大明春色(校对)第6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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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朱高煦登基之后,做的功课很认真,前后翻阅了大明开国以来的许多旧档。大明洪武年间,南北运输政策延续了元代的国策,便是海运。
  但从建文、洪熙到永乐年间,逐渐开始兴起漕运,海运的同时、发展了大运河等江河水运。由此无序地扩充了很多有关漕运的人员。永乐年间为了下西洋,挑选海军人员时,便径直从各漕运衙门调人;或许朝廷君臣认为,漕运海运都和水有关,反正差不多。
  所以海军中间,从出身来看、有一大群人是漕运那边的旧人。陈瑄选择朱真为副将,极可能就是考虑在海军中的人脉问题。
  “陈将军挺会选人。”朱高煦说了一句,然后又“啪”地拍了一声、点头应允。他接着站了起来,就此结束御门听政。
  众官只好叩拜齐声道:“圣上万寿无疆,臣等恭送圣上。”
  离开奉天门之后,朱高煦照习惯前往柔仪殿办公。他很快又传旨召见王景弘、陈瑄、刘鸣等一干人等觐见。
  一群文武宦官到来之后,朱高煦叫他们平身,到他的大桌案周围入座。
  桌案上摊着一张巨大的海图。
  郑和、王景弘等人下西洋时,随军文官绘制了海图,留下了许多文字记录;之后朱高煦亲自操笔进行了一些修改。他的修改毫无道理可言,只是想把图改得、符合他记忆中的大概形状。
  召见的人都陆续到齐了,朱高煦才开始说话:“今日蹇义的话不太好听,却也不无道理。海军存亡干系重大,重建十分艰难。所以诸位一定要谨慎持重,不得有丝毫闪失。”
  众人纷纷表态,言称不敢辜负圣上重任。
  朱高煦见状又道:“但也不能畏手畏脚,朕希望这次全力出击有所进展。南海形势,事关新政之成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北边海面已在朝廷控制之内,但朝鲜、日本两国的资源和市场有限。相比大明的体量,咱们就是把两国抢光,也支撑不起足够的利益。
  所以拓展市场的海贸,必须要向南进取。只消占据南方要津,南方不仅有更多的邦国地区,而且还能往西洋远方贸易,前景不可限量。”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除了新党的文官刘鸣,几个武将和宦官、一般不太关心朝政政见立场。朱高煦重视新政,他们就觉得是重要的大事、如此而已。只有文臣才在意国策。
  朱高煦接着说道:“真腊杀我使臣,暹罗对大明的诉求置之不理,满刺加则意识到了利益冲突、有联盟各国对抗大明的迹象。此时我朝若不杀鸡儆猴、在那边树立威严,一旦示弱,那些国家对大明仅存的敬畏之心、便会荡然无存!此战不得不打。”
  刘鸣立刻拱手道:“圣上英明。”其他人也跟着回应。
  朱高煦回顾左右,看着大伙儿的神态,觉得他们大概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这些都是海军的上层人员,朱高煦阐述自己的想法、是有必要的。
  “走上了带兵的路子,嘴上说甚么都没有用,关键靠的是军功。”朱高煦的目光停留在陈瑄的脸上。
  陈瑄抱拳道:“圣上教训得是。”
  朱高煦又道:“有些武夫的名声差得很,荣华富贵不一样好生生的?陈将军不用在乎大臣们甚么态度、说甚么话,朕不拍板,谁能决定大将的前程?”
  陈瑄一脸深以为然,不断点头。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朕就看这回的结果,封侯还是封伯,都是陈将军自己的造化了。”
  陈瑄的神情顿时有些意外,他或许没想到自己还能封爵成为勋贵。朱高煦的话极大地激起了他的情绪,陈瑄的脸泛红,似乎有点兴奋。
  他甚至从板凳上起身,扑通跪伏在地道:“臣定殚精竭力完成圣上之大事,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若是战败,臣请提头来见!”
  朱高煦离开椅子,走到陈瑄跟前道:“陈将军有这样的志气,朕便放心了。不过如此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你可得心头明白。”
  他说罢亲手将陈瑄扶了起来,说道:“军务上的大事决策,你要与王景弘多商量,大方向上听王景弘的。”然后转头看向王景弘道,“凡事多与陈将军商议,他毕竟也有很多经验。”
  二人一起弯腰道:“臣(奴婢)领旨。”
  这便确定了上下关系。朱高煦深知某些时候不能有权力上的争议,必须要有一个能当机立断的人。远在海外,他还是更信任太监。
  朱高煦坐回上位,参照海图与众人商议了一些具体的事,然后才解散了。
  海军的人员非常之复杂,有太监宦官、将士、大量文官吏员、水手胥役,有医官郎中、方士、工匠等。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守御司、锦衣卫的人,其中还有未标明身份的锦衣卫卧底。
  自宋代以来,朝廷各方面的组织形式越来越复杂了,至大明朝已是登峰造极。即便军在海外,少数人想叛变或越权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第八百七十三章
朗日轻风
  万事俱备,大明海军船队于五月间启航。
  大部海船出发的地点,是在京师东面的太仓地区;而自龙江港出发的舰船只是小部分。待全数船只出海之后,全军将会形成一支大小船只两百艘的庞大编队,行进之时、船队占据的海面大约是方圆二十里的宽阔区域。
  兵部官员挑了个好日子,正是阳光明媚、轻风撩人的天气。
  刘鸣等人在岸上进行了一番礼仪,道别亲自前来饯行的皇帝、朝廷同僚。接着他们就上了小舟,随军士们用桨划船、向着一艘宝船靠近。
  江面上宏伟的宝船,在阳光下极其耀眼。敦实的船身、看起来稳如泰山,船体十分厚实坚固;这种旗舰级别的大型宝船,恐怕唯一的缺点就是反应比较缓慢。
  船体与船尾上古色古香的窗棂、在艳阳下闪闪发光,仿佛拼镶了许多宝石。据说那都是装饰的蚌壳,主要功能是蚌壳内壁反射光线进船舱,以便让船舱的采光更好。
  刘鸣登上甲板的时候,看见指挥使唐敬已经先到了。刘鸣顿时感觉良好,能与熟人同在一船、总是让他心头更加安稳。
  唐敬迎接上来,说道:“今日起,刘使君与我便要朝夕相处啦。”
  刘鸣拱手回礼。他心道:是啊,一起在船上相处几个月,也不能去别的地方,关系必定会更加熟络。
  宝船刚升帆出发时,将士们的军容还算整肃。众军在甲板上列队,向远处岸边的皇帝舞旗道别。
  不过待京师的景物、从视线中越来越模糊之后,船上的气氛很快就变了样。船舱里传来轻快的乐器声,还有“哈哈哈”粗矿的大笑。人们一边忙碌,一边高声喧闹,刚出发的船员们心情好像都很好。
  刘鸣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在甲板上溜达了一会儿。这时去安排完诸事后的唐敬,再次迎面走来了。两人站在甲板上相互见礼。
  唐敬道:“我是五艘船的指挥、同时兼领本舰长官。咱们专门给刘使君安排了一间单独的船舱,稍侯我便带刘使君前去。”
  刘鸣拱手道:“有劳唐将军。”
  二人在数十步长的甲板上并肩而行。唐敬遥指水面上的船,说道:“咱们这个指挥,有三艘艋冲战船、一艘粮船,以及脚下的一艘宝船。”
  刘鸣顺着唐敬的指点,眺望水面的船帆,时不时点头回应。
  唐敬又道:“本舰有官兵,九百二十三人。加上文士吏员、医官医士、胥役等各种人,总人数一千有余。”
  刘鸣听罢,微微惊叹道:“简直是座军镇。”
  唐敬微笑道:“可不是?”
  他接着手指船尾的木楼,说道:“宝船共有八层,甲板以下四层,那边船尾的楼有四层。分别有舵舱、医舱、官厅、指挥楼。舵舱操作的船舵,用的是开孔平衡舵,这是大明开国后才制作的最新船舵,即便是大船转向也没有问题。本将与刘使君都住在官厅,位于二楼,我带你上去安顿。”
  俩人并肩步行时,唐敬如数家珍地继续说着:“咱们用的硬帆,骨架与帆布加起来很重,遇到大风浪可能重心不太稳、会翻船;好在用滑绳升降,升降船帆很快、能更容易地回避大风,便有了一大益处。波斯人用的软帆确实更轻,可是需要水手爬上桅杆,升降十分繁琐。各有利弊罢。”
  刘鸣饶有兴致地倾听着。只见唐将军上了船、脸上便神采奕奕,气度神态都与在京时不同了。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颠沛流离的航海才是他的归宿罢?就像骆驼,偏偏喜欢艰苦恶劣的沙漠。
  唐敬趴在栏杆上,往船舷观望了一阵,又道:“本舰配备有‘天’字号汉王炮二十四门,前后各二、左右两舷各十,并有大小各式火铳无数。以本将看来,敌舰要是想和咱们正面对决,最好的办法是逃跑;毕竟宝船笨重、航行速度真的挺慢哩。”
  他说罢笑了起来,一脸都是自信与豪爽。
  俩人一边谈论,一边沿着木楼梯走上了官厅。他们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唐敬推开门。只见里面是一间斗室,虽然空间不大,但在船上能单独有一间船舱、已经很不错了。
  没一会儿,又有四个人前来见面。两个军士、一个杂役、一个书吏,都是专门听候刘鸣差遣的人。
  房间里的用度一应俱全,靠着窗棂的地方,有一张木案。刘鸣走到木案旁边,顿时又发出了一声轻叹。木案旁边,文房四宝都以很精妙的方式摆放着。
  一排毛笔的尾部有绳子,挂在笔架上微微晃动。而砚台则以一只铜瓶加木塞代替,有专门的竹篾编织的竹兜、钉在船壁上。另一只大理石镇纸也固定在船壁位置。
  唐敬解释道:“遇到风浪时,船舱里的东西会到处乱撞,放东西得定住,免得伤人。”
  刘鸣点头道:“我知道的,以前也坐过海船。只不过物什用具,可没有这般讲究。”
  唐敬轻轻颔首。
  刘鸣为了展现自己有航海经验,便找到一只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了茶叶,用手指捻了一小戳递到唐敬的手心里,说道:“请茶。”
  唐敬顿时会心一笑,放在嘴里咀嚼起来,然后从侍卫手中接过了牛皮水袋。他说道:“咱们一开始的日子会不错,船上装了许多时令瓜果。不过过一阵,便只能吃醋泡白菜和豆芽了。船上一般不开火,要升火得把压舱底的砂石搬一些上来。”
  刘鸣道:“出门在外,唯有如此。”
  唐敬在这里闲谈了一阵,便告辞而出。刘鸣将其送到了门口。
  及至傍晚时分,船上便更加热闹了。从京师带的蒸馏白酒,在晚膳之前分发了一些给将士们,大家喝了酒更加欢乐。刘鸣在船舱里,听到了军乐和旗鼓手在各自奏响曲子,船上一片喧嚣。
  他走出船舱,站在栏杆旁边观望,看到甲板上的将士们就像过节一般,有的人载歌载舞,有的人在比赛摔跤。又有围观的、起哄的将士,都在甲板上叫嚷。大明开国初期,军中收降了很多蒙古人,数十年后将士成员主要变成了汉人,但一些蒙古习俗也在军中保留下来,喜欢摔跤的将士不少。
  人们训练、准备了很长的日子,刚出航时都很高兴,并没有朝廷官员担心的士气低落。但这是一趟旷日持久的征途,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不一样了。
  果不出所料,几天之后气氛便渐渐冷却下来……
  这时船队已陆续离开了大江,进入了海域。无数船只首先进行编队,并把在大江上密集的队形散开,让两船之间距离在一千五百尺以上(避免突然情况撞船)。
  连续的晴天,风小浪低,天空清澈。旗手、鼓手的信号都很清晰,空中弥漫着远近节奏不同的鼓声。一些修长的小帆船在队列中穿梭,适时传达军令。
  整个舰队逐渐形成类似雁形阵的编队,但刘鸣无法观察全局;因为舰队占据的区域太广了,非肉眼可以看清。不过他听说正使王景弘、主将陈瑄的座舰,都在大队的中央,以便于向两翼及时通报中军意图。
  夕阳西下之时,鼓声渐渐停歇。海天之间似乎宁静下来了,只能听见均匀而从容的浪声、以及风声。
  刘鸣在二楼官厅外面、观望着宝船上的光景,恍若想起了正月十五以后的气象、一切欢乐都随之消停下来了。甲板上下依旧人来人往,水手们和官兵都在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
  不过情形依旧很乐观,人们的脸上有一种淡定与适然,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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