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6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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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军中军决定,把损坏严重的船只、就近北移到永宁卫港口(厦门),交给左、中两个千户所保管。
  剩下的战船,将南行进入珠江口。其中有损坏的海船,会继续北行到广州;因为广州才有较大的船坞、比较充足的物资。广州府的官员将负责调集工匠,对损坏的船只进行修缮。全军将于广东布政使司的各处水域,暂且修整。
  簇拥着大轿的队伍,已经从乾清宫西南侧的门、过了一道宫墙。这时朱高煦已经看见前面的乾清门了。
  他忽然转头说道:“不去奉天门,去乾清宫。”
  旁边的宦官便喊道:“移驾乾清宫。”
  朱高煦又招手让王贵靠近过来,说道:“你去奉天门传旨,因为下雨,今日取消早朝。并叫国公、九卿,以及不在九卿之列的内阁大臣,到东暖阁议事。”
  王贵忙道:“奴婢即刻去办。”
  从乾清门到奉天门的路很远,王贵先走到地方,然后再传旨让文武们进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朱高煦走到东暖阁外面的斜廊上时,便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步子,并未急着进去。
  斜廊上的地面砖石磨损得很光滑,这里相比皇宫别的地方、显得更旧。从太祖时期起,大明朝的皇帝就在这里召见大臣了。
  朱高煦反复寻思之后,心头渐渐有了主意。
  毕竟海军舰队已经出征,奏章可以批复:让王景弘与陈瑄、朱真二人商议之后,自行决策后续事务。
  既然朱高煦任用了王景弘、陈瑄,人又是他自己挑的;朱高煦便不太愿意干涉在外的将帅。因为他认为,海军似乎还有可能继续远征,这时表现出对主事者充分信任的姿态,能够鼓舞他们的信心、并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自古君王遥控出征大将,多半都是出于政治的考虑。这次朱高煦的问题也不例外,海军成败干系朝廷新政。只不过朱高煦愿意自己把政事承担下来,毕竟他自己不用去打仗、只需坐镇朝廷。
  同时朱高煦也考虑,王景弘和陈瑄出海之前,该听的话、都听了;现在再说甚么,也没有了作用。而且身在军中的人,最清楚具体的情况。让他们决策,总比舒舒服服住在京师的人凭想象要合理。
  朱高煦拿定主意,便往东暖阁里面走了进去。批复重要奏章,还是要先听听大臣们的意见,过程得经历一遭。
  ……七月中旬,出征的海军船队,缓缓地进入了珠江口的海湾。
  站在宝船指挥楼上的太监王景弘,从高处可以看见三面的陆地了。他在栏杆后面,站了至少已有两个时辰。身上的披风如旗帜一样在海风中飘荡,蟒袍上的图案张牙舞爪,随着袍服的抖动仿佛在活动。
  王景弘的脸风吹日晒,更黑了。加上他颧骨较高的面相,这阵子的憔悴气色、让他看起来有点面黄肌瘦。
  这时陈瑄走了出来,也眺望了一番远处的陆地,接着抱拳道:“王公公,咱们要到地方了。”
  王景弘看着陈瑄点头,便抬起手臂,遥指前方:“右侧那片宽阔的水域,是通往广州府的水路。”
  陈瑄道:“我已先派出快船前往广州府,与当地官员商议,安排受损船只停靠的地方。待先锋回禀,咱们便让伤船北行,余部再行安排。”
  王景弘点头道:“大帅布置得当。”
  俩人忽然没再说话,默默地观望着周围船只的动静。铜铃的声音此起彼伏、各船上的旗帜反复打着旗语,许多船帆已经降下去,无数战船缓缓地向前飘动着。
  王景弘再次开口道:“咱家在楼里边供奉了天妃娘娘,京师龙江寺也有香火。”
  陈瑄不置可否,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在这里站两个时辰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王景弘转头看着陈瑄,俩人对望了一眼。王景弘大概明白陈瑄的意思:他自己是受皇帝信任的当红太监,不行的话还能在宫里做太监;但陈瑄这回要是没干好,恐怕仕途无望了。
  不过,王景弘忽然也感觉哪里不对劲。是呀,应该陈瑄在这里发闷才对,为何陈瑄看起来没事似的?
  “愧对皇爷呀。”王景弘叹了一口气道,“咱家估摸着,军中伤、亡、无法找到的将士,恐怕不下三千人;加上一时无法修好的船只,战船也会减少数十条。出师不利,损失惨重,士气影响很大。朝中有一些大臣可能会劝诫皇爷,把咱们召回去。”
  果然,陈瑄的神情这才有些紧张起来:“圣上不会同意朝臣的主张罢?”
  王景弘吸了一口气,皱眉道:“咱家在皇爷跟前这些年,觉得皇爷应该不会太受朝臣左右。但关键是,事到如今,咱们能继续远航、到地方了还要打两仗吗?”
  陈瑄沉吟道:“本将觉得可以继续。何况,此事会干系到新政。”
  王景弘有点惊讶地瞧着陈瑄,对他刚才的言论感到意外。然而想想陈瑄这个武夫,曾经管过水利、制定过漕运的法令,确实应该懂朝政的事才对;或许正因陈瑄很会审时度势,才在两次内战中“及时”投降?王景弘忽然露出了些许醒悟的神色。
  “大帅勿要过多考虑朝政,估算军中状况、才是最要紧的。”王景弘好心提醒道。
  陈瑄很干脆地说道:“出征打仗,难保每次都顺风顺水,必有逆境恶战,眼下的状况没那么严重。”他可能想起了自己从来没赢过大战、接连投降的往事,便忍不住强调道,“本将保证,确未乱说。”
  王景弘把手放到了栏杆上,俯视着甲板上的将士们,观察了很久。
  陈瑄的声音又道:“不过还得王公公决断,本将只能建议。”
  王景弘回头道:“咱家认为,得先等朝廷的批复。反正咱们一时也走不了,不修好那些船,将士们挤到别的船上、便太拥挤了。”
  陈瑄道:“王公公言之有理。”
  经过一番交谈,王景弘已经失去了长吁短叹的兴趣,便回指挥楼歇着去了。这时他才觉得浑身发僵,很不舒服。
  海军船队在珠江江面各处逗留。及至七月下旬,损坏的战船、已全数前往广州府,还有很多船仍在珠江口抛锚停泊。这时没想到朝廷的批复、如此快就来了,信使骑快马走驿道赶到了广东布政使司。
  王景弘看到了朱高煦的朱笔字迹,然后传视中军大将。很多人看罢,不禁动容。
  红字写道:飓风非人所能预料,折损将士之责、不该海军正使大将承担。殁于海中者,为大明国家开拓牺牲,以阵亡计。船队如何布置,将何去何从,王景弘与陈瑄等商议之后,自行决断。朕用之则不疑。
第八百八十章
话糙理不糙
  刘鸣站在城门外,观望着两条珠江的交汇之处,只见附近的江面上、抛锚停泊着许多巨舰。天气很好,连续几天晴日,广州府很炎热,完全无法让人感受到这是八月秋季的气候。远处水面上的船只,在午后骄阳之下,笼罩着一层浅黄的色泽,看起来似乎更加华丽了。
  这时,他便听到身边的武将唐敬说话了,唐敬的声音道:“以刘使君的身份,大可以自己南下、去珠江口大营,听听中军的意思的。中军究竟作何打算?”
  于是刘鸣收起了远眺的目光,转头看唐敬。顿时一口酒气扑面而来,十分难闻。
  一众来到广州府修船的文武,今日去赴了宴、乃广州知府设的款待酒席。唐敬等全都喝了酒,只有刘鸣没喝,因为医官给他开的汤药还没吃完、建议他不要喝酒和劳累。
  刘鸣回头看了一眼离得比较远的侍卫,便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为啥会离京差遣,唐将军是知道的罢?如今我这个正使,只管邦交的事宜,船队与我的官职无关。不该我管的事,懒得去过问,省得招人嫌。”
  唐敬笑了笑,忽然一掌“啪”地拍到了刘鸣的肩膀上。他可能喝了酒,一掌把刘鸣拍得身体也歪了。唐敬道:“不知为啥,我与刘使君还挺谈得来。你说话实在,没那么多弯绕。”
  刘鸣带着有些怪异的心情,打量着唐敬。眼前这个人、还是以前那模样,但因刘鸣想起了他在风暴中的冷静果决,再次瞧他时,又有了不同的眼光。
  “不论文武,哪里有许多弯绕?”刘鸣随口道。
  唐敬靠近过来,小声道:“见过锦衣卫罢?那是咱们知道的,防的是军中将士勾结叛变。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防的就是咱们这些有兵权的武将,有些人说话、便不像刘使君。”
  刘鸣不动声色地轻轻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道:“照朝廷诸公的安排,船队最迟在腊月前,须抵达真腊国。而今这些损坏的船、不知要在广州府耽搁多久,怕是无法继续行程了?”
  唐敬想了想,摇头道:“时间的话,来得及。眼下才八月初,到腊月还有四个月哩。修好这些船,花不了太长日子;那些一时修不好、要进船坞的战船,早已去了永宁卫左、中千户所管的海港。”
  “原来如此。”刘鸣道。
  唐敬打个酒嗝,说道:“时辰尚早,咱们去找间酒肆,再喝两盅。”
  刘鸣道:“我暂且不能喝酒。”
  唐敬一拍脑门道:“刘使君说得是。还是听医士的罢,我便不劝了。”
  刘鸣又道:“但咱们可以去喝茶。茶楼里有卖唱的小娘,既可以唱曲,也能陪客。”
  唐敬顿时高兴道:“这法子好,本将也跟着刘使君风雅一回,当作醒酒。”
  刘鸣道:“甚么风雅?唐敬也应知晓,那等地方的小娘,唱的都是偷人、幽会的词。”
  两人带着揶揄地笑了起来,唐敬爽朗地说道:“上次去陈大帅那里议事,有人担心士气。我在大帐里不是说了么,找个繁华的港口一靠,让弟兄们有酒喝、有窑姐,保准啥事都没有了。”
  刘鸣微笑道:“唐将军言之有理,话糙理不糙。”他顿了顿又问,“广州港过后,还有繁华的港口吗?安南国的松台卫港何如?”
  唐敬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松台不行,大明官军刚建造的城,几乎全是卫所将士。得去占城国的岘港,据说那里从唐代起就是繁荣的港口了,酒肉要啥没有?无非就是小娘长得黑一些。”
  刘鸣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唐将军好见识。不过岘港在名分上,而今归安南国了。”
  俩人谈笑之间,便转身往城里走。先前送他们回营的官府马车,已经返回。他们便只好步行回城。
  一行人对广州城都不熟悉,便挑着人多的街巷走。在一条陈旧古朴的街上,一家喧嚣热闹的茶楼、引起了刘鸣等的注意,里面隐隐传出丝竹之声。于是二人对视了一眼,便走了进去。
  方进厅堂,那乐工吹拉的声音就骤然变大,上面有个戏台上,一个涂脂抹粉的女子正在唱曲。唱得大概是南曲,连刘鸣也没听出来是哪个戏本,甚至连唱词也听不懂,唱的是粤话。不过那莺莺燕燕的女子声音,听起来便是靡靡之音。
  俩人找了处有屏风稍作遮隔的地方入座。待小二上来上茶,刘鸣又吩咐上几碟点心。刘鸣问道:“有没有小娘单独唱曲?”
  小二听明白他们说的是官话,便热情地说道:“楼上雅间。”
  唐敬道:“茶都上了,先在这儿坐会罢。”
  小二转头道:“好勒!”
  俩人饮了两口茶,刘鸣也微微转了一下方向,瞧着台上的戏子,想听听她究竟唱的是啥。没一会儿小二便把点心拿上来了,刘鸣回头与小二简单说了句话、打发了他。
  这时唐敬的声音道:“我先祖父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民。”
  听到唐敬忽然谈起了自家的事,刘鸣猜测、是因为自己也对唐敬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所以唐敬把他当好友了,文官武将之间确是不容易的事。
  唐敬的神色,与空气中飘着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他垂着眼睛似乎在回忆,接着说道:“大明开国之初,先父投奔官军、常年在外打仗,那时我跟着爷爷长大的。”
  刘鸣点头道:“咱们都差不多。那些祖上从元朝富贵到大明朝的人,怕是不用科举。”
  唐敬道:“我还记得,以前问过爷爷一句话,甚么日子算好日子?爷爷的话是,干完活有白饭和肥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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