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6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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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海却是个很有灵性的人,仿佛能猜到朱高煦的心思似的,恍然又道:“臣绝未从中沾利,先前确是疏忽大意了。”
  朱高煦点头道:“当然,侯左使没必要贪图那点蝇头小利。掉身份。”
  侯海隐约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圣上教训得是。”
  朱高煦习惯性地、用手掌在平阔的额头上摩挲了几下,他想了一会儿道:“赵王府长史顾晟起初把事情告知郭昂,可以理解为、想降低通敌的风险。但这次顾晟又敢私收贿赂了,又是怎么回事?”
  侯海皱眉想了想道:“圣上提到的关节,确实有点蹊跷。”
  朱高煦问道:“兀良哈人送的贿赂,钱是从钱庄里取的吗?”
  侯海道:“回圣上话,不是,是兀良哈人自己带到大明的黄金。”他说罢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双手呈递上来,“此乃郭昂的密信原件,请圣上过目。”
  朱高煦抽出纸来,快速地先浏览了一遍。接着他又伸手道,“郭昂几年前的那封信,带了吗?”
  侯海尴尬地弯腰道:“臣马上回去取。”
  朱高煦收回手说道:“明天带到柔仪殿来。”
  侯海道:“臣遵旨。不过那份密信,臣今日又大致看了一遍,事情缘由都记得。”
  朱高煦很肯定地说道:“还是要看看细节。同一件事情,不同的叙述方式,意思可能会有出入。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罢。”
  侯海便叩拜道:“臣谢恩,告退。”
  朱高煦在东暖阁里,又独自坐了一会儿。
  他想起之前代王部署的拙劣阴谋、便是受了其幕僚杨普的蛊惑。而这个赵王府长史顾晟、是太宗皇帝亲自挑选的,应该不像杨普那种野路子出身的人才对。而且顾晟拿的钱,可能不敢独吞。
  朱高煦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高燧的容貌,前后寻思了许久,他再次轻轻摇了摇头。
  他拿起御案上的信件,犹自细看起来。密信里倒也把“贿赂”之事的经过,描述得很详细。
  郭昂的人先是发现,那个兀良哈人“花童”去过彰德府,便认定花童见了长史顾晟。待郭昂见到兀良哈人花童时,便出言激他。
  郭昂对花童言称,顾晟帮忙、从钱庄拿出黄俨被封冻的钱财时,除了现钱、还有大量地契田契。后者经过顾晟的几番捣鼓,很大一部分已落入顾晟等人的腰包;这些东西才是大头。而兀良哈人拿的现钱,不足黄俨敛财的十分之一。
  花童很生气。郭昂又许诺一些好处,让花童说出私见顾晟的内情。这才得知,花童拿了一百两真金、一封书信去见顾晟。
  但那封蒙古人的书信写了甚么,便一无所知了。朱高煦甚至把信翻转来看,也没找到更多的内容……
  当晚是沈宝妍来乾清宫陪侍,朱高煦轻松了不少。他只觉得今日见恩惠的时机,正是恰当。
  第二天早上的礼仪之后,最先到柔仪殿等着的人、便是侯海。侯海把存在守御司北署的旧信,呈送上来了。旧信也是北署鞑靼指挥使郭昂的笔迹,与昨日朱高煦看到的信件字迹、别无二致:
  黄俨当初牵扯到了代王谋反案,怕朝中翻身的宿敌王景弘侯显等人、把他往死里整,黄俨便通过兀良哈蒙古人逃到了鞑靼。黄俨向接应他的兀良哈人、鞑靼人都许诺了大笔好处,但身上又没钱;便让蒙古人安排了另一个兀良哈人、回北平来拿钱,便是花童。
  朝廷并未通缉黄俨,人没抓到、连黄俨的罪名也没正式定下。于是黄俨在赵王府的财产、被赵王府的人瓜分了;而存在钱庄里的东西,需要黄俨的特定信物、以及官府的正式公文。顾晟等人光凭自己的手段是拿不到的,一直被封在钱庄里。
  黄俨还想了些办法,带来了一些鞑靼首领的消息。他意图通过赵王府旧交顾晟、联络锦衣卫(黄俨以为还是锦衣卫在管这些事),进行交易。让顾晟帮忙,花童拿着黄俨信物去钱庄取财物;而黄俨和他的鞑靼朋友,则为锦衣卫提供消息。
  接手此事的人并非锦衣卫,而是守御司北署。驻北平的郭昂,送信请示京师的北署,但因为侯海根本没怎么管,事情便没有被阻止;于是交易顺利结束了。
  实际上这笔交易,最后北署没得到甚么有用的消息,当然北署也没有任何损失、清算黄俨他们并不关心。从兀良哈人嘴里,只是得到了阿鲁台与科尔沁部联姻、等等并不新鲜的消息。
  “花童最近送给顾晟的信,究竟写了甚么,这才是咱们应该知道的事。”朱高煦随口说了一句。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可能会让大臣误解,他便马上提醒侯海道:“这件事你们暂时不要管,免得节外生枝。朕回头当面问高燧。”
  侯海作揖道:“臣明白了。”
  朱高煦说罢在柔仪殿里走来走去,犹自在心里记着一些事。他大多时候不会把想法写下来,这些想法一旦被别人知道很危险,装在心里才对最好的归宿。
  他有了一些判断:郑和余党以王景弘侯显等为首,在洪熙朝时、权势和人脉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如今在朝中的人脉似乎不太广,至少守御司是完全不买王景弘等人帐的。
  否则黄俨这个王景弘等人的死敌,不可能还能通过守御司北署、与朝廷官府进行交易。但凡有办法,王景弘他们便会把黄俨往死里坑。
  侯海的声音道:“臣惭愧,未能为圣上分忧。”
  朱高煦回过神来,转身看见侯海还站在大殿中间,便好言道:“你不用多想,光看几年前那份奏报、本来也不是太要紧的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话说回来,若连侯左使也不可靠,朕还能靠谁去哩?”
  侯海一脸欣慰,躬身道:“臣定兢兢业业,为圣上谋事。”
  朱高煦一时间也觉得,上面那个位置实在并不好坐。关键是既要有一帮自己人,这样说话和决断才有人听,才管用;又得有比较符合实际的决断,不然得坏事。
  这时侯海道:“臣请告退。”
  朱高煦道:“去办你的事罢。”过了一会儿,他便目送侯海的背影,消失在柔仪殿门口。
第九百零七章
伯牙子期
  今晨朱高煦要觐见的人、不止侯海一个,不过要来的人不是内阁大臣,就是太监。于是朱高煦叫大臣们在武英殿的内阁候宣,省得在门外干等。
  侯海一走,下一个人应该是太监孟骥。朱高煦便在他的大桌案后面,一边瞧奏章,一边等孟骥。
  相比后宫一些地方,甚至于京师富贵人家、青楼别院之华丽,朱高煦办公的柔仪殿反而显得朴实无华,只不过建筑规格很高、用料很名贵。
  除了古朴的礼器摆设,最显眼的就是他那张很宽大的书案,正摆在大殿中间。入夏之后,大案下面垫着草编的地毯,别处都是砖石地板。朱高煦确实不喜欢太过讲究、生活上的奢华精细,日常起居都很好侍候。
  他也不太爱使唤太多奴婢。有些富商和显贵,家中随时一群奴仆使唤着,排场很阔;但柔仪殿就只有几个人,能在朱高煦身边呆着。大多时候都是些熟人,曹福找来的连氏、小荷这两个宫女常来柔仪殿,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儿。
  朱高煦时不时会和她们闲扯几句,问她们住哪里、在哪里吃饭什么的。起初宫女们都小心应付,生怕说错了半个字;后来时间一长,她们渐渐确定、朱高煦并不是故作姿态。于是近亲的宫女们都渐渐习惯了。
  没一会儿,太监孟骥弯腰走了进来,跪伏在桌案前磕头。朱高煦便叫他起来说话。
  有关南海诸国的状况,有公文和奏章可阅。朱高煦便对孟骥说道:“谈谈你的见闻罢。”
  孟骥还真的没谈大事,他看了一眼侍立在大案侧后的曹福,就开始说见闻。他从刘鸣的事开始说,谈到刘鸣的表弟陈漳死在了出使真腊的途中,还说了他们表兄弟间的琐事。接着又谈起了海军指挥使唐敬,多半也是从刘鸣口中听来的。
  朱高煦听得很轻松,只说一个人的事,线索总是没那么复杂。
  孟骥终于说到了重点,说道:“彼时真腊国危急,遣使来官军大营求救,暹罗国使者也到了。刘使君问策奴婢,奴婢说自家管不了这等大事,不过为皇爷跑跑腿;刘使君领了皇爷的圣旨、负责邦交诸事,得他拿主意哩。
  刘使君说,深受隆恩重任在身,不敢不为君分忧;皇爷多次言及大略,谆谆教诲亦不敢忘。又说暹罗国这些年日渐势大,真腊国灭对朝廷无益。
  然后刘使君便令暹罗国退兵,停止进军金边城,助真腊国渡过危局。暹罗国使者多有怨言,未曾许诺停止进军。刘使君亲自到金边城去了,奴婢劝阻无用。”
  西番色目人孟骥、永乐年间活过来的太监,跟刘鸣没甚么关系;再说刘鸣是武德年间才中的进士,在朝中还没啥过硬的人脉可言。
  孟骥一个劲为刘鸣说话,估摸着他这个太监确实欣赏刘鸣某些方面。朱高煦一边听着,一边已经听明白了、孟骥为甚么要先说刘鸣的表弟。
  朱高煦对刘鸣的做法不是完全满意,但别人又不是自己、万里之外通信不便,又怎能随时都恰恰能挠到痒处?不过刘鸣跑到真腊国内地去,万一又折损一员大臣,那朱高煦就肉疼了。
  他的脑海里闪过刘鸣表弟的事,便很快有了主意,开口道:“按道理说,暹罗国是胜利的一方,想分赃并不过分。但暹罗人站过来的时候,咱们已经赢了。锦上添花、或是说趁火打劫,哪能和雪中送炭相比?”
  朱高煦又干笑了一声:“话又说回来,假设官军此役不太顺利,那暹罗人不是要翻转来干咱们一票?刘鸣的想法也没甚么不对。”
  孟骥道:“皇爷圣明。”
  朱高煦说罢稍稍转头侧目,看了一眼曹福。曹福一直在关注朱高煦的,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曹福马上有了回应,他的腰微微向下一弯。
  曹福的干爹是司礼监太监王贵,而王贵在武英殿典宝处当差。将来大臣们要处理有关事务时,稳重的官员多半会问问王贵、看看宫里有没有态度。所以朱高煦今天表个态,以后就不用罗嗦了。
  朱高煦又不动声色道:“朕就爱听明白话、也爱说明白话,特别是大事,更得力求准确无误。要是打机锋说反话,万一叫人猜错了,那可得玩砸啦。”
  孟骥笑道:“皇爷英雄气概敢作敢当,奴婢等仰慕之至。”
  朱高煦轻轻挥了一下手。孟骥叩头退走。
  接下来的人是礼部尚书胡濙,见礼罢、胡濙开始说外藩使节的事。
  外藩使节来京,住在长安右门外的会同馆。礼部会设宴款待,称之为“下马宴”,以及数次不同规格的友好慰问。但这些活动、都不会谈甚么实质的内容,甚至大多台词都是定好的,就跟唱戏一般。真正谈事情的时候,要么是书面文字,要么就是礼部官员私下拜访时的谈论。
  胡濙道:“禀圣上,满刺加使节先是辩解,其国王拜里米苏兹、受奸臣和真腊人蛊惑,方错误地与大明为敌。使节据礼甚恭,通事直译使节称圣上为、太阳与月亮之光辉帝国最伟大之皇帝。又说其国君悔悟,不愿意再与大明为敌,因此主动撤出都城,希望能与大明朝廷重修旧好。并答应向大明纳贡称臣,保护官军在龙牙门(新加坡吉宝港附近)设立使城,建立都督府。”
  朱高煦听罢,说道:“可真腊人说的,是满刺加人主动跑去联络,还要组织甚么反明联盟;不过这些旧账再计较也没实际好处。王景弘和陈宣已上奏,时节进入热季、雨季之后,拿拜里米苏兹的主力毫无办法。仗反正没法打了,满刺加又痛快地答应了那么条件,还有啥好犹豫?”
  胡濙道:“圣上所言极是。不过爪哇国的使节请求,想让朝廷出面,制止满刺加人到爪哇国港口捣乱。那爪哇国前几年赔了朝廷价值六万两黄金的财富,如今有求于朝廷,臣也不好断然拒绝。”
  朱高煦问道:“满刺加人在爪哇干了甚么?”
  胡濙拱手道:“爪哇王室贵族大臣,以及大多百姓,都信印度教。但满刺加人信的是回回教门,教众跑到爪哇国各处港口城镇传教,还挑拨叛乱事端,爪哇王室深感危险。他们知道大明官军攻打满刺加国之后,便派使节随船来京,想请朝廷出面管此事。”
  胡濙想了想又道:“臣以为,朝廷不应每次都用武力相迫,如此诸国便只有畏惧。若是能解决他们的危难,或许诸国王室对朝廷便会别的感念,产生一些依赖亲近之感。”
  “那爪哇人赔钱,乃因误杀了官军将士。不过胡部堂说的有道理。”朱高煦说罢,沉吟了稍许。
  这时曹福的声音轻轻道:“奴婢听说,永乐年间有个叫尹庆的宦官,去过满刺加国、见过他们的国王拜里米苏兹,并会说满刺加话。若是让尹庆出面见满刺加使节,从中斡旋,或许有点用也说不定哩。”
  胡濙听到曹福插嘴,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朱高煦看了一眼胡濙,问道:“胡部堂以为如何?”
  胡濙忙道:“请圣上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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