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6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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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肃王孛儿只斤·脱脱果然派官属前来,接阿萨里去王宫参加生辰晚宴。阿萨里也备了一些礼物,便上了车出门。
  瓦刺人撤军之后,哈密城里的人们都变得更加热情了。王宫大厅内外一片热闹,入夜后气温迅速下凉,但无数的火把、篝火,让人感觉空气依旧火热。到处都响着节奏欢快的鼓声,男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阿莎丽见到了丞相脱火赤,二人便一起进大厅,拜见肃王与王妃,然后在侧边的宾客席上入座。
  肃王的部下和臣僚们都很高兴,喧闹中随时都能听到粗鲁的“哈哈”笑声。
  大厅里来了一群西域色目女子,敲着鼓、摇着铃挑起了热辣的舞蹈,她们以纱巾蒙面,可腰上的皮肤却都暴露在外,眼睛朝男宾客们抛着媚眼。一个舞姬从阿萨里旁边游转而过,脱火赤竟伸手“啪”地拍了一巴掌,引得周围的蒙古人大笑。
  西域舞姬跳完了两场舞,客人们差不多都已到场。歌舞稍歇,大伙儿便站起来,以手按胸,面向上首拿着权杖的肃王鞠躬,高声祝贺。
  肃王用蒙古话简短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端起酒碗,与大伙儿一起喝了一碗酒。肃王刚坐下,鼓声音乐马上又响了起来,另一队蒙古舞姬鱼贯而入。
  大厅里迅速恢复了喧嚣杂乱,除了音乐声,还有无数“嗡嗡”的交谈声,蒙古贵人们拿着刀子一边割肉,一边大声说话。
  阿莎丽一出生,阿苏特部就已在蒙古草原,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等她不经意间看上面的椅子时,却发现肃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席。
  没一会儿,一个蒙古人从后面走了过来,俯首在脱火赤耳边说了句甚么话。那人接着又走向这边,弯腰道:“王爷有请汗妃入内相见。”
  阿莎丽起身道:“带路吧。”
  在蒙古侍卫的带引下,脱火赤与阿莎丽便一起走到了内宅,到了一间挂着珠子垂帘的房门口,等侍卫进去禀报。
  他们被允许进去时,阿莎丽马上发现这个房间很小,就像一间起居室似的;而且立刻有一股子烟熏的异香扑面而来。屋里点的是油灯,借着灯火的亮光,她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肃王。
  阿莎丽等人在哈密城住了很长时间,但这么近地看清肃王,今天还是第一次。
  只见肃王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的头发、服饰仍是蒙古样式,可穿得很干净,必定是经常沐浴才是那个样子;恐怕他已经改变了蒙古人的习俗。肃王的手指也很干净,最先让阿莎丽看到的,便是他那手指上的黄金绿宝石扳指,那只手正扶在一根手杖上。
  “拜见肃王。”脱火赤与阿莎丽一起行礼。明国人册封了脱脱为忠顺王,脱脱还在哈密国自称国王;但彼此都是蒙古人,脱火赤等仍以元朝朝廷给肃王一家的名号称呼。
  肃王点了点头,说道:“贵客请坐罢。”
  脱火赤道谢。
  肃王再次开口时,便不再是客气话,而犹自诉说了起来:“本王父母亡故得早,从小由叔父与叔母抚养长大。骑马射箭,待人处事,都是叔父教导的。叔母对我慈爱有加,比对待亲儿子还好,我比堂兄弟姐妹们得到了更多宠爱。”
  阿莎丽与脱火赤默默地听着。
  肃王道:“叔母的笑容让人安心,我一看到她的目光,就不会害怕任何东西。她的怀抱很温暖,我曾尝试过许多妇人的怀抱,但没有一个妇人,能让我感受到儿时的那种温暖。”
  一番话下来,气氛却渐渐变得紧张了。
  因为肃王的叔母、前任肃王安可帖木儿的妻子,现在仍在鞑靼部落中;如今几年过去了,生死都不太确定。
  当初扣押了安可帖木儿一家的人、是瓦刺人马哈木,正如马哈木扣押并残害了本雅里失汗。但那一次,马哈木没有杀安可帖木儿,只是把他一家送给了当时的全蒙古大汗鬼力赤。
  毒杀安可帖木儿、当今肃王叔父的人,正是鬼力赤;霸占了安可帖木儿王妃的人,起初也是鬼力赤。而鬼力赤曾是鞑靼人的首领。
  虽然阿莎丽的哥哥阿鲁台,刺杀了大汗鬼力赤,但鬼力赤仍是鞑靼人。
  丞相脱火赤面露担忧之色,好言道:“知院阿鲁台已杀鬼力赤,为肃王报了仇。”
  而此时阿莎丽却有一种感觉,肃王的情绪很脆弱。她还想起了白天丞相说过的一句话:他们都越来越软弱了。
  丞相脱火赤说的没错。阿莎丽忽然觉得,肃王此时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软弱。
第九百一十三章
直觉
  肃王孛儿只斤·脱脱埋着头,戴着黄绿扳指的右手按在胸口,就像有甚么病痛发作了似的,他一副很苦楚的样子。
  但阿莎丽知道他没有病,因肃王忽然抬起头时、那痛苦的神情就立刻消失了;如果是病,不可能好得那么快。肃王变得面无表情,隐约又好像隐忍着甚么。他刚才只是情绪有点失控,且在客人面前表露了出来。
  “本王会庇护你们,并让你们借道大明、返回鞑靼部落。”肃王再次开口道,“作为回报,本王只要你们做一件事。回到鞑靼部落后,确保阿鲁台将我叔母送回。”
  肃王说罢,目光从“蒙古国丞相”脱火赤脸上扫过,看着阿莎丽。他可能认为,阿鲁台是阿莎丽的亲大哥,阿莎丽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脱火赤的声音道:“就这么简单?”
  这个问题,阿莎丽也很想问的。
  有关肃王的叔父叔母的悲惨遭遇,瓦刺人、鞑靼人都有份。其中干这件恶事的前任鞑靼首领(鬼力赤),已被阿鲁台杀死;所以肃王有可能、不再怪罪鞑靼人,特别对阿鲁台,却也不该有甚么好感。
  然而肃王收留了鞑靼残部,并不惜忍受瓦刺的袭扰和攻打,终未交出阿莎丽一众人。为何?她本以为肃王有更大的理由,目前看来却好像猜错了。
  肃王没有回答问题,反问道:“能做到吗?”
  阿莎丽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可以,叫长兄归还一个妇人,这不是很难抉择的事。”
  肃王道:“你们可愿起誓?”
  脱火赤与阿莎丽十分痛快,先后跪地,呼唤教门的真神,起誓只要能顺利回到鞑靼部落,一定全力让肃王的叔母回到哈密。
  肃王见证之后,便点头道:“这样就可以了,对你们来说很划算的交换,没有必要反悔。我叔母在你们那边,哪里比得上本雅里失汗的儿子重要?”
  阿莎丽顿时心头一惊。丞相与阿莎丽早就商量好了,不向任何人泄露她儿子的身份,肃王怎么知道的?
  “二位贵客,请到大厅继续宴会罢。”肃王轻轻挥了一下手。
  脱火赤仍有些疑虑,便站了一会儿。肃王看了他一眼道:“你们或许不懂我的感受,没关系。”
  于是阿莎丽与脱火赤一起鞠躬告退。
  他们刚出门,又听到肃王的声音:“热闹的晚宴,叔母若在,必定会喜悦。”
  听到这句话,阿莎丽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房间。女人有直觉,哪怕只是时间很短的一面之间,她也感觉到了:肃王的叔母,对他来说比亲娘还要有亲,即便是寻常母子间、大多也不会如此牵挂。
  只见脱火赤用很小的幅度、轻轻摇了一下头。阿莎丽看他时,俩人对视了一眼,但未说话,因为前边还有一个带路的侍卫。接着脱火赤就埋头看路,一副沉思的模样。
  脱火赤可能还有疑虑,不太明白肃王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但阿莎丽忽然想起了她的情郎、本雅里失汗,她再次念及分别时的情形,忽然有点明白肃王的感受了。
  “肃王所言,应该是真的。”阿莎丽道。
  脱火赤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侍卫,小声问道:“为啥?”
  阿莎丽径直说道:“直觉。”
  脱火赤的嘴微微一张,露出了黄牙,甚么也没说。
  他们重新回到了嘈杂的大厅上,鼓声、胡琴声,以及人声充斥着大厅内外,连歌姬们唱歌的声音都不太听得清了。俩人坐的位置相邻,但周围常有人走动,也有别的宾客。阿莎丽想问脱火赤一些话,却没有机会,只好作罢了。
  从来没有人试图打探、或询问过那孩儿,肃王究竟是怎么确定孩儿身份的?阿莎丽猜不出来,渐渐地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好像隐藏着甚么阴谋,散发在混杂着油脂燃烧、以及草木灰气味的空气中;可是她又完全想不出,究竟具体是甚么样的阴谋。
  晚宴到深夜才结束。阿莎丽以为脱火赤会寻个舞姬过夜,因为脱火赤总是色眯眯打量着、那些衣着暴露的舞姬,还拍了一个胡姬;然而脱火赤并没有那样做,他和阿莎丽一道回去了,回到那座戒备森严的住所宅邸。
  次日一早,阿莎丽起床不久,就听到了院子里孩子们的嬉闹。她走出房间,又看到那两个孩儿在院子里。
  之前阿莎丽不敢过于亲近男孩儿,因怕暴露孩儿的身份。但即便她小心翼翼,哈密国还是有人知道了。眼下她更没必要再过分隐瞒。
  阿莎丽唤着男孩儿,让他过来。
  男孩儿睁着明亮的眼睛,瞧着阿莎丽在他面前蹲下。阿莎丽就近仔细打量着他的脸,隐约看出、孩儿确实有点神似本雅里失汗的相貌,她不禁伸出手,温柔地放在了孩儿的脸颊上。
  阿莎丽的鼻子一酸,眼睛很涩,她感觉到眼睛快要流出来了,便下意识地忍住了情绪、把那股流泪的冲动憋了回去。蒙古人、阿苏特人都是有血性的部族,男女都不应该软弱!从小人们就这么告诉她。
  她告诫自己不能哭,一定要坚韧地保护孩子活着、让这张神似本雅里失汗的脸活着,这样本雅里失汗也好像永远不会离开她。
  阿莎丽抬起头时,看到她的女奴正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阿莎丽便站了起来,转身避开了女奴。
  她心里也是明白的,目前光靠她的坚韧无用;最关键的还是长兄,是否能真正知道这一切,是否会设法与汉人交涉。
  而那些汉人,会放过她们吗?会允许她们借道回鞑靼?
  ……阿莎丽盼望的事情,正在进行之中。阿鲁台的使节重臣,这个时候刚刚到达了大明京师。
  蒙古人统治整个汉人故地、十几个省的广袤土地,才过去了几十年,这些鞑靼使者算得上是故地重游。
  他们却对京师十分惊叹好奇,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曾来过京师,他们太年轻了;而早在元朝还没灭亡的时候,直隶所在的南京地区、已被汉人起义军占据并相互争夺。
  自从蒙古部落从当时称作“大都”的北平退走后,几乎没有再回来过。大明派遣到蒙古诸部的使臣、经常被扣押甚至杀害,蒙古人则很久没有遣使过来了。双方在几年前再次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各种方式的角逐更是从未间断。
  此番鞑靼人遣使来朝,着实是件稀罕事。
  使节一行人的正式书信、已先期送入京师,表面上写的是蒙古国枢密院知院阿鲁台患疾,并详细描述了一番病情,须得几味难寻的药材,故遣使进京求药。
  大明朝廷对于这种和善的理由、丝毫没有为难,并发政令到北平都司,下令当地官员派遣卫队、护送鞑靼使节进京朝见。
  一众鞑靼人好生生地到了京师城门,才有一人忽然问道:“明国人不会捕杀我们罢?”
  大伙儿这才回过神来,他们一路竟然丝毫没有顾虑,若非有人提起,众人连想都没想到安危问题。刚才说话那人牵着马,又道:“汉人使节来过草原,我们扣留杀死了他们,就没让他们好过。集庆路这边的汉人,会不会以牙还牙?”
  正使马儿哈子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别担心。”
  旁边有个人用蒙古话道:“别看汉人现在挺凶,几年前急恼了过来攻打我们,但他们并不想与我们打。一向都是草原人攻过来,像来收牧草一样。现在我们主动来使,汉人高兴还来不及,不得像爷爷一样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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