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6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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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校场北边的大理寺卿高贤宁亲自监刑,宣布时辰已到,就将一枚木令牌往下一扔。差役拿了令牌,到大校场中间传令。那鞑靼罪犯再次拼命挣扎,面部扭曲,喊得简直是嘶声裂肺。
  接着一场残暴而不堪直视的血腥场面,便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围观的百姓人群中,到处都传来了妇人的尖叫。人们便在恐怖又刺激的场面中,混杂着各种被鼓动的情绪,大声叫起“好”来。
  人声鼎沸,高贤宁坐在上位、脸色有点苍白,但仍旧忍耐着看完了全程。他见到罪犯变成了血肉,这才起身离席,乘坐马车回皇城复命。
  他坐车径直到西安门,然后才下车步行,与一个宦官同路,走西华门进皇宫。及至柔仪殿,殿外叩首,高贤宁走进去,立刻看到圣上、齐泰、胡濙三人,正坐在一块儿,在那里吃饭。
  朱高煦拿着筷子招呼道:“别拜了,过来一起用膳。”
  高贤宁忙作揖道:“臣谢圣上赏赐。”
  他走到大案旁边,一旁的太监拿了凳子过来。高贤宁却见四菜一汤中,有一盘切分的羊肉。他忽然想起了校场上的血肉,马上有些反胃,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干呕失态。
  朱高煦夹起一块羊肉,问道:“分了?”
  高贤宁点头道:“回圣上,罪人哈图已正法。”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朕记得,‘靖难之役’攻打济南城时,你在城里的,还写了一篇《周公辅成王论》,天下闻名。攻济南城之役,伤亡极大,你应该见惯那些东西了罢?”
  高贤宁道:“圣上莫笑,臣那时几乎每天吐好几回。”
  “先吃饭。”朱高煦道,可是过了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感叹道,“济南城下,比城内还惨。朕当时巡视伤兵营,见好多弟兄被火油烧得,肉都熟了。”
  “呕!”高贤宁看到熟肉,顿时发出了声音。他的老师齐泰、礼部胡濙侧目看着,他急忙道:“臣御前失仪,请圣上降罪。”
  朱高煦道:“朕不说这个了。”
  高贤宁拿起了筷子。此情此景让他忽然想到,圣上出征在外时、便常与将领谋士们坐在一块儿用膳。而今在朝中,皇帝与文官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高贤宁便隐约觉得场景似曾相识。
第九百一十七章
巡狩
  君臣几个人午膳罢,朱高煦便邀大臣们、到西北角的几案周围入座,又叫宫女小荷沏茶。事情还没说完。
  果然,礼部尚书胡濙很快提起了鞑靼人,“大理寺将‘哈图’处以死罪,鞑靼使者仍愿称臣受封,臣拜会使者马儿哈子时观之,察觉他们好像只关心西北鞑靼残部借道的事。”
  胡濙沉吟片刻,便径直说道:“若是真没有猜错,本雅里失汗的儿子在哈密卫,咱们还要答应鞑靼人借道吗?”
  齐泰与高贤宁都未吭声,他们似乎在思索着甚么。“嗯……”朱高煦也只是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声音。
  如果大明朝廷不想归还蒙古大汗之子,那便无须同意、让鞑靼残部借道之事。而只需派人去哈密卫,把鞑靼人都押回来就行了。时至今日,哈密卫忠顺王仍然愿意听从大明的政令。
  齐泰开口道:“臣以为,忽必烈的后人延续蒙古国汗位,对大明或许是好事。”
  朱高煦转头道:“继续说下去。”
  齐泰道:“北方草原上出现最不利大明的局面,便是一个善战的首领吞并诸部;那时他们便会聚拢实力,全力南侵袭扰。若非阿鲁台一心扶持元朝宗室为可汗,诸部便会在乱局中相互兼并,直到出现一个成吉思汗般的人物。而仅靠元朝宗室,很难出现枭雄一统草原。”
  朱高煦很快回应道:“有些道理,至少是一家之言。”
  就像那个鞑靼人哈图,刚到京师、便想为所欲为干歹事;草原部落只要有机会,大多人恐怕想南侵,几乎是必然的选择。北方物资相对匮乏、人们生计艰难,而旁边就是一片庞大富庶的农业土地,各部落如何能断了劫掠的念头?
  这样的状况,恐怕要到骑兵完全失去优势的时候、才能有所改变。又或是他们自己有干系生存的后顾之忧,无法聚集兵力进攻。齐泰的意思,便是后者,不让蒙古诸部拧到一起、以便其相互牵制。
  朱高煦说道:“琢磨一番北边的首领,首先应该集中力量,扫除后顾之忧;然后还要等待时机。等大明衰落、或者太平日久武备松弛,才是最好出手的时候。”
  大伙儿商议之间,宫女开始巡茶。高贤宁喝了福建进贡的乌龙茶,此前的干呕症状似已缓解。
  高贤宁放下茶杯,说道:“齐部堂所言者大略,臣倒是对一些小事、感到有点纳闷。既然鞑靼残部能从瓦刺人(西蒙古诸部)手里逃脱,跑到哈密卫;看来,起初瓦刺人很可能并不知道,本雅里失汗有儿子在其中。后来瓦刺人忽然去威逼哈密卫忠顺王,便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了。瓦刺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左右看了两眼,又道:“或许瓦刺人总有办法打探到消息。但是,东边的鞑靼人相隔数千里,又如何能及时得到了消息;鞑靼首领阿鲁台从何得知,本雅里失汗有了儿子,便在哈密卫?”
  齐泰与胡濙都微微点头,大概觉得高贤宁所言之事、是有点蹊跷。
  然而大伙儿坐在几千里外的京师皇宫里,不可能知道如此具体的事。朱高煦想了想,便道:“派人去宁夏府,让何福遣使问问忠顺王,把哈密卫知道的事、都详细报上来。”
  兵部尚书齐泰拱手道:“臣领旨,即发兵部公文。”
  朱高煦又看向胡濙:“胡部堂可以答应鞑靼使者,准许流落在哈密卫的鞑靼残部,借道回国。”
  胡濙拜道:“臣遵旨。”
  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朱高煦起身。几个人便跟着站起来,纷纷谢恩告退。
  朱高煦北上巡狩的事、已准备了很久,如今确定行程,大队人马将于六月下旬离京。护卫军队两卫、约一万步骑,另有锦衣卫仪仗、太监、文武官员的随从等等,随行人马一共一万多人。
  文官有高贤宁、侯海等,随行大将丘福、韦达,以及带兵的陈大锤和王彧。当然除了这些文武大员,还有许多书吏同行。大明朝廷已全面进入文官制度,诸事上下运行,得靠大量公文案牍,没有吏员根本无法有效办事。
  随同出京的皇妃有两个,皇贵妃沐蓁和贤妃姚姬,还有她们各自宫里的嫔、段雪恨和沈宝妍。朱高煦同意妙锦的意思,这次让她留在了京师。
  因太子朱瞻壑的年纪尚小,不能监国。皇帝离京其间,奏章公文改朱批为蓝批,仍以武德初设计的法子运行。
  决策机构是内阁和典宝处,其衙署都在武英殿,规矩有点复杂。各种政务与奏章,主要分三种处理办法。
  通政司收的大多奏章、都是正常的题本,一般情况下没有争议,便以内阁中支持人数最多的方案决定;然后送到典宝处复议,没有人反对,则奏章批复生效。
  第二种情况,如果事情争议很大。内阁议事、勉强决定之后,奏章送到典宝处,典宝处六人中有一人反对;则反对之人写明缘由,便搁置处理,奏章送北方的皇帝行宫,由朱高煦亲自裁决。
  另外还有一些事务,典宝处有人反对、无法立刻处理;但是事情比较紧急,不能拖延。武英殿当值的那些人、遇到这样的事,便由典宝处商议,只要有三人认定,此事确实属于紧急奏章;那么奏章的决策,便立刻以内阁的结论,马上批复。
  所有的政务概要,将记录在卷宗上,并定期送到行宫让朱高煦过目。
  内阁大臣扩充之后的十一人,以及典宝处六人,十七个人属于不同的衙门,甚至有勋贵武将和太监一人;并间杂有新旧两派的官员。因此凡事相互制约牵扯,决策的结果,一般不会太荒诞。
  相比宰相理政,把所有大事寄托在一个人的道德、能力、而且不结党专权的自觉之上,朱高煦觉得,自己布置的这套规矩更好。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出现新的问题;不过到目前为止,内阁和典宝处的运作,尚算良好。
  洪武时期曾经有过宰相李善长。太祖皇帝发现宰相有问题时,要更正权力分配,只好大规模清剿宰相一党的党羽人员,牵涉极广死者无算,甚至从规则上取消了宰相制度。
  而朱高煦推测,自己这套法子,要是其中有人出现了问题,只要把一个人从衙门堂官的位置上换下去、就可以了。稳定性比宰相制更好。
  护驾的大队人马要出发前,朱高煦又叫六科房抄了一份邸报,向大江以北各地官府传达。命令各地布政使司、府县官员,不得擅自驱赶百姓出城迎接,只可上表。不得收刮百姓,运送物资犒军。大军所到之处,自行搭建帐篷,或派人征用房屋。护卫兵马所需粮秣,由行宫发公文至各处公家府库调用;其它用度,则由行宫所派官吏、现钱采办……
  六月下旬,朱高煦率众,先在京师祭祀了太祖太宗皇帝的陵寝,然后带着大队人马渡江。等到过江之后,他们将先去中都凤阳、拜谒朱家更早的祖宗皇陵。
  天气晴朗,朝阳刚刚升起,天气就有点闷热了。文武百官一路送至上元门的渡口,在江边送别。朱高煦先是乘坐四马銮驾出城,上船时才下车,接受案上的官员们拜别的礼节。
  渡船抛锚之后,朱高煦登上了大船的尾楼。随着战船缓缓离岸,他便在江面上、观望着岸边的京师景色。
  只见连绵的城墙内外,壮丽的城楼、以及无数亭台楼阁聚集京师,兼有高高的浮屠耸立其中。大江与河面上,风帆如云,画舫游弋。就连京师城外,附城而居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了,还有不少看起来很漂亮的庄园别院。远望京师,着实繁华。
  不过朱高煦乘坐的船渐渐远离京师时,他此时的心情却非常好,好似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一样,神清气爽。回顾以往,他从来就是个喜欢到处走走的人,而北征之后的这些年,他一直没有离京过。那么长时间是怎么忍住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一会儿沐蓁也走过来了。朱高煦转头一看,只见她穿着袍服,梳着发髻,一副女扮男装的打扮,隐约好像在云南时、她悄悄溜出沐王府的模样。不过多年前她那清丽单薄的俊俏样子,如今变得更有女人的妩媚气质了,唯有她的一双眼睛,依旧带着美好的笑意,叫人看了如沐春风。
  沐蓁抱拳拜道:“臣妾见过圣上。”
  朱高煦伸手把她轻轻扶了起来,便指着南边的景色,随口说道:“这座城,外面的人一定想进去,里面的人却时不时想出来。”
  “圣上所言极是。”沐蓁应了一声,便走到栏杆旁边,与朱高煦一起观赏着朝阳中的京师景色。
  渡船缓缓驶向大江北岸,朱高煦今年北巡的路途,便自此开始了。
第九百一十八章
花童的消息
  夏秋之交,南方的气候与夏天没区别,而北方草原上的秋意已很明显。捕鱼儿海附近的水草,逐渐褪去了鲜美油绿的颜色,远远看去泛着黄色,牧草开始结籽。
  几年前因明军北伐迁走的鞑靼诸部,早就返回了各自的牧场,阿鲁台所在的阿苏特部落、回到了捕鱼儿海附近这片水草丰腴的地方。宦官黄俨自然也在其中。
  他正百无聊赖地逗留于捕鱼儿海岸边,时而盘腿而坐,时而在寸草不生的沙地上躺着。
  鞑靼人常吃肉食与奶食,黄俨不仅没有长胖,反而更瘦弱了。他身上穿的布料已经脏得看不到本色,兽皮挂在身上就像乞丐一样,脸晒得很黑、似乎与泥土的颜色混在了一起,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黄俨坐了起来,两眼无神地望着捕鱼儿海。秋风习习之中,湖面波光粼粼,景色不错,天地间有一种宁静纯粹的美。
  起初黄俨也觉得湖光、草场看起来很好;但时间一长,这些景色就没意思了,剩下的只有草丛里的蚊虫,以及任何吃喝都带着牛粪的味道。
  之前他连生计也很困难,若非依靠接济、与兀良哈人做买卖的鞑靼人帮助,他估计早就饿死了。直到今年,情况才有所改观,鞑靼贵人阿鲁台,通过认识黄俨的鞑靼人、忽然找到了他。阿鲁台让黄俨写信去大明赵王府,作为回报,阿鲁台随口下令、五帐鞑靼人负责供养黄俨。
  于是他才有了比较可靠的衣食来源。
  不过黄俨并没有因此过上舒坦的日子,整个夏天他都没吃到羊肉,更别说米面之类的东西了。他主要吃马奶羊奶,一种短尾巴老鼠肉,以及所有能吃的东西。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十分无聊,每天的乐趣、就是回忆前半生在大明锦衣玉食的生活。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呼唤:“黄公公,黄公公!”
  黄俨转过头,便看到了兀良哈人花童、正向这边跑过来。黄俨心头一阵喜悦,花童不仅会说汉话、也是对黄俨最亲近的蒙古人;当然黄俨也清楚原因,这个兀良哈人以为他在大明的钱庄里、有取之不尽的金银。
  但见花童是个壮实黝黑的大汉,胸膛特别厚,身上挂着如乞丐般的兽皮,浑身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如同尿被晒过的臭味。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取的汉名,居然叫花童,大概是音译不准。
  “你咋这么快回来了?”黄俨问道。
  花童用汉话道:“我骑马咧,帮阿鲁台送了信就回来领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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