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7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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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手下一个姓张的小旗长,把孙勇二背着向东跑,孙勇二才脱了危险。等去了沈阳,孙勇二还想找他喝顿酒。在战阵上,就算是将军、千总也会死,他一个总旗要不是靠同伴,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就像原来在大宁城、说一不二的何将军何浩,马战的时候打头阵将功补过,便被鞑靼人砍得是惨不忍睹。
  几天后,西路的卫所军各队,找到了老哈河,便沿着河流南下。
  远处的山坡多是荒地,有些砂石地连荒草都不长。不过河谷地周围水草丰盛,夏季的牧草能长到人高,这里的土地很肥沃。只是周围几乎不见人烟,偶尔能见到一些牧民的帐篷,应该是福余卫的兀良哈人。
  人群继续南下,大伙儿便能见到明军的屯堡和官铺了。那些屯堡多半也在老哈河附近,人们将水源丰富的河谷地开辟成了一片片庄稼地。汉人还是喜欢种地,不爱畜牧,因为同样大的土地,耕种收获得更多。
  硝烟弥漫、血肉模糊的战场已经远去,阳光明媚的河岸,军屯将士的家眷们在稻田间、远远地观望着驿道上的将士。时不时传来了孩童的欢笑声。田边有个孩童指着路上的人马,在那里喊爹,估计孩儿的父亲也是军屯里的军士,穿同样的衣裳。很快有个妇人从田间走过来,抱着孩儿就走。路上的汉子们一阵哄笑,又有人操着各种方言叫那孩儿唤爹。
  孙勇二看着这一切,只觉心头念想李氏的心思,比在军营里更甚了。
  快到大宁城的时候,孙勇二在一处驿站里换了衣裳,换上了那身整洁漂亮的军礼服。这套戎装一般是检阅、典礼的时候穿,行军布阵时穿着不方便,只说白色的里衬就没地方洗。
  于是同行的军户们都像看猴儿一眼瞧他,有的人还操着各种方言善意地挖苦两句。辽东都司的汉人,大多都是洪武年以后迁过来,军户及家眷又是大头,甚么地方来的人都有。
  不过孙勇二毫不在意。他这回在战场上不仅伤了腿,摔倒时脸也擦伤了,营中风餐露宿,人也黑瘦了一圈。他只想着,与新婚刚相处几天的妻子见面时,自个别那么狼狈,又变回当初的熊样。
  孙勇二骑马来到菜市口时,一切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这里依旧那般吵闹,周围同时有高大的楼阁、与破旧的铺面,贩夫走卒与体面的富人也都在一条街面上活动。
  王记铺子前面,还有几个人在那里买馃子。果然李氏也在这里帮忙,她正在铺子里埋头搓面。
  孙勇二牵着马,慢慢地走了过去,腿还是有点跛。正在卖馃子的王家老妇,最先看见了他,她诧异地脱口道:“你回来了。”
  买馃子的几个人,纷纷回头瞧孙勇二。他穿得很整齐,身上带着兵器、手里牵着马,只是数月风餐露宿面目有点变化、跛着的样子稍显沧桑。李氏也抬起头,看着孙勇二。她的脸上也有惊讶之色,目光久久地注视着孙勇二,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用手背抚了一下汗津津的鬓发,快步从门口走了出来。
  “你伤着了哪里?”李氏关切地问道,脸上满是怜惜。
  孙勇二摇头道:“没事儿,腿上让鞑靼马兵射了一箭,快好了。”
  “人没事就好。”李氏急匆匆地转身道:“我去洗了手来拴马,你快进屋坐着罢。”
  孙勇二自己在门口找了地方,把马拴好,然后进了屋。李氏又蹲在他面前,非得想看他的伤要不要紧,他拍了一下左腿道:“外面的伤疤都好了,瞧也瞧不出啥,回去再看。”
  李氏道:“对门就有个郎中,听说神得很,一会儿我去叫来。”
  孙勇二道:“能神得过太医院的医官?”他见李氏不太明白,又道,“圣上派来的随军医士,药也是御用的好药。”
  李氏又好言问道:“夫君一定饿了罢,馃子太油,我去煮碗面。”
  “你别忙活了,坐下来,俺有话说。”孙勇二道,他又看了一眼铺子前的王家老妇。
  李氏只得依言在旁边的条凳上坐下。
  孙勇二道:“俺是告假回来的,得尽快去沈阳左卫上值。原先就说好了的,打完仗接你们去沈阳,两个老人都去,这边的铺子尽快转给别人。”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这几个月的官俸俺还没领;听说打了胜仗,圣上会拨钱下来奖赏将士,估计还有一笔钱。拿了钱都给你安排,你们过去不用担心生计。”
  老妇转头道:“俺们就不去了。”
  孙勇二道:“哪里做买卖不是做,到了东边,也好有个照应。”
  李氏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这些收成可以置办家业,又是有官身的人了,咱们是不是拖累了你?”
  孙勇二笑了一下,摇头道:“以前我从卫所逃出来,在大宁城没地没生计,就像个无着落的破落户,一人混口吃喝,也不知道将来咋办,哪天死了也没人知晓哩。后来在你们家买馃子,看到了你们母女,才觉得这世上还有……挺好的人。有时候还做梦哩,能有这样的家眷,能有个妇人孩儿热炕头。”
  他说得很平淡,就是忽然想起了随口一说。不过李氏很动容,她看着孙勇二,眼睛隐约也红了。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心酸,不过孙勇二也不难受了,不知道她为啥那副模样。或许,只有有点名堂、此刻回忆往事之时,才会有心酸的感受罢。
  孙勇二也受到了她的情绪感染,又多说了几句:“你对人很好,笑起来也很好看。小闺女整天活蹦乱跳,惹人欢喜。要不是遇到你娘俩,俺真觉得这世上没啥意思。”
  一时间孙勇二也有点诧异,他说得倒是心里话,但没想到自己挺会说的。说出来也好,李氏在他面前确实有些不太自在,讨好得太过了,可能她也觉得嫁了个当官的、有点不合常理。就像周元忠说的,这事儿不太常见。
  不过外头依旧十分吵闹,各种叫卖的吆喝声、偶尔还有嬉笑打骂的声音,与此间的情绪格格不入。而孙勇二和李氏都不在乎,就是王家老妇、一时间也仿佛被他们忘了。
  李氏伸手握住了孙勇二的手掌,红红的眼睛忽然露出了笑容,小声道:“我们跟你走。到了沈阳左卫那边,我给你生几个娃,一块儿好生过日子。”
  孙勇二也高兴起来,笑道:“挺好,挺好。”
  门外有些坑坑洼洼的砖地,灰尘一如从前。不过今日的阳光,似乎尤其明艳。
第九百八十五章
来来去去
  鞑靼使节和阿莎丽等一行人,在明军骑兵的护送下,已经抵达了遥远的大明京师。
  使节被安排到了一处叫会同馆的地方,他们将在三天内、参加明国官员主持的下马宴,然后才谈正事。
  果然如同阿鲁台所言,鞑靼使臣无须担心安危。京师的官员是否敌视、仇恨鞑靼人,根本不重要,他们有其复杂的规矩,只会按照经验和习惯来处理一切事。而且会同馆还有很多国家来的使者,都是一样的接待规矩。
  而阿莎丽刚到京师,便马上被宦官请去了皇城。或许因为皇帝认识阿莎丽,所以她的安排有些特殊。
  阿莎丽进城的时候,正是上午。这个时辰城里人特别多,道路也有些拥堵,街面上是人山人海。但她一进皇城,忽然之间就感觉清静了,红墙内外,简直是两个世面。
  走过一道道气派宏伟的城楼,阿莎丽跟着宦官进了皇宫。她又走了好一阵,才从一条皇宫中的河流上的汉白玉桥过去,然后才进了一座宫殿。远处的宫阙重檐错落起伏,看不到头,不知道这座皇宫究竟还有多宽。
  大明的皇城非常壮阔气派,阿莎丽一来难免震惊。以前蒙古人在大都的皇城,或许也有这么壮观,可阿莎丽出生的时候蒙古人就已经被赶到草原上了,她从未见过。
  这座宫殿里,感觉更加清静。偌大的室内没两个人,只见皇帝朱高煦正站在一张硕大的桌案后面。他的双手按在桌案上,趴在那里瞧铺在桌面上的大图纸。
  朱高煦很快发现了阿莎丽等人,便抬头看着她。
  阿莎丽临时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绪,上前弯腰鞠躬道:“妾身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她虽未跪拜,也算执礼甚恭。正如阿鲁台说的,她的出身身份、注定了她应该做一些事,不管自己是否情愿。若要反抗绝不容易。
  朱高煦道:“好久不见阿莎丽,别来无恙?这边有凳子,随意坐罢。”
  阿莎丽想了想道:“谢皇帝赐坐。”
  她走近了,便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图。上面画的东西和标记很纷繁,一眼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俩人再次见面,似乎有点尴尬,朱高煦也没多说话,仍时不时瞧图上一眼。阿莎丽便主动道:“恭贺陛下在辽东全胜。”
  她确实在违心地讨好着皇帝。也许阿莎丽可以不这么说话的,但她去年发现了朱高煦曾利用了自己,便已经醒悟她与这个人的关系,并不是喜恶那么简单。
  朱高煦抬头看着她笑道:“阿莎丽来祝贺,听起来真是有点奇怪。”
  阿莎丽道:“比起蒙古国获胜,我更愿意看到两国停止厮杀。”
  “和平。”朱高煦念叨了一声,“这也是朕愿意看到的事。”
  阿莎丽问道:“皇帝陛下答应议和?”
  “现在说议和,好像有点不太准确。但阿鲁台既然这么有诚意……”朱高煦指着阿莎丽,“朕当然是愿意修缮关系的。朕实际上一直都想与阿鲁台和睦相处,只不过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才造成了辽东的局面。”
  阿莎丽的脸有点红,她还没有说自己进京的来意,但朱高煦显然已经猜到了。
  果然他接着便径直说道:“如果朝中官员与鞑靼使节谈得顺利,在使节离京之前,朕会封你为皇妃。”他顿了顿又道,“这只是联姻,不过是个名义。其它的事你不用担心,譬如你在心里念想谁、或是一些私人的意愿,朕都不会为难。”
  朱高煦的话很直接,有点让人意外,阿莎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好。她抬头见朱高煦正注视着自己,心头稍急,本来她说汉话也不熟练,这时舌头忽然像打了结似的。
  朱高煦也没继续说话,等了一会儿,便继续观阅他的图纸,并拿着毛笔在上面画。
  阿莎丽渐渐轻松了一些。眼下这里只剩他们俩人,朱高煦也不是在故意冷落她,一时的沉默、反倒让关系似乎更随意了。她这时有一种奇怪的感受,好像彼此间早已很熟悉似的,坐在一起可以不用交谈、却不显得尴尬。
  “陛下在看甚么?”阿莎丽开口问道。
  朱高煦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道:“这个海图画得不像,埃及的苏伊士运河、应该出现的位置,好像有偏差。”
  阿莎丽又脱口道:“埃及?”
  朱高煦想了想说道:“你们阿苏特部的族人是色目人,来历与别的蒙古人不同,祖先住的地方、应该就在那个方向。对了,成吉思汗的子孙,大概也去过埃及附近。”
  “听长兄说过,我们从遥远的西方来。”阿莎丽道,“陛下打算去征服那个地方?”
  朱高煦不置可否:“从整个世界来看,这条通道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如果朕不尝试控制,后人恐怕不会有人再去。路途太远了。”
  阿莎丽道:“我原以为陛下最关心的是北方草原人。”
  朱高煦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阿莎丽提到明军在辽东大胜时,朱高煦也没有太多的喜悦,他似乎真的不是太专注北方一隅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了长兄,想要辅佐一位大汗、恢复成吉思汗的功业。而眼前这个明国皇帝,似乎正在做那样的大事了?
  “你的精神好像很不好。”朱高煦的声音传来,他头也不抬地说,“一会儿你去后边,暂且在柔仪殿的后殿里歇着罢。整座柔仪殿、都是朕读书的地方,没有别的人。后殿以前住过人,甚么东西都有,起居不成问题。”
  阿莎丽道:“我听陛下的安排。”
  朱高煦道:“咱们算是有缘,又见面了,有些事你也不用太计较。咱们认识的时候,牵扯到了军国大事,难免就有点复杂。”
  阿莎丽摇头道:“妾身已不在意去年的事。”自从她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另一些事就显得不重要了。
  朱高煦点头道:“那就好。”
  阿莎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去年陛下劝我留下,当时陛下是否在暗示我、蒙古国有人容不下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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