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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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武点头称是,“淮南还有盛庸、梅殷。不过年初盛庸在夹河大败,已无能战之兵,麾下精兵死得教一个惨……”
  夹河大战,朱高煦没参与。他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听很多人说起过。盛庸大败,据说是因为突然被大风迎面刮了……盛庸可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张武继续道:“驸马梅殷号称拥兵数十万,那却是个笑谈!他有数十万乡勇差不多,若是真有数十万兵马,早就渡淮河找咱们决战来了!”
  “啪!”朱高煦忽然一掌拍在了自己大腿上,瞪眼道,“我大舅魏国公不是要来?”
  张武道:“应该还没到。咱们明天就干平安、何福,不用管魏国公哩。”
  朱高煦想了想,便点头称是,昨天大战也没听说徐辉祖的消息,一两天内应该没啥问题。
  二人骑马回到了驻扎的军营,便见营地内外马军、步兵井井有条,已聚集成军。
  一众武将骑马迎出营门,纷纷下马拜见。朱高煦坐在马上,指着军营中的人马,说道,“今日无战事,除了咱们早上安排的轮守番号,其他人马一律散了!”
  “末将等遵命!”大伙儿纷纷说道。
  朱高煦又道:“休整兵马,叫大伙儿回帐篷睡觉,不睡的别离营太远便可。”
  他说罢,便拍马进了军营。张武在后面道:“高阳王告辞!”
  朱高煦头也不回,抬起右手朝后面挥了挥手。
  他回到自己的大帐,坐了下来。所谓大帐,不过比普通士卒的帐篷稍大一点罢了,毕竟大多士卒住的地方连腰都直不起,作用仅限于睡觉。
  帐篷帘门上,一夜的雾汽聚集成水珠,居然偶尔在滴水。朱高煦拿起一个砚台,接在门上,抖了一下便接了一些水进来。
  昨天的墨汁未洗,只是干了。他拿出毛笔在里面搅了一会儿,水便成了墨汁。
  朱高煦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封面写着“大明日记”的册子,写道:十月二十一日,大雾。父王部署军务,我下令部下休整一天。想起了“岚”,望她在北平一切安好。还有姚姬,分别半年了,不知现在何如。
第一百二十五章
岚(2)
  “哐当!”盔甲撞得一声响,朱高煦把手按在床板上,将沉重的上身从棉被上撑了起来。耳边犹自响着梦里的声音:卖草鞋,卖草鞋……
  他睁开眼,向旁边简陋的木案上看去,快烧尽的蜡烛下面、烛泪熔成了一团;借着烛光,镶嵌在雁翎刀刀鞘上的黄金泛着金属的光泽。
  朱高煦吁出一口气,晃了晃发沉的脑袋。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梦见自己卖草鞋,而不是在还小贷。不过梦醒后就好了,他还是郡王、富贵还在。
  他便对着油布帘子外问道:“现在甚么时辰?”
  帐外当值的人答道:“回王爷,快五更了。”
  朱高煦站起来,取雁翎刀挂到腰带上,黄金卡扣“喀”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他又拿起头盔抱在怀里,掀开布帘弯腰走了出去。膀子和背隐隐有酸痛感,他昨夜没卸甲,只能靠在被子上盖毛毯,姿势不太好。
  这时他看见一个高个后生牵着大褐马站在旁边,便愣了一下,“你在这里等很久了?”
  “小的等了半个时辰。”后生说完,神色有点紧张,声音很奇怪、好像在背台词,“小的做小事,等得起;王爷挥手千军万马,耽误不得弹指。”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问道:“叫甚名?”
  后生抱拳道:“小的叫赵平。”
  朱高煦指着西南方向,“你骑马过去,看看李斌的大营甚么状况。”
  “得令!”赵平道。
  就在这时,陈大锤从帐篷后面走了过来,目送着赵平的背影,嘀咕道:“前几天俺骑的马的马蹄铁松了,那小子听声音听出来,俺便叫他来照料王爷的大褐马。不想那厮还会拍须溜马……”
  “罢了。”朱高煦随口道。他根本就不计较这种事,毕竟人想往上爬、并没有错。
  不一会儿陈大锤提着一桶凉水过来,说道:“王爷稍等,俺叫人烧热水。”
  朱高煦没吭声,径直掬起冰凉刺骨的冷水,浇到自己的脸上。
  等他洗漱,就着凉开水吃了干粮,赵平就回来了,说前锋李斌大营里的将士们在吃饭。于是朱高煦便下令亲兵们去各个千总队,下令全军起床造饭。
  今早军中并不擂鼓吹号。朱高煦已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军在军营周围驰骋巡视。
  他迎着冰凉的疾风,感到有点呼吸困难。战马的肌肉紧绷,沉重的马蹄声充满了力量感,他越来越喜欢骑马了。速度与力量,让朱高煦有种强大的感觉!
  或因有过无奈与弱小的处境,他才如此迷恋一切暗示着力量的东西罢。
  若无财富,他如何能将杜千蕊从家乡接出来、毫无压力地养在府上?若无身份地位,他如何能认识妙锦?若无权力武威,身边那么多人又如何愿意听他号令?
  朱高煦在马上疾驰,沉声念道:今日就干败官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指日可待!
  ……朱高煦率步骑万余人,陆续渡过小河,不远不近地尾随在李斌的人马后面。
  此时天色已经发白了,众军没点火把,行军时偃旗息鼓、以布包马蹄,虽然时不时有人声、马声、叮叮哐哐的杂声,但这些声音都传不远。
  “汪汪汪……”远处传来一阵狗吠。一个穿着灰白衣裳的人,站在屋檐下、面对着这边。
  朱高煦骑在马上,循着声音转头看时,见侧后的亲兵赵平也在久久盯着远处那人。朱高煦便开口道:“不用理会,二十几万人马行动,不走漏一点风声不可能。咱们要的只是战术突然性。”
  赵平忙抱拳回应,对朱高煦的话似懂非懂的样子。朱高煦便又多说了一句,“大量人马聚集成阵,部署安排,都需要时间。如果时间仓促,官军准备不足,咱们的优势就很大了。”
  就在这时,大路前面的人马突然停了下来。
  朱高煦眉头一皱,便拍马从路边的旱田里拍马上去。他骑马跑到最前面,便见一队士卒砍倒了树堵在路口。
  “怎么回事?”朱高煦指着站在路口的将士。
  一员武将抱拳道:“俺们是李前锋的人马。这条路前面有一个镇叫篓子镇,内有工事和官军防守。怕打草惊蛇,李前锋派兵封了通往篓子镇的几条路,将整个镇周围都包围了!李前锋已经派人回去,禀报燕王军情了。诸位要绕路过去。”
  朱高煦望着大路深处的浓雾,光看是看不见什么镇子的。
  他心里一股怒火冒了出来,心道:昨天早上就确定了李斌为前锋,那厮为啥不在昨天就把地形和路面打探清楚?
  如果早点知道什么篓子镇有官军守备,大军就该另外选择路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临时改道,如此一来既耽误工夫,又有暴露的风险!
  朱高煦强行压住怒气,这才把胸口的闷气克制住了。他和这些中低级武将说不清楚,发火也没鸟用!
  “绕行!”朱高煦回头喊道。
  他见大路旁边的旱田被踩得一片夯实,已经被踩出路来,便率先拍马朝那边过去。
  ……
  篓子镇不大,但四面修了土墙,墙外还挖了一条小河环绕。
  昨天才到这里的罗百户,是个皮肤黝黑的宽脸大汉,他是中都那边的卫所武将,从征何福。他手下有一百余名军士,除此之外,篓子镇还有本地乡勇二百多人。
  “罗将军!”一个穿长袍方巾的老头拽住罗百户的手,瞪眼盯着他的黑脸。
  老丈干枯的手在发颤,“看在篓子镇千余手无寸铁妇孺的面上,您就当不知道燕师来了,咱们几个人都不会说出去!”
  罗百户沉声道:“篓子镇不过千余人,但俺官军主力有十几万人!”
  老丈忙又道:“燕师要打的不是篓子镇,只要咱们不动,大伙儿都能活命。但若将军一放炮,燕师恼羞成怒,篓子镇必遭灭顶之灾!将军也别想活命!”
  旁边一个年轻的妇人也劝道:“罗将军想想家中娇妻、父母,您可别糊涂,活着回家比甚么都强。”
  “本将既食大明朝廷俸禄,职责所在!”罗百户抱拳,一脸歉意道,“对不住了。”
  老丈忽然拽住了罗百户,旁边那妇人竟然撕扯了几下衣领,露出一片肌肤来,然后抱住了罗百户,嚷嚷道,“罗将军放手,罗将军不能如此……”
  “娘的!”罗百户猛地一甩,一把将妇人掀倒在地。
  就在这时,“哐哐”两声,站在门口的军士头盔上被木棒一脸猛击了两下,一群青壮汉子便跳将进来。
  “唰!”罗百户立刻拔出雁翎刀,后退几步用背抵住墙,十几个拿着木棒、长矛的青壮围了过来,但无人靠近。
  老丈道:“上!此人竟欲淫辱老夫儿媳,绑了!”
  不料罗百户却忽然先冲了上去,一刀扫过去,“铛”地一声,刀锋发出金属的颤音,一个汉子便双手捂着脖子,口吐鲜血跪倒。罗百户挥刀又是一劈,屋子里马上一声惨叫,鲜血飞溅到四处。十几个壮汉竟忽然转身就往门外跑。
  罗百户转头怒视那老丈和妇人,老丈倒退了一步。
  罗百户跳出门槛,提着滴血的刀奔出院门,一群汉子纷纷避让。外面一个小将见状问道:“罗百户,咋了?”
  “马上去把那门洪武大炮拉出来!”罗百户吼道,“全军备战,备战!”
  罗百户跑步到了正门,不一会儿便见一门装在大车上的大炮被马拖过来了。一群士卒忙活着抬火炮下木车,抬上土墙内侧一处垒土上架好炮。
  大伙儿又忙着装填火药和大铁丸,这时许多拿着棍棒刀枪的汉子都涌过来了,后面还有很多百姓。无数双眼睛盯着那门大炮,却没人说话……
  “轰!”一声巨大的炮响震得大地都是一阵颤栗!附近房顶上的瓦片“簌簌”往下掉,地上摔碎了一大片瓦。硝烟从墙边迅速向四周弥漫。
  罗百户举起雁翎刀道:“弟兄们,篓子镇便是俺们今日葬身之地!战至最后一人,决不偷生!”
  众军瞪圆双目,呐喊道:“决不偷生!”
  此时,大炮的炮响仿佛还在远处的齐眉山上回响,余音未尽。罗百户望着齐眉山那边,只愿官军大营里听到了这声炮响、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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