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图书馆(精校)第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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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他毫不在乎的事情,三两句话的讯息,却将程老太太惊出了一身汗。家族的根基就在绍南,朝廷若是因此而怪罪下来,损失最大的也必将是程家。
  用不着王龄鹤细说,程老太太心下已是做好了决断,将星术士大人送走,她便穿戴整齐,手持柺棍,将大管家叫了过来。
  大管家是伺候了50年的人了,岁数比那些二代子都要大,亦是满头白发,着装整齐,乍眼看去,有如一位退休的古板骑士老爷。真的说起来,程家大管家的地位,比骑士老爷还要高些。
  他笔直的腰背与弯腰驼背的二管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尽管院子中的积雪甚滑,一身标准长衫的他,依然迈着标准的方步,几乎看不出与平日有什么变化。
  程老太太表情威严,语气凝重的道:“你去程峰那里领两个人,告诉下面的人,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柴米油盐,还是婚庆嫁娶,不许说,不许问,不许谈,谁敢嚼一句舌头,立刻杖毙。”
  语气和语义,犹如雨后的晚霞,深深的深深的压在天边。
  旁边的丫鬟一个激灵,险些将手上的毛巾跌到地上,吓的花容失色。
  “啊——是。”大管家平日里也是仪态有度的样子,此刻却有掩饰不住的惊讶,竟然略微迟疑了一下。贵族世家处死下人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灰色地带,除了皇室很少有人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通常而言,死人通常是仆人挨不住,而非主子铁了心要杀人。
  事急从权,早年随程文征驻扎军镇的老太太,深得其中三味,她没有丝毫迟疑和停留,继续厉声对周围的程家众人道:“刚才的命令,对你们也有效。不管是哪一支的,敢乱说话的都小心着。”
  聚集而来的皆是庆越原隆四支的嫡子们,只要限制了他们,庶子们根本没有发言权。
  刘青霜住的很近,同样被召了过来,若有所思的看着脚尖,想到:如此一来,朝廷要知道绍南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不容易了。
  众人唯唯诺诺,老太太则继续发话:“程峰,你带些人去城墙上,将晋州接回来。”
  程峰是侍卫长,大声的应了声“是”,顶着风雪就跑了出去,标准的军人做派。
  雪,间歇的下着,有时候是雪花,有时候是雪粒,一团团的,好像放久了的棉花糖。
  落在地面上的雪松散的堆积在一起,占领了街道,占领了花园,占领了屋顶。一些年轻人试图与之抗争,但最终都放弃了,任其如墙一般的堵在门前。
  此时,唯一会表示感谢的是窗户,它们的重要性得到了最大体现,超过了推不开的门,以及缺乏色彩的偷窥孔。
  漫长的一夜。
  为了让无家可归的人们熬过最初的12小时,使其不至于倒毙或者铤而走险,设在四城的粥棚始终就没有停止过,各富家贵族也尽量将被褥棉絮集中起来。至第二天的中午,已有数千石的粮食变成了御寒的能量,其中大部分来自交易平台。
  毫不夸张的说,程晋州是用自己的信用,努力保住老爹的官帽。否则别说是暴动,即使死人过多,吏部考公的时候,一个差评亦等于终结了他的前程。
  当然,这点付出是值得的。光是倒塌房屋的大梁等材料,就能让他回本不少,剩下的也远远算不上是问题。
  出身于豪富世家与出身与赤贫之家,没钱与没钱的差别是巨大的。
  重归平静的灾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州府衙门的官员们默默的接手了政府工作,像真正的管理者那样工作,但每个人脑袋里都转着不同的念头。很少有人具体的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知府大人依旧未接到任何官方训责的主要原因。
  重归平静的还有久违的太阳公公,刚刚结束了与其他几颗星球的混乱关系,令其显的有些虚弱,闲散的阳光照射在厚厚的积雪上毫无作用。
  趁着贵族们都忙碌于封地之际,刘匡悄然找上门来。
  星术士的地位极高,远非地方贵族所能相提并论,更别说是程晋州了。
  后者心中奇怪,却借着仆人们端茶倒水的时候,很好的掩饰了起来。
  刘匡始终注意观察着程晋州的表情,但首先说话的是星术士学徒项欣,她几乎是刚刚坐定就道:“程先生,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问您。”
  “哦?”程晋州奇怪的看看刘匡。在他读博士的时候,如果哪个博士生当着导师的面,问另一个导师相同专业的问题,不啻于当面打脸,其后果相当于和老板的老婆睡觉,下场仅次于和老板的女人睡觉。
  刘匡笑的很和蔼,端起清茶喝了两口,方才摆摆手道:“我这些年,主要研究坐标,你所学的欧氏几何,虽与前代相似,又有不同,其中精妙之处,就要你来讲解了,如不介意,就让老夫也听上一听。”
  他还是第一次在程晋州面前自称老夫。这个词,在大夏朝的贵族中其实也是一种亲密,并不是任何一个老头都有资格自称老夫,也并不是每个有身份的老头都会在后辈面前自称老夫,它更多的是用在学生后进面前。
  如果是本地的普通贵族子弟,此刻也许会感激涕零吧。
  然而,程晋州只用勉强装出来的笑容伪装,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项欣皱皱鼻子,从怀中拿出厚厚的一叠草稿,平铺在桌上,认真的道:“是有关画图的问题,我听说乌先生说,您曾经说17边形不能用尺规做出?”
  “你都学到这里了?”程晋州颇为讶然。画出17边形本身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就是比发明一种剪纸方法难些罢了。但如果清楚欧氏几何的基础,就会发现这很重要——同为最基础的几何,它比毕达哥拉斯的数学先进的地方,就在于公理化的结构,如果你承认它的题设是正确的,推导过程是正确的,那么答案就一定是正确的。
  这种思想,始终延续影响了世界2000余年。
  正因为如此,基于欧氏的几何,对前提或者题设的要求就会很高,对早期数学家而言,他们的命题要么从《几何原本》的五条公理直接推出,要么就将问题建立在现实的几何图形上。
  所谓的现实的几何图形,就是能够用尺规作图的几何图形——尺规作图所具有的普遍性,是数学家们承认它的主要原因。
  故而,假如人们能用尺规作图做出17边形,那么他们在所有相关问题上,就多了一个条件,如果不行,很多问题就要等待其他的数学手段的发明了。
  当然,正如一切著名数学问题一样,研究正十七边形的缠绵缠绵的过程,总是会带给数学家无数新发现,其价值甚至可能高于问题本身。
  而在程晋州看来,当项欣想到了17边形的问题的时候,说明她已经达到了这个世界的一流水平。特别是通过欧氏几何的严谨,她走的完全是捷径。
  程晋州一时间想的深远,再看项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小说里要死的高手,眼前的光头小美女才是主角,正等着自己用灌顶大法传功……
  “程先生?”项欣低声唤了一声。
  “哦,哈哈。”程晋州仿佛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当日只是说,在场诸人没有人可以画出17边形罢了。”
  事实上,他还说了没有任何人能画出来,而今就权当被风吹走了。
  刘匡沉吟着道:“老夫想了数日,也是毫无头绪。问了几位朋友,又请他们在星术士协会帮忙查询,都没有结果。你可能画出?”
  听他过程说的如此麻烦,程晋州就头大无比,更不能实话实说。头飞快的摇动道:“我也画不出来。”
  17边形的尺规作图的主要步骤只要10步,照着过程来做,任何会用尺子和圆规的三年级小朋友都能完成它。但为何是这样的10步,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地方,高斯用一本书来说明情况,他又哪能全记在脑子里。
  项欣神情失望的道:“那您认为,17边形究竟能不能画出来呢?”
  这其实才是正17边形的标准问题,能画出就说明正十七边形尺规作图存在,不能画出则是不存在,究竟是如何画的,反而不是关注的要点。
  程晋州沉吟片刻,强忍着偷看刘匡的欲望,小心道:“应该是可以画出的。”
  “这可是个大问题。”刘匡登时眯起了眼睛,将茶杯放在桌子的一角道:“你是否可以就此写一篇文章,作为成果报告给协会呢?一定会有很多人关心的。”
  很多人关心即意味着很多的协会贡献点,星术士们最重要的交易单位。
  程晋州眼皮跳了跳,颇为心动,嘴上却道:“这恐怕会研究很久,我只是自己看书,还没有系统的学习过。”
  他说的细声细气,也是大实话。正17边形的画法是比解析几何还晚出现的东西,打死他也不会露出来,而且他真是写不出过程。除了研究数学史的先生们,以及在相关领域造诣极深的专业人士,21世纪有谁会没事研究这种远古级的东西,再换一个标准数学教授,结果依然。
  “星术士都是天才,天才就应该有自己的道路。”刘匡露出一丝遗憾道:“你也要抓紧时间。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来找我,你有机会成为一星术士的。”
  程晋州立刻表示感谢。一星星术士可谓是地位的象征,难度和稀有程度可以比拟前世的院士,地位还是高出不少。至于二星三星星术士们,说明院士也有高低之分。
  刘匡或许并不是个纯粹的数学家,也非程晋州想像中的象牙塔的尖端人物,但与那些十足的政治动物们比起来,他又变的纯粹善良起来。
  人总是如此,变来变去。
  ……
  
  第五十七章
弘文馆(上)
  
  天气仍旧冷的厉害。
  在温室气体为地球戴套之前,空气中弥漫的寒风似乎要更浓烈一点,给人以战栗的快感。
  街道上再看不见游荡者的形象,只在城墙根留下一片狼藉,草草搭建起来的茅草屋与地洞变成了主要的建筑。
  程晋州窝在他的房间里,偶尔回忆一番曾经学过的数学理论,更多的时间则用在准备作弊材料上,科举临近,他从来没有要用实力战胜对手的想法——天可怜见,那些寒窗苦读十数年的先生们,在挤独木桥的时候,根本就是一辆酒驾的重载卡车,没有坐出钢铁屁股的,除了期待天赋异禀之外,都得被撞下水。
  木炭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味,带来温暖的同时,也将房子烤的愈发干燥。
  作为这个时代最广泛的晋升途径,科举永远是最多人的选择。它不像圣堂那样要求虔诚,也不像星术士那要要求天赋,任何人只要肯读书,都能够从中得到回报,哪怕仅仅是秀才出身,也会有全家免税的优待。当然,60岁的老童生是要凄惨一些,但在不从事体力劳动的前提下养家糊口,做封建时代的老白领,勤奋刻苦的读书是不二选择。
  当然,对于程晋州来说,就是勤奋刻苦的作弊了,这兴许比成为星术士更简单一些。
  誊录《乡试录》,即使在21世纪,也是一件庞大的令人绝望的工程,很少有图书馆能将其全部收录在电子书库中。程晋州自不妄想能够抄下其中所有的内容,事实上,他一点都不想做抄写的工作,如果有可能——哪怕是一丁点可能,让他逃避这些“繁重”的工作,程晋州都会用懒惰成性来报答。
  天底下并没有那么多的好事,所以他得继续抄下去,有技巧的抄下去。
  太著名的不能要,尽责的考官甚至会将之背下来——无须质疑某些先生们的记忆力,在中国古代,背诵文章2000部以上的高材生比比皆是,多的好像非洲草原上的大象,全在翰林院里窝着,巴不得逮到几个原装抄袭的,获一个博学的赞誉。
  太糟糕的也要提前剔除,基本上乡试排名100以后的文章也无需考虑。人家能上榜大抵与文章整体有关,而程晋州却是准备截肢重接的。
  大夏朝的考试文体依然要求承转起合,对其中的每一部分都要求严格,对互相之间的联系又有其他的评判标准,以程晋州的抄袭水准,若是举人进士,全靠抄袭希望渺茫,混个秀才却有很大的机会。绍南州每年上百个名额,以人口识字率来计算,录取率也就比司法考试低一点。
  当然,有了如许多的限制,程晋州抄写的就更慢了,常常是一本乡试录仅用得上十分之一,不时的还要派人去问问族里的教师。侍砚和侍墨搬运书籍累的手疼,来往累的脚疼,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接受魔鬼特训一般。
  这也就是在程家,假如程晋州穿越到中等以下的家庭,别说抄书,就是想看上一眼人家的藏书,也得跪破膝盖——大夏朝可没有公共图书馆给人使用,纸墨的价格更不是普通农家所能承受的,买书更是想都别想,即使小户地主也不敢轻易购入雕版书籍,读书人手抄的版本更不便宜,那是相当于21世纪高科技人才的人工。
  正因为如此,在中国的历史上,读书人从来都是富户,所谓的寒门子弟,大抵是政治上的寒门,而非经济上的寒门,少数天资聪颖者或许能在乡试府试中暂露头角,但考取进士的机会最好还是留给儿子——那些花费巨额路费、巨额餐饮住宿费用,并以万分之一的百分之一的机会首次即成功者,仍然需要亲族与政府的资助,而要想获得资助,又是何等艰难。真实的情况往往是,有希望的秀才们用十年或二十年的时间,将父母留下的财产全部花光,却未能得到举人的头衔而拜官,只好乖乖回乡做私塾先生,然后将希望放在儿孙身上,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当地有钱的士绅子侄,从而让儿子获得资助。
  乡绅们之所以会乐意让儿子娶一位穷秀才的女儿——假如他够运气能娶到——完全是因为功名附加的特权和声望,方圆几百里地,家有豪产的乡绅或许有几百几千,有功名的读书人却可能只有几十人。
  相对而言,经济寒门的政治世家往往更容易在科举之路上走的更远,在中国课本中经常被用作贫困刻苦典范的范仲淹,据说在寺庙学习期间每天只煮一锅粥,凉了以后划成四块,早晚各取两块拌腌菜食用,但就是这位先生,老爹却曾任宁武军节度掌书记,相当于地区司令部参谋长,若不是死的太早,范仲淹定然又是个家境优渥的高干子弟。即使母亲改嫁,他之后的科举道路,免不了仍要受老爹的影响。
  而在大夏朝,对出身门第更为重视,在相对公平的科举场上,其做派类似唐朝,需在“家状”(本人履历表)上填写的家庭出身直接影响到读书人的政治前途,贫家弱族几乎不可能得到靠前的名次,在会试取士中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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