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3部)(精校)第1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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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广孝还是一如以往的冷漠和萧索,也不知道听到秋长风的解释没有,自顾自道:“我助圣上取得天下,自以为改了命运,但后来想想,或许这也是命,我一直在梦中,只有这些日子才是真正的清醒。你走吧……”
  如瑶明月一怔,实在搞不懂姚广孝在说什么,但知道秋长风很可能功亏一篑。秋长风的脸上掠过几分焦灼,目光一闪,关切道:“上师,他们现在随时都会杀你。”
  姚广孝“哦”了声,目光一闪,望着秋长风的眼,似乎等待他的解释。
  秋长风并无任何心虚的表现,直视姚广孝的双眸道:“脱欢他们已取得了金龙诀和离火、艮土、夕照三物,但若不知启动之法,金龙诀亦是废物。上师以为他们不从你口中逼问出启动之法,不会对你如何,因此才觉得性命无忧?可上师并不知道,朱允炆竟然来了。”
  姚广孝终于一震,声音中带着几分波澜。“他来了?他……知道金龙诀启动之法?”
  秋长风道:“是呀,卑职探听到,朱允炆得太祖密信,知道金龙诀启动之法。要启动金龙诀,是不是要先拿罗盘定住金龙诀的乾位……”
  姚广孝听闻朱允炆前来脸上更现枯槁之意,喃喃道:“他果然回来了,还真的知道金龙诀启动之法!哦,他定是从太祖那里知道的了。”突然伸手握住了秋长风的手,带着几分急切,“他怎么启动金龙诀,是不是乾转大有、趋同人、变无妄,走离位后启动离火?”
  说到这里,姚广孝死死地盯着秋长风,静待他的回答。
  如瑶明月心中一震,她对中原文化颇有涉猎,虽还不解姚广孝所言的具体含义,但知道姚广孝所言均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方位,亦明白这多半就是开启金龙诀的关键所在,一颗心忍不住怦怦大跳。
  她显然没有想到过,脱欢百求不得的开启之法,居然被秋长风施展诡计,轻而易举地就套了出来!
  
  第十四章
毒 计
  
  秋长风听姚广孝说出金龙诀启动之法,并没有半分激动,只是点头道:“不错,朱允炆就是这么做的。上师……难道你说得就是金龙诀启动之法?”
  姚广孝听闻朱允炆竟然来了,已难保持平静,催问道:“这当然就是启动之法,朱允炆呢,他也知道这些?”
  如瑶明月听了,心中暗想,秋长风果然有点本事,用的是抛砖引玉的计策。姚广孝听朱允炆一来,知道金龙诀开启之秘已不是秘密,竟然轻易地说了出来。可这法子也只有秋长风使用才灵,若是三戒和尚来,只怕还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秋长风立即道:“不错,他……好像就是这么对脱欢说的,不过昨天恰逢阴天,而今天也不见太阳,金龙诀无法启动。可朱允炆既然知道开启金龙诀之法,自然用不到上师,所以卑职觉得他们很快就会对上师下手,是以冒险来救上师。”他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谎言有些难圆,他又是如何得知朱允炆和脱欢说什么的?
  姚广孝心情激荡下,却根本没有留意这些细枝末节,缓缓松开了秋长风的手,恢复了平静,喃喃道:“他果然回来了,他果然回来了……就在这六十年轮回的时候回来了。太祖当然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回来索命了,报应,嘿嘿,报应!”
  如瑶明月听到姚广孝的干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惊恐,背脊不由得冲起一股寒意。
  世事神奇,轮回不休,原来真的有宿命,而且命中注定——注定朱棣从朱允炆手中取得了帝位,也注定朱允炆回转启动金龙诀,报朱棣当年的夺位之仇。
  秋长风留意着姚广孝的脸色,试探道:“上师,眼下我们极为危险,还是想办法逃离这里再说。卑职会想办法破坏他们金龙诀的启动……卑职已经看出,脱欢狼子野心,只怕脱欢改命后,第一个愿望就是做个一统天下的皇帝,而随即就要入侵中原,颠覆大明江山。”
  姚广孝微震,转瞬便变得异常冷静,喃喃道:“他们不会得逞的,他们不会得逞的。”
  如瑶明月似不知道秋长风这么说还有更深的用意,见他轻易套出金龙诀启动之秘,使个眼色,只想让他尽快脱离这尴尬之境。
  秋长风却不急于离去,仍然焦急道:“上师,如今他们已聚齐了金龙诀启动的全部物件,虽这几日未有阳光出现,但太阳迟早会出现的,到时候只怕天下大乱。卑职眼下第一要务就是护送上师离开,然后拼尽全力,坚决不让他们启动金龙诀。”
  他言语焦灼,神色诚恳,又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如瑶明月听了,一时间又是恍惚,感觉秋长风这人实在是做戏的高手,让人根本无法分辨他的真心假意。
  姚广孝反倒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静立许久,嘿然又道:“他不会得逞的,因为……”他欲言又止,凝视着秋长风,似乎考虑着什么。
  秋长风微舒一口气,揣摩道:“情况危急,上师竟还这般冷静,莫非上师还有应对之策吗?”
  姚广孝凝望秋长风良久,这才道:“秋千户,你一直未让我失望。”
  秋长风涩然道:“卑职这次也不会让上师失望,一定会竭尽全力,带上师脱离险境。”
  如瑶明月虽知秋长风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从来不显目的,可见他这时候还一口一个要救上师,心中也忍不住茫然。
  姚广孝嘴角微翘,似笑非笑道:“我早该死了,在金山时就该死了,在庆寿寺时亦以为要死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秋长风神色茫然,显然不解姚广孝的言下之意。
  虽已白日,但洞内幽暗,如瑶明月借昏黄的油灯望过去,只见姚广孝神色枯槁,更像个死人,闻他语带诡异,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我以为自己功成名就可流芳千古,可是……我错了。”姚广孝像在望着秋长风,又像是望着虚无,“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就算家人也一个个离我而去。”
  秋长风倒知道此事,当年姚广孝靖难之役后本功业盖天下,但回乡省亲时非但好友不见,而且还骂他“和尚误矣”,就算他姐姐亦是同样的说辞,对他避而不见。他虽荣光无限,但最后除了朱棣外,再无亲人朋友。
  姚广孝自此后又到庆寿寺为僧,少理政事,沉默寡言。
  少有人理解姚广孝沉默后的心思,秋长风亦是很难揣摩,见姚广孝如斯,秋长风忍不住想,朱棣呢?朱棣会不会了解姚广孝?可谁了解朱棣?
  “王图霸业,不过都归尘土……”姚广孝淡漠自语,“我自以为成王霸业可流芳千古,可终究不过是一场骂名罢了。当初你看‘功名竟谁成?杀人遍乾坤!’两句,推断我极具大气魄、伟抱负,同时做事又不惜一切……”
  秋长风回首庆寿寺之时,恍如昨日,低声道:“卑职信口胡言,上师莫要放在心上。”
  姚广孝不带感情道:“你说得很对。我为了一己之气颠倒苍生,误人误己,现在想悔,却已迟了……”
  秋长风身在险境,看起来终于有些焦灼,并不解姚广孝之意,只是道:“还不迟……”
  姚广孝自说自话道:“我该死了,你却不必。你带着我很难逃出他们的追捕,可我还余愿未了,希望你帮我去做。”
  秋长风迟疑道:“上师请讲。”
  姚广孝喃喃道:“他们不会得逞的,因为……夕照在我这里。”
  秋长风早从朱高煦口中得知此事,还是忍不住露出吃惊之色,“夕照竟……在上师手上?”
  如瑶明月也是讶然,想说这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当初他们抓了姚广孝,详细搜了姚广孝的身上,根本没什么夕照。
  姚广孝表情中带了几分嘲讽。“是的,在我这儿。当初我就和陈自狂说了,一有危机的话,立即把夕照送来给我,我和他还是有几分交情的。陈自狂虽死了,但他儿子陈格物还是守信将夕照送到了我的手上。我将它……藏在了身上。”
  如瑶明月神色错愕,想破头也想不出姚广孝把夕照藏在了哪里才不会让他们发觉?
  顿了很久,姚广孝这才面无表情道:“你把它带给圣上,告诉圣上……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瑶明月脸色微变,只感觉这老僧诡异中又带着几分森然,听姚广孝又道:“只要夕照在我们手上,朱允炆就无法启动金龙诀。”终于有些恍然,明白姚广孝为何一直说脱欢不会得逞。
  “刀来……”姚广孝伸出了干枯的手。
  秋长风迟疑地递过刀去,姚广孝接过单刀,一刀插在大腿上,只是一划,有血淋淋又泛着晶莹之光的一物出现在姚广孝的手上。
  如瑶明月心中骇然,终于明白姚广孝如何藏得住夕照。
  姚广孝竟然将大腿剖开个口子,把夕照藏进去又缝合了起来,怪不得忍者搜了姚广孝的周身也仍然搜不出夕照来。
  这人恁地疯狂?对自己怎会如斯的残忍无情?
  如瑶明月震惊之时,秋长风却已伸出颤抖的手来……他当然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但他当然也没有忘记他的最终目的——来取真正的夕照!
  姚广孝要递夕照时,突然望向秋长风道:“你如何知道脱欢和朱允炆的阴谋?”
  秋长风陡然色变,手一翻,向夕照抓去。
  若是他还能有以往的身手,这一把抓去,只怕天王老子手上的东西都会被他取到,但他早无以往的能力,心中兼之震骇,这一抓,已慢了许多。
  姚广孝退后一步,避开了秋长风的一抓,突然道:“你是来骗夕照的?”
  秋长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低呼道:“上师,你听我解释……”
  姚广孝却根本不听,手一用力,就将那血淋淋的夕照向地上摔去!
  如瑶明月从未想到会有这种突变,一时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秋长风话未落地,身形一滚,一个扫堂腿踢了过去,夕照堪堪落地时,秋长风一腿及时扫到,竟将那夕照扫起,向如瑶明月飞了过去。
  如瑶明月顿时醒悟,伸手一把抓住夕照,微舒了一口气。
  秋长风一腿挽救了危机,疲惫欲死。只见头上刀光起,再次滚去,刀光擦身而过。秋长风一直滚到石洞尽头,这才勉强站起,贴石壁而立。
  钢刀还带着血水,这刻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听起来却是极为的惊心动魄。
  刀是秋长风用过的刀,血还是姚广孝的血。
  姚广孝出刀斩向了秋长风,却斩在空处。
  秋长风那一刻看起来脸上青意笼罩,已无一分血色。
  当啷声响,单刀落在了地上,姚广孝缓缓坐下来,目光漠然地望着秋长风。秋长风脸上有了愧疚之意,哑声道:“上师,我……”
  姚广孝叹了口气,没有半分震怒,有的只是无边的死寂。“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秋长风闻言脸色又变,甚至变得有了几分惊恐畏惧,突然身形一展,向姚广孝扑了过去。
  当的声响,有铁栏落下,隔在了秋长风和姚广孝之间。
  只是这一次结果却是截然相反,姚广孝人在栏外,而秋长风却被关在了栏中。
  秋长风扑到铁栏前,手摸冰冷的铁栏,脸色青中亦带着几分冷意,缓缓向远方望去,一字一个惊心道:“如瑶明月,你、做、什、么?”
  放下铁栏,将秋长风关起来的人,竟是如瑶明月。
  如瑶明月放下铁栏,手持带血的夕照,轻咬红唇,一撩秀发,叹息道:“秋长风,很抱歉,我也是逼不得已。”
  秋长风握着铁栏的手青筋暴起,冷冷道:“逼不得已?我帮你救你父亲,你不报答我也就算了,还把我关起来,只因为逼不得已?”
  如瑶明月立在那里,略显尴尬,未待多说什么,一个声音传来:“因为她知道,你并非是那么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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