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3部)(精校)第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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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长风见了,也不畏惧,目光灼灼地望着张定边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我帮你解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是官,张定边是贼,他不杀张定边已是违背锦衣卫行事,这刻居然还为张定边做事?
  或许是因为他心中也有隐痛,或许张定边的豪气、执著早让他忘记了官贼之分。
  张定边只是望着秋长风,嘴唇嚅动,如笑如嘲:“张定边……只恨……不能……死在英雄之手……”
  风停,叶落。
  张定边还在睁着双眼,可呼吸再也不闻。叶雨荷见了,只感觉周身泛凉。
  秋长风还在望着张定边,那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分难言的伤悲。他伸出手去,缓慢地抹在张定边的眼睑上,一字字道:“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
  张定边合目。
  有枯叶飘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张定边的脸上,带着分萧索。
  原来就算天下第一英雄死去,也不过是带了分寂寞。
  秋长风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举目四望。荣府一片狼藉,牧六御带着陈格物站在一角,被这惊天一战所慑,不敢前来。
  见秋长风望过去,陈格物终于挺胸走过来道:“秋大人……”瞥见了秋长风胳膊上的伤,突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失声道:“是青夜心?”
  他虽年幼,但毕竟是排教教主之子,见识远在旁人之上,更对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是了解。
  叶雨荷见到陈格物的脸色,不知为何,一颗心感觉像要结冰一样。
  她蓦地发现,张定边虽死,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看起来不过刚刚开始。
  秋长风终于看了眼手臂上的伤痕,他新划的四道血痕不再流出青青的血,但有四道淡青的伤痕,有如女子用的青黛。
  听陈格物惊呼,秋长风还是神色不变,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盒子。那盒子如同女子的妆粉盒,打开后有十三个格。
  秋长风手指不停,挑出八种粉末,不待吞咽,就有一瓢水递过来。水是叶雨荷递过来的。叶雨荷眼波如水,想问什么,可却不敢,她只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秋长风一言不发,只是接过那瓢水,吞了那八种药粉,然后又选了两种涂在手臂上。然后他就望向陈格物道:“现在你就是排教的教主了。”
  他说得轻淡,只是望着牧六御。
  陈自狂死、乔三清死、莫四方逃走,那个简五斗一直没有露面,不知是生是死,眼下排教资格最老的就是牧六御。只要牧六御拥护陈格物,陈格物身为陈自狂之子,要当教主,并不是难事。
  陈格物虽年幼,但有牧六御辅助,压住排教二十八星宿,整顿排教,路漫漫,但可行。
  何况,就算牧六御老了,难以威慑住排教那些汉子,有朝廷的支持,教主之位可说是掌中之物。
  秋长风是锦衣卫,说的话可代表天子的意思。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牧六御究竟怎么想?
  牧六御眼中有分畏惧,立即道:“秋大人,老朽……”本要退让,不敢担当这重任,可见到秋长风冰冷的眼、手臂的伤痕,牧六御终于道:“老朽方才没有出手,实在因为……”
  秋长风截断道:“你不出手最好。但你要记得,如今捧火会勾结外贼,已是朝廷大敌。谁敢勾结捧火会,就是诛灭九族之罪。”
  牧六御心中一寒,垂首道:“老朽知道。老朽知道如何去做。”
  捧火会收买了乔三清和莫四方,暗算了排教的教主,这件事牧六御开始并不知道。
  方才惊天一战,他不敢参与任何一方,只怕选择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可他真的没有看好秋长风能胜出。他见到秋长风伊始,只感觉秋长风或许有点小聪明,但太过嚣张,最多不过是依仗权势横行的锦衣卫。
  可如今张定边死了,叶欢逃了,就算捧火会的人君师自我都倒了下去,只有秋长风还在立着,牧六御如何还敢对秋长风有半分不敬?
  陈格物目露感激之意,说道:“秋大人……可是那青夜心……”他一直在看着秋长风受伤的手臂,眼中露出惊怖不安之意。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噩耗。
  秋长风打断道:“不必多说了。”望向庭院中的地道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牧六御不敢不答,低声道:“这条路通到七鸦浦的长江边。这条路很早以前就有……不是我们挖的。”
  秋长风目光冷峻,望向了北方,缓缓道:“陈教主,夕照不在你手吗?”
  陈格物半晌才意识到秋长风是在和他说话,忐忑道:“秋大人,夕照不在我手。家父身死,夕照下落不明。但我答应过你,只要一取到夕照,立即送给你。”
  秋长风看也不看陈格物,像是早在意料之中,沉默半晌才道:“给我准备一艘船在长江边的七鸦浦,送我出海。”
  陈格物诧异:“可是你的毒……”见秋长风冷然不语,陈格物目光复杂,咬牙道:“牧排法,烦劳你给秋大人准备一艘出海的船。”
  牧六御看了秋长风一眼,凛然听令。秋长风看了一眼躲在一旁的郑捕头,郑捕头畏惧地站起,惭然道:“秋大人……卑职无用。”
  秋长风径直道:“你回转府衙,告诉知县,就说锦衣卫千户秋长风吩咐,让他妥善料理这里的后事,不得怠慢。”
  郑捕头凛然听令,不待多说,又听秋长风道:“你让常熟的知县立即八百里加急传书兵部,说捧火会势力可能渗透长江两岸,请兵部下令缉捕。至于排教……”瞥了牧六御和陈格物一眼,见二人神色异样,秋长风缓缓道:“排教新立教主,对朝廷并无二心。缉捕之行,不必牵扯排教。”
  陈格物、牧六御二人均是露出感谢之意。陈格物凝望秋长风道:“秋大人对排教之恩,排教上下永铭不忘!”
  秋长风只是笑笑,笑容中却带分萧瑟。
  陈格物又看了一眼秋长风手臂上的伤痕,眉心紧缩,欲言又止。
  郑捕头得秋长风吩咐,不敢怠慢,立即出了荣府。
  秋长风看也不看叶雨荷一眼,举步向荣府外走去,陈格物、牧六御不敢阻拦。叶雨荷见了,立即跟在秋长风的身后。
  她和他之间,早就有一条无形的线。
  秋长风听到脚步声,却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叶雨荷。
  叶雨荷心中一震,只感觉到那双眼有着说不出的冷酷、陌生,全然不像她以前见到的那样。她和他经历这生死一战,距离不但没有拉近,好像反倒变得更远。
  秋长风淡漠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还嫌拖累我不够吗?”他说完后,就转身决绝离去,不再回头。
  秋风冷,叶雨荷一颗心比秋风更冷,她的心一寸寸地都已结冰。她从未想到过,秋长风竟会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听到秋长风冷冰冰的那句话,那一刻她恨不得叶欢那一剑,径直刺在她的喉间。那样的话,她也不用受这么多痛楚。她早知道那毒有问题,她关怀秋长风的安危,甚至超过了自身。可秋长风那句话,直如冰冷的长剑划下,将他们之间划出一道天堑——她无论如何,都跨不过的天堑。
  秋长风走出了荣府,苍白的脸上带了分青意。他只是看了手臂的伤痕一眼,就昂起头,向北走去。
  伤痕淡青,青涩如那刻骨的相思。他相思多年,可到如今,反倒要剪断,只因他不能不剪。
  才走了不远,就听脚步声响起,一人迎了上来,叫道:“秋大人,怎么样了?”那人浓眉大眼,正是姚三思。
  秋长风见到姚三思,本是忧郁的眼中终于带分亮色。姚三思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姚三思只是负责放出了烟花。
  在客栈时,秋长风吩咐姚三思绕路前往荣府,一遇荣府中有烟信放出,立即放烟信回应。
  没有三千,只有个姚三思。
  秋长风根本没有时间调动三千。可就凭这手,他就逼得叶欢乱了分寸,逼得叶欢逃命。而他现在,就是要追叶欢,追到捧火会,孤胆追去,快意恩仇,再无牵挂!
  “张定边死了,捧火会为乱,想要吞并排教……”秋长风简单地说明情况,听得姚三思目瞪口呆。他说完后又道:“三思,你这次做得很好。我还有个重要的任务给你。”
  姚三思脸色涨红,满是振奋道:“大人请说!”
  秋长风望着北方道:“你立即回返南京面圣,将这一路发生的一切说给圣上听。同时,一定要想方设法查明叶欢这人的底细。”
  姚三思有些意外道:“大人……你呢?”
  秋长风嘴角带分涩然笑道:“我要出海!这次,你不必跟着了。”他说完后,就大踏步地离去,身影消失在那暗绿的树影中。
  冷秋,萧瑟。姚三思望着那比深秋还萧瑟的身影,心中陡然有股不祥之意,他大叫道:“大人,你还会回来的,是不是?”不知为何,他感觉秋长风这一去,竟再难回转。
  黯然的绿树下,有枯叶飘零,而秋长风早如秋风般,消失不见。
  
  第六章
倾 心
  
  秋长风一直走到了七鸦浦,这时已黄昏。落日熔金,天边泛着红黄的壮阔寥落。他望着那落日,不知为何,心中想起了一句古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涩然一笑,看着手臂上的伤痕,心中有分苍凉之感。片刻后,他挽起衣袖,走到江边。
  那晚归的渔人、玩耍的孩童、卖鱼的船女见到秋长风浴血的样子,脸上都露出惊诧之意。秋长风却无暇理会旁人的目光,他才站在码头,就见到一艘大船行了过来。
  大船有三桅两层,坚硬的船板,流线的船舷,虽远比不上郑和出海的大船,但看其构造牢固,出海绝无问题。
  大船上跳下一人,那人短衣水裤,健硕的胸膛,黝黑的皮肤,一望就知道常年行走在水上,遭受风吹日晒。那人走到秋长风的面前,恭敬地施礼道:“这位公子可姓秋?”见秋长风点头,那人露出分微笑道:“在下海石,奉江阔天老板之命护送公子出海。请公子上船。”
  旁人一听江阔天之名,都是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诧秋长风的来头。因为在七鸦浦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江阔天的威名。此人不但在七鸦浦,就算在长江口,也是颇有势力,出海的私船,可说是有两成和这人有关。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出大船迎接秋长风出海?
  秋长风却不诧异,他知道江阔天这个人。秋长风身为锦衣卫,对全国的大事小情,或多或少都知晓。江阔天虽不是排教的人,但在长江行舟的人多少都和排教有关。牧六御毕竟做事老道,知道秋长风出海之事隐蔽,因此派生意船只送秋长风出海,一来让秋长风隐藏身份,二来排教虽得秋长风帮助,毕竟行走江湖,也不想让人看到他们和朝廷的关系。
  秋长风点点头,走上了大船。
  船上水手、舵手一应具备,甚至厨子、丫环也有,所有人均是立在甲板两侧,如同石雕木刻般,可都很是好奇地望着秋长风。
  他们好奇,是因为他们上船时接到了江阔天的死令:“一切听秋公子吩咐。这艘船,这艘船上所有的一切,均归秋公子所有,包括你们的命!”
  江湖上的买卖,有时候比朝廷还要血腥,江阔天不是天子,但说出来的话,一样是没有改变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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