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归位(校对)第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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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谁知读着读着,尚云天便没了动静,方达循着他的目光一望,只看见正从墙头离开的琼娘的后脑勺。
  虽然没看见正脸,可依着那窈窕的身姿也足见是一位妙人,当下取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尚兄才学不俗,何愁来日不能高中,迎娶心仪佳人呢?”
  尚云天也是方才无意中的一瞥,这才被那墙头小娘的甜笑迷醉,不知不觉走了神儿。如今被人抓包,正值年少的他登时被羞臊得脸热心跳,连忙挥手直言自己不过进京一试,并没存着高中的侥幸。
  二人说笑一番后,方达取出一个纸包道:“今日郑举人买来了一大盘糕饼,其上竟然绘有报喜高中图,他与我私交甚好,特意分了两块给我沾一沾彩头,现与你一同品尝。”
  说着打开了纸包,只见那糕饼上虽然只一部分的街景,可是屋瓦树柳皆笔触细腻老道,真难想象在这小乡糕饼手艺人中竟然有这样的丹青高手。难怪人说天子脚下卧虎藏龙,就算是毗邻京城的水乡也盘踞着世外高人呢。
  向来喜好丹青的尚云天捧着糕饼端详半天,竟然舍不得下嘴。他这般痴相惹得方达一阵大笑:“快些吃吧,不然天热,这糕饼再美也是要发霉长毛的。据说明日他们还要去那糕饼摊子续订,你若心喜,也一同前往看看热闹罢了。”
  尚云天欣然答应,这时楼下的伙计送来了一封拜帖,直言白日他俩外出时,有位乘着高马华车的小姐命丫鬟送来的,连同一盒人参一并要给来自茂才县的尚云天。
  尚云天狐疑接过透着花香的拜帖,展开一看,乃是端秀的小字,只言自己乃是京城柳家的小姐,闺字萍川,近日听闻大哥柳将琚昔日西席先生之子尚云天不日要来京城赶考,她替大哥备下礼参一份,还望尚公子笑纳云云。
  尚云天看得眉头一皱,心内直觉对于这位柳小姐有些抵触之情,官宦人家的女子,原本不该行事这般轻佻孟浪,连面都没见过,怎的就这么贸然来访?
  方达在一旁窥见,再看看那参粗壮的根须,不由得艳羡:“就说你尚兄是有艳福的,这不,京城里千金小姐特意来与你相会,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说话间,尚云天已经将那拜帖撕得粉碎,正色道:“方兄谨言,官家小姐的清誉岂是你我可玷污的,我父亲虽然曾做过柳家西席,不知这位小姐是如何得知,也许是受了她兄长的委托才顺路送来的。只是大约年龄尚浅,不懂得这般亲笔给男子写信却是不妥,所以少不得我你沉默是金,替这位小姐周全一二,此话便在这屋子为止,不可再外传!”
  方达被叮嘱得哑口无言,只得摇头笑道:“尚兄乃真君子也,方才是我孟浪了,咳,将来嫁与你的女子当真是有福气了!”二人说笑一番后,便熄灯休息了。
  待得第二日,两人也未在客栈用早餐,便一路散步来到了街头的崔家糕饼摊前。
  本以为二人算是来得早了,没想到不大的摊子前已经是人头攒动,竟然有不少举子前来享用饼茶,顺便得以窥见昨日在糕饼上作画的那位高人。
  只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摊子前也只有那俩夫妻在进出忙碌,也不见端来做了花纹的糕饼。
  有心急之人不耐出声询问,那姓崔的老板才笑言道,一会便送来。
  果然,不多时,一位健壮少年手举托盘快步走来。
  还没等托盘放到架子上,众人已经是呼啦啦地围拢过来。也许是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今日只花了零零星星的十块白玉糕。那糕饼上画的也不再是街市风景,而是花鸟图。
  但凡对工笔丹青略有涉猎的人都知道,画作里最考验人的是鸟禽。活物灵动,鸟禽的羽翅飞翔,若没有经年的功底和天赋,是无法跃然纸上的。更何况在糕饼上作画,并非是在平滑涂胶的宣纸上,更加考验人的耐性腕力。
  可是这位不知名的高人居然挥毫得心应手,黄莺婉转枝头,喜鹊临枝报喜,鸳鸯依水而戏……这十样糕饼花式不同,可每一样都叫爱画者看得移不开眼。
  起码尚云天就有一种冲动,想要将这些糕饼尽买入囊中。可是他一问价钱,还未等摆摊的汉子开口,那送糕饼的少年便抢先开口道:“这糕饼用的是上乘的糯米面,和面的泉水泡化过极品燕窝,用起来最滋补养人,所以一两银子一块,限数十块,货少不等人。有要的客官要赶早定下啊!”
  他这话一出,一旁卖糕饼的夫妻先被吓得一哆嗦,刘氏手里裹馄饨的擀面杖都要飞出去了。真想敲开自己儿子的脑壳子看看,是不是洗脸时进了水去?一两银子一块糕饼?他怎的不拿着菜刀当街抢劫去?
  果然,这人群里便有人嗤笑道:“小兄弟可真会吹牛!你们这么一个露天的摊子,有甚么极品燕窝?当真是想钱想疯了吧!”
  崔传宝听了,不慌不忙地从方才糕饼的托盘上取来一只小砂锅,揭开盖子,只见锅里里黄澄澄的汤水飘着枸杞红枣,看上去煞是好看。
  他举杯说道:“和面的泉水泡的便是这茶盏里的燕窝。敢问哪位识得燕窝,品一品便知。”
  昨日买糕饼的郑举人家世阔绰,当下站出来。崔传宝倒了一杯与他品尝。他饮了两口点头道:“与我家里收藏的海崖上品燕盏的味道不相上下,果然是极品,而且熬煮的手法老道,配以桃胶银耳更是不俗,绝非小乡做法!”
  众位举子相处有些时日,都知道这位郑举人是不差银子的富户,吃穿用度皆是讲究,听了他这么一说,猜忌尽消。只是就算货真价实,这一两银子一块的糕饼实非平常人能消受得起的。所以不过是一同观看品酌一番后,便要各自散去了。
  而那位郑举人虽然也喜欢那糕饼的精致,但是昨日已经大手笔买了糕饼,今日若是再尽数包圆,难免有铺排败家的嫌疑,所以也只打算买上一块猎奇,更能引来一众同年的艳羡。
  不过就算卖出一块,这一两银子的价钱也足以买上一百多块糯米糕了。崔家二夫妻听了立刻转忧为喜。那刘氏心里思度道,自己儿子的榆木脑袋可想不出这样的生意经,大约又是琼娘的主意罢了。待今日生意做成,早些收了摊子,去布行给琼娘扯上几尺鲜亮的布匹做衣裳,
  也要叫柳家知道,崔家不用他柳家隔三差五的周济也有华衫穿,免了柳家来人,白白惹了女儿的眼泪去。
  可就在这时,有一华衣豪奴道:“这十块白玉糕尽包起来,我家主子全要了。”
第8章
  郑举人原本想彰显下自己的阔绰,哪里想竟有人半路截胡。当下横眉立眼道:“我已经要下一块,怎的没个先来后到?”
  那来者是豪横惯的,只路过时看人群聚集,也凑过来瞧一瞧热闹,不想这糕饼看着精致,思及主子向来喜欢丹青,这几日又是脾胃匮乏,便想买些乡间小食给主子调剂下胃口。
  没想到竟有人不识趣,当下被激起了兴儿,也不看郑举人,只甩一片金叶子扔在桌子上,倨傲地道:“价高者得!”
  这等豪爽,四周哗然——拿金叶子买糕饼的派头可不多见,却不知他的主子是哪个败家的举子。郑举人虽然阔绰,也不过是乡间的富户,到底做不出甩金叶子的举动,可在众同乡前失了面子,叫正值热血的年轻人如何忍得?
  当下他只硬着脖子为难崔忠道:“我已经先开口要买,你怎的不卖?若是不能公允,今日便掀了你的摊子!”
  崔忠人如其名,处事最为忠厚,当下对着那豪奴陪笑道:“既然那位客官先开口,怎么的也要卖一块给他,客官您买下剩下的九块,我算您便宜些可好?”
  那豪奴漆黑的面皮,肉丝横生,懒得废话,冲身后的几个壮奴一使眼色,竟然纷纷抽出了明晃晃的佩刀,其中一个手起刀落,咔嚓一下便削下了桌角。
  这哪里是斯文人的做派?众人这才警觉这几个人的衣着不似中土人士,身上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煞气。
  崔家夫妇一时惶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婉转的女声说道:“开门做生意,自然价高者得,至于这位先开口的客官,看看买别的糕饼可好?”
  站在人群里的尚云天随着众人的目光一望,竟再移不开眼。只见一位若映水芙蓉般的小娘子戴着箬笠,俏生生立在了人群的后面。
  原来今早琼娘赶早起身,自己亲自用那崔萍川送来的碎燕窝和枸杞等物泡发了井水,又自己调和做面,制了十块糯米白玉糕。
  自己还是尚府夫人的时候,跟京城里的贵眷夫人们茹素吃斋,赶上太后她老人家来了兴致时,还主持过几场素斋筹款的义卖。成套的素斋做法渐渐熟能生巧,被太后夸赞着顺口。倒是没少洗手做羹汤,制些精致的素斋药膳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现在想来,自己是随了刘氏的巧手。所以她自己蒸的白玉糕绝对不逊于宫中的供奉,是以这一两银子一块的价码还真不是漫天要价。要知前世她亲手做的糕饼在义卖最高时,可卖出一金的高价。
  而崔传宝昨日吃了炖肉,心知全是这位看似柔弱的妹妹的功劳,少年嘴馋,巴望着今日继续开牙祭。所以对于琼娘要高价的叮嘱言听计从,背熟了后便捧着大托盘送糕饼去了。
  可待哥哥走后,琼娘心里却生了忐忑,前世她有才女名声加持,玉手调香千金难求。可现在她不过是小乡商户,一块糕饼要一两银子……细细琢磨起来反而欠缺了底气。于是便戴了斗笠出门,远远地站人群后看着情形。
  先前郑举人买了一块白玉糕时,她心里一松,心知只卖出一块便是稳赚不赔了。谁知眨眼的功夫突然冒出一群豪奴出手阔绰引来争执。
  有人竞价原本是好事,可是琼娘眼尖,一下子看到了那领头的豪奴身上挂着的腰牌,在浮雕的瑞兽白泽之中一个篆体的“楚”字。
  在琼娘的前世里,这种图腾还被绣在了军旗上,这原是祥瑞的白泽兽旗所到之处便是烽烟四起,屠戮不断,可不正是琅王楚邪的名号嘛!
  这琅王乃是异姓王,是当今圣上的大表姐云泽夫人所生。父亲则是江东的抚远大将军楚归农的独子。
  因为楚大将军当年平等南蛮之乱,万岁感念劳苦功高,亲封了楚将军为江东异姓王。楚将军去世后,便由他的独子楚邪继承了王爷爵位。
  可与老将军的宽厚守礼不同,这位少年王爷自小便是荒诞离奇的行径举不胜举,偏偏承袭了老将军的一身武艺,加之用兵神准,几次用兵皆大获全胜得了圣上嘉奖,最后人心不足,开始图谋造反。
  彼时琼娘已经嫁人,那一年琅王兵马突然奔袭京城,一口气到了仅离城下五百里的绕峡关。
  一时间,闹得京城里人人自危。就连尚云天也赶着命人挖通了隐秘地窖,备上了干粮果品,只待京城守不住了,让妻儿躲进去避一避灾祸。
  哪想到那兵马快到京城下时,那皇帝亲自前往琅王的大营,也不知说动了什么,那琅王竟然宣布退兵。最后皇帝仅以擅离职守的罪责降罚了胆大包天的琅王,将他软禁在了皇山上的念法寺内,只对外宣称是带发修行,赎偿之前战场上的杀戮罪过……
  至于这位琅王最后的下场,入了深井的琼娘自然不得而知了,但大约也是敲着木鱼,数着头顶的根根白发到老吧?
  但是眼下豪奴的主子气数正盛,手下的爪牙气焰嚣张,当街杀一俩个人,还真不算什么事儿!
  琼娘生怕自己那忠厚过了头的爹爹再多言一句,引得那大刀手起刀落。当下她立刻出声阻拦。只是她出声之后,刘氏的心却提起来了——这要命的关卡,女儿出来捣乱作甚?
  琼娘顾不得太多,只走上前去,亲自将那十块糕饼夹出,取了盛装的食盒,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白玉糕盛装了进去,极为恭敬地递给了为首的那个人。
  那人见琼娘还算识趣,冷哼一声便领着人扬长而去了。
  这时琼娘才对着郑举人道:“怠慢公子了,奴家拙笔幸入公子法眼,明日再做一盘,让家兄免费给公子送去若何?”
  郑举人滔天的怒火早就在看清了琼娘容貌时尽消云散了。现在又得知这糕饼画作原来是出自琼娘之手,更是觉得昨日吃的糕饼到现在都唇齿生香,带着面前这小姑娘的桂花香。
  唐突为难佳人绝非真英雄。就算那糕饼是琼娘亲手打包给了那蛮横豪奴的,他也责怪不起来。当下连声道开门做生意岂有不收钱的道理,只是要浪费姑娘耗费心力,多制些糕饼,他好打包带到京城,给准备拜谒的恩师品尝云云。
  琼娘见这场乱局化解,也不欲在人前多留。只跟爹娘打过招呼后,便准备随了哥哥返家。
  可是转身抬头之际,却与人群中的尚云天目光相接。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再看见她曾经的夫君。
  他眉眼比记忆里来得更清俊,浸染官场历练来的沉稳还未来得及爬上眼角眉梢,目光中一如她初见他时的明澈。
  但初见时的心悸,已经那灌入耳鼻的刺骨的井水消退得分毫不剩。琼娘直愣愣地看着他,他也在惊艳地看着她。虽不知这位姑娘为何直直望着他,但是心内却满是惶恐的惊喜。
  俄许间,在他满含羞涩腼腆的微笑里,她冷漠地转头离去。
  前世他移情别恋,维护崔萍儿的样子让人如鲠在喉,但种种爱恨在今世压根没有发生过,她又何苦来如怨妇一般沉浸往事不可自拔。愿君一如前世仕途顺遂,但她这辈子却不想再与他扯上分毫的干系。
  不过,她的确没有想到尚云天会出现在这。上辈子,他提及过曾入京试考的往事。不过因为他在考前暂住在芙蓉水镇,被车马撞倒,腿部骨折,错落了考期。后来母亲变卖了家乡的祖产,在京郊落脚,期间与琼娘在寺庙邂逅,得知他乃哥哥柳将琚西席先生之子后心存好感,几次哥哥邀请他入府闲叙时,二人得以深交,最后情定终生,婚后琼娘陪着他专心苦读,待得四年后才一朝金榜题名。
  现在想来,他前世就是在此地出了意外,离被撞断腿的时日与不远了吧?
  怨不得那柳萍川昨日特意赶来,除了看一看她堕入寒门的笑话外,也是打着提前与尚云天相会的盘算呢。
  想起昨日柳萍川贴身丫鬟说漏嘴去探访尚公子的关节,琼娘不禁勾了勾嘴角。
  既然自己今世未嫁给尚云天,那么柳萍川爱怎么勾搭就怎么勾搭吧。没了她琼娘在中间阻挠,愿他们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琼娘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往下多想,不然再想到自己那今世无缘的一双儿女,眼泪便要决堤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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