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宝(校对)第6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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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这样说,王观还是走了过来,一边打量,一边发表自己的见解:“苏东坡的前赤壁赋真迹现在保存在台北故宫,不过那是行楷,而这个是大字书,风格多少有些差别。不过众所周知,苏东坡写书不追求章法,就算是正楷他都能写成行书……”
  “没错。”几个人纷纷点头赞同,表示这是苏东坡书法的最大特色。
  “所以仔细对比的话,眼前这篇赤壁赋,与台北故宫的赤壁赋笔法十分相似,尤其是行与行之间,不是直直下来的,而是稍微有一点向左倾斜。所以有人说他的书法是腕著而笔卧,故左秀而右枯。”
  王观侃侃而谈:“不过黄庭坚为他辩白,说大家这是以翰林侍书之绳墨尺度来看待苏书。意思是觉得那些批评苏东坡书法不好的人,是拿法度严谨的唐楷来要求苏东坡,根本不公平合理,更加不明白苏东坡书法的美妙。”
  “说得太对了。”
  在场之中基本上是苏粉,听到王观这番话,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王观一笑,又继续说道:“苏东坡谈到自己的书法时,也表示‘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说白了,就是追求随意的书法风格取向,所以他的书法整体风格姿态横生,不矜而妍,不束而严,不轶而豪……”
  “也就是说,如果是工工整整,规规矩矩书写文章,那肯定不是苏东坡的作风。反而像现在这样,一行一行文字看起来有些疏乱,好像没有什么规律的字卷,才有可能是出自苏东坡的手笔。”王观肯定道,有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
  “就是。”
  刹那间,纪老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赞同道:“年轻人,很有见地嘛。”
  “嘿嘿,知道人家的厉害了吧。”与此同时,刑老调侃道:“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在怀疑人家的眼力问题。”
  “有吗?”纪老直接装糊涂,直接摆手道:“这点旁枝末节就不要理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东西是真是假。田兄,现在能肯定下来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田老摇头道:“还需要研究跋文和印章呢。”
  “对了,这里有东坡居士的亲笔跋文,记载了这幅作品的创作过程。”刑老连忙示意道:“跋文的内容大概是说,有一个叫钦之的朋友来求文,由于之前答应下来了,不过只写了一篇(前)赤壁赋而已。现在朋友又来访,他干脆乘兴挥毫,完整地书写了前后二赋。”
  “从跋文的语意来看,东坡居士也对这幅作品十分满意,叮嘱朋友要加意秘藏,不要轻易示人。最后是落款,元丰六年十月廿四日,眉山苏轼并记于黄州临皋亭。”
  说到这里,刑老感慨万端道:“或许就是加意秘藏四字,才是这篇作品在朝廷禁令之下能够流传下来的原因吧。”
  众人纷纷点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只要了解北宋历代的人都应该清楚,苏东坡被贬黄州不仅仅是因为乌台诗案文字狱,更是由于党争的问题,党同伐异。
  当时的党争十分严重,基本上发展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如果不是宋朝没有杀士大夫的习惯,估计苏东坡早就完蛋了。然而,尽管没能在肉体上消灭对手,但是却要在思想上封杀。
  反正在那个时期,朝廷颁布政令,大量销毁苏东坡的诗稿文章字画,有谁敢私下收藏,一律视为同党予以处罚。
  这种情况下,苏东坡的作品肯定受到严重的打击,以至于现在只有寥寥无几的真迹存世,也成为了天下苏粉最大的遗憾。
  要知道苏东坡可是以高产著称,一生之中所作的诗词文章不计其数,而且本身又是绘画高手。可是由于党争的原因,大量的作品都被销毁了,叫大家怎么能不扼腕痛惜。
  当然,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尽管朝廷有这样的政令,但是崇拜苏东坡的人太多了,自然有人敢顶风作案。苏东坡跋文中的朋友就是很好的例子,直接跑到黄州去探望苏东坡,顺便索求墨宝。
  在落难之中,有朋友过来探望,相当于雪中送炭,温暖人心。苏东坡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有求必应,欣然挥毫泼墨,买一送一,干脆把两篇赤壁赋都写下来,以报答朋友顶风作案的情谊。如果作品是真迹,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一段友谊的见证,意义非凡。
  “另外还有黄庭坚的题跋。”
  此时,纪老又指点道:“题跋落款,建中靖国元年冬至又二日题于荆州沙市舟中,雪霁大寒,手僵几不能字,钟陵黄庭坚。”
  “靖国元年的时候,对于苏东坡的迫害已经结束,而他也已经辞世将近半年。”纪老沉吟道:“所以收藏这幅作品的人才拿出来,让黄庭坚观赏。黄庭坚也十分高兴,留下了这幅作品的第一个评论。”
  “予尝谓,东坡作书,学问文章之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间,纵横运用,皆非人意想所及。载观此卷,肋骨血肉亳发毕备,掀搕蹶逐,神明焕发。虽颜、徐复生,亦当远避三舍。”一个老人摇头晃脑道:“东坡倘见此跋,又笑我于无佛处称尊耶。这分明是和台北故宫的黄州寒食帖上的评价遥相呼应啊。”
  颜徐,就是唐代书法家颜真卿和徐浩的并称。徐浩就不说了,认识的人应该不多,但是颜真卿应该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黄庭坚的跋文却说,两人复生,看见前后赤壁赋也要远避三舍,自愧不如。或许有几分吹捧的意味,也足够说明这幅作品的含金量。
  “再看看,这是朱熹的题跋。”
  一个老人兴奋道:“题跋中有一句,卷首有德寿宫宝绍兴之玺,曾入思陵内府,不知何故流落人间。捧玩再四,不胜敬叹。”
  思陵是指宋高宗,他的陵墓为永思陵,后人尊称为思陵。思陵内府就是宋高宗的秘府,应该是他藏宝之地。也就是说,东西在南宋初年,曾经被宋高宗收藏过,但是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又重新流落到民间了。
  朱熹有庆看见这幅作品,感到十分高兴。人家常说再三,他却说再四,这样才能够表达心中的兴奋心情,十分的感叹。
  听到这话,有人快步走去:“我去看卷首钤印……”
  “不要着急,钤印很多,需要一一鉴别。”田老微微摆手道:“不过在此之前,大家还是先把跋文全部看完,整理出一条脉络再说。”
  “也是……”其他人纷纷点头,毕竟作品的流传,讲究一个传承有序。从黄庭坚,再到宋高宗、朱熹,一条线下来,倒是十分符合实际。接下来就要看看后面的情况了,如果元明清能够顺利衔接起来,那么可信度更高。
  “朱熹之后,却是魏了翁、邓文原的题跋……”
  有人皱起了眉头:“这两个人是谁呀?”
第733章
又一件轰动全国的重宝
  “呵呵,叫你多读点书,两个文化名人都不认识。”
  就在这时,一个老人教训道:“魏了翁可是南宋后期大学者,蜀学的集大成者。”
  随即有人接话道:“至于邓文原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与赵孟頫、鲜于枢齐名,号称元初三大书法家。人称邓巴西、素履先生,堪称元初文坛泰斗。”
  “受教,受教……”
  一开始表示不知道魏了翁和邓文原的人立即有些脸红,默默的退到了后面。也不怪他,主要是中国古代名人太多了。有些人由于缺乏群众基础,所以声名不显。然而不研究就算了,一研究你就会发现,人家在当时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魏了翁和邓文原就是这样,之所以现在一般人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声,也有一些历史的因素。以魏了翁为例,他研究更多的是理学和易学,这样的学术思想,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教科书上,大家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印象。
  另外就是邓文原了,尽管是元初文坛泰斗,三大书法家之一。不过历史也在定论,鲜于枢的影响力不如赵孟頫,而邓文原的影响力又不如鲜于枢。
  鲜于枢是英年早逝,成就不如赵孟頫也正常,但是邓文原之所以排在末尾,主要是他做官很成功,晚年疏于翰事,书名渐隐。
  其实这样的性质与江郎才尽的江淹一样,由于公务繁忙,顾不上练习文章书法了,出现倒退的情况也很正常。在古人眼中,两人是反面教材,可是用现在人的眼光来看,他们却是尽职尽责的表现。
  毕竟无论如今,大家用纳税的钱养你,不是让你白吃白喝,练习书法成就自己名声的,勤于政务,为民做主才是本分。反正邓文原的官声很不错,政绩卓著,为一代廉吏。
  至于赵孟頫,尽管在元朝出仕为官,但是由于是前朝的皇室后裔,注定不能掌控实权,所以才有闲情逸致练习字画,然后荣际王朝,名满四海。
  实际上苏东坡也差不多,也在是被贬了之后,一篇篇流芳百世,震古烁今的诗词文章才纷纷出炉,奠定了一代宗师大文豪的地位。
  扯远了,言归正传。从魏了翁和邓文原的题跋就可以知道在南宋、元朝之际,这幅作品是一路传承下来的,没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还有几篇题跋,好像是明清的文人所写。
  可惜这些人的名气,实在是没有办法与前面几个人相比,大家也弄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和来历。估计要回去查一查典籍,才能够说得上来。
  这也正常,地方名人嘛,肯定要查地方志才知道。刑老就曾经这样自嘲,表示自己就是属于这种地方名人,在地方是名人,出了地方就是无名小卒了。
  与此同时,田老微笑道:“中间这几个人,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最后一个题跋中提到的杨氏帖园,我却知道它的来历。”
  “杨氏帖园?”众人有些迷惑不解,一脸茫然之色,显然没有听说过。
  “王观,你知道吗?”田老转头问道。
  “好像听钱老说过。”
  王观皱眉沉思:“应该是在徐州,在清代嘉庆年间,一个叫杨映权的人建立的。他在为官的时候,收集到许多明代晋王府所藏唐宋名家书帖。回乡后,为了让这些书帖长存人间,特出重金聘请金石良匠将这批书帖摹勒上石,并修建了一个园子珍藏,所以有帖园之称。”
  “你说得没错。”田老笑道:“在建国以后,杨氏子孙就将这批石刻献给国家,现在的徐州博物馆之中,还有这批碑林石刻呢。”
  “田兄真是见多识广啊!”刑老等人忍不住称赞起来。
  “我曾经去过徐州,见过存放的石刻,才知道有这个杨氏帖园而已。”
  田老摆了摆手,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至少在嘉庆年间,这幅作品还在。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东西又消失不见,直到现在才重见天日。”
  “真是东坡居士的前后赤壁赋?”
  就在这时,门外有一群人匆匆忙忙涌了进来,却是接到了纪老的电话,立即从黄州赶过来的文化节评委们。
  这些人来自各地,但是毫无疑问,都是与田老差不多的鉴赏家。而且对于苏东坡的字画更有深刻的了解,所以田老才让纪老叫他们过来,一同参详这幅前后赤壁赋的真伪。
  人多力量大嘛,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多叫几个人帮忙,大家共同分析研究,自然能够真相大白,得到最终答案。所以在见到这一行人进来之后,田老立即露出了笑容,立时招手道:“池兄,你们来了,快过来看看。”
  那些人也不客气,或者说这个时候也没有想过客气,纷纷围在桌子旁边仔细观察。其中为首的是个发头灰白相间的老人,脸上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身上充满了儒雅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经验丰富,极具鉴赏能力的大专家。
  王观刻意找刑秋打听一下,才知道这位池老,正是鄂省最负盛名的书画鉴定大师之一。本身又在鄂省博物馆坐镇,称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如果不是黄州距离武昌较近,而且池老对苏东坡的字画比较感兴趣,估计也请不动他过来参加文化节。
  闲话少提,且说看到长卷之后,池老仔细打量,对于东西有个大概的了解之后,立即在田老的装备之中拿取一块拇指头大小的放大镜片,然后直接在款印上研究起来。
  其实不仅是每件作品的作者有自己的风格,而且每个鉴赏家在鉴定东西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显著特点,专注于某个方面的情况。
  有人偏向于纸质,一摸纸质材料的手感,马上就可以判断年代。也有人对作者的字体笔法比较了解,观看字体的结构,以及墨色的轻淡浓厚程度,就知道作品是真是假。
  很显然,池老是对款印很有研究。
  在鉴定字画时,辨认签名比辨认印章更为重要,不少伪作就在题款签名的笔法和书法功力上露了马脚。辨认签名,肯定要熟悉书画作者的签名习惯。
  以赵孟頫为例,他的字为子昂,但是习惯在收札上署名孟頫,而绘画上常写子昂。另外还有董其昌,字玄宰。所以行里曾有画不见其昌,字不见玄宰的说法,意思是说他的绘画里,署名不会落其昌字款,而在书法字卷之中,肯定没有玄宰的笔款。
  这是最常见不过的细节问题了,外行人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所以看见专家只是随便瞄了一眼作品,根本没有细看就断定作品是假的,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甚至怀疑专家是在糊弄自己,自然而然觉得很气愤。
  实际上人家是没有细看的必要,所谓内行看门道,只要掌握了诀窍,一眼断定真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前提是作品真的是仿得很假,看一眼就够了,自然不用再看第二眼。
  当然,一幅古卷之上,肯定不可能只有一枚款印。一般来说,除了作者本人的款印以外,还有其他收藏过作品或者鉴赏过作品的人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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