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校对)第3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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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在南安侯府的时间越久,众人也是越服气此人的智计本领,特别是其家学源远流长,底子深厚,一些律条,典故,故事,俱是信手捻来。
“这其实和东胡入寇有关。”方少群微微一笑,说道:“诸君看本朝文宗以来实录,发觉天子对各路官员越来越宽纵,几成故事。原因则是简单,自仁宗后,本朝赋税越收越少,若地方官员不卖力收取赋税,多加杂役杂赋,几乎无法维持每年一亿贯的赋额,为此,朝廷只能宽纵地方……”
徐子先点了点头,方少群的见解和他的看法类似,大体上,朝廷是借着对文官的宽纵来赎买人心,使官员效力,在上缴朝廷的同时,各地方官员也能借机捞取好处。
清官获得政声,更容易升迁,一般的官员则获得灰色收入,也就是大家认可的可以捞取的好处。
贪官会弄的声名狼藉,官位不长,但也不会被追究,这就是朝廷的办法。
本朝和前唐制度不同,但也有类似之处,就是地方节留存余不多,财权被收归中枢所有,这使得地方官员没有动力在地方征缴赋税,在文宗之前,很多地方的欠税达到三成或四成,一般来说征缴到七成就被视为合格了。
文宗前后,赋税下滑异常严重,相较一亿六千万贯的高水准下降极多,主要原因一则是权贵避税较大魏早期要严重的多,二来就是这几十年来灾害严重,除了天灾外,东胡入侵的危害,海盗的兴起,对工商贸易和农耕的破坏都相当的严重。
若不是对官员贪污不法的宽纵,等于是给官吏分红的手段来维持,怕是大魏的赋税额度早就降到一亿贯以下了。
“这不是饮鸩止渴吗?”孔和愤然道:“怪不得这几十年百姓越来越困苦,朝廷不思从体制上着手,而是用这种办法使官员卖力,让他们鱼肉百姓,简直是混帐之至。”
“律令体制改起来千难万难,哪有这种潜规则来的容易和见效?”徐子先苦笑道:“这个事我早就想通了,一时不敢说出来,就是怕玄平你受不了。”
孔和道:“现下我明白了,此前贪官不多,不是自律,是官员尚有上进之心,想获得更高的官位和留名青史,现在大魏越发象王朝末世,王越这样的官员就会越来越多。既然大魏快不行了,管新主是谁,先替家人捞足了好处再说,君侯,我说的对吗?”
徐子先苦笑点头,孔和原本就是聪明人,此前没有点透的事,稍一点拨,孔和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当然,这么大的国策,不可能完全按徐子先和方少群所说的那样执行,但此事多半就是几十年前的天子和重臣密议,并且逐渐实施。
效果也是不错,天下骚然,战乱,海盗,流寇,天灾,诸多不利因素加在一起,朝廷还是能岁入过亿贯钱,这就说明地方上的官员,确实是在用心催缴各种赋税。
至于其加了多少杂税,多少官员和吏员中饱私囊,这个数字已经难以统算了。
在如此沉重的税赋之下,可谓“衰世掊克之法,略以尽行,剥肤摧体,无所不至,膏血无余。”
这便是大魏工商海贸发达,但民间越来越穷困,而中枢也并不富足的原因所在。当时的决策可能是权宜之计,现在却是已经积重难返了。
“愿君侯能早执福建路的大权。”孔和原本是稳进派的,此时也是忍不住肃容道:“君侯早一天掌权,福建路的吏治就能早日厘清。”
“也没有孔玄平你想的那么容易。”徐子先对众人道:“此时时机未至,且岛上多事,诸君莫急,我们姑且待之。”
这便是徐子先明确表态了,众人不管急进还是稳进,却无人出声再抗辩,方少群喉节动了两下,毕竟还是忍住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杀人诛心
徐子先又转向卢文洛,笑道:“怎么样,见到王越那厮了么?”
王越是殿中侍御史,知建州事,到底红袍大员,徐子先提到这样官员时,一般都以敬称。但提起王越,委实叫他敬不起来。
“没见着。”卢文洛道:“进建州后委实叫人气愤,四周全是他们总团团练的人,还有驻守城守营的厢军,几百人跟着,一路上驱散百姓,不准拥挤,不准欢呼。至府衙,同知吕大人出来见了俺,听了俺的话之后,接连摆手,叫俺快些出城,去邵武军报捷,俺知道他是好意思,便退出来了,没有在府衙生事。”
原本卢文洛是打算在建州府衙闹一通事,出口恶气,不过看到吕问贤的紧张神色,还是果断退了出来。
“吕同知是对的。”徐子先笑骂道:“他是国朝的地方重臣,你真的敢闹事,杀一个没品阶的露布使,无非是恶了我,朝廷律法又没错。建州已经和咱们撕破脸皮,多杀你一个又能怎样,看来王越当时就在等你无礼,然后下令将你擒杀。”
卢文洛也是一阵后怕,说道:“还是得多谢吕同知。”
徐子先轻轻点头,叫这个露布使下去休息,自行归队。
吕问贤原本在岐州任知州,岐州是府管的下等州,在后世应该叫县级市,岐州盗被剿灭后,岐州的地位直线下降,吕问贤接受了徐子先的建议,到大府任同知。
不过吕问贤虽有功绩,朝中无人就是一大硬伤,吏部会推之后,居然将吕问贤放在了建州任同知。
朝命一下,吕问贤也是傻眼,可惜除非是辞官不做,从此绝迹仕途,否则的话,吏部的委状一下,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此人在建州一定相当憋气,王越资格高,品秩高,能将吕问贤这个同知压的死死的,此次算是对南安侯府公然卖了个好,徐子先估计,吕问贤很快会有书信跟着过来。
“今日几乎没有捞上来什么东西。”傅谦对徐子先道:“明后日再打捞可修补的沉船,拖走不能修补的毁弃,这一片海域大约也就清理出来了。”
“嗯,”徐子先点点头,转头对陈佐才道:“捞上来的物品,点算过没有?”
“金一万余两,银不到四万两,铜钱五六十万贯。”陈佐才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不过很显然,他和四周的人群也就是微感兴奋,已经不能和在岐州时起出陈于泰的宝藏时相提并论了。
可以说东藩的第一桶金,起家的本钱是来自陈于泰十来年的积累,除了舰船外,一百五六十万贯的金银铜钱和物品成就了南安侯府对东藩的开发大计。
而这一次的金银铜钱加物品也有一百五六十万贯,这当然是一笔巨款,但众人也就是稍感兴奋,看着成堆的铜钱,铜器,金银,眼里都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东藩的盐每个月均有几十万贯的收入,几乎是白捡的。加上南安镇的收入,海贸每个月也有超过十万贯的收益,棉田收获在即,也是百万贯起步的利润,豆类足有过百万亩,仍然是百万以上的收益。
加上种植中的甘蔗,茶园,桑,水力纺织,水力榨油,还有铁矿煤矿,高炉炼铁,铁器和棉布,茶叶,糖,都会是主打产品,东藩的未来大有可期,这一百多万贯也就真的是一堆死钱罢了。
要说这一次战事收获最大,当然还是那四十七艘战舰,加起来便是好几百万贯的钱,钱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节省了造舰的流程和时间,更多的水师将士,包括现役的和将要招募的,都会直接登舰,早早开始训练,南安水师将会在更快的时间内飞速成长起来。
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孔和当然是最高兴的一个,近来为了对海盗的战事,盐场和所有的工厂还有农田都停了,几万民壮被征调使用,钱粮如流水般流淌了出去,而府军将士死伤颇为惨重,抚恤也需要大笔钱财。
恢复生产,抚恤死伤将士,奖励有功的将士和民壮,这些都是需要大量钱财。
原本孔和还有些捉襟见肘,此时当然是不必有任何的担心了。
“下官会尽快移交给户房。”陈佐才对孔和的难处颇为理解,当下对孔和一抱拳,笑着道:“我知道孔兄一定等急了。”
孔和瞪眼道:“这么钱堆在地上,看到吃不到,早就快急死我了。”
众人皆是大笑起来。
徐子先笑了一气,对秦东阳道:“和吴畏三说,叫他回南安,主持对南安水口谷口,特别是建州矿工的招募。”
秦东阳点了点头,笑着道:“说起矿工,有个叫蔡佑的带着几十号汉子,还有他们的家眷,自己雇船赶了过来,说是宁给好汉牵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建州他们是呆不住了,也不想回荆湖衢州等地的原籍当田舍翁,想到咱们这里当兵吃粮。我看他们都是正经矿工,一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就先叫军训司那边接手了。”
徐子先点了点头,说道:“此前都是咱们张榜招人,多半是南安附近的官户,百姓。矿工从来一个未招募过,王越在建州胡搞,算是帮了咱们的大忙,建州现在是火药桶,搞不好哪一天便会出事,招募之事,不要等年底了,趁着现在手头越来越宽松,赶紧将预计的营伍给招募齐,多用建州矿工!”
建州矿工来源甚广,除了建州本地人外,衢州人,明州人,还有潭州人,长沙人,甚至有广南西路的人,广南东
路的人,比如韶关人,十几万矿工,来源于附近诸路的几十个州府县,对南安侯府的府军构成,将会是一次较大的冲击。
徐子先也希望从矿工中提拔出一批有用的将领,冲淡府军将领福建路籍贯过于浓厚的现状。
秦东阳闻言大喜,军方的大佬当然希望军队能快速撤充实力。当下他对徐子先道:“按原本的计划,咱们是打算在年底再募二十营兵,现在要请君侯示下,是不是按原本的计划来做?”
“先募四十营。”徐子先断然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银财凑手,五六十营亦可。”
秦东阳大喜抱拳,南安侯府现在是水师四个营,骑兵一个营,步兵十二营,一共才十七个营的府军。这一下等于扩充了好几倍,而以建州矿工的素质,身体,还有组织,稍加训练,几个月后就是一支强军。
若能募集六十营,加上原本的兵马,南安侯府控制的军队近八十个营,四万余人。这可不是四万厢军,如果甲胄兵器也跟的上,这将是海上,陆上,在福建路俱是无敌的存在,足够碾压福建路现有的十万厢军和一万多人的禁军了。
四周的文官们俱是微微点头,他们的利益可能会因为军队的极剧扩大而受损,但众人心里都是相当明白,此后乱世一至,哪一方势力掌握的武力越强,其才能执掌真正的权力。在南安侯府,文和武的利益相同,彼此相连,自是没有必要压制武将扩大军队。
徐子先倒是和秦东阳一样的兴奋,四万军队,有一万人配给水师,多用闽人,而最少三万人补充到步兵营和骑营,骑营可以扩大到三到四个营,组成一个骑兵军。然后步兵可以扩大到五营为一军,每一军都有在福建路各州府单独做战的能力。
短期内将领还是用原本的将领,把矿工打散编入各营,并不独立成营,与原本的将士混编。这些矿工来自附近各路,应该听的懂闽人的方言,彼此沟通交流不会有困难。接下来是各自接受,可能会有些纷争波折,但应该强行将这事做下来。
如果到年底前,财政状态良性,徐子先会再于建州招募四十营左右,将军队扩充到六万人的规模。
这并不是他太操切急迫,大量的离散矿工是宝贝,有一些矿工可能并不愿当兵吃粮,这也很好,东藩的高炉很快也会需要大量的人手,正好趁机将建州矿工给吃下来。
大量的矿工,包括建州的普通百姓可以加入南安府军之中,这会使南安府军的实力急剧增长,如果在外人看来,徐子先把一年几百万贯投到军队和舰船上实在太蠢,除非他有造反的异志,但凭着几万南安府军,面对北方几十万精锐禁军,又岂有胜算?
旁人不知,徐子先自己心中却是明白,数年之后,当东胡铁骑南下之时,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才是至关重要,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
傍晚时分,从棉田各处巡行的陈正志返回码头,看到成堆的金银铜钱后,这个昌文侯府的世子也没有太多惊艳的表情,只是略微调侃了几句。
陈笃敬掏了不少私房钱用在东藩,但留给儿子的家资最少还是有二三百万贯,加上未来的昌文侯的身份,陈正志当然不会对一堆海盗遗留下来的钱财动心。
倒是陈正志对徐子先善待采珠人的做法大加赞赏,并且吐槽道:“仁宗皇帝挂个仁字,还有若干故事,比如养猪人敲登闻鼓的故事,叫人以为天子真的在意田舍翁的一头猪。其实不过是搏名罢了。仁宗时,诏令我福建加贡珍珠,诏使至福建路,斥责地方官员办事不力,数日内征集三千多采珠人下海采珠,当时可是初冬,海水冰冷。几天时间采集够了贡珠,给仁宗皇帝的嫔妃们享用,天子当然高兴了,他却不顾我福建采珠人死了六百多,不过几天时间而已。要是真的仁,能干出这等事来?”
“这便是皇帝。”徐子先笑了笑,说道:“所谓仁不过是以上对下,是怜悯,是为了自家名声,皇帝视天下为自己私产,当他视所得大过名声时,所谓仁字当然便是可以放在一边,先不加理会。再说,仁宗之仁并非对细民百姓,而是对士大夫罢了。”
“嗯,明达所言甚是。”陈正志哈哈一笑,说道:“这种哄人的玩意,我童生启蒙时,那老学究怕是一辈子也没的参透,提起仁宗来,仍然是满口赞颂。”
“杀人诛心,文人的笔有时候比刀子还可怕。”
“明达你将来名声应该是不差……”陈正志笑道:“过一阵子,大中小学堂都开学,这可是本朝,不,华夏有史以来的盛事了。若非天子和两府都是焦头烂额,怕是要宣谕天下,广为告之,宣扬之后就成了天子和两府的德政了。”
“仍然可算上一笔。”徐子先笑道:“不过过犹不及,别叫人家把我往王莽身上靠才是。”
王莽篡汉时已经名闻天下,以仁,德,孝闻名,就算如此,其还是大兴太学,西汉末的太学生有好几万人,俱是朝廷资助学业,这是王莽要拉拢士人为其张目。事实上也是很成功,新朝顺立成立,若不是王莽弄那些莫名其妙的复古把自己玩死,新朝代汉就成功了。
陈正志知道徐子先不是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当下便正色道:“明达放心,福建路若有人敢传这种无耻妄言,我们昌文侯府便是第一个不放过他。”
徐子先点头一笑,也不在继续这个话题。
树大招风,古人诚不欺我。自大胜海盗后,南安侯府和徐子先本人在福建路的威望当然是达到了新的高度,万民拥戴的同时,自然也会有人眼红,嫉恨,于是编造种种传闻,流言,试图来中伤。
这很正常,此类小人历朝历代,甚至几百年后都不缺。
只要有手段治他们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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