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凛然(精校)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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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小茶壶扫视几个兄弟:“如今的世道不同了,要是不抓紧时间多认几个字,以后恐怕难有作为,哪怕是做小生意,至少也要会算账不是?”
  三个弟兄还是不相信短短的时间小茶壶到可以自己读书本的地步了,彼此交换一下眼神,麻杆轻咳一声,向老大发难:“小哥,我们从来都没听过你能自己读书,你真拿定主意自讨苦吃?别到时候书认识你,你不认识书啊!”
  “不信是吧?”
  小茶壶脸上满是不忿,伸出手指,逐一指向三个弟兄:“今天老子就露一手给你们瞧瞧,我就说一段三国,这是前几天空闲时我在茶馆拿客人的书看过后知道的,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深藏不露,都给我坐好了,看茶!”
  三人哄然大笑,小茶壶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茶馆,自己也不是大爷,只好讪讪一笑,咳嗽一声:“这么地吧,三国今天暂且先不说,里面的内容我只看过几页,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楚,先给你们讲个笑话,如果我说完了,你们能忍住不笑得滚地,我就再也不提读书的事情,怎么样?”
  小茶壶哪里知道,他偷肉的时候让一个上茅房的丫头看到了,丫头立马跑到前堂报告老鸨陆妈妈,陆妈妈大怒之下,抓住易姐一起到后院找小茶壶问罪,刚到门口就听小茶壶豪气干云的一番话。
  陆妈妈觉得有趣,连忙按住要撞门的易姐,两个人和几个小丫头悄悄接近房门,竖起耳朵,都想听听小茶壶能说出什么让人笑得滚地的笑话来。
  一群女人刚站定,就听里面传出小茶壶颇为好听、也有点儿说书味道的讲述声:“这是发生在大明朝成都城外沙河的一个故事,一天傍晚,有个小寡妇在河边洗衣服,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影扑到小寡妇背后,抱紧小寡妇就开始做坏事,什么坏事呢?你们懂的……哈哈!坏事做完,那个汉子飞也似地逃走了,小寡妇回过魂来,吓得四处打量,看到四周没人心里安定许多,心想这种羞人的事可不能让人知道,可细细一看,又发现对岸有个放牛的孩子,她顿时慌了,心想这下完了,小孩子一定看见了,如果他回村里乱说,自己名节不保更没脸见人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小哥,你说啊?”小茶壶故意拿捏地抖动双手,做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让三个弟兄急得直叫唤。
  小茶壶对这个效果很满意,说得更为投入,学得惟妙惟肖:“小寡妇想来想去,最后咬咬牙去衙门报案,县太爷听说竟有这等伤风败俗的大事发生,立刻大怒地问道:你看到是什么人作恶吗?寡妇回答:小女子心慌意乱之下没看到啊……县太爷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接着问:怎么可能没看到?寡妇扭捏半天只好回答:他在我后面作恶,所以我没看到。县太爷恼火地问:你不会回头望一眼吗?寡妇磨磨蹭蹭很久,最后很是难为情地回答:我……我也想回头看看的,可是……可是我担心回头之后,下面就脱了啊……”
  小茶壶说到这闭嘴了,三个弟兄愣了一下,忽然哄然大笑,直笑得东歪西倒,捧腹不止。
  小茶壶满意地笑了,可没多久,他似乎听到门外也传来阵阵放肆的娇笑声,立刻意识到坏事了。
  小茶壶刚要叫住还在狂笑不止的三个弟兄,房门却“呯”的一声被踢开,已经气得面目狰狞的易姐高举扫帚冲来,她身后是一群笑得东歪西倒的女人……
第005章
活着就要承受
  小茶壶真可谓流年不利,自从遭受无妄之灾受伤以来,痛苦的磨难和窘迫的处境,让他明悟了许多处世哲理,两辈子的坏毛病随之大大收敛,可还是没想到得意忘形之下,一个区区笑话就被大伤面子的易姐当着众人之面一顿狠揍,之后还把他赶出蜗居。
  黑夜里,被赶出来的小茶壶和三个兄弟站在巷口瑟瑟发抖,老四罗德发因父母管得严,只好独自悻悻归家。麻杆领着小茶壶和吴三向西走,很快绕过一片竹林,摸到了西来寺院墙外,钻进一间废弃的小土地庙,算是暂时安顿下来。
  麻杆点燃两颗晒干的桐油子,吴卫才看清楚所在的环境,这间方圆三丈的破庙里,竟然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小乞丐,一个个衣衫褴褛,蜷缩在厚厚的稻草中沉睡,对任何动静都不闻不问。
  西门内紧靠城墙的“西来寺”是座喇嘛庙,已有四百余年历史,占地宽广,楼宇巍峨,巨树成林,松柏交瘁,无论建筑规模、殿堂数量和豪华程度,在成都城内外数百座庙宇中,都能名列前茅,但如果单论香火旺盛程度,只能算中等偏下的,原因是这座庙宇几乎变成了城中的旗人专用庙宇,寻常百姓是不能来的。
  潮湿的冬夜实在太冷,三兄弟只好在墙角依偎着躺下,麻杆担心小茶壶心里愁怨,躺下不久便低声开解道:“小哥,你别怪易姐,我见她打你时边打边哭,估计她真伤心了,又有那么多人看着放不下脸,一气之下才把你赶出来的,等过两天易姐气消点儿,我陪你回去向易姐认个错,你是她养大的,可不能因为挨几下打就生她的气。”
  小茶壶幽幽一叹:“唉……我何尝不知道她对我好,要说这世上我还有亲人的话,就只有她和你们三个了,我心里一直觉得她就是我亲姐,是我太混蛋,总给她惹祸,想想也是,我都十七了还活得这么窝囊,心里真不好受啊!”
  “小哥你别瞎想,大不了明天我去求我爸,让你加入我们哥老会南堂,等赚了钱再去孝敬易姐。”吴三瓮声瓮气地插嘴。
  麻杆一巴掌打在吴三脑门上:“有你这么帮倒忙的吗?你们哥老会的人还不照样过得苦巴巴的?再说你爸能答应吗?连你都进不去,怎么介绍小哥进去啊?哪怕真能混进去,还不都是当棒棒卖苦力的命,啥时候能发财?你啊你,猪脑壳,睡觉!”
  吴三从小练武,一身力气,也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可是不知为什么,四兄弟中他最怕二哥麻杆,所以麻杆打骂训斥他从不敢还手,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
  麻杆转向小茶壶:“小哥别多想,这两天我陪你先住这,这地方谁也不管,我进城晚了出不去都在这过夜,算是第二个家吧。”
  小茶壶点点头:“睡这里的人都是你们一帮的?”
  “嗯,这十几个人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估计五六岁,年纪小干不来重活,拾柴做饭的又有屈老大那帮女人抢着干,屈老大说他不收留吃白饭的人,所以把这帮小的全赶出来,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没办法,我只好带他们来这儿安身,教他们怎么去讨饭,还不能靠近城西满人的地盘,善人多的城南、城东也不能去,那里有十几帮人早几年就占下地盘,容不得我们这些外来人,只能去城北,可人多饭少,乞讨越来越难,半年来饿死了四个,没办法我才隔个两三天来一趟看看,能帮就尽量帮,总算没有再死人。”麻杆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茶壶从麻杆的话里,听出了心酸和无奈,也随之猜到小茶壶为何去偷去掘坟了:“这半年来,你一直在照顾他们?”
  “照顾不过来啊!说不定哪天我自己都保不住呢。”黑暗中,麻杆掏出了怀里的玉佩,摸了又摸不再说话。
  小茶壶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凉飕飕的,叹着气仰面躺着,绞尽脑汁都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就在左边的吴三发出呼噜的时候,小茶壶终于想到个稳妥的办法,转过脑袋,凑近麻杆的耳朵:“睡了?”
  “没呢。”麻杆缓缓将玉佩包好收进怀里。
  小茶壶低声建议:“你说这样好不好?明天午后我向掌柜请个假,你跟我一起到隆兴街、古佛巷那边碰碰运气,这段时间我到那片地方逛了好几趟,看到了英国人的领事馆和几家洋人的钟表行什么的,既然什么办法也没了,不如硬着头皮走一趟洋行,运气好的话能卖掉你怀里的玉佩。”
  麻杆猛然坐起来:“小哥,那可是洋人的地盘啊!这年头谁吃了豹子胆敢去惹洋人?弄不好可要进大牢的!”
  小茶壶一把将麻杆扯得躺下来:“小声点儿,你急个啥?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再说了,洋人又不是魔鬼,你没看见帮他们卖货运货的有不少中国人吗?他们每天喝的泉水、吃的菜和肉,不也是从街面上本地商人手里买去的吗?他们的商行不是一直在赚我们中国人的钱吗?为啥我们就不能和洋人做生意?平时去偷去抢拼命你都不怕,做买卖你怕什么?”
  麻杆愣住了,想想似乎有些道理,不过还是很担心:“可这玉佩来历不正啊!万一……”
  “万一个屁!谁跟我说过要去典当行的?哦,去典当行你就不怕危险了,不怕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典当行欺负,不怕怀疑你的玉佩来历不正?怎么说到洋人你就怕起来,你卵子缩进肚子去了?”小茶壶没好气地责骂道。
  麻杆急了:“我烂命一条怕啥?哪次我们在外头打架,不是我冲在最前头?哪次不是你和老四拉住我,不让我下狠手的?我只是不说而已,哼!”
  小茶壶嘿嘿一笑:“这不就完了?这么说定了,明天午饭过后你来找我,我先向掌柜的预支点儿工钱,然后我们一起到水粉街卖首饰的铺子去走一趟,完了直接去隆兴街洋行。”
  “等等!没事咱们去水粉街干嘛?”麻杆不解地问。
  小茶壶没好气地回答:“我说你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这时怎么这么笨?去买个半新旧的首饰盒,而且还要漂亮点的,然后把你怀里的玉佩装在里面,人靠衣装马靠鞍,想卖个好价钱就得这么干,这叫包装,你懂吗……说了你也不懂,睡觉!”
  麻杆怎么也睡不着,圆睁双眼,望着黑洞洞的屋顶,脑子里全都是小茶壶刚才的一番话,他琢磨来琢磨去,越想越有道理,转过身要与小茶壶交流心得体会,发现小茶壶已经贴着吴三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小茶壶被一阵哭喊声惊醒,坐起来发现麻杆正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瘦骨伶仃的小女孩,一个劲儿地安慰。
  小茶壶连忙爬过去:“病了?”
  麻杆点点头:“打摆子,也是饿的。”
  小茶壶四下看看,完了着急地说道:“这样不行啊!墙边那几个像是动不了啦,这大冷天的,再这么空着肚子,就只能等死……这样,我和老三先回去,去前街范记面馆,求求掌柜范葫芦,求他赊一屉包子一盆米粥,让老三赶紧送过来,我就不跟过来了,得赶去上工!”
  “小哥……”
  麻杆消瘦的脸扭曲起来,细长的眼睛湿漉漉的。
  “我得赶紧去……老三,起来了,快起来了……老三,跟我走!”
  “啊?哦……”
  前街范记面馆,小茶壶死皮烂脸求了好久,胖乎乎的掌柜范葫芦就是不答应,小茶壶急得没法子,“咚”的一声,跪在门前水潭里,紧接着脑门撞在石板上猛磕头,“咚咚”的磕头声,惹得店里客人全都望了过来。
  爱面子怕损名声的掌柜范葫芦没法子,只好骂骂咧咧地答应下来,要求小茶壶以他姐的名义做保之后,才吩咐小二给小茶壶一屉包子和一木盆白粥。
  小茶壶磕谢之后,飞也似地爬起来,接过食物,小心地塞进急得不行的吴三手里,看着吴三远去,这才向范掌柜再次致谢,转身急忙跑向茶馆。
  茶馆里尚未有客人到来,小茶壶快步进去时,发现邓掌柜无力地趴在柜台上,以手支腮,愁眉苦脸,看都不看向他问候请安的小茶壶一眼。
  小茶壶到后面与伙计们忙完,整理好衣衫,把干净手巾挂在手臂上,小心翼翼地来到柜台,想着如何向掌柜开口预支薪水,谁知没等他开口,邓掌柜的声音已经响起:“龟儿子,昨晚在哪儿过夜的?”
  “啊?您……知道了?”小茶壶瞬间惊愕,随即垂下脑袋。
  “我这没开门,你姐就找上门来哭诉,龟儿子的,你姐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把你拉扯大容易吗?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啊!”邓掌柜斜眼望着小茶壶,目光很是不悦。
  小茶壶心里非常难过:“您老骂得对、骂得对!以后我再也不惹我姐生气了……是这样,我听说吴伯身体不好,前天已经告老还乡回郫县老家去了,我就想啊,您老肯定在为找一个更夫发愁,对吧?”
  “我实说吧,您老如果信得过小侄,让小侄接过吴伯的班怎么样?您老放心,小侄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而且小侄只求有个窝挡风避雨,不求每月六百文的守夜钱,只求您老让小侄住在后面的小房子里就行。”
  “咦?你这偷奸取巧的龟儿子,今天怎么变得口齿伶俐、油嘴滑舌了?还能说出几句文绉绉的话,长进了啊!”邓掌柜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没,沉下脸严厉地问道:“你这没心肝的忤逆货,你惹你姐生气的事就这么算了?你姐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小茶壶连忙解释:“不不!您老听小侄解释,其实我姐也想我早点儿自立,她说我大了,不能再象从前那样待在百翠楼里混日子,可小侄的处境您老也知道,小侄就算想为自己争口气、为我姐争口气,也没地方去争啊!现在好了,吴伯走了,小侄只能恳求您老给个机会,要是您老看不上小侄,还觉得小侄仍然是个不懂事的龟孙子,就当小侄什么也没说,小侄认命就是了。”
  小茶壶说完鞠个躬,转过身走向后堂,开始忙活起来。
  邓掌柜让小茶壶一席话说呆了,怎么也想不到历来顽皮无赖惹是生非的小龟孙,今天能说出这么在理而又坦诚的话来,沉思好久,邓掌柜终于得出结论:大难之后的小茶壶,终于慢慢明白事理,人也开始长进了。
第006章
赌一把
  下午两点左右,茶馆里的客人没剩几个,小茶壶终于鼓起勇气,去找邓掌柜请假并预支薪水。
  令小茶壶感激的是,外表严厉、心地善良的邓掌柜不但答应他请半天假,还提前支给他一个半月的薪水,扣去他几次预支的钱,最后落到小茶壶手里还有五块五角。
  邓掌柜给完钱,苦口婆心地告诉小茶壶:“我和你姐商量过了,从今晚起你就搬过来住,每个月的工钱不少你的,另给你每月五百文守夜钱。最要紧的是你要长记性,以后你要讨婆娘的,再不能乱花钱了,好好做人,好好孝敬你姐。”
  怀揣一把银毫的小茶壶,很想立刻去找易姐,看到蹲在门外已经老半天的麻杆,小茶壶只好作罢。
  两人很快赶往闹市区,胡乱填饱肚子,随即拐进水粉街,挑了又挑,讨价还价老半天,总算买回个半新旧的雕花首饰盒,走出店铺,麻杆捧在手里,心疼不已,区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花掉了小茶壶四角银毫,顶得上六七十碗香喷喷的红油素面了。
  两人一路向北,转进华兴街,穿过纯阳观,路过几家卖旧衣服的店铺小茶壶都没停步,反而是在纯阳观北街口的剃头铺子前停下。
  小茶壶拉着疑惑的麻杆入内,强行把麻杆按在张椅子上,自己一屁股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大声嚷嚷,样子很像有钱没处花的大爷:“剃头!热毛巾要抹香胰子,完了梳头要用上等桂花油,要是让我兄弟俩满意了,我给你们双倍工钱。”
  两个剃头师傅立刻扔下纸牌,大声回应,殷勤问候几句,立即开始卖力讨好,娴熟而又体贴地给两位小爷剃掉脑门儿上的短发,再用香喷喷的热毛巾给两位小爷捂脸,完了用篦子、牛角梳理顺长发,连抹三遍桂花油,梳了又梳,才开始麻利地打辫子。
  修整完毕,小茶壶凑近前方墙上巴掌大的镜子,很是端详一番自己的尊荣,满意地掏出三十文铜板扔到架子上,转向脑袋油光铮亮、面目一新的麻杆:“哇!老二你原来长得蛮俊的,比戏台上的武生还有潜质!”
  麻杆难为情地猛搓脖子:“小哥,你搞啥子名堂嘛?不办正事剃什么头啊?街边五文钱就能剃个头,来这花几倍冤枉钱,干嘛啊?”
  小茶壶一把将麻杆拉出铺子,向西边的布后街走去,边走便低声解释:“你以为我想花钱啊?可要是像叫花子一样,洋人的店铺能让你我进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多数人都是他娘的势利眼,只看衣衫不看人,为了能顺顺利利地卖出玉佩,而且要尽量卖个好价钱,我们就得把自己装成大爷,否则谁看得起你?谁相信我们的玉佩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古董?”
  “这倒也是,刚才在水粉街‘盛隆升’首饰店里,没少受伙计的白眼,我们只是在卖手镯玉器的柜台站一会儿,就被那几个势利眼伙计轰出来……可是,小哥,你我都不知道这块玉佩究竟值不值钱啊!”
  麻杆很快醒悟过来,残酷的生存环境和十几年的底层挣扎,让他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勤于行敏于思的好习惯,所以一下就能举一反三地分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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