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凛然(精校)第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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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萧溢茗和一群小家伙逗了一阵,请易姐把几样好菜和两瓶苏格兰洋酒送进书房,低声吩咐不让人打搅,便把拘束的唐鹤龄请进一楼东侧的大书房:
  “随便坐吧,你我年纪差不多,同样在这座城市长大,说句有点夸张的话,你我都是街坊邻居,用不着客气。”
  “谢谢!”
  唐鹤龄四下看看,很快走到遮住半面墙的大书柜前,慢慢踱步细细打量,最后停在最靠里的书架前,轻抚其中一排英文版书籍,看了又看忍不住问道:“小哥,这十几本英文书你都看过?”
  萧溢茗听到一声“小哥”禁不住笑了:
  “看过一两遍,来不及细读,这几本都是成都几个领事馆朋友送的工具书和欧美各国的历史地理简介,哲学类和科技类的都在楼上我的书房里,如果想看,吃完饭你自己上去挑。这个大书架是专门为家里这帮小家伙准备的,你也看到了,大多是中小学生的文学和数理化书籍,介绍动植物方面的也不少,之所以把这几本英文书籍放在这里,目的是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动力,没有向外人炫耀的意思。”
  “我没那意思。”
  唐鹤龄连忙解释,看到易姐和一个漂亮的女孩端酒菜进来,连忙过去低声致谢,目送易姐和女孩出去顺手关上门,他走到萧溢茗对面,等萧溢茗坐下后他才端正地坐下。
第060章
茫然的革命者(下)
  萧溢茗打开威士忌瓶盖,往厚底玻璃杯里斟上琥珀色的美酒,刚倒完半杯,就被突然站起来的唐鹤龄吓一跳,看到唐鹤龄几步跑到一副书法前瞪大眼睛呼吸加速的激动样子,不由得连连摇头。
  唐鹤龄转过身,非常惊讶地问道:“小哥,你和但燮辛先生是什么关系?”
  “先坐下,坐下慢慢说,有你这么做客的吗?”
  萧溢茗指指对面的凳子,看到唐鹤龄不好意思地回来坐下,这才解释道:
  “这幅书法是但先生去年送给我的,那天我应邀到日本人冢源次郎家里做客,也就是鼓楼街口的那个日本洋行,没想到但先生和重庆同盟会的杨庶堪先生也在场,大家聊得挺愉快的……”
  “喝完酒后,但先生雅兴来了,在那个冢源次郎的鼓动下挥毫醉书,送我‘路遥知马力’五个字,杨先生接着题跋,嘿嘿!但先生的字虽然在功力上较杨先生略逊一筹,可笔画中金戈铁马之势跃于纸上,你能感悟到吗?”
  唐鹤龄呆呆望着萧溢茗:“你到底是不是……”
  萧溢茗把酒杯递给他:“别瞎猜了,我不是你们同盟会的,杨先生和但先生之所以送我这幅字,是感谢我帮忙放掉了被捕的几十个同盟会员,仅此而已。来,喝一杯,见过你一百回了,没和你说过一句话,也从没和你喝过酒,今天一下子全补回来。”
  “小哥请!”
  唐鹤龄双手捧杯,与萧溢茗轻轻一碰,豪爽地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亮出杯底,没有半点儿含糊。
  萧溢茗高呼一声“痛快”,一口喝完半杯酒,也亮出杯底,两人对视片刻哈哈大笑,放下杯开始拿起筷子,边吃边谈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萧溢茗询问唐鹤龄的爷爷奶奶身体如何、他爸爸的书店生意怎么样?唐鹤龄问萧溢茗为什么要从军?为何华西公司能够如此飞速发展壮大?
  两人一问一答,直到一瓶酒喝干有了醉意,心中有事的唐鹤龄连忙抢过剩下的那瓶酒收起来:“小哥,不喝了,今天来是想小哥为我解惑的。”
  “你有什么惑要解?”
  萧溢茗示意唐鹤龄把酒瓶递过来,唐鹤龄不为所动,萧溢茗恼火地说道:“我不让你喝还不行吗?我自己喝,没喝够呢,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不喝点儿真挺不住了。”
  唐鹤龄只好把酒瓶还回去,看着萧溢茗自己倒酒,忍不住问道:
  “小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成都同盟会不是革命者?你所理解的革命者又是什么样的?”
  萧溢茗喝下半杯酒,放下杯子长出口气:
  “鹤龄,老实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而且我并没有说成都同盟会不是革命者,而是说,你们这些学生会员包括成都同盟会的几个负责人,都不是真正的革命者,至少不是合格的革命者……”
  “这话说得舌头有点儿大,这么说吧,你们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更别提拥有合理的切实可行的革命手段和组织方式了。”
  “我们怎么可能没有明确的方向?我们当然有方向,那就是要推翻腐朽的满清暴政,用鲜血和头颅唤醒麻木的民众,建立一个由人民当家作主的新共和!”唐五麟激动地辩解道。
  萧溢茗点点头:“那你告诉我,你所理解的满清暴政都有那些内容?还有,你再告诉我,你们同盟会的各级领导人包括孙中山和黄兴等人,他们是什么出身?同盟会里的绝大多数人又是什么出身?他们所代表的是什么人?是否能代表占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民和工人的根本利益?”
  “你……”
  唐鹤龄噎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萧溢茗的问题,一时间茫然无措。
  萧溢茗耐心解释道:
  “我知道你的困惑,我也经历过这样痛苦的思考过程,特别是这两年。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有一天会思考这些问题,也从来不理会什么政党、什么革命,可是,当我和我的亲人们切身利益受到威胁时,我才不得不思考,于是这两年我到处托人找来各种哲学和政治方面的书籍,每天晚上不停地学、不停地想,把书中一个个观点拿来和现实社会相对照,慢慢我发现,任何政党都是某个阶级的利益代表,从一个个蜚声天下的伟人身上,都能看到他所代表的利益阶层,比如法国的拿破仑、德国的俾斯麦、美国的林肯等等,还有中国的孙中山和黄兴,都脱不了这种本质。”
  唐五麟惊愕地问:“你意思是说,孙先生他们代表的只是部分人的利益?”
  萧溢茗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孙先生的政治主张还是比较先进的,至少是目前的中国,他的主张是最进步的主张,虽然孙先生他们发动的一次次革命都以失败告终,但不能因此而否定他们政治主张的合理性!”
  “但是,我从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失败中也同样发现,他们之所以失败,并非没有钱、没有枪,而是因为他们没有获得广大人民的支持和理解,因为他们所代表的仅仅是部分刚觉醒的资产阶级的利益……我说的资产阶级你懂吗?”
  唐鹤龄点点头:“懂一些,你就是资产阶级,我们家也是,因为我们都有钱,都有财产,比大多数农民和工人富裕。”
  萧溢茗笑了:“基本是这样,鹤龄,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们这次游行抗议,得不到成都内外广大民众的支持?为什么在你们背后极力鼓动和支持你们的那些同盟会负责人,不敢站出来,登高一呼?为什么他们要你们具备牺牲精神,而他们却躲在暗处?”
  “你再回过头来想一想,同盟会成都分会的几个负责人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号召你们团结起来推翻成都各级政府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们,除了游行还要做些什么才能办得到?若是真的成功了,该如何领导数十万甚至百万千万人民走向共和?如何尽快恢复社会稳定?如何发展经济不让成千上万人饿肚子?如何组建忠于国家和民族的军队?又该由什么人来担任各级政府官员,以什么样的品质和标准来领导人民走向复兴?”
  “要是他们选出来的官员只顾自己的阶级,而不顾绝大多数人民的利益,到时候会不会激起人民的反抗?要是人民也上街游行抗议了,他们会不会利用手中的武力去镇压?鹤龄,这些问题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就摆在我们每一个人的面前,你想过没有?”
  唐鹤龄彻底呆滞了,萧溢茗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脆弱的心坎上,从未有过的彷徨和失望充斥他的大脑,原本的满腔热情瞬间消退,同盟会宣传口号里用美好理想构筑的宏伟大厦也随之崩塌。
  “小哥,我该怎么办……”
  萧溢茗抬起头,望向目光呆滞的唐鹤龄,心中生出阵阵内疚和刺痛,他放下酒杯,低声说道:
  “办法总会有的,但需要我们去寻找去思考。鹤龄,每个人都有迷惑彷徨的时候,每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每个心怀国家民族的人,都会经历这种痛苦,但不能因为一时的痛苦和迷惑,就放弃追求理想的精神。”
  唐鹤龄苦笑道:“可我觉得,你似乎没有什么痛苦……”
  萧溢茗差点儿跳起来:“胡说八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痛苦?哦!老子要痛苦给你看才算痛苦啊?老子要是没痛苦过,今天能跟你说出这么多话吗?龟儿子的……”
  唐鹤龄突然乐了:“小哥,告诉我,下去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踏踏实实地做事情,认认真真地思考和总结,还能怎么做?难道你想让我和你一起上街游行,挥舞那种用五文钱一张的彩纸做成的三角旗大喊大叫?喊累了回家睡觉,睡前无比自豪地对自己说:哈哈,今天我又唤醒一次民众了!”萧溢茗没好气地讽刺。
  唐鹤龄恼火地瞪大双眼,年轻英俊的国字脸气得扭曲了:“你怎么这么刻薄?嘴上留点德行不行啊?人家是来求你指点迷津的!”
  萧溢茗嗤之以鼻:“指点个屁啊!我就大你一岁,而且你现在是高等师范学堂的学生会主席,高材生,我连小学堂都没进过,拿什么来指点你?我有资格指点你吗?还是喝酒吧……”
  唐鹤龄一把抓住萧溢茗的手:
  “小哥,我是诚心诚意的,刚才你的一席话,让我明白很多道理,让我看到了很多原来看不到的问题,虽然还有很多迷惑的地方,可总算是看到一道曙光,知道该怎么思考了。”
  “小哥,虽然你没进过学堂,但是你自学成材,文武双全,你的博学你的宽厚,一直是我们同学谈论的焦点,可以说,许多同学都把你当成自己的榜样。小哥,知道昨天你出面接过请愿书产生的影响吗?”
  “影响?怎么说?”萧溢茗很意外。
  唐鹤龄松开手,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一杯:“几个老师和我们学生会骨干事后说,看到你出面,就知道事情要结束了。”
  这回轮到萧溢茗呆滞了,好一会儿,他摸摸下巴刚长出来的胡茬,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难道老子真这么有魅力……”
  唐鹤龄哭笑不得,忍不住拍了萧溢茗一下:“小哥,正经点好吗?我想啊,你的思想认识这么深刻,口才这么好,干脆请你到我们学校做演讲算了,同学们一定能从你的话语中,获得很大的触动和收获。”
  萧溢茗吓一跳:“打住!这事免谈,你们不把老子当成满清朝廷的狗腿子,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不答应也行,小弟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若要组织两三千人上街游行,还是能办到的。”
  唐鹤龄说完端起酒杯,跷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品尝起来,边喝边赞洋人的酒还真不错……
第061章
一个比一个牛(上)
  唐鹤龄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没过多久就醉倒了,萧溢茗只能吩咐卫兵赶马车把他送到城南的家里。
  事情过了两天,萧溢茗以为唐鹤龄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了,谁知这家伙一大早领着两位同学来到总督衙门,堂而皇之地让卫兵传话给总督赵尔巽,问总督大人的答复何时下达?还委托卫兵给衙门里办公的萧溢茗转交封信。
  萧溢茗看完信哭笑不得,赶忙跑去请示赵尔巽。
  赵尔巽正在为学生代表再次前来感到头疼,听说萧溢茗求见连忙让他进来,见到萧溢茗就摇头苦笑:
  “老夫刚打算提笔给学生代表写回信,你来了正好,等会儿写完信你送出去,与那些学生斡旋你更合适。”
  “大人无需亲自回书,对擅自开枪的宪兵处罚结果不是出来了吗?将情况向学生代表通报一声即可。”
  萧溢茗接着把自己刚收到的信双手递上,随后又把前天晚上与唐鹤龄喝酒聊天的情况简略汇报。
  赵尔巽边看信边听,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还是你有办法,看似简单其实极为复杂的几个问题,叫未经世事的学生如何回答?因理想崩溃而喝醉还是小事,精神上的打击才真是要命,怪不得姓唐的学生不依不饶跑来,非得要你到他们学校去,当着所有师生的面说清楚不可!嗯,你去一趟也许更好,顺便把我们对肇事宪兵的处罚结果带去,省得老夫为此头疼。”
  萧溢茗还能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承担下来,刚告辞转身,赵尔巽又叫住他,让他打发学生代表后准备一下,换上军礼服,跟随他一起前往南校场,出席新军扩编后首次举行的操演,算是对问题不断的新军有所重视和安抚。
  萧溢茗来到总督府大门口,唐鹤龄和两名学生骨干早一步迎上,萧溢茗客气地敬个礼,非常正式地通报:
  “督府兵备处会办萧溢茗向三位代表致意:受总督大人委派,本人负责传达对‘枪击事件’肇事者的处罚决定,原新军宪兵队副队长李少恒因违法使用枪械,致新军六十六标下士马兆堂重伤,经军法处合议判决如下:开除李少恒军职,判刑五年,发配藏边哨所服刑!”
  “请诸位回去之后,代为向师生们转达。另外,下士马兆堂已于昨日上午苏醒,手术非常成功,身体正在恢复之中,本人已将师生们的关心向他转达,马兆堂大为感动,委托本人向全体师生转达深切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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