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校对)第1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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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毅摇摇头走出团部,来到宽阔的训练场,突然感觉场上训练的气氛有些不对,两千多挥汗如雨的老兵们精神状态比任何时候都更优秀,连排长们的口令声一个比一个喊得响,队列和战术动作都比平时做得利索漂亮。等他把目光转到场中一百五十七名正在接受严格训练的女兵身上时,这才明白其中的奥秘,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奶奶的,果然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就连模范营的这帮孙子也发情公鸡一样扬起脑袋了。”
  跟在身后的詹焕琪等参谋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细心的后勤股长老常上前半步低声说道:“老大,女兵连安排在团部后花园的西营房一层,那里没有茅房和洗澡间,要是都凑到南面营房边上的大间里洗漱不方便,我也担心阴差阳错的惹出什么事来不好办。再一个,天气眼看慢慢转暖,女兵们的服装鞋帽得想办法了,总不能还穿着大几号的军装训练吧?我那儿虽然有两台缝纫机,但是不知道怎么办才是,你给个主意吧。”
  安毅也很为难:“目前我军根本就没有专门的女兵服装,全军服装都是一个式样,只能将就了……这样吧,快到午饭时间了,午饭过后你找女兵连的几个女班长商量一下,我估计她们之中有人会缝衣服,你把那两台缝纫机给她们送去,从库房里调出一批小号军装给她们自己改,再让史乐君派人出去买一批女式胶底运动鞋回来,全部要深色的,统一颜色就行,我再给欧先生去个电报,让他尽快发一批中小号的军鞋过来,有半个月时间就能到货。至于厕所和洗澡房嘛,可以在她们的营房边就近建个新的,交给模范营工兵连负责,这帮孙子巴不得呢,估计不到一天就能做得漂漂亮亮的。”
  “行,等会儿我就办。”
  官至上尉越来越老成精明的常保芳放下了一桩心事,经过一次又一次战火的磨练,他已今非昔比,气质上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自信开朗有文化多了。
  连续一周的艰苦训练在每天都会传来的炮击声中很快过去,独立团与北岸孙传芳军新二旅之间的相互炮击天天发生,不时有零星的受伤官兵被紧急抬进团部后面的医疗队救治,流淌鲜血的担架和浑身硝烟的主力营官兵每天都会三五成群地被汽车运进大营,一车车炮弹和子弹从大营后面的军需仓库运出,四百八十三名男学生在这种沉重的战争压力下顽强地坚持训练,只有两百三十七名因无法承受每天大运动量的训练以及看到血腥场面而退出,剩下的两百四十六名优秀青年顽强地坚持下来,其中涌现出的不少尖子生所表现出的军事天赋和优异的服从性,令安毅和他的助手们暗自赞叹。
  相比之下,一百五十六名女兵的表现更为优异,只有三十一人因体质原因退出,剩下的一百三十五人无论从哪个方面考察都无可挑剔,连胡子这样的大男子主义者也对这些天天流泪却天天坚持训练的女兵刮目相看。
  就在数百名优秀新兵即将转入更为严苛的第二阶段训练之际,上海、南京、杭州等地传来的巨变消息终于引发了新兵们的大规模骚动,曾经的同袍兄弟和求同存异、并肩前进的两派终于公开分裂,以蒋总司令、李宗仁、白崇禧为代表的右派终于撕下了最后的一层面具,兵戎相见。
  四月十三日下午,两百四十六名男兵和一百三十五名女兵全都停止了训练,情绪激动地涌到团部门口,要求与团长安毅对话。
  安毅正在召集众弟兄紧急商议如何应对巨变时局,听到急报立即中断会议,领着麾下众弟兄一同出来处理,弟兄们心怀忐忑深感不安,只有安毅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走在前面。
  安毅面无表情地走到四扇大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前方愤怒而激动的男男女女,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听完几位活跃的青年代表一声声的质问,安毅终于无法沉默了,他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用力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大声宣布:“诸位,这一周来你们不断地问我,为何不开展三民主义教育,为什么不宣传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为什么独立团和模范营的政治思想工作这么落后?我一直没有回复你们,并非是想向你们隐瞒什么,而是因为你们到现在为止还不是我的兵,我和我的军官们没有义务回答你们的这些问题,你们也没有资格问任何的问题,只能选择服从,服从各级长官的命令完成你们的训练,只有经过三个月的艰苦训练之后能留下来的人,才能成为我独立团的一员,才有资格问这些问题,否则你们只是参加临时军训的学生而已。”
  众人没想到安毅会说出这么严苛的话,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是,安毅没给他们反应思考的机会,继续说道:“从你们进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诫过你们,我的部队里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既然你选择了从军,就必须明白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如果不愿意,就请你们离开,因为我们独立团、我们模范营现在面对的就是残酷的战斗,这种你死我活的战斗,每一天都在进行。你们也看到了,几日来不断运进来的数十名受伤弟兄,其中六名已经光荣牺牲。你们没有看到我们英勇的官兵是如何作战的,因为我不能将具体的战斗情况通报给你们,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就是在连续六天的战斗中,我们勇敢的炮兵营官兵消灭了北岸敌人的七个观察阵地,歼灭敌人官兵不下于一百二十名,独立团其他各部没有一个人闲着,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更为猛烈的战斗进行准备。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没有任何时间考虑除战斗之外的任何事情,包括正在发生并逐渐蔓延的巨变。在此,我郑重宣布:愿意留下来继续接受训练的,就尽快回到训练场上去,在某些时候,坚持就是一种达到胜利目标的最佳方式;不愿意留下的也别勉强自己,我尊重任何人的选择,但请把枪支、服装鞋帽交到你们的连排长处,每人领取十元的路费就离开吧,前路漫漫,荆棘密布,大家保重!”
  “团长……”
  “安将军……”
  一声声的呼唤和惊叹没有让安毅回头,他和麾下十余名营级主官大步走进团部,卫队长沈凤道随即命令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官兵守住了大门,留下数百名心怀愤怒、失望、疑惑或是沉思的年轻人不知所措地静立在门外。
第235章
用心良苦
  仅仅过了一个半小时,三个新兵连的优秀青年们就走掉了几乎三分之一,男兵剩下一百七十三名,女兵剩下八十六人。一百二十二名坚定而优秀的男女青年毅然选择离开了享誉全国的安毅团,离开了梦寐以求的模范营,选择用自己滂湃的热血和年轻的生命,去捍卫心中的理想、信念和尊严。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第一军各师五百名集中到前线独立团各营见习的士官身上,时至晚上八点,已经有三百余名左派党员士官回到城中大营,尹继南和胡家林等人正在进行送别前的清点统计工作。
  晚上十点,安毅仍留在团部东侧那间空荡荡的作战室里,正北墙上的大幅地图已被厚厚的墨绿色帘布挡在后边,南面那个两米乘三米的精密沙盘也被同样颜色的大幅绒布遮盖着,中间宽大的会议桌旁只有安毅在抱头苦思,漂亮的陶瓷烟灰缸里满是烟头,一支即将燃尽的香烟仍在冒出缕缕摇曳的青烟。
  “团长,李霄龙求见。”
  沈凤道来到安毅身边低声通报。
  安毅抬起头,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四处看了看低声吩咐:“我就知道他会来的……叫张诚进来收拾一下,送上一壶新茶。你帮忙看住门外,任何人不许进来。”
  “明白。”
  沈凤道悄然离去。
  桌面收拾干净,勤勉忠诚已升为中士的张诚斟好两杯热气腾腾的龙井随即离开,伫立东侧窗前的安毅听到滞重的脚步声,轻轻关上窗户回到位置上坐下,望了一眼强掩悲愤的李霄龙,指指侧面的高靠软椅,低声说道:“请坐吧,刚从焦山阵地下来吧?”
  “是,顾长风长官新设的观察点非常好,三个小时前给炮兵营指示的目标非常准确,将敌人北岸运河口的那座木桥击毁了。”
  李霄龙安静地坐下,接过安毅递来的茶说声谢谢,不客气地大口喝起来。
  安毅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因为战事,军官训练班没机会集中学习,只能让你下到四营观摩见习了,有什么心得体会啊?”
  李霄龙勉强一笑:“跟随顾长风长官这几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没能参加将军主持的日常研讨,但我已很感谢了。顾长风长官没藏着掖着,四营的弟兄们也没把我当外人,和他们一起侦察,一起渡江,一起测距,一起抓舌头,几乎没有一分钟的荒废时间,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受益匪浅。”
  安毅点点头点燃支烟:“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有事情……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是这样的,我得尽快赶到南京去,能否将配发给我的手枪送我?再一个,一些人已经公开背叛了革命,对昔日的同袍举起了屠刀,工农群众血流成河,革命大业严重受挫。在这个风云激荡的时刻,我很想听听将军对时局的看法,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李霄龙说罢,轻轻放下茶杯,静静地望着满脸痛苦的安毅。
  “有些事情该来的总归会来,就算如何竭力避免,也终归如同螳臂当车,历史的潮流无法改变!”
  安毅叹息了一声,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李霄龙,苦涩地笑了笑,然后指指茶壶:“还想喝就自己倒吧,枪送你完全没问题,反正我这里没有备案的枪支多得很,不在乎你那一支。至于时局,我没什么看法。想必你也知道我团如今的处境,也知道我团肩负着保卫南京右翼安全的重任,反动军阀头子张学良、张宗昌率领的六万奉军和直鲁军已经开赴到蚌埠和高邮一线,我们正面临着敌人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我团几千官兵连睡觉都得睁着只眼睛看着,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理会其他事情?不过,作为老朋友,我还是奉劝你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赶回南京去,随着清党在江浙皖闽等地越演越烈,血只会越流越多,情况也只会越来越复杂严峻,可以说你离开我的防区之后,除非老老实实地返回自己的部队,否则很有可能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包括那三百多名刚从前线下来的士官培训生,他们和你也一样都要求马上离开,但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选择,希望你们都能慎重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将军,你是革命军队中的楷模,是全国无数热血青年景仰的北伐英雄,你的才华、你的天赋都无人可比,还有非同一般的宽广心胸和对劳苦大众的真挚情感,可是你……难道你还看不清楚目前的形势?还想继续为倒行逆施蜕变为帝国主义的工具、肆意屠杀我工农和革命群众制造白色恐怖的罪魁祸首新军阀头子蒋介石卖命?”
  激动的李霄龙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奔腾的情感,三言两语将目的挑明,在对待蒋介石的称呼上,更是愤怒地连续冠上了几个罪名。
  安毅叹息了一声:“唉,你不是也曾骂过我军阀作风吗?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么高大,之所以一步步走到今天,只不过是因为我从未动摇罢了,从我下定决心进入黄埔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抱定完成北伐大业的决心,只要我穿着这身军装一天,我都不会改变这个初衷。从本质上讲,我是个军人,一个比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想象中更为坚定的军人,至于以后会不会成为别人眼里的军阀,我不敢保证,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对你说,那就是我始终把祖国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就像我在军中时时强调的军人使命一样: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至于怎么去完成这个使命,各有各的方法,各有各的手段,生逢乱世,无论走哪一条道路都需要时间去证明,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李霄龙颇为失望地凝视安毅,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打算怎么处理你麾下的左派党员?”
  “傍晚前我收到上峰‘清党’的电令,我在一分钟之内就回电了,告诉上面我麾下没有什么左派右派,只有为了完成北伐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革命军战士,我的官兵们正在前线浴血奋战,正在用鲜血和生命去履行自己的誓言,我的部队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的混乱和纷争,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安毅平静地回答。
  李霄龙点点头,随即缓缓站起来:“我明白了,谢谢你,将军!谢谢你对我和数百弟兄们的关照,但是这个危急关头我们不能不离开,就像你有自己的原则一样,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所以我们必须得离开了,就算再危险也必须亲自去面对。”
  “既然如此,一切保重,我就不送你了……忘了告诉你件事,从明天上午七点整开始,我团将奉命封锁镇江十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码头、车站、陆上交通要道,以防备江北敌人的渗透和可能发起的袭击。”安毅站起来,将李霄龙送到门口。
  李霄龙愣了一下,随即感激地点了点头,向安毅郑重地敬个军礼:“谢谢你,将军,我们会谨慎从事的,再见!”
  “再见。”
  安毅回个礼目送李霄龙走出大门,眼里满是惋惜。
  过了好一会儿,安毅意兴阑珊地回到座位上,灌下一杯茶,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想要清理一下思绪,沈凤道再次到来。
  不一会儿,新兵连班长秋明轩、丁墨兰两人进入室内,双双向安毅敬礼,安毅回了个礼示意两人坐下,站起来给两人倒上茶礼貌地送到面前。
  额头宽广、鼻梁坚挺的秋明轩轻声致谢,用困惑地目光望着憔悴的安毅,已经穿上合体军服明丽照人的丁墨兰捋了捋额头的刘海,显得颇为羞涩,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似是非常紧张。
  喝下口茶舒缓了下心情,秋明轩郑重地向安毅问道:“团长,现在连里的气氛很压抑,我们选择留下来的二百五十九人按照要求填写完履历之后,接着又要求写一篇关于人生理想的短文,我们不清楚团里这么要求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大家特别推举我们两个前来询问。”
  “是啊,这都是一周来的第三次填写履历了,这么频繁的调查难道和时下风云变幻的局势有关?大家都有点儿困惑,私下议论纷纷的!”
  丁墨兰不敢看安毅的眼睛,捧着茶杯的纤秀十指紧张地伏在杯子上,被晒成麦色的瓜子脸微微泛红。
  安毅和气地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就是从中明确每一个人的专长、受教育程度和政治面貌,这个做法是我团从模范营开始就坚持下来的制度。要求大家填写三次的原因有如下几点:第一,我们要从每一次的填写中找出是否有差别,因为在目前的条件下,我们不可能对每一位新入伍者的家庭背景和学历进行例行的走访调查,只能从每一个方面来尽可能地证实每一个人的身份背景;第二,你们这批新兵都是知识青年,很多人拥有扎实的文化基础和专长,比如明轩你学了两年半的机械设计专业就很难得,还能看得懂英文,这很了不起。至于墨兰,你在上海读的是数学专业,还有那个爱哭鼻子的张茹怡学了三年的医科预科,都是非常难得的人才,所以我们要从中挑选出来合理分配,尽量发挥每一个人的才华;第三,之所以要大家写思想认识和对时局的看法,就是要把握大家的思想意识,便于我们了解大家的认识水平和理想信念,从而决定把大家安排在合理的岗位上。我们是军队,涉及的方方面面非常复杂,稍一疏忽就有可能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所以我们不能不慎重对待。你们完成三个月的训练之后,估计不少人会被分到机要部门,如果战事紧急甚至不用三个月,我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吗?”
  秋明轩和丁墨兰相视一眼,齐齐点头。秋明轩郑重回答:“明白了,军队就是军队,保密条例上面也有相似的要求,估计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意外,非常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所以大家都惊慌失措了。”
  安毅愉快地点了点头:“我想问句题外话,你们俩是否考虑过继续深造?比如到美国和德国留学?”
  丁墨兰慢慢放开了:“考虑过,只是在这种非常时期,我们都认为入伍更能为国家民族做出贡献,更直接些,何况这里还是全军最光荣的部队,姐妹们没有一个后悔的,只是……今天几乎走掉一半的姐妹,让我们心里都很难过,不过我们也挺佩服她们的,能为自己的信仰奋不顾身地前进,这份毅力、这份执着非常难得。”
  “我也有同感,虽然我很想继续自己的专业学习和实践,但我更愿意经受枪林弹雨的考验,检验自己是否像自己认为的那么坚定。虽然我没有政治倾向,也没有加入任何党派,但是我很佩服今天离去的同学,相比之下,我感到自己有点儿迷茫,也有点儿懦弱,这也是我下决心入伍的重要原因。”
  诚实豁达的秋明轩摇摇头有些感慨地说道。
  安毅眼前一亮,随即微微一笑:“其实谁都有迷茫懦弱的时候,其实我也一样,不过我就没有明轩这种自我剖析的勇气了,哈哈!时间不早了,估计同学们都在等候你们回去解惑,回去之后告诉大家,明天上午将重新编整,男的两个连,女的还是一个连,从明天开始,每周我会抽出三晚时间给大家讲课,内容为军事基础和现代军事的发展方向探索,尹教导员负责政治思想方面的课程,但愿大家都能坚持下来。”
  秋明轩高兴地站起来:“太好了!我们早就盼望能听团长讲课了,教官们提起团长讲的课,个个都佩服不已,把我们羡慕得要命。”
  丁墨兰兴奋地站起来望着安毅,水灵灵的大眼睛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妩媚与温柔,安毅大大方方地将两人送出门口,转过身来立刻重重地吐出口气,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无赖样,嘴里啧啧有声地不停嘀咕:“奶奶的,这小妞穿上军装更勾人啊!好在没流鼻血……”
第236章
滚滚长江雾茫茫
  清晨,坐落在镇江城北的北固山笼罩在苍茫的白雾之中,整座山体由前峰、中峰和后峰三部分组成,主峰为后峰,因其北临长江,形势险固,故名北固山。山高近六十米、长约两百米,建于东吴甘露年间的甘露寺雄踞于山巅之上。
  北固山与西面的金山、东面的焦山形成犄角之势,三山鼎立,构成镇江的江防屏障,北峰地势险峻,枕于江水之上,气势雄奇,峭壁如削,山上到处都是百年古木,名胜古迹多在其上,素以“天下第一江山”闻名于世。晴日登上山顶,东看焦山,西望金山,隔江相望的扬州著名胜景平山堂清晰可见,但今日正值雾锁大江,阴雨绵绵,就算是顾长风的这个观察点拥有购自德国的蔡司二十倍率炮兵专用望远镜也无可奈何,大雾中三十米距离之外根本无法视物。
  安毅在胡子和顾长风等人的陪同下,离开悬崖顶部覆盖厚实伪装网的观察点,穿过陡峭蜿蜒的六十米路径,回到甘露寺东侧厢房外的古朴草亭中坐下歇息。
  安毅摘下军帽,抖落上面的露水和残叶,抬头遥望东边隐隐而现的朝阳光亮,长长地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就如同被迷雾紧锁的山峦和大江一样,看不清前路,辨不明方向。
  经过南昌战役和浙江诸多大小战役,皖系军阀孙传芳已遭受重创,实力大减,二十万军队只剩下四万余人的残部,但是安毅对这四万余敌军丝毫不敢大意,相反更为重视,因为孙军中那些拥兵自重、首鼠两端者投降的投降,起义的起义,剩下的四万余人全就是死心塌地、负隅顽抗的劲敌。
  从连日来的情报和公开的报纸上获知,孙传芳部获得北方最为强大的奉系军阀张作霖的支持,还得到英国人提供的大笔资金和一批火炮、法国人秘密赠与的三百挺轻重机枪和相应弹药,部队是大量地减少了,但是战斗力成倍地提高了,这样的敌人一旦让他缓过劲来,相当难以对付。
  让安毅非常恼火也非常忌惮的是张作霖父子对孙传芳的全力支持。
  野心急剧膨胀的张作霖在第一次直奉战争失败退回到关外之后,吸取了土匪式军队作战失败的经验教训,在日本的全力支持下,严格整饬军队,军队数量、素质和武器装备都有明显的改善,现已拥有步兵三十五万人,飞机三百架,大小海军舰船二十一艘和充足的武器弹药。眼见中原乱起,张作霖利用各种借口再次挥军入关,通过与冯玉祥、吴佩孚等军阀间的战战和和,勾心斗角,最终占领了北京和直隶各地,成为了中国北方的实际主宰,不但赢得了第二次直奉战争的胜利,还把反复无常的西北军阀冯玉祥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冯玉祥部接受的大批苏联援助武器悉数落入奉军之手。
  获得日本帝国主义大力扶持的张作霖由此信心大振,展开了蓄谋已久的南下,高举“讨赤援吴”的旗号,于天津成立所谓的“安国军”,自封为安国军三军总司令,分别给予被北伐军打得走投无路的孙传芳、从奉系中分裂出去再次依附的叛将张宗昌副总司令头衔,于二月份占领了安阳、新乡、开封等地,接着以飞机重炮为掩护,围攻郑州,把“讨赤援吴”的援助对象吴佩孚打了个措手不及,吴佩孚被打得丢盔卸甲,逃往河南巩县避难。
  不久前还被吴佩孚和张作霖联手打击逃到陕西的冯玉祥喘息未定,看到张作霖父子趁人之危,突然对“老朋友”吴佩孚发起致命一击,哪里还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纠集残部兵出潼关,与张作霖来了个东西夹击,打得立足未稳的吴佩孚抛弃巩县,逃往南阳,冯玉祥再次声威大震,乘胜追击,把吴佩孚打得一路南逃,慌不择路,使得一度在中国近代史上吒咤风云的吴佩孚大帅败走垓下,四面楚歌,从此一蹶不振,终于退出了逐鹿天下的大舞台。
  冯玉祥高兴没几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张作霖父子的大军炮口之下,惊骇之下立刻飞身而退,保存好不容易再次壮大的实力,并低声下气地联合山西王阎锡山,附义国民革命军,向全国通电支持南方国民政府,拼命呼吁正在同室操戈、怒目而向的国民党武汉政府和新成立的南京政府放弃分歧,立刻挥军北伐。
  老谋深算的阎锡山因惧怕张作霖父子强大的军事实力,嘴巴上虽然附义革命,实际上却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把刚刚结盟的被张作霖大军逼得惶惶不安的冯玉祥急得满头是汗,只能天天组织万人演讲,高呼革命口号,不停地招兵买马加紧训练,却根本就不敢向洛阳方向前进半步。
  张作霖非常敏锐地看到冯玉祥和阎锡山之间貌合神离的实质,也清楚地看到宁汉决裂之后的国民革命军已经走向了实质上的分裂,因此非常轻松地将“倒戈将军”冯玉祥扔在黄土高原上穷吆喝,迅速调整战略方向,剑指东南,为孙传芳这个便宜捡来的义子提供大批得自日本的枪支弹药,并任命自己的儿子张学良、反出奉系再次投靠的鲁军军阀张宗昌为陆军上将,兵分两路,率领数万大军开进蚌埠和兴泰一线,以援助“孙军讨赤”为借口,开始染指中国最富裕的江浙沪,最终实现攻占两湖、统一中国的宏伟目标。
  眼看张学良和张宗昌率领的大军陆续南下,本是苟延残喘的孙传芳部正在国内外反动势力的支持下,利用革命阵营的内讧分裂赢得宝贵的喘息机会,逐渐恢复元气,重振军心,很快就会大举南下,疯狂报复,值此危急关头,国民政府和武装力量各方却在为各自的利益唇枪舌剑、相互辱骂,整个打着北伐旗号的革命军二十万将士无所适从,前途一片灰暗与迷茫。
  此时的安毅,尽管心急如焚,却又百般无奈,他清楚地看到只要奉系军阀与张宗昌、孙传芳部之间的战略调整和兵力部署完成,战火将会重新燃起,自己独立团所处的战略位置必定成为敌人率先攻击的目标,而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宁汉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北伐军各势力拥兵自重,形同割据,以革命之名誉拼命搜刮民脂民膏的同时,以各种貌似公允大义的借口穿梭游走于宁汉之间,实则无一不是利用危机沽名钓誉,争名逐利,不亦乐乎,哪里还有人高举三民主义大旗疾呼北伐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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