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校对)第2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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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铎停下脚步,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黄瑞华,指指被汹涌人流围堵的大营:“你也看到了……其实你比我距离更近,你自信麾下三百卫队能对付他们三十个人吗?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打不过这帮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亡命之徒,就算把炮拉来也打不过啊!安毅是谁?谁要是敢要他的命,说不定谁就会死在他的前头。回去吧,赶快回到健生兄身边去,有些事情你不懂也没看清楚,更不知道安毅的可怕,再不走就像何敬之他们那样走不了啦!”
  转眼间,近万学生和数万市民将下关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震天的口号和愤怒的指责铺天盖地,将一切淹没,东南大学的学生主席和干事们齐聚营区大门停下脚步,十余名学生领袖在周崇安和何京的建议下,彼此商量片刻,立即分头行事。
  各大社会团体的代表接到通知,迅速指挥自己的队伍让开一条通道,早已赶来的百余名中外记者在学生的引导下,快步穿过密密麻麻口号喧天的人群进入大营,围住已经下车的何应钦等人不停拍照,数百名各界代表随即赶至,愤怒地向何应钦和他身边的一大群将领大声责问,一连串的唾骂与愤怒的质询劈头盖脑,将脸色苍白无处躲闪的何应钦彻底淹没。
  周崇安望了一眼畏缩在数百名手挽手的官兵圈中的何应钦,悄悄离开记者和代表,跑向深处的安毅,跑到一半,前方成片燃起的烛光让他感动得无法迈步,情不自禁停下来,呆呆凝视,胸膛起伏不定:数十名医生和一百余名志愿护理伤病将士的各国友人静静站在安毅身后,前方的格尔牧师眼中泪光闪烁,口中念念有词,与身边的齐格教士和三个修女高高举起手中的蜡烛,身后的一片烛光举起,赞歌随之响起。
  夕阳下的烛光是那么的羸弱,几乎无法看到,但是一张张激动的脸庞在悠扬的赞歌声中,无比的真挚动人。
  教士和友人们的身后,独立师残存的将士们歌声已停,一个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挤成一堆堆,相互拥抱,放声痛哭,这群在战火中视死如归的汉子,此刻是那么的激动和悲伤,一声声哽咽的呼唤,一声声劫后重生的问候,吸引了成千上万悲怜的目光,观者无不为之动容,压抑的唏嘘声、低泣声,慢慢取代了震天的口号声,整个大营内外逐渐趋于平静,无数双善良而担忧的眼睛望向了场中。
  “立正……敬礼……”
  随着安毅歇斯底里的一声口令,乱哄哄的千余名弟兄迅速擦去泪水,以团为单位整齐排列,举起手向前方的人们敬了个庄重的军礼,一面面千疮百孔经历了一次次血与火洗礼的战旗高高举起,最前方的模范营战旗只剩下半个“模”字,大部分都碎成了条状,在阵阵微风中无力地飘扬,犹如坟头的凄凉旗幡。
  记者和代表们再也不愿听何应钦和副官“纯属误会”的苍白解释,再也不愿理会何应钦满身冷汗、喋喋不休地反复强调“只是正常的编整根本没有缴械和遣散安毅师的意思”、“军部早已通过了安毅将军晋升中将的命令”、“回来的安毅师官兵全体都在优抚和记功之列”等等托词,而是逐渐来到整齐敬礼、巍然屹立的安毅师残部的周围,用相机、用笔、用眼睛忠实地记录下一幕幕动人心魄的景象。
  何应钦在麾下副官和侍卫的簇拥下,狼狈不堪地钻进了轿车,企图逃离,警卫团和宪兵队的官兵也全都手忙脚乱爬上卡车,这下学生们不愿意了,上万人黑压压围上来,决不让一辆汽车离开,数以万计的市民围拢而上,将所有车辆堵在中间,水泄不通,刚刚停下不久的愤怒声讨再次震天响起。
  一直站在营房校门口冷静观望的龚茜拉过叶青的手,低语了几句,叶青秀眉微蹙,嘟着嘴挤到一群学生领袖身边提出建议。
  很快,慷慨激昂的学生们在高声劝阻下,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通道,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一句“卡车不能走,要用卡车运送安将军和将士们去码头”,刚刚让出的狭窄通道转眼间再次合拢,连光线都没透过一丝。
  好不容易看到脱困希望的何应钦和他的下属听不清外面的呼声,眼见黑压压的人群再次涌上,以为学生们要上前来掀翻车子,无不惊慌失措,乱成一团,许多人暗暗掏出了佩枪,惶惶不可终日。
  揪心的等待过去,一望无际的人群再次让出一条通道,心惊胆战的何应钦急忙命令司机快走,三辆平时威风八面的轿车勉勉强强向前开进,一路上如雷的咒骂和愤怒的指责接连不断,车顶和车门在不断飞来的杂物和脚印中“乒乓”直响,摇摇晃晃,自诩“千军万马之中我自谈笑风生”的何应钦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是民心,什么是人民的力量。身后两千多名官兵全都离开卡车,犹如丧家之犬没命地追着轿车逃离愤怒的海洋。
  大营里,安毅率领沈凤道、顾长风、詹焕琪等完好或提前恢复的军官们无比感激地向学生代表和各界代表致谢,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感铭肺腑的安毅发表了感言:“我们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出现今天这样惨痛的事情,我和我的将士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才回到南京,犹如一个不慎走失历经万难浑身伤痕的浪子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敌人没能消灭我们的肉体和精神,我们信赖的官长和生死与共同一阵营的战友却接着干敌人想干却干不了的事,今天这个痛入骨髓的公开陷害,怎么不让我们百战余生的将士们心寒?我们战功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士们,历尽千辛万苦回到这里,竟然还要面对自己兄弟的枪口,这些在敌人数万重兵一次又一次围困之下巍然不惧杀出条血路的弟兄们,竟然被自己人逼得流下绝望之泪,一颗颗坚强的心至今仍在滴血啊!我对如今的政府和所谓的军事委员会感到深深的失望,这不是一个继承中山先生遗志、能够取信于民的政府,不是一个把祖国统一、民族复兴当成崇高理想的军事联合政权,而是由一群自私自利的赤裸裸的军阀纠结而成的怪胎!他们若不警醒反省,将会是一个失去民心的、转眼即被人民所抛弃的短命政府,必将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
  安毅激动得满脸通红,停顿片刻,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今天,我看到人民的力量,看到了正义和善良,看到一双双充满关怀的眼睛里闪耀的希望之光。尽管如今我们的国家千疮百孔,百业凋零,尽管我们的人民身处于军阀和帝国主义的欺辱压榨之下,尽管我们受到阴谋的陷害和压制,尽管前路上仍有无数的折磨与苦难,但是我们绝不会屈服,因为我今天看到了中华民族不屈的灵魂,看到无数人民和学子沸腾的血液以及我身后战士们的铮铮铁骨!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为自己的生存和幸福而奋斗,定能推翻一切阻挡历史潮流的军阀势力和黑暗势力,重新建立起一个繁荣富强的中国,这是我安毅终身追求的理想,也是我身后所有将士们毕生追求的人生目标!虽然我们伤痕累累,但是心中的理想和信念永远长存,不死不灭,我们不怕抛头颅洒热血,哪怕消灭了我们的肉体,也不能消灭我们的理想和信念,不能消灭我们永存的灵魂!”
  掌声雷动,欢声如潮,安毅的一席话,瞬间点燃了无数人心中的理想之火,成千上万的民众高声呐喊,一个个学子眼含热泪,人们争相涌向心中的英雄安毅,十余名激动的学生将安毅高高抬起,绕着宽阔的大营不停游走,震天欢呼声中,安毅被高举着,身上伤口未愈疼得身子颤抖,他却脸带微笑,向所到之处的人流频频挥手,握紧拳头,高高举向天空。
  营门外擦着盈盈泪水的龚茜突然记起安毅身上的处处伤疤,急得冲向人群,挤到整齐站立翘首以望的官兵们身边,抓住沈凤道的胳膊大声哀求:“小沈,你快去想想办法啊!小毅全身的伤口刚刚愈合,现在颠来覆去的,他怎么受得了啊?”
  沈凤道望向黑压压涌动的人头和如林般举起的手臂,痛苦地摇了摇头,深感无奈:“这个时候,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过不去,大姐,你还是快去找学生头头吧,这和战场大不一样啊!”
  龚茜用力跺了跺脚,飞快跑开,直到半个小时之后狂热的人群才逐渐平静,伤口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安毅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学生们这时才发觉自己的猛撞,不知谁高呼一声,十几个人再次抬起安毅,在上百人的开道下飞快冲向营房门口,把颠簸得脸色发白、痛苦不堪的安毅交给医生。
  高呼上帝的医生和教士们迅速架着安毅回到营房,剥下安毅的衣裤,一面摇头感慨,一面给他紧急治疗,此时,安毅胸前尚未拆线逐渐愈合的十字形伤口已经再次迸裂开来……
第348章
利字当头
  一艘两百吨级的德国炮舰领着一艘五百吨级的比利时货船逆流而上,夜空下,两岸黑幽幽毫无生气,偶尔看到远方一两点昏黄的灯光,迷迷糊糊,犹如幻境,令安毅心里倍感苍凉。
  汉斯有着很大的能量,更有着一颗珍惜友情的诚挚之心,他和副手劳特担心频繁上下的日本和英国海军舰艇的误伤,动用一切关系,迅速从正在起争议的汉口调来一艘德国炮艇护卫,使得安毅和麾下将士顺利地归家。
  狭窄的船长休息室里,安毅斜靠在坚固的无扶手软椅上,面前的半椭圆形小茶几上摆上了四杯香醇浓郁的咖啡,坐在安毅对面的克鲁泽医生指了指上方造型精致小巧的风扇,用德语低声询问身边的汉斯:“好精致可爱的风扇啊!造型很漂亮,风力也非常不错,尤其是体积这么小,太让人惊叹了!这种风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是你们鲁麟洋行的新产品吗?”
  汉斯指指安毅:“你绝对想不到,风扇是安将军亲手设计的,其中有两大突破性的改进,用轻质铝合金取代薄钢片制作扇叶,新颖高效的扇叶弧度和弯曲度设计非常精密,使得所需功率大大减少,从而促成了相应电机的一步步小型化。”
  克鲁泽不可置信地看看安毅,再转向汉斯:“我的天呐,你不是开玩笑吧?”
  汉斯耸耸肩笑了笑,坐在另一侧的劳特替汉斯回答:“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拿来开玩笑呢?这是真的!去年年中我们获得安将军的设计图纸,送回德国之后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生产出革新型扇叶,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的材料加工技术领先世界,很容易就做到了,难得的是这个创意和精确的空气传送的巧妙运用。现在我们公司的这一产品已经远销到了世界各地,远东地区很多舰艇船只上都安装了我们的这一系列新产品,目前的进一步改进正在进行中,比如刚刚开始的塑料扇叶的运用研究等等,前景相当广阔,汉斯和本部高层对此充满信心。”
  克鲁泽看到汉斯含笑点头,转向安毅用中国话笑道:“将军,你总是能创造奇迹,令人敬佩!”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煞费苦心地改进技术,实际上是为了钱。”安毅诚实地说道。
  汉斯莞尔一笑:“克鲁泽,也许你不知道,安用这个以及其他三项专利的收益,供四十余名中国留学生在德国进修,其中在克虏伯各机构学习的人就多达三十二人,还有其他比如化工、通信方面的留学生,这笔开支都是由安一人负担的。他是个天才,不但在军事上是个天才,在机械设计和创新方面也是个天才,尤其是后者,得到我们德国许多优秀工程师的一致推崇,所以我说,要是安不做将军的话,绝对能在数年之内成为中国最大的富豪之一。”
  克鲁泽钦佩地点点头:“我相信。”
  汉斯端起咖啡杯,向安毅示意一下:“安,你习惯咖啡的味道吗?”
  “还行,以前喝过,不过这么长时间都在领兵打仗没条件,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喝茶。今天这咖啡很不错,香醇可口,味道很纯正。”
  安毅低声回答,随后端起咖啡细细品尝,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汉斯微微一笑,放下杯子低声问道:“安,请原谅我的唐突,你美丽高贵的姐姐为何不与你一起返回老南昌?”
  安毅一愣,脑子里浮现出龚茜与雪莉嬷嬷站在码头上送别时泪光闪闪的面容,摇摇头驱散心中的伤感,低声回答:“我姐姐在南京中央党部工作,我的校长蒋介石先生下野之后,很多党内元老都跟着他离开了,但是我姐姐说工作总需要有人来做,所以就选择留下来,而且,我在南京城买下了不少产业,留下不少下属在南京管理,还需要我姐姐帮忙看顾。”
  “你姐姐可真了不起!对了,安,你为何在这种时候买下南京城里那么多产业?你对当今的国民政府很有信心吗?”劳特问道。
  安毅想了想回答:“这个问题一时间很难说清楚,虽然我对现在的政府没任何信心,目前的形势也非常恶劣,但是我对明天有信心,不远的明天。这个时候,很多人由于恐惧战火,都尽可能地逃离南京,正是收购各种产业的最好时机,我已经指示下属尽可能多地收购几个地段正在大规模廉价抛售的房产和商铺,相信不用一年,价值就会翻番,特别是在目前白银和黄金大量流出中国的情况下,南京城里房产起到的保值作用很明显。说到这点我相当奇怪,为何这三个月来,你们和欧美各国包括日本人都在大量运走黄金白银呢?”
  劳特为难地看向汉斯,汉斯犹豫一下,还是坦诚相告:“原因在于世界经济似乎遇到了点儿小麻烦,从年初开始,就陆续出现经济发展缓慢甚至停顿的迹象,很多银行家和经济学者呼吁各国拿出积极的经济促进政策来,但是目前为止,见效不大,于是许多金本位货币的国家就开始了预防性储备以及金融、流通等方面的调整……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啊?!你的意思是很可能会引发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就是通货膨胀等危机,对吧?”安毅惊讶地问道。
  汉斯欣赏地点点头:“你真令人惊讶,亲爱的安,你竟然能够拥有这么宽广的知识和预见力,是的,严格来说,应该称之为生产过剩导致的通货膨胀,这是一个巨大的经济灾难,希望不要发生。”
  安毅微微一笑:“汉斯,我曾多次请求你帮助引进德国的柴油机生产技术和生产线,以及以合作或者技术转让方式生产望远镜、瞄准镜等光学仪器,你总是委婉地拒绝,如果通货膨胀真的到来了,你还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吗?我先说明我的态度,如果依然无法从德国购买,我很可能把方向转到美国和法国等地,真的,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作为诚实的朋友,我不会隐瞒你和劳特,毕竟我也需要发展,需要借助一切机会提高企业的科技水平。”
  “我非常理解!”
  汉斯略微思索了一下,郑重回答:“等完成这次考察,我将会写出一份完整的报告提交德国总部,希望我们有个良好的合作前景。”
  安毅眼睛一亮:“真的有可能放宽光学仪器等高科技技术的引进?我对此非常期待,更感谢你的无私帮助。”
  “安,中国的局势这么混乱,你怎么不加大军事采购力度,改善自己的军工技术,反而执着于这些精巧玩意儿的引进呢?你能保证一个安宁的发展环境吗?”劳特细心地询问。
  安毅点点头:“闹中有静,乱世中也有乐土,据我推测,南昌和赣中地区,此后将会有个安宁的发展环境,加上这个地区水陆交通都非常便捷,只缺一个出海口,而且农业、渔业、林木、矿产资源和劳动力资源都很丰富,相对于其他动乱地区来说,发展前景好的多,特别是江西和湖南的钨矿非常丰富,包括德国在内的欧美各国都在大量采购,我此次回来也很想进入这一领域。”
  汉斯和劳特对视一眼,均感颇为意外,这可是各国两大洋行的主要业务,不由得他们不重视,汉斯不动声色地问道:“安,据我所知,两省最大的钨矿全都控制在本地军事势力手中,其他中小型矿场也都拥有深厚的背景,他们允许你加入进去吗?”
  安毅哈哈一笑:“我为何要他们允许?再大的军事势力,也没有国家军队的力量大;其次,中国如今的绝大多数军阀都是从无到有自发形成的,包括如今的李宗仁部、冯玉祥部、孙传芳部、阎锡山部和张作霖部,松散羸弱的中央政府没有这么多兵力和财力去剿灭他们,因此只能任命他们为地方军政长官,以求得全国名义上的统一,之后才慢慢地削弱地方军阀的力量,实行中央集权领导。在此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有枪有炮有人,就能独霸一方,占据资源丰富的地区。你们想想看,既然这些人能够公然霸占本该属于所有人民共同拥有的财富,据为己有而不顾人民的死活,我又为何不能组织起自己的军队,把他们赶走或消灭,让所有人民一起参与进来,共同开发?你们可别忘了,我现在仍然拥有超过三千名以上百战余生的将士,我的军队的战斗力不需解释,你们也应该了解一些,而且我还有钱、有许多朋友支持,只要我愿意,谁能挡住我前进的脚步?如果把我惹恼了,我就组建一支万人以上的军队,联合一两个有着相同利益的军事伙伴,将赣南所有的军队全打跑,与我处于赣中的势力紧密相连,牢牢占据通向广东和福建的所有道路和水路,禁止一切物资的进出,特别是鸦片和钨砂,谁能把我怎么样?”
  汉斯等人听了大吃一惊,就连一直用心倾听的克鲁泽医生也惊讶地望着安毅,安毅却在此时摇头一笑:“对不起了,朋友们,也许我的话说重了,但道理就是这样,你们也知道中国有句俗话:有枪就是草头王!这很能代表如今的中国现实,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只要我的所作所为能够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和支持,就能取得成功,这一点无论放在商业上还是军事上都一样。”
  汉斯等人都笑了,但是汉斯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安毅的这番话绝不是随口说出的轻率谈资,而是在委婉而又强硬地告诉他,大家在相同的利益下面必须建立一个更为公平的合作原则,否则安毅将会转向更好的合作者,而且安毅话中还透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此次回来将会做出重大的调整,很可能将会涉足到利润丰厚的钨矿交易之中,甚至不惜为此诉诸于武力!
  脚步声传来,三十八岁的舰长进入休息室礼貌地通知大家:天色已亮,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将会到达重要的湖口码头。
  大家立即站起来,克鲁泽细心地上前搀扶安毅,安毅礼貌致谢示意自己可以行走,大家鱼贯而出,走向江风习习的船头,站在甲板上向西遥望。
  初升的朝阳冉冉升起,早上太阳的初辉洒在茫茫东去的两岸和江面上,迎面而来的,是沐浴在金色霞光中的码头和湖面,安毅面前的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似乎正在开启。
第349章
深藏心底的恩仇
  安毅跟随汉斯和船长来到船头,舰长放下望远镜,大声下达一串命令,汉斯低声向安毅解释,现在码头上至少有三千余荷枪实弹的军队,还有不少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扬,不知是哪股势力的部队,又想做些什么。
  安毅依稀记得,驻扎湖口的一个师应该是属于朱培德将军的第三军,而李宗仁的一个师则驻扎于鄱阳湖口西面的九江,距离此地仍有将近二十公里。安毅想了想不敢确定,转向林耀东要过望远镜,看清楚是第三军的旗帜,顿时放下心来。
  朱培德将军的宽厚义气在军中是有口皆碑的,就拿他高呼反共来说,也只是把人礼送出他所占的地盘,关闭工会和农会组织的办公场所,并没有像湘军那样展开血腥镇压。
  临离开南京返回之前,安毅已指示陈瑜给老南昌的老道发去电报,安毅猜测所部伤亡惨重的消息见报之后,老道和弟兄们会赶来湖口迎接,但没想到码头上站着这么多的第三军将士,心中转念间,安毅怀疑是不是南京方面大战在即,李宗仁、白崇禧和何应钦三人把持的军政府派出元老动员朱培德驰援南京,所以他们才会集结于码头,准备随时登船东下。
  身后的比利时商船上的弟兄们也陆续走出船舱,站在前甲板和左舷上遥望湖口码头,安毅所在的炮舰前往上游巡视了一圈,也回到码头徐徐靠岸,就停泊在比利时商船旁边。
  船尚未停稳,就看到一位身穿上将军服的将军在一群将校的簇拥下,大步走来,码头上官兵肃容而立,军容整齐,战旗招展军号齐鸣,显得非常的隆重。
  舰长看到身边的安毅满脸感激、恭恭敬敬地向下方的将军鞠躬致礼,知道是来迎接安毅的军队,便放心地命令放下跳板,礼貌地与安毅和汉斯等人话别。
  客人下船之后,炮舰的护卫任务至此完成,他们将掉转方向,直航上海。
  安毅大步走下跳板,来到年近不惑的朱培德将军面前再次深深鞠躬,满面春风的朱培德伸出双手,止住安毅行礼,与身边一身长袍的劳守道相视一笑,转向安毅不悦地问道:“安老弟,作为军人如何行此平民之礼啊?你堂堂一个誉满天下的北伐名将、成何体统?”
  “前辈,请称呼晚辈安毅或者小毅吧,前辈和劳叔年纪相仿,都是晚辈的长者,屈驾迎出三百里,已经让晚辈诚惶诚恐了!”
  安毅谦逊地说完,接着解释:“前辈或许尚未知道,晚辈已经解甲从商,从今往后不再是军人了,为此还大大得罪了原来的老长官何敬之将军。何将军一怒之下,率领两千精锐全副武装开赴晚辈和千余养伤弟兄暂时栖身的下关大营,要将晚辈以及麾下军官军法从事,并对我伤痕累累的将士实施缴械,幸亏得到南京数万学子与民众说情,最后才允许晚辈率领残部返回老南昌修养。”
  朱培德和身边将领全都大吃一惊,虽然安毅说得如此客气,但是朱培德和他的将领都知道军法从事和全体缴械意味着什么。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朱培德颇为恼火地问道:“何敬之堂堂一军之统帅,行事怎么会如此鲁莽?且不说贤侄所部北伐以来立下的赫赫战功,只说如今大敌当前正是团结一心同仇敌忾之时,他如何这般糊涂?”
  安毅听朱培德突然称呼自己为贤侄,心中诧异,脸上却微微一笑:“前辈,此事说来话长,回到南昌晚辈定当详细禀告。前辈请移步,晚辈介绍一下……这位是德国鲁麟商行远东区总经理汉斯先生,如今鲁麟商行在我国的所有生意都归他管……这位是汉斯先生的助手劳特,是个中国通,官话说得比我还好,哈哈……这位是德国教会在南京开办的济慈医院首席医学专家克鲁泽先生,这一次小侄率领奄奄一息的残部逃回江南,全都仰仗克鲁泽先生和他的数十位同仁全力以赴的抢救,使得三百余气若游丝的弟兄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这次晚辈回来,克鲁泽先生和他的同仁们不放心,二十余人不辞辛劳一路保全,晚辈感铭肺腑啊!”
  朱培德出身于官宦之家,书香门第,祖上是明朝朱家的边关大将,从小文武兼修,毕业于云南讲武堂,十年前就参加革命,从云南一路转战至广东,成为孙中山先生麾下良将,十年征战屡建功勋,资历深厚,北伐前被任命为第三军军长,去年在广州举行北伐誓师大会的检阅总指挥,就是由朱培德担任的。
  严格来说,朱培德是个博学豁达、彬彬有礼的儒将,在安毅的介绍之下,他非常礼貌地向汉斯三人敬礼问候,毫无架子,让汉斯三人非常感动。
  如今的革命军,上将屈指可数,何况汉斯非常清楚眼前的朱培德不单只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军、第九军的总司令,同时也是宁汉两个国民政府任命的江西省主席,鲁麟商行每年运回德国的钨砂,百分之七十产自于江西。
  同时,汉斯和劳特等人也非常敏锐地意识到,安毅与朱培德的关系绝非一般,年纪轻轻的安毅能得到一个势力雄厚、独霸一方的上将如此器重,令汉斯等人惊讶之余深思不已,他们哪里知道安毅也和他们一样的惊讶。
  众人相见完毕,刚要一起走向部队,就听到江面传来绝望的哀嚎,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吓得码头上数千将士齐声惊呼。
  安毅惊讶地转身望向巨响传来的江面,只见一艘日本炮艇晃动了几下,接着高速开往下游,离靠岸泊位不到二十米的一艘汽船被撞得四分五裂,高高翘起的半截船头带着变形的机枪,轰然落下,激起一大片带血的浪花,船上的数十名革命军官兵全都翻入了水中,浮起头,拼命呐喊着游向岸边,隆隆开走的日本炮艇上,十余名鬼子官兵乐得手舞足蹈,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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