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校对)第2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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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道,一团急报:据前沿观察,日军约三个团兵力已经进入南岸,正在构筑工事,隐约可见约一个炮团出现在敌军阵地后方三公里左右。”通信兵大声禀报。
  胡家林点点头:“来得好,传我命令,各团将所携带国旗尽数插遍阵地两侧,命模范营将其战旗插上阵地后方高坡。”
  “是!”
  胡家林转向通信参谋:“给师座致电:来电收悉,我部严阵以待,定将敌军主力牵制于南岸。”
  “是!”
  胡家林对黄智低声笑道:“走,咱们一起去检查一下战壕和掩体的修建情况,如今只有三十六门迫击炮,炮弹不多,只能躲避日军的炮火了。”
  “属下正想见识一下独立师和模范营的工事构建水平,这可是代表全军最高水平的。”黄智高兴地跟随胡家林走出铁道下的指挥所。
  五月二日上午十一点四十分,济南城西南十五公里党家庄车站,第一集团军总部。
  安毅看完路程光和胡家林的来电,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上一大沓电报放回桌面上,走到地图前,向蒋总司令和朱培德低声报告:“日军第六师团一个步兵大队已尽数控制济南城内城外车站、路口和码头,指挥部设于商埠区正金银行,约一个联队正在济南城北林家桥一线进行战斗准备,估计会向北岸的胡家林将军所率独立师一、二团阵地发起炮击;另一个大队正在快速赶赴东北方向的邢渡,陈调元前辈的二军团主力已尽数渡过黄河,主力部队正赶赴济阳,陈前辈在龙山司令部回电,目前正在进行撤退准备,按照总部命令留下一个团监视南岸;西北方向第四军团未发现日军追兵。”
  “嗯,看来日军在济南扑了个空,真的是恼羞成怒了。”
  蒋介石看清地图上的敌我态势,将目光从地图上转向安毅:“你做得很好,不但把各军的撤退安排得井然有序,而且把日军主力牵制在城北一线,免除了其他各部的后顾之忧,还把自己的两个团放到敌人的炮火下面做诱饵,难能可贵啊!”
  安毅谦虚地说道:“校长,其实日军指挥官心中已经明了最好的作战时机已经不再,他们之所以明知道这样还要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并非其指挥官鲁莽,而是振奋士气、鼓励军心的一种手段,让飞速赶来的两万余人发泄一下,显示他们的决心和霸气,甚至可能向张作霖和张宗昌表明一种姿态。再一个,他们派出百余人去炸桥,结果出了意外,自己把自己炸死了,想想都会觉得非常窝囊,肯定要报复一下才解恨,正好隔河相对的就是学生的独立师,日军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打击的机会,此时恐怕胡家林将军已经竖起了模范营和独立师的大旗,由于报纸杂志长篇累牍的宣传,独立师定会被日军当成我军的主力师,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激怒他们发起攻击。属下考虑福田师团高速而来弹药携带量有限,于是干脆激他一下让他打个够,等他打得差不多了就撤。”
  朱培德提醒道:“适可而止,千万不要过于激怒日军,否则他们很可能会拿平民出气。”
  “我倒不担心日军拿平民出气,我军尽数撤退之后,日军已无挑衅之目标,断不会对我平民太过野蛮,否则国联方面不好交待。我现在担心的是留在济南城中交涉署的膺白兄和公时兄,担心他们人格受辱啊!”蒋介石忧心忡忡地说道。
  朱培德低声开解几句,就听到前方发回的报告,日军在济南城北向黄河北岸发起猛烈炮击,紧接着,胡家林的电报也证实了这一点,并言贺耀祖将军四十军已开至大王庙一带,炮兵正在构筑阵地。
  安毅想了想立刻向蒋介石建议:“校长,城南区域已经没有其他部队了,恳请校长与总部机关立刻撤离党家庄,南下泰安,在目前的形势下,暂时把总部设在泰安更为安全,更为稳妥。否则,学生担心日军很快得知我总部之所在,到时候突然集结兵力掉头东来实在麻烦,要是不打被敌追击徒增损失,要是我军忍无可忍奋起还击,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很可能就白费了。”
  “安参谋长说得对,恳请校长立即南撤。”陈立夫和陈布雷也上前规劝。
  蒋介石想了好久才点点头:“好,撤吧。”
  与此同时,位于济南东面龙山车站的第二军团司令部在安毅再三要求下,做好撤退准备的陈调元将军也下达了撤退命令,司令部和三十七军两个师立即行动起来,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奔波赶至济阳以南九公里的胡家渡口,用了一个多小时,尽数渡过黄河,最后渡河的警卫团一个连根据安毅的命令,忍痛将三十余辆轿车和卡车付之一炬。
  陈调元将军刚刚进入济阳城,日军约一千五百官兵突然出现在南岸胡家渡口,无法渡河之后恼羞成怒,向北岸开枪开炮十余分钟。消息传到二军团指挥部,上下一片哗然,人人惊呼好险。
  乘坐火车南下泰安的蒋介石面对地图,细细核对各军位置,随口询问安毅在哪儿?朱培德上前低声回答,在党家庄安毅就没上车,已到前线视察去了。蒋介石一听立刻生气地站起来,大声批评安毅身为前敌参谋长竟然不知轻重以身试险,命令身边将校立刻联系安毅,让他马上返回泰安。
  此刻安毅已经飞马赶到胡家林的地下指挥所,独立师方圆两公里的阵地,被日军火炮轰击得面目全非,铁路两旁的山丘被削低一层又一层,大片的树木仍在冒出熊熊烈火,但是河面所有船只均被革命军各部弄回北岸,无法渡河的日军只能一轮又一轮地隔河炮击,用机枪扫射,将北南阵地上的一面面青天白日旗打得尽数消失。
  安毅刚到不久,路程光率领独立师师属各部赶来,看到千疮百孔的阵地大吃一惊,安毅却在路程光耳边低语一番,路程光频频点头,连忙离去。
  日军炮火和机枪射击停止半小时后,前方观察哨报告敌军有撤退迹象。安毅立即命令各团机炮营沿交通壕前出,十分钟内向敌军进行五分钟的火力反击,与此同时,四十军将士也突然进入西面五公里长的阵地协同作战,七十余面战旗再次插在阵地上。
  南岸的日军看到北岸突然出现的变化,立刻停止撤退,再次进入攻击准备,北岸独立师和四十军的炮火、机枪突然怒吼起来,等待多时的十八门克式火炮和三十六门法式迫击炮第一轮齐射,就将敌军阵地炸得硝烟弥漫,火光熊熊,三百余名匆匆进入阵地的日军官兵络绎倒下。
  日军师团长福田惊闻巨变,勃然大怒,命令日军集中优势炮火摧毁北岸独立师和四十军的炮兵阵地,并紧急致电青岛方面派来飞机援战,并命令想尽一切办法搜集船只,准备渡河强攻。
  五分钟的炮击之后,独立师仅收起军委颁发的飞虎旗、五面团旗和模范营旗帜,四十军也仅收起各师战旗,毛秉文将军率一万余名官兵飞也似的撤离阵地,开赴北面的临邑、禹城一线,安毅率领所部快速向西,急行军回到济阳城西开元寺休整,日军的炮火对北岸进行连续两个小时的间歇式覆盖之后,终于在傍晚时分徒劳无功地停下来。
  经此一战,日军对安毅独立师和贺耀祖第四十军恨之入骨,两日后,日军从各种渠道得知,革命军在济南的行动大多采纳第一集团军前敌参谋长安毅的计策,日军从此把安毅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战报发回大本营,立即引起日本军方的高度重视,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特别成立一个小组,对安毅的成长过程以及所指挥的所有战役进行系统的分析研究。
第437章
此仇不报非君子
  次日凌晨,蒋总司令在各军将领的一路接应护送下到达泰安,立刻向全军发出命令:朱培德继续担任前敌总指挥、安毅担任参谋长,统辖第二、第三和第四军团继续北伐。
  五月三日中午,朱培德将军率第七师绕道北上,开赴禹城,略作休整的独立师离开济阳后也开赴禹城,陈调元将军的第二军团离开济阳后继续北上,养精蓄锐的方振武将军第四军团前出平原,兵锋直指德州,贺耀祖将军的第三军团则与前敌总指挥部一起,构成第一集团军中路军。
  济南城此刻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灾难,上午九点,一位身受重伤留在济南贫民家中的四十军士兵实在熬不下去,被两名苦力用担架抬到位于南京政府交涉署对面的基督教医院,没到医院门口就被巡逻日军发现,丧心病狂的日军立即开枪射击,当场打死受伤士兵和一名无辜苦力,一旁的济南私立大学美籍教授亨特也到医院看病,见状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搀扶,日军从背面看不清楚亨特的长相,看到有人敢于上前救治再次野蛮开枪,子弹从亨特背后进入击穿心脏从胸口射出,善良的亨特先生当即死亡。
  第一声枪声响起之时,英国记者科威尔正好处于基督医院走廊上,听到枪声,敏感地跑到走廊栏杆前,随即将亨特被日军枪击的画面摄入镜头。
  令人无法置信的残暴一幕还在后面,一队日军宪兵循声而来,看到倒在血泊中死去的是名白人,大吃了一惊,很快,一群宪兵便在一个小队长的命令下围住三具尸体,飞快地剥了个精光,十余个日本畜生接着用肮脏的皮鞋不停踩踏尸体,弄得面目全非。
  科威尔摄下暴行的镜头之后,飞快下楼,叫上一群教士医生冲出医院维护亨特,正逢日军抬起三具满是血污和尘土无法辨认的尸体准备离去,西蒙斯教士看清是好友亨特,奋不顾身冲上去,日本宪兵连忙扔下其他两具尸体前来阻拦,科威尔与医生、教士们大声抗议涌上去,推攘中只听“啪……”的一声枪响,西蒙斯教士捂住腹部徐徐倒下。
  这下,两边的人全都愣住了,医生和教士们停止向前,其中三人迅速将西蒙斯教士抬起冲进医院,科威尔和其他两个教士蹲在死难的亨特身边,失声痛哭,日本宪兵看到惹下这么大的人命官司,哪儿还顾得上尸体?转个眼如鸟兽般散去,悲愤万分的科威尔再次冲进医院,拿出照相机将现场一一拍照。
  半小时后,推攘中导致枪支走火被击中肝脏的西蒙斯教士,因失血过多再也没有醒来,愤怒的基督教医院数十位医生、教士和欧美侨民立刻赶赴英美领事馆伸冤,科威尔回到自己的住处,以最快速度将十五张照片尽数冲洗放大,赶赴领事馆作证,并将胶卷送给了美国《纽约时报》的同行。
  日本领事和武官得知情况后,立刻面见第六师团长福田急商对策,欧美使馆外交人员在下午时分赶到日本领事馆,提出强烈抗议,并郑重宣布这一恶劣事件已经上报英美两国政府,一切责任和后果将由日本承担。卑鄙无耻的日本人把此事推到革命军身上,污蔑革命军奸细乔装打扮故意挑起事端,声称此事仍需继续查实,不能妄下结论云云。
  欧美各国使节哪里相信这套谎言?三方激烈争吵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愤怒的英美使节拂袖而去,立刻召开记者会。
  日本方面为转移视线制造更大的混乱,与军方一起经过一夜的密商,于次日开始纵兵抢劫城中商铺,殴打平民,紧接着以藏匿革命军为由干脆出兵包围基督教医院,架起机枪对准医院疯狂扫射,整个济南城一片大乱。
  下午四点,十恶不赦的日军公然践踏国际法,软禁南京政府外交部长黄郛,并派兵包围南京政府交涉署,将外交处主任兼山东交涉员以及十九名职员尽数捆绑殴打,精通日语的蔡公时说明身份强烈抗议日军的暴行,恼羞成怒的日军竟然将其刺面割耳、断舌挖眼,最后剥光接着残忍杀害,其余职员除两人奋力逃脱之外全部遇难,日军至此仍然不罢不休,炸毁交涉署电台,纵火焚烧办公室,制造了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
  然而,日军的暴行引来中国和世界人民的强烈愤怒,美国政府接到驻济南使馆电报后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三小时后发表措辞强硬的谴责申明,美国国会向全世界宣布将以最快速度讨论对日关系,英法德各国早就在华北利益上面倍受日本排挤,立刻抓住这一事件大造舆论,并提请国联召开紧急会议制裁日本,南京政府接连发布谴责申明,全国各地随即出现声势浩大的反日游行示威,抵制日货的活动如火如荼开展起来。
  日本政府虽然制止济南日军的抢夺殴打平民的野蛮行径,却没有给全世界一个满意的答复,竟然还在五月六日派出飞机轰炸泰安革命军营房,七日,越过济南西郊的日军用机枪扫射津浦线上的货运列车,八日,日本阁议再次决令名古屋第三师团向济南出动,决定继续占领济南,管理胶济铁路。
  日本野兽般的恶行使得整个中国彻底被激怒,民怨彻底沸腾,全国各地相继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反日浪潮,国民革命军第一集团军停止了北伐的脚步,回身逼向济南,第二集团军主帅冯玉祥也发表声明,严厉谴责日军暴行,表示为了民族尊严,不惜与日一战。
  蒋介石勒令革命军各部停止前进,原定待命,不断派出张群、熊式辉、杨永泰、何成浚等外交与军事人员反复与日本使领馆谈判,在泰安密会悄悄到来匆匆离去的冯玉祥将军之后,立刻呼吁全国革命军将士要以北伐大业为重,紧接着上海总商会、浙商会等团体也纷纷呼吁继续北伐,全国舆论很快就被带向北伐大业之上。
  五月十日,一直在南京无所事事的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参谋长何应钦突然到达第一集团军前敌总指挥部,召集众将召开紧急军事会议,正式宣布代理蒋总司令行使第一集团军总司令权利,并命令安毅必须在三日之内率领独立师南撤,返回兖州大营休整待命。
  命令一出,第一集团军各军将士反应强烈,纷纷质疑这一命令的正确性,争相出头为安毅打抱不平。安毅却默默地接受下来,表示服从总司令部的命令,明日休整一日,后日就率部南撤,返回兖州待命。
  入夜,中路军主帅朱培德、贺耀祖、将领夏斗寅、毛秉文、李世龙等七八名将领联合宴请安毅,酒桌上气氛沉闷,情绪低落。毛秉文等人愤愤不平,痛骂不已,很快就被自己的长官朱培德和贺耀祖喝住。
  贺耀祖端起酒杯,与大家碰杯,一干而尽放下杯子,对安毅说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自古以来凡盖世英雄无不饱受磨难,备受折磨,贤侄能有今天的造诣,已经难能可贵了,以你之才生逢乱世,难道还怕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何况总司令虽然让贤侄率部返回兖州休整,但并未解除贤侄前敌参谋长职务,风声一过,再次令贤侄回来运筹帷幄也未可知!我第一集团军全军将士有谁不敬佩贤侄的才华和德行?贤侄切莫因此小小挫折而心灰意冷,来日方长啊!”
  老将夏斗寅接过话题:“是啊,安将军,如今济南之事看似复杂,其实已趋于明朗,虽然日本人在谈判中颠倒黑白,一再咬定安将军率先挑起事端,炸毁铁桥炮击日军致使五百余日军死伤,连贵严兄也被日本人要求解除军职,依法惩办,但这一切天下人看在眼里,明在心里,日本人强词夺理,其实只能表明他们色厉内荏、黔驴技穷,总司令不是都顶住了吗?这政治上的玩意儿,不是我们这些行武之人那么容易弄明白的,不过有一点我是清楚的,与日本人这一仗确实打不得,并非永远任人宰割,而是现在这个时候打不得,只要一打,我们解恨了,可是更多的民众就遭殃了,先别说我们南京政府已经没钱打这一仗,只说一点,我们打光了谁会接着上?难道指望张作霖、张宗昌这些人?所以啊,退一步是对的,如此深仇大恨,我等军人岂能忘计?一句话,此仇不报非君子,并非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啊!以你的满腹韬略还怕没机会教训小日本?哈哈……来,老朽敬你一杯,你我一样,全都是穷苦人家孩子出生,走到这一步难道还有什么放不下?来,喝!”
  “谢贺叔、夏叔!尊尊教诲,小侄感激不尽,还是由小侄敬夏叔才合礼仪,夏叔请!”安毅恭恭敬敬双手举杯,与夏斗寅重重一碰,仰头倒进喉咙。
  安毅擦擦嘴,示意勤务兵倒酒,站起来接着给朱培德、贺耀祖、毛秉文等人一个个敬下去,直喝得铁青的俊脸赤红如酱仍不愿放下杯子,喝到不省人事被自己的两个侍卫长背回去这才停下。
  夏斗寅望着安毅被送进后院厢房,叹了口气,邀请大家再碰一杯,放下杯子长吁短叹:“我从没见过这么聪颖的孩子,一身出类拔萃的军事才华不说,满怀赤子之心令人感佩!难得的是,他明明是已经苦不堪言悲愤万分,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人中龙凤啊!益之兄,你是他的长辈,你给我们说说他的一些轶事吧?”
  朱培德欣然同意,于是就将自己第一次见安毅再到湖口第二次见安毅的过程说出来,满座听得惊呼阵阵,叹息声声,哪里知道此时的安毅已经吐完肚子里的所有东西,漱漱口擦把脸,立刻与早已等候的一群属下围坐在一起紧张商议。
第438章
南下
  五月十二日上午八点,整装完毕的独立师在前敌总指挥部将领以及第七师、第四十军、第二十七军、第三十一军将士的目送下,黯然离开禹城南下,两个团又两个营的独立师官兵将途经齐河、焦庙、归德等县镇,行程九十八公里,到达津浦路上的万德镇,转乘火车开赴南面一百一十公里的兖州休整。
  下午五点,独立师一路疾行三十二公里到达黄河西岸的焦庙镇,全体官兵停止南下脚步,两个团一个营分别驻扎在焦庙周边三个点埋锅造饭,安毅的师部进驻本地富绅焦老员外的庄园,准备休整一夜明日继续赶路。
  何应钦派来的一个五人监督小组被安毅礼貌地安置在庄园内,五个总司令部政治部的校官个个精疲力竭,浑身乏力,一进庄园就倒在凉爽的大槐树下喘气,接过独立师参谋递来的水一顿猛喝,然后解下绑带脱下鞋子,抚摸脚上的一个个水泡痛苦不已。
  监督小组五人之所以这么累,原因是他们与大多数官兵一样徒步行军,独立师不是没有马,多达七百余匹的战马全都配属胡家林率领的骑兵营和一个个侦查小组使用,连师长安毅和参谋长路程光都扛着步枪徒步行走在队伍中间,五个人怎么好意思开口让安毅弄几匹马代步?他们对安毅颇感恼怒的同时,也对安毅的韧性和独立师严谨的军纪赞叹不已,同时也对自己的上峰何应钦的做法颇有怨言,五个人本来就不愿意被派来监督独立师南撤,这种极不信任自家人的监军做派,令人非常反感,而且其中两名还是与安毅从无矛盾的黄埔二期师兄,彼此间见面都很客气,这次竟然以监军的身份与安毅相处,实在尴尬,一路上不但饱受独立师将士们的白眼,还很有可能因此与安毅这个誉满全军而且背景深厚的师弟结下芥蒂,他们怎么会愿意?
  斜阳西下,被烈日熏烤一天的齐鲁大地仍旧炎热无比,绿树婆娑的庄园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高大硬朗热情好客的焦老员外在大树下摆上张大桌,正与安毅、路程光等人和气地品茶聊天,盛赞安家军的威名和安毅赈灾的义举,焦家管事领着一群下人正在匆忙摆上一张张长桌条凳,本地特产酱香驴肉的诱人香味已经在空气中弥漫,本地三大家族要在庄园里联合宴请安毅及其长官。
  由于日军占据济南,黄河对岸已经不时出现日军巡逻队的影子,再听到日军在济南犯下的滔天罪行,焦庙民众人心惶惶,惊恐万状,镇中大户都已做好了逃难的准备,现在看到名震天下的安家军到来,怎么会不欣喜若狂?
  此刻,驻扎在镇子周围的两个团和一个营的独立师弟兄,都享受到了人民子弟兵的优厚待遇,各家各户敬重安家军的威名,感激安毅对鲁北灾民的仁义,全都拿出自己最好的食物献给官兵们,穷苦的人家没什么东西,就让子女们捡来柴火,帮官兵挑水做饭,独立师官兵感动不已,近千名新加入的弟兄这辈子第一次享受到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拥护与爱戴,一个个深受感染。
  焦庙位于黄河西岸数公里,过了河就是济南地界,从东面的仁和渡口到济南城西门,仅有二十公里路程。镇子历史悠久,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百姓们与齐鲁大地任何一处的民众一样,热情有礼,豪爽实在,就连没读过书的粗人说起话来也时常嘣出一两句成语典故,见面总是相互招呼礼貌坦诚,更别说深受孔孟之道熏陶读过书的人了。
  安毅面对的焦老员外就是个家道殷实的晚清秀才,却没有寻常酸儒那种咬文嚼字的迂腐,说话简洁实在,令人非常舒服,因此到了酒桌上彼此相谈甚欢颇为投缘。
  夜幕降临,焦老员外的下人挂起一盏盏明晃晃的马灯,将整个院子二十余桌酒席照得通亮,监督小组两个黄埔二期的组长被安毅请到自己一桌作陪,其余三个刚缓过劲来饿得肚皮贴脊梁骨的组员与师部参谋们一桌,早已如饿狼似的吃得不亦乐乎,偏偏独立师的作战科副科长黄智和参谋们不停敬酒,同桌的三个乡绅更是无比热情,酒席没到半三人的舌头已经不利索了。
  热热闹闹宴席进行一半,一个身材魁梧脸膛黝黑的大汉从正堂里大步走出来,酒桌上的本地乡亲看到这位二十四五岁孔武威风的汉子,连忙站起来高呼“少爷”,安毅循声望去,微微吃惊,径直走来的大汉从身姿和体态来看颇具军人的特点,同桌的胡家林望了大汉一眼继续吃菜,顾长风对安毅悄悄说来人有点儿功夫底子。
  焦老员外已经站起来,把大汉叫到自己身边,一脸郑重地向安毅等人介绍:“诸位将军,这是老朽犬子广绪,排行第六,从小就不喜诗书没啥长进,十七岁那年非得到定州他二舅身边从军,说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老朽也只好由他去,结果上月底在聊城和他二舅一起被冯焕章将军的骑兵打得晕头转向,他二舅转眼间成了光杆子司令,一气之下解甲归田隐居天津,犬子无所事事也就回来了,刚回来没几天,天天蒙头大睡黑夜白天颠倒,老朽也由他性子了……绪儿,给几位将军敬酒,你这时才出来,已经很失礼了!”
  “爹,你坐下吧。”
  焦广绪非常恭敬地搀扶自己父亲坐下,端起碗酒,目光炯炯地盯着安毅:“安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啊!小弟招呼不周,有失礼仪,万望将军海涵,请……”
  “请!”
  安毅站起双手端起酒碗,含笑示意,与焦广绪同时一干而尽,缓缓坐下含笑望着这位直鲁军的败将没说什么,倒是焦广绪颇具眼光,扫了一眼座上众将,端起酒碗,一一请教胡家林和顾长风的大名,听到胡家林和顾长风说出自己名字,他心头暗惊,脸上却是一副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神色,与胡家林和顾长风碰了一碗之后,再次敬了其他人一碗,这才坐在他父亲身边,拿起筷子大口吃菜。
  安毅、胡家林、顾长风都知道被冯玉祥的骑兵席液池部打败的直鲁军是哪一部分,只是安毅三人都是身经百战无比自信的奇才,没人在乎这个,继续高高兴兴地与同桌的三个老员外喝酒聊天,询问本地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气氛融洽,笑声朗朗,唯独受到冷落的焦广绪心里不好受。
  焦广绪离开日暮西山的直鲁军回家没几天,傍晚醒来得知到来的军队是革命军安毅独立师,当时大吃一惊,心怀忐忑,但是想到月初安毅师在河东长清县收编直鲁军溃兵的友善做法,心里安定了很多,知道安家军不会为难自己,等到他父亲把安毅一行迎进庄园,他非常想见到名震天下让整个直鲁军谈之色变的安毅长得啥模样,又放不下面子出来相见,溺爱儿子的焦老员外非常开明,不是那种食古不化之人,也由得自己小儿子性子随他怎么样,心想等他哪天收住了野性给他娶门媳妇也就算安定了。
  酒席将散,焦广绪再也憋不住心中的诸多问题,举起酒碗又敬了满桌将校一碗,亮出碗底直挺挺坐下,看向安毅:“安将军,小弟没想到安将军如此儒雅,也没想到胡将军和顾将军会是如此年轻的俊杰,深感惊讶也颇为佩服。数日来,传闻安家军在济南城北大桥北岸与日军打了大半天,战况非常激烈,天津和北京的报纸上说日军死伤五百四十余人,对安家军的伤亡人数却说法各异,按照南京和上海报纸上记载,安家军死伤将士一千三百余人,而且这个数字是革命军总司令部宣布的,请问安将军和两位将军,情况是否属实?”
  胡家林和顾长风望着安毅微微一笑,安毅想了想客气地回答:“战争期间,很多问题不好处理,特别是此刻中日两国政府间正在进行紧张谈判,欧美列强也都参乎进来了,名为调解,实为不甘于自己在华北的利益被日本人挤占,所以总体上对我们相对有利一些,这个时候中日间各自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找理由,日本人所公布的死亡数字是三百八十四人,受伤两百余人,这个数字还是可信的,毕竟五月二日那一仗打得非常激烈,日军向我阵地发射了五千余枚炮弹,机枪子弹就数不清了,我师至今仍有不少弟兄双耳听不到声音,其中的三十余人恐怕这辈子会成聋子,可想而知当时炮击的激烈程度。”
  焦广绪没有得到独立师确切的伤亡数字,颇为失望,但对敢于与日军作战的安家军佩服不已:“小弟非常敬佩安将军和各位,安家军可是民国以来第一个敢于同日军打仗的人,仅凭这一点,就令人肃然起敬啊!来,小弟再敬各位将军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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