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校对)第2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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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武汉的总部将领临时住所,安毅洗完澡正要睡觉,精力异常旺盛的蒋介石再次召开核心军事会议,安毅作为总司令军事智囊团的一员奉命参加,当安毅换上制服披挂停当时,看到腕上的手表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二十分,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人员到齐,负责谍报及调查事宜的二厅厅长阮肇昌向与会的八名文武通报紧急军情:“由于国内某个别有用心的军事势力造谣惑众,江浙及平津地区传言阎百川将军接到总司令密令,即将与中央军南北呼应,对西北军占据的山东、河南、陕西等地发起突然打击,使得整个北方局势发生巨大变化:二十五日,原本通电就任山东省主席的孙良诚将军突然率部返回河南,接着致电中央辞去山东省主席之职;昨天,继云南龙云将军通电就任第十路军总指挥起兵讨伐桂系、何健将军再次通电出兵桂北之后,代理冯焕章将军就任军政部次长的鹿钟麟将军、航空署署长熊斌将军擅自离开南京,出走上海。让人疑惑的是,就像事先约好的,冯焕章将军的电报很快到来,解释说鹿钟麟将军和熊斌是前往上海医治旧疾,孙良诚将军也是因为受到病痛折磨无精力打理政务才遗憾地辞去山东省省长一职的,而非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根据我们获得的来自西安的密报显示,驻防山东的西北军已经悄悄向西撤退,聚集于豫西一线,其中驻扎陕北和甘肃、宁夏的四个师已经集结到西安东部地区。以上突然发生的急变,对中央和我军非常不利,若不能及时进行处理,很可能酿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因此,根据总司令意见召开今晚的紧急会议,希望各位同仁群策群力,拿出应对之策。”
  与会的葛敬恩、刘光、安毅、杨永泰、陈果夫等人几日来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北方时局,流传越来越广的联合攻打西北军的谣言早在数日前就已经以报告形式送达参谋本部,但是直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散布谣言的“别有用心的军事集团”是谁。
  安毅为此暗自分析过无数次,想来想去先把目前四面受敌、焦头烂额的桂系给剔除了,再把“当事者”阎锡山排除在外,东北军眼下与苏联为中东铁路剑拔弩张也没精力,四川军阀混战正酣,更没有这样的能力和精力散布对己无利的谣言,剩下的让安毅感到相当困惑,也非常震惊: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在北伐和讨伐桂系的战争中都没有获得多少好处的冯玉祥贼喊捉贼,企图引发混乱,从而获得舆论的同情和中央政府的安抚,进而像北伐前期和二次北伐准备阶段那样故技重施,向中央政府和蒋总司令提出一系列条件和要求,从而缓解高达四十万人的西北军所带来的财政困境,平息占领的豫、陕、甘、宁各省越来越大的民愤。
  特别是眼下长达五个月的旱灾已经无法避免的正在形成规模空前的大灾荒,灾情最重的陕西和豫西千万民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数日来陕北因饥饿致死数万人而引发的瘟疫已经无法控制地蔓延起来,原本严密封锁禁止消息外泄的西北军再也无力应对,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矛盾和困难压得西北军上下直不起腰来,因此,通过这一阴招来转移矛盾,缓解因穷兵黩武竭泽而渔所带来的骂名和恶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个可能是,立志消灭地方军阀完成国家实质统一的蒋介石故意散布谣言,与力争继续控制平津地区的共同利益者阎锡山一唱一和,兵不血刃逼迫对山东和平津地区虎视眈眈的冯玉祥退出山东,蒋介石还能因此进一步离间西北军和晋绥军的关系,达到瓦解地方军事势力进而各个击破的目的。
  用排除法留下最后疑问的安毅没有进一步深究,他也没有能力深究,刚刚被蒋介石分割完自己麾下军队的安毅已经学聪明了,韬光养晦是他目前所能采取的唯一办法,因此这些分析判断只能烂在肚子里,但是此刻召开紧急会议被提出来,又不由得安毅不考虑。
  “属下同意派遣副总监贺耀祖将军前往潼关一行,同时,属下建议派遣安毅将军为副使同行,以安毅将军和西北军将领之间的良好关系,以及冯焕章将军对安毅将军的一贯好感,安毅将军同去会更好一些。”
  葛敬恩深思了一会儿郑重提出建议,众人纷纷望向低头思考的安毅。
  安毅正在想着心事,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什么?让属下去哪儿啊?西北?”
  众人哈哈一笑,蒋介石不悦地皱起眉头:“就这么定了!安毅,你明日立刻赶回南京,我派江防舰队的炮艇送你回去,与贺耀祖将军一起出使潼关。还有,为表示中央对陕西受灾民众的关怀,中央政府紧急组织的两专列赈灾粮食会同期北上,你做好准备吧。”
  “这……属下遵命……”
第507章
西上潼关(二)
  五月二日,贺耀祖和安毅一行乘火车经陇海铁路到达潼关,受到西北军统帅冯玉祥将军和十余名将领的热烈欢迎。
  冯玉祥与安毅握手时笑容可掬,爽朗地笑说没想到总司令会把我们的小将派来,安毅则恭恭敬敬不敢丝毫怠慢。
  见面完毕,冯玉祥看到随同而来的中外记者竟然多达四十多人,连忙询问老朋友贺耀祖是怎么回事?贺耀祖低声解释说都是自己来的,中央没有组织也没有拒绝。含含糊糊的回答让冯玉祥一时间无可奈何,转念一想随即大方地与记者们打招呼,命令麾下把记者们送入城中安排好,便与贺耀祖一起钻进汽车直驶华清池东面的军营。
  安毅与老朋友孙良诚坐在第二辆轿车上,望着精神抖擞满脸红光的孙良诚,安毅低声问道:“孙大哥,你怎么眼都不眨一下便辞去了山东省主席的职务,多可惜啊!真的是身体不适?”
  孙良诚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没想到老弟你会来,一路上还好吧?”
  “不好!两列火车近千吨赈灾粮,先后在郑州和洛阳被韩复榘将军的弟兄截下了,小弟交涉不通只好作罢。车过洛阳之后满目凄惨,路边的树皮都没了,偶尔看到几个人都瘦成皮包骨,走路都困难,看来灾情要比小弟想象的严重很多。北上之前,小弟已经吩咐江南制药厂全力准备,打算尽快把一批特效药品送过来,陕北的瘟疫和宝灵地区的痢疾不控制不行啊,可要是在沿途被扣下怎么办?正要找大哥你帮想办法呢。”安毅诚实地说道。
  孙良诚摇摇头望向窗外,叹了口气转过来低声说道:“老弟,你是个重情义的实在人,这副菩萨心肠令愚兄肃然起敬,放心吧!粮食的事不归愚兄管,也做不了主,药品的事愚兄一定保驾护航,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安毅心中一黯,挤出笑容低声说道:“小弟来得太急,没给大哥准备什么礼物,后面卡车上的那个大木箱里有一百个足球和打气筒,还有小弟请大哥试用的一支左轮手枪、一支仿柯尔特手枪、一支中正式机关枪、三千发子弹和两套戴钢盔鞋帽的新式作战服,都是小弟占股的江南厂生产的,按照大哥身材估计着拿来,不知是否合适。”
  孙良诚感激地用力拍了安毅一下:“你还惦记着这事,愚兄收下了……到了,这儿风景不错,华清池的泉水更好,晚上大哥好好陪你喝一杯,喝完一起下池子泡一泡。”
  “好咧!”
  安毅微笑着回答,心里却满是苦涩。
  简单的洗漱过后就是紧张的密谈,冯玉祥只带参谋长张之江、孙良诚等三个副手参加会议,中央政府这边也只有贺耀祖、安毅和民政部赵专员三人出席。冯玉祥一如既往地健谈风趣,仅用十几分钟时间就抛却了西北军与中央之间的误会,冯玉祥大度地表示根本就不相信外界传播的谣言,西北军全体将士坚决拥护中央的领导,绝不让一小撮居心叵测的阴谋者离间中央与西北各省的关系。
  冯玉祥的态度让贺耀祖和安毅等人颇为意外,但也感到非常安慰,既然能够澄清误会相互信任,此行的目的就基本达到了。
  赵专员看到贺耀祖和安毅的任务这么轻松就完成了,连忙提出两列车被扣赈灾粮的事。冯玉祥显得非常惊讶,立即出门叫进副官,命令他立刻给韩复榘致电质询,严加痛斥,一定要把赈灾粮运送到西安,由陕西省政府统一发放。
  赵专员欣慰地连声致谢,贺耀祖和安毅脸上微笑,心里却明白这些粮食一旦落入军队手中,就再也要不回来了,但是两人都没点破,避免因此而造成尴尬,只是赵专员解决完粮食被扣问题后非常振奋,接着提出能否到陕北灾区去看看的请求。
  冯玉祥身边的邓宝珊担忧地解释:“恐怕困难啊!为防止瘟疫蔓延,我驻陕北守备部队已经封锁疫区,不再让任何人进出了,以预防疫情扩散酿成无法应对的大灾难,因此还是不去为好,请见谅!感谢赵专员和中央政府的体恤关切,目前陕甘宁数省最急需的是药品粮食,江南制药厂制造的磺胺和奎宁等药品极度缺乏,一支十五元的针剂如今被卖到一百元还找不到,一瓶六十元的磺胺药片如今一颗就卖五元钱,我军政部紧急下令查抄三省近百家不良药商,到头来也没抄出几箱供给越来越多的灾民,难啊!还有就是粮食,陕甘宁豫数月滴雨未下,土地干涸,活下来的庄稼没有去年两成,若是再得不到中央的统筹赈济和全国各方的援助,估计要饿死几百万人。”
  “几百万人?我的天呐!”
  文人气息浓郁的赵专员吓得站了起来,着急地走来走去哀叹声声,安毅在贺耀祖的示意下上前把他拉回座位上:“赵处长,坐下来慢慢想办法。小弟来之前看了一下《申报》和《东方新闻报》记者从灾区发回去刊登的新闻,似乎没有传言中那么严重,党报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所以一切还是等弄清楚再说吧,等明天冯前辈麾下的几位民政厅长到来汇报,情况就清楚了。”
  “《中央日报》哪儿敢刊登这些新闻啊?有些人为了政绩,百般隐瞒,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瞒得了吗?就连其他报纸刊登相关新闻也要接受审查,要面子却不顾百姓死活,可耻,可恶……”
  赵专员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向冯玉祥等人致歉,冯玉祥和邓宝珊等附和一笑丝毫没有怪罪之意,极其重要的会谈至此便结束了。贺耀祖跟随冯玉祥一起到机要室给中央军委致电,汇报圆满解决问题的喜人成果,赵专员在好脾气的邓宝珊陪伴下边聊边走出门外,去和那群没能参加谈判会议的代表团成员汇合。
  安毅与孙良诚到院子里散步聊天,孙良诚询问安毅打鄂西怎么能做到那么快?安毅回答说主要是抽调湖南各师参战,没有车舟劳顿没有长途行军,所以能够充分赢得时间。
  孙良诚有些不满,说安毅狡猾不愿透底,安毅笑着解释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自己领兵打桂系感觉就像两个地痞打架一样,捡到什么东西就抡起什么没头没脑猛敲,谁手快一点准不吃亏,一句玩笑话把孙良诚逗得哈哈大笑,引来院子里数十将校和卫兵直瞪眼。
  两人的笑声引起经过军营门外大街的两位记者的注意,其中一位年轻记者看到安毅惊喜不已,想要进去却被哨兵生硬拦下,哨兵看到年轻记者身后赶来的外国人,才没对大喊大叫的年轻记者动粗,只是大声命令他马上离开,否则就以冲击军事要地罪抓起来。
  安毅和孙良诚听到营门外的喧哗,齐齐望去,看到年轻人不断挥手,安毅连忙说道:“孙大哥,那个人是小弟的老朋友,东方新闻社的时政记者,河北人,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有点儿才气,一年来以纪实报道闯出了名声,小弟出去看看。”
  “一块儿去吧。”
  孙良诚也跟随安毅大步走向门外。
  两个高大的哨兵看到中将孙良诚和安毅出来,连忙敬礼,安毅回了个礼走到年轻记者面前,高兴地致意:“致斋兄好!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介绍一下……孙大哥,这是章穆亭章致斋,致斋兄,这位是孙少云将军,你应该知道的,哈哈!”
  “孙将军是西北军名将,战功赫赫英明远播,小弟有礼了!”二十七岁的章致斋礼貌地作了个揖。
  孙良诚微微一笑作揖回礼,目光转到身材高瘦年约三十有个鹰钩型大鼻子的洋人身上,章致斋连忙给大家介绍:“这位是新西兰记者路易·艾黎先生,艾黎先生来到中国两年了,刚从兰州采访回来。”
  章致斋随即用英语向艾黎介绍安毅和孙良诚,艾黎礼貌上前与两人握手,用仍然不流畅的汉语向安毅和孙良诚问好。
  孙良诚知道笃信基督教的上司冯玉祥给予洋记者和传教士不少便利,因此也礼貌地问候,见安毅与章致斋似乎交情不错,便邀请两位记者进入营门来到左侧大树下的椅子旁坐下,尚未客气几句,同僚孙连仲大步走来似乎有事找,安毅也连忙迎上去向见过一面但此时常驻青海地区的西北军将领孙连仲致意。
  性格温和外柔内刚的孙连仲与安毅相互敬礼握手,亲切地交谈几句,便与孙良诚一起告歉离开。
  孙良诚担心安毅受冷落,连忙叫来路过的参谋长、西北军五虎将之首的张之江陪一下安毅,晚上大家喝一杯热闹热闹。
  张之江两次作为冯玉祥的特使前往南京,都没机会见到安毅一面,此次相见并一起进行顺利的密谈,对安毅的印象非常好。安毅对跟随冯玉祥创下一片江山的西北军参谋长非常恭敬,执晚辈之礼相见。
  张之江示意安毅不要拘束,周到地向艾黎和章致斋点点头,在安毅的介绍下寒暄几句,吩咐大家都坐下随意聊聊,转身叫来副官尽快搬来张桌子送上茶水。
  艾黎没想到突然见到名震中国的少壮派代表人物安毅和西北军参谋长,感到非常高兴,说话更不利索了,章致斋用英语低声告诉艾黎说安毅的英语不错,完全可以轻松交流。艾黎非常兴奋,立刻用英语对安毅发出采访请求,安毅客气地说随意聊聊就行了,不需要那么慎重。
  张之江不懂英语,听到安毅与两位记者叽里呱啦的对话,一时间脑袋都大了,自嘲一笑请三位安坐茶水马上来,自己有些事处理完就回来。
  张之江一走安毅放心了,没等艾黎采访,就请求艾黎告诉自己在兰州的所见所闻。
  艾黎痛苦地挠挠头顶,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松开手,低声询问安毅:“将军,你相信在中国有三个银元一公斤的大米吗?相信有五个银元一颗磺胺药片吗?相信五个马铃薯能换取一位少女吗?”
  安毅呆呆望着艾黎,随即诚恳地说道:“艾黎先生,请您告诉我灾区的详情吧,我的心非常焦虑,非常痛苦,我渴望了解真相,这样方能决定该怎么做才能帮助我的同胞。”
  “将军,我知道您的仁慈和慷慨,去年的山东水灾,我就看到将军有一颗博爱而又善良美丽的心灵……”
  艾黎感叹完毕,痛苦地摇摇头,随即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道来。
第508章
西上潼关(三)
  艾黎先生将所见所闻,用极为伤感而低沉的声音一一道来,他性格诚挚宽厚,也许是两年来游走于中国各地的经历,使得他习惯于为别人着想,深恐安毅听不懂他的话所以说得很慢,可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越说越快,要不是英语水平非常好的章致斋不时在一旁低声补充解释,安毅可能还真的听不明白了。
  陕北的灾情远远比安毅估计的还要严重百倍,恐怖的瘟疫已经在陕北的旬邑与甘肃、宁夏交界的宁县、彭阳等地蔓延开来,按照艾黎的粗略统计,死亡人数不下于五万人,他所到之处,一座座新坟刚刚立起,来不及埋葬也无力埋葬的尸体就遍布其中,人们不知道如何防治,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在陕北,沿途许多村子十室九空,满目凄然,数以万计的感染者在院子或家门口或坐或卧,无奈地等死,只要有一点可能尚存一丝希望的人,都逃离了家园,因此,因恐惧而举家逃离疫区的民众成群结队南下,人数众多,一眼望不到尽头。人流所过之处,道路两边被扔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其中大多数是老人孩子……
  艾黎用力咽了咽喉咙,挥舞着手臂,面色涨红,激动不已:“最让人觉得悲哀的是,绝大多数人手里没有任何钱财,也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可供换取药品和食物,他们手里拿着西北军政府自己发行的代金券、军代券已经变得一钱不值。两年来,军队各部门用这些印刷粗糙、面额巨大的票据,用这些毫无保障又不能兑现金银等货币的自印纸币,大肆购买民众手里的粮食、牛羊甚至种子,还制定出严苛的法律,对拒绝接收和使用这些纸币的人进行惩罚,惩罚的方式从拘禁、到长期关押再到抄没家产甚至杀头,市面上面额五十元上百元的纸币越来越多,购买力越来越弱,最后沦为废纸。将军,你想想看,发行的时候这些纸币可是当做五十大洋、一百大洋使的啊,在目前贫穷落后的中国,这么大数额的纸币在市面上流通,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的事情,西北普通民众一家五口一个月的收入都没有五个银元,这完全是赤裸裸的掠夺!今年三月份开始,这种令人愤恨的军队行为进一步加剧,使得大量民众失去了繁衍生息的最低保证,于是便纷纷出现出卖田地、出卖儿女甚至出卖妻子来换取粮食保证自己能够存活下去的悲惨事情,而军队的理由似乎很充分,说是要保境卫民,统一大西北,以便万千民众能过上幸福安逸的新生活。我和埃德加·斯诺先生在陕甘宁地区采访了两个月,上一周被军队以封锁疫区为由强行驱逐,不得不南下返回西安,回程的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我们惊呆了,原来的绿色几乎已经看不到,逃难灾民所过之处,就像蝗虫经过一样,大量的树木因为被饥饿的民众剥去树皮充饥而枯萎,一切可吞食的树根、野草和嫩叶全都没了,加上连月来的干旱,到处是一片没有生命的枯黄色,到处是腐烂或者即将腐烂的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的尸体,刚开始时听到的哭泣声已经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是麻木、绝望和听天由命地艰难跋涉……将军,目前整个西北上千万的民众行走在死亡的边沿,他们是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无助,要是再得不到基本的救援,将会出现一个个人间地狱啊!最多三个月,也许不到三个月,瘟疫将会随着逃离家园的感染者四处传播,越来越多饥饿的民众将会一批批死去,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巨大灾难啊……”
  安毅坐不住了,站起来焦急走动,最后却只能痛苦地坐下,对艾黎表示感谢:“谢谢您,艾黎先生,谢谢……致斋兄,我建议你给何京去个电报,建议他立即前往南昌或者把周崇安先生请到上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只能依靠你们新闻社的影响力来唤醒国民了,只能依靠全国有良知的人们一起共同努力,渡过难关,如果让其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我们将无颜面对自己的同袍,无颜再提什么理想和信仰了!”
  章致斋知道安毅与何京的关系,从安毅眼中深切的悲痛和紧咬的腮帮上看到了安毅的态度,章致斋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将军,恐怕小弟没办法通知何社长,现在西北军所盘踞的豫陕甘地区实施军事管制,整个陕西的电报所都不允许向外界发送灾区的消息,特别是对我们这些记者限制得更加严格,不少同行在电报所被收缴文稿和采访记录,小弟来这儿一个多月走访陕北、陕南八个县,采访记录和通讯评论二十余万字仍在身上,刚才见到将军,还打算请求将军帮忙呢。”
  安毅一愣,想了想说道:“那么我来吧,我来通知何京,此次我们代表团也带来一部电台,晚上我亲自去办。”
  “太好了!将军打算什么时候返回南京?”章致斋问道。
  “最迟后天就走,你打算回去我们就一块走吧。”安毅望着章致斋。
  “不!我想留下来,暂时留下,请将军帮小弟把这二十几万字的采访资料送回去尽快刊登,里面有艾黎先生和斯诺先生的几篇评论,烦请将军一同带上,让全国更多的民众明白发生在华北和西北的这场灾难的真相,明白这里除了天灾,更多的是人祸。”章致斋也颇为激动。
  安毅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好,现在就交给我吧,我会及时送到何京手里的。”
  “现在还不行,明天吧,我还需要整理一下,并征求艾黎先生的意见,让他把他的那篇纪实报告一并送回去刊登,不但要在中国的报刊上发表,还要在全世界的报刊上发表,只有这样才能唤醒国人监督政府和军队,去争取自己起码的生存权利。”章致斋解释道。
  艾黎听懂两人的国语交谈,站起来礼貌地建议:“我赞成,也愿为此作出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们回旅馆立即整理一下,在明天下午西北军在华阴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前后可以交给将军。”
  安毅非常惊讶地问道:“先生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将军,其实很多事情我都能预先知道,冯玉祥将军是个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人,他对舆论宣传有着非同一般的理解,今天上午就通知了我和英国的两位记者,告诉我们即将发布的新闻正是西北与中央之间如何化解不信任危机的新闻,估计届时将军也会参加,对吗?”艾黎含笑看着安毅。
  安毅释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没错,我作为中央代表团的副使,自然会与冯将军一同出席这个记者会,明天上午我们将前往冯玉祥将军的临时行营华阴参观,确定灾情的程度,慰问当地的老百姓。在今天的会谈中,西北军几个主要将领介绍的灾情远没有艾黎先生的详细,隐瞒了许多问题,只是提出需要援助,我本人已经答应尽快送来一百五十箱药品,同时也争取获得中央政府以及铁路部门的支持,在半个月内给灾区运来三千吨大米、饼干和食用油,同时尽快返回南京,提请中央政府紧急召开赈灾会议,为西北人民做点儿什么,如果需要,我愿意尽最大的努力。”
  艾黎上前握住安毅的手,感动地说道:“将军,请接受我的崇高敬意,你是我在中国两年来看到的最仁慈博爱的军人,你让我看到了中国发展的希望!”
  安毅苦笑着摇摇头:“您的赞扬让我愧疚,一支军队一个政府,如果不好好善待自己的国民自己的同袍,这个政府就没有希望,这支军队就不配称之为国家和人民的军队。我安毅虽然是个军人,但首先我是个中国人,所有的同胞都是我的衣食父母,都是我的亲人!谢谢您,艾黎先生,谢谢!”
  “将军,那咱们明天见了!”
  艾黎瞥见孙良诚等人走了过来,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于是礼貌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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