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校对)第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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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伢子牵着两匹马刚要翻身而上,就被赶出门外的刘峙等人大声叫住。
  “关山准尉,你老实告诉我,你们营长怎么了?”刘峙严厉地问道。
  冬伢子鼻子一酸,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来:“我大哥昨天在城头被流弹打穿右腹部,好在没伤着骨头和肠子……回来才发现的,裤子全被血水泡湿了,鞋里都是血……”
  蒋鼎文勃然大怒:“你为什么不报告?”
  “他不许我和小郎中说出去,说这种时候弟兄们心里够苦的了,绝不能让弟兄们再添麻烦。来师部开会前,他还召集连排长会议,让弟兄们全都动起来不许停下,要严格训练,还要搞大比武,通过比武让弟兄们忘掉苦闷,重振军心士气,要求各连排长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可他自己……对不起长官,我要回去看我大哥了,别的弟兄不懂他的脾气……”
  泪眼迷蒙的冬伢子飞身上马,在众将校震惊的目光中打马飞奔冲向南门。
第136章
秉烛夜谈
  刘峙和蒋鼎文一脸索然地走出模范营驻地华林书院,在一群副官警卫的簇拥下驱马走过满是弹痕的大桥。躺在病床上的安毅一直没有醒来,刘峙和蒋鼎文也没能和安毅说句话,只能在细细询问陪伴在安毅身边的医官老马之后悄悄退出,心头的愧疚和哀叹,使得两人返回的路上一句话也没有。
  进入重兵把守的南城门,战马的铁蹄敲打在街心的石板路面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蒋鼎文看到一家小酒店昏黄的光线洒出半闭的大门,向刘峙建议进去喝一杯。
  心情沉重的刘峙欣然同意,这位不苟言笑的虎将同样需要疏解心中的沉重压力。
  第一天恢复开业的老板战战兢兢接待两位革命军将军和他们的一群侍卫,叫来刚哄完孩子睡觉的婆娘一起忙碌起来,领着两位将军登上十五平米方左右的小阁楼,点上两根大蜡烛很快送上两碟小菜、一壶茶和一壶本地佳酿。
  蒋鼎文接过酒壶,吩咐老板下去忙,推开挡在面前的茶壶,给刘峙斟满一杯酒,自己也斟满,提起酒杯双双轻碰一饮而尽,放下小杯边续酒边叹了口气,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经扶兄,我们这些人对小毅是否太不公平了?”
  刘峙苦笑一下:“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几个主力团一直在打模范营的主意,想拆散的有之,想一口并吞的有之,就是不愿自己动手培养自己的尖兵,小毅要是没有校长亲封的‘全军模范营’这块挡箭牌,恐怕早就被分拆得七零八落了。我知道某些人还越过我这一层,直接走王副军长的关系来个软硬兼施,最终目的是将小毅的模范营收为己有,一师那几个人更加过分,不止一次去找校长请求把模范营调到一师,好在校长目光如炬坚持原则,那些人才没能如愿。今天看到小毅这样,我心里很难受,平日看他嘻嘻哈哈百无顾忌,一到关键时刻就表现出识大体、顾大局的宽阔胸襟,有胆有谋爱兵如子,说出的话实实在在感人至深,让谁也没有脾气。唉,我感觉到小毅已经猜测到其中的微妙关系,来了个坦然面对、以退为进,一下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决心巧妙地告诉所有人,年纪轻轻就有这份练达、这份城府,实在超出我的预料,今晚恐怕参加会议的弟兄们都睡不着觉了!”
  两人再碰一杯,一饮而尽,蒋鼎文长长地舒了口气:“别说那几个弟兄,老子何尝不是这样?从北伐开始老子一直想把小毅拉到身边,有这样一位心计百出、什么仗都能打的小弟还担心什么?但是我没那几个做得如此赤裸裸的,而是想等扩军之时把小毅弄到手下做个主力团长,利己利人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放屁!还好意思说利己利人,你这个想法首先就损害了我。”两杯佳酿下肚,刘峙也放开了,一句话说完两人同时笑了。
  蒋鼎文收起了笑容,挥挥手让上菜的老板退下,颇为感慨地说道:“小毅诚挚宽宏讨人喜欢,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只有付出绝无亏欠,但他又是个非常奸诈狡猾的家伙,打仗和做生意一样出色,特别是昨天的攻城战,老子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小子会这么狠,以前他打仗全是以智取胜谋定后动,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可昨天的硬仗他的表现截然不同,义无反顾一往无前,让我看到他极其冷血的一面,不但他够狠,手下一群弟兄个个敢打敢拼如狼似虎的,看得一群主力团主官胆战心惊,自叹弗如。”
  刘峙点点头:“他昨天是被激怒了,上午和我在一起督战,眼睁睁看着文思进(文志文)把他的老底子三连耗去了三分之一,他心疼啊!文思进和李吉甫(李延年)几个都是他一期的学长,彼此间虽然交情不深,但关系一直不错,所以他咬牙忍着,为此我还旁敲侧击地开导他,他也很快平静下来。后来转移到你指挥的北面战场,到了指挥所我没见他人影还奇怪,一个小时之后他上来,之后说出妙计,你和月祥(徐庭瑶)都在。当时不知你们两个注意没有,小毅左肩的旧伤口渗出血斑,远远就闻到浑身的血腥味,尽管说话的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的,可他两只眼睛红得吓人,后来我问过四团的人才知道,他的二连在候龙渡飞浮桥死伤过半,不少尸首无法找寻,他就在那时发怒了,单手挥铲埋掉个排长就被手下强行劝住,他当即命令二连幸存下来的几十个弟兄加固浮桥,这才来向我们几个献计。我也是了解完所有情况才知道,这家伙早已有了用汽车蒙上厚棉被浇水湿透、再架设机枪倒退攻城这一迅速而狠准的奇计,经他一弄,简简单单的卡车变成了铁甲车一般的攻城利器,效果惊人。之前他之所以不说,我估计是他不愿出现更大的伤亡,可一旦他手下弟兄的死刺激到他,他就什么也不在乎了。由此可见,小毅的复仇心理非同一般,只要伤害到他的利益,他就会不择手段疯狂报复,这样的人非常可怕,估计各级主官都清楚地体会到了,所以今天在会上谁也不敢说一句得罪他的话,只有你敢说狠话,还好,小毅心胸宽识大体,我很欣慰。”
  “今天别看我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我也担心他发火,所以才特意安排他坐我旁边的,毕竟我和他的私交很好,我说出的话他从没有违背过,否则也只有你的威严能够镇住他,但你出面不合适,我看着他好点。”
  蒋鼎文再次提起酒壶倒满两杯:“昨天他的模范营伤亡太大,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立下这么显赫的军功,我们不但不给他晋升,反而要拆分他的家当,想起来我就脸红,之前个个都摆老资格讲辈分,都认为他资历浅好欺负,于是暗中排挤打压他,没想到他的反击这么凌厉漂亮。正如你刚才所言,我也认为他早已有了预见,但我没想到这小子做得这么好,非常慷慨地将自己亲手置下的家底拱手相让,先把所有人嘴巴堵上,然后以退为进,答应帮所有主力团培养工兵,委婉地表明自己独立发展的决心,一下就把妄想吞并他的这条路给堵死,厉害啊!说出去谁能相信这是个二十出头年轻人的表现?”
  刘峙饮下一杯,夹起颗五香豆扔进嘴里:“从今往后,估计这些人会绝了这吞并的心思,这对你我而言都是件好事。限于小毅的资历,我不能一下就提拔他,这样容易授人以柄,所以我一直强忍着没表态,估计只有你和月祥能看出我的心思。”
  蒋鼎文放下筷子:“其实我们都知道,等校长进入南昌最迟也就在年底之前,我们第一军就要变成两到三个军,也许更多,这么一来几乎所有将校都会顺升一至两级,月祥和我最差也能当个师长,而你呢,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所以你比我们两个都更有条件建立自己理想中的一支劲旅。只是你这人太过仁厚,从来不为权利和利益与人相斗,这种品质既好也不好,好的是获得上下的信任与尊重,不好的是很多机会白白错过。”
  “唉……我也知道这是最大的弱点,可就是不愿改,想改也改不了啊!”刘峙端起杯子与蒋鼎文再碰一杯。
  蒋鼎文放下杯子低声开导:“你非改不可,否则会误很多事!就拿小毅的模范营来说,不单只你想要、我想要、月祥想要,我们黄埔的副校长、身在广州的四军元老李任潮也想要。在长沙出发来江西之前,我和总司令部的那几个老大闲聊时听他们说,一贯对我们黄埔看不上眼的白健生(白崇禧),悄悄让政治部的人给他送去安毅和尹继南的档案资料;还有一个,中央党部机要局也在密切注意安毅的发展;再有一个是校长亲口告诉我的,校长说,刚从唐孟潇(唐生智)身边调到总司令部做高参的刘文岛亲口证实,唐孟潇在一次宴请麾下众将的宴会上,公开称赞安毅的智谋和统兵能力,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表示,周瑜二十四岁就做了吴国都督,年轻的安毅尽管年轻,也能胜任师旅长的重任……所有这些,无不证明安毅和他的模范营越来越出色的表现,已经引起了方方面面的重视甚至垂涎,这次奉新之战传出去之后更不得了,明白我的意思吧?你这次若不重用提拔他,估计就会有方方面面的人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来引诱他,虽然小毅极为念旧看重情义,对你对我和树森都非常感激,对二师忠心耿耿,可要是立下了战功得不到提拔,做出了贡献却得不到承认,你能让他永远蹲在主力团的阴影下,一直当个小小的工兵营营长吗?何况他根本不缺钱,而且麾下猛将如云,比主力团很能打,他能久困池中与鱼虾为伍?”
  刘峙的筷子停在半空,神色凝重地缓缓放下,沉思片刻低声问道:“铭三,你说校长对这一切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不就是等下面主动提议,校长他欣然批准吗?我说你……”
  蒋鼎文放下筷子大声说道:“经扶兄,今天就跟你说句心里话吧,今天个个让我在会议之初强调什么纪律什么服从,不就是看到老子与小毅关系非同一般,既让老子做恶人也能用大帽子压制小毅,从而从中获得利益吗?老子只是放不下老朋友间的面子,硬着头皮声色俱厉地说出来罢了,等小毅醒过来老子就去向他解释,这次扩编正在进行,正式的番号最迟在年底前公布,要是你再犹犹豫豫,别怪小弟我捷足先登了!”
  刘峙一愣,突然哈哈一笑:“行!我还是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做,你呢,高升了尽管去找小毅谈,只要他愿意跟你走我刘峙绝无意见,相反还会和现在一样,在日后继续对他予以关照。不过要是小毅不愿跟你走,你可不能强迫,更不能像那些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家伙一样不择手段!”
  “一言为定?”
  蒋鼎文信心大振,挖走安毅的唯一顾虑就是碍于自己与刘峙之间的多年友情,如今刘峙这么看得开,让他心中最后的一点顾虑烟消云散,怎么不令他高兴万分?
  刘峙也非常自信地点点头:“一言为定!”
第137章
形势急转直下
  多年的军阀战争和各方政府的横征暴敛,使得华林书院显得衰败陈旧,行将废弃的书院里已经没有了学生,模范营进驻略加修葺清扫,随即气象一新,精致的布局和典雅流畅的飞檐式仿古建筑,隐约见到初建的规模和良苦用心。
  这个坐落在潦河南岸距离县城仅有一点五公里的华林书院,并非历史上与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鹅湖书院齐名的、享誉华夏数百年的华林书院,真正的书院位于县城西南二十五公里的华林山,遗憾的是华林山的诸多名胜已成遗址,雕梁画栋早已变成残垣断壁,城南的华林书院只是寄名追思的书院罢了,不过,作为临时军营倒也宽阔实用,交通便利。
  书院宽大的重檐式正堂后面是个占地两亩左右的精巧园林,树木参天,配以假山鱼池花径石栏,倒也显示出南派园林风格的婉约雅致,院子两边是两排整齐宽敞的高脊瓦房,原是师生们的安寝之所,如今成为模范营直属各连排的临时营房,安毅的寝室就设置东面紧邻主建筑的第一间。
  朝阳射进了宽阔的窗户,断断续续昏睡了两夜一天的安毅喝完肉粥已能坐起,接过尹继南递来的技能比武赛程表细细观看:“很好,这么一来,今天上下午可以完成初赛和第二轮比赛,明天的第三轮比赛规模就小多了,便于组织和裁判工作的进行……书院正堂门口的地方够大吗?”
  “够了,四个新编工兵连用了一天时间平整和清理,面积足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最后的搏击项目安排在明天下午举行。可惜的是,蔡光庆和老二连的八十二名弟兄没法参加,一小时后他们就要调到城北的四团驻地,几百老弟兄此刻都在前面营房里哭哭啼啼的,我不敢过去了,多说几句自己也难过得想掉泪。”尹继南连连摇头。
  安毅悠悠地长叹一声:“咱们腰腿还不够壮,只能忍着……当初咱们的三连刚成立不也是被分出七十个弟兄吗?告诉弟兄们别在意,都在一个师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打起仗来还得互相照应,无论到哪儿大家还是兄弟,这份同经生死的交情永远也不会变。”
  尹继南点点头,看到胡子匆匆进来神色严峻,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胡子来到床边坐下,低声通报:“我刚去师部送文件回来,战局突变,程潜将军的第十九师和咱们一师驻守的南昌城被敌军攻破,敌军镇守在丰城一线的邓如琢部一万七千余人由南向北猛攻南昌,镇守德安的敌军卢香亭师同时顺着南浔铁路南下,南北夹击之下程潜将军的十九师几乎全军覆没,程潜将军在敌军一片‘活捉程大胡子’的喊声中割掉长须脱去军服,在两名侍卫的保护下于今日凌晨逃到我奉新城师部。特务连长乔世杰私下向我透露,我一师占领南昌之后,也和十九师一样没有按规范进行警戒,王副军长通宵达旦流连于花巷青楼,致使敌军骤然而至,一师将帅群龙无首,面对优势敌军仓促应战,瞬间被打得溃不成军,到现在仍然没有王副军长和党代表缪主任两人的消息。经师部电台反复联系证实,我一师溃退残部已陆续集结于高安,另一部分陆续到达靖安。我师三个主力团各派出一部,向东、南、北三个方向将防线前移,以确保奉新城的安全。”
  安毅大吃一惊:“我的天呐!王副军长怎么会如此荒唐?程潜将军割须弃袍堪比三国时的曹操了……胡子,德安之敌卢香亭师不是被第七军牵制住了吗?怎么会突然南下与邓如琢师合击南昌呢?”
  “我也觉得奇怪,细问蒋副师长才知道,李宗仁将军因无法与第六军取得联系,自阳新派出四组侦察分队潜出搜寻数日无果,深恐右翼被敌军袭击不敢孤军深入,中途舍弃原定攻击目标九江,果断改变行军方向,从阳新向南翻阅羊肠山企图向第六军靠拢,殊不知六军已经放弃修水,只留下十七师驻守靖安,十八师驻守安义,程潜将军率领十九师和我军一师乘虚占领南昌,由于无线电无法联系到七军,估计至今七军仍未获知南昌得而复失之事。目前的最新情况表明,孙传芳部劲旅谢鸿勋师两万官兵已占领武宁一线,似乎已发现七军主力……”胡子详细说明。
  安毅急得要命,苍白的脸泛起了红潮:“修水呢?怎么可以放弃修水啊?这不是把咱们二师置于敌军的腹背夹击之下吗?我操他奶奶的第六军,有这样打仗的吗?气死我了!”
  胡子连忙解释:“你急什么啊?没听我说完呢,我军新收编的湘军贺耀祖部改编成独立第二师,三日前出咸宁经通城急速驰援,已于昨日进驻修水,我军后路及侧后暂时尚无忧虑。另外,校长已于昨日抵达宜春城西,不日可抵达高安,亲临前线坐镇指挥。”
  安毅和尹继南同时松了口气,胡子接着说道:“师部目前尚未接到总部的行动命令,估计总部体恤我师经过奉新激战急需休整,师部命令我营加强警戒,随时听从调遣。现在就想听听你们俩的意见,我营是否预作某些准备或调整。”
  “继南,你的意思呢?”安毅问道。
  尹继南回答:“既然这样,我们更得抓紧时间完成选拔和编制调整,目前,原一连分开重组的五连、六连、机枪连、炮连已经组建完毕,通信连七十名官兵已经初步编成,各连已于昨日开始进行紧张训练,四个新编工兵连的官兵基本完成编整,唯独连级主官的任命尚未完成,两日内全营各连即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第一阶段训练。这几天你得好好养伤,别再吓咱们弟兄了,以后负伤千万别瞒着,否则别怪小弟对你不客气!”
  “遵命!”
  安毅哈哈一笑:“胡子,你去告诉夏俭,他的六十五名弟兄不需要参加这两天的选拔赛,一定要把侦察范围扩大到二十公里半径,目前形势险恶,瞬息万变,我们面对的敌人并不比革命军差,十九师和一师在南昌的溃败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还让我看到了敌军优秀的隐蔽性和突然性,调动三万军队进行大规模的南北夹击,我们的六军和我军一师竟然毫无发觉,足以看得到敌人拥有很强的战斗力和良好的军事素养,决不能麻痹大意!”
  胡子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我得去看看要走的那些弟兄们……如果睡不着的话,你多想想连排级军官的提拔和配置,这事可不能拖了,必须在三日内完成,否则影响下一步的工作。”尹继南说完也快步离去。
  安静下来,安毅就感觉到腹部伤口和左肩伤口的阵阵疼痛,冬伢子机灵地将一床被子快速折叠,小心地垫在安毅身后。
  顾老二悄悄进来看了一眼安毅的气色,笑着开了句玩笑,随即禀报:“老大,蔡连长带着那个李霄龙前来求见,两人在正厅里等候半个多小时了,刚才我看你在开会,没让他们进来。”
  “有请!”
  安毅将手中刚刚打开的人事评议报告合起来放到床头,吩咐冬伢子端来几杯热茶。
  “报告:二连长蔡光庆、文书李霄龙求见,请营长训示!”
  蔡光庆进门一步立正敬礼,和往日一样根本就不像即将离开这个集体的人。李霄龙神色复杂地站在蔡光庆身后,身体挺得笔直,敬礼有力而又标准。
  安毅心中一黯,堆起笑脸大声说道:“进来坐吧!光庆,你是咱们模范营唯一没被我骂过的人,有时老子真想骂你几句,可又找不到骂你的理由,足以表明你的工作有多么出色。”
  蔡光庆眼睛一红:“营长……”
  “坐下吧,喝口热茶再说。”
  安毅望向李霄龙:“前天晚上本来想去看看你的,谁知我自己也倒下了,你恢复得怎么样?”
  李霄龙再次立正:“报告营长,属下基本痊愈,谢谢营长让医官马上校给属下诊断治疗。”
  安毅示意他坐下:“喝杯茶吧,别客气……李霄龙,今天我向你道个歉,是我没有给你公平的竞争机会和良好环境,请原谅!这人哪,就是他娘的贱,直到失去了才知道宝贵和珍惜。”
  李霄龙捧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营长,我没想到你会对我说道歉的话。其实不必,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军事主官,虽然没能获得你的指导,但是我在模范营、在每一个官兵身上都学到很多东西,很多宝贵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有你的影子在里面,比如弟兄们的自信自尊、友爱团结、勤劳上进甚至傲气,与别的部队都不一样,刚开始我不理解,现在我理解了。”
  安毅惊讶地盯着李霄龙微红的眼睛,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和内疚:“客气了,其实你很优秀,只不过咱们见面时间太短,从咸宁到这里不是紧张的施工就是打仗,难得有几天休息。你也不轻松,我听说你没日没夜的练技能练枪法,和弟兄们相处越来越好,方方面面进步的很快。对了,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前天中午开完会光庆向我要你李霄龙担任二连文书,刚开始我不同意最后被光庆说服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师部会把你们全部调到四团去,原打算把你们二连拆开,从连长到下面弟兄顺升一级充实到新编各连,起到骨干带头作用,以使各新编连尽快形成战斗力。当时在师部会议上,我听参谋长宣布调动决定顿时傻了,很激动,一激动肚子和后腰的两个枪眼就疼得厉害,我借着胸口憋住的一口气说出我的意见,看到实在熬不下去我提前退场,走出大门就晕过去了。其实我心里很不好受,李霄龙你也许不知道,可光庆知道,他知道我和二连每一个老弟兄之间的感情。”
  “老大,别说了……”
  蔡光庆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光庆,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不就是离开几步远吗?以后还不是常见面?到了那边下点力气,当上营长了不就时时和老子坐在一起开会了吗?真是的……”安毅强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一样的难过。
  蔡光庆点点头,擦去眼泪望向窗外。
  安毅微微叹了口气:“冬伢子,把你抄写的那本小册子拿来……李霄龙,临走没什么送你,就把我自己编写的这本《射击训练法》送给你做个纪念,上面有我的两个射击教官传授给我的基础知识,还有我自己在实践中总结出的一点经验,打算作为我营内部试行教材使用,有待于在实战中总结和丰富,你文化基础扎实,估计会学得很快。有一点心得我上面没写,现在就告诉你:每一个优秀射手都是一箱箱子弹堆出来的,一万个优秀射手里面能出一个神枪手就很了不起,因为,神枪手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别看我枪打得好,严格来说我也只能算是个优秀射手而已,给!拿着吧。”
  李霄龙激动地接过小册子,嘴巴蠕动好久,才低声说道:“营长,刚才你有句话说错了,你说蔡连长是全营唯一不被你骂过的人,不对,还有我也没被你骂过……刚开始我看到你骂某个弟兄很反感,可后来我才知道,能让你骂的人是幸运的,因为你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兄弟,每一个被你骂过的兄弟转过背就乐滋滋的,让我很羡慕,虽然我不喜欢这种粗暴的方式,但我羡慕里面饱含的真情,你的粗话听起来刺耳,细细一想却非常在理,谁也学不来。营长,临别前能给属下一句临别赠言吗?”
  安毅哈哈一笑:“李霄龙,你相信算命吗?”
  “我……我不信,我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李霄龙笑了笑。
  安毅点点头:“跟你打个赌,我敢说二十年后你要是还活着,绝对是个将军!不管你信不信,事实会证明一切,要是我预言兑现的话,你别忘了在回忆录里写上这段。”
  李霄龙重重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营长……营长……营长……”
  行将离去的弟兄们呜咽的齐声呼唤从外面阵阵传来,打破了安毅的平衡、打碎了他的自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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