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精校)第1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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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萍萍冷冷道:“得那么一堆臭钱,又有甚值得可喜的。”
  范建摇头道:“钱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要忘记当初院子初成之时,若不是闲儿母亲,你们喝西北风去。”
  “如今这内库早不是当年的叶家,你范家如果接过去,只怕会焦头烂额。皇上逼林家认了私生女,就是想让你和宰相能和平相处,同时也是为以后考虑,不然将来让人知道郡主嫁皇子,那是个什么说法。”陈萍萍冷笑道:“听我一声劝,退了这门婚,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范建皱眉道:“你一直认为长公主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系,但是这么些年了,你也没有找到证据。”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陈萍萍寒着一张脸说道:“就算陛下觉得亏欠他,但你想想,如果陛下真听了你的,将叶家还给他,那这院子怎么办?陛下雄才大略,绝对不会允许世上有人同时掌握这两样国之利器,即便是他也不行。”
  范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让我儿子牵涉到这些事情里面,让他做个富家翁岂不是更好。”
  “富家翁就这么好做?”
  “有你我在京都里,长公主也受了教训,以后的几年应该会很平稳。”
  陈萍萍寒声道:“不要忘记,你的……儿子,一月前才险些被人给杀了。”
  范建盯着他的双眼:“这是我的疏忽,何尝不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是赌气不回,也不至于京里会有这些风波。”
  陈萍萍静静道:“如果你儿子就这般死了,还用得着你我如此用心?”
  ……
  ……
  一阵沉默之后,范建开口说道:“在这件事情里,我付出的代价远比你大,所以如果两边无法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尊重我的意见。”陈萍萍想了一想,认可了对方的说法。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范建冷冷地放下车帘,一声令下,两辆马车分道扬镳。
  黑夜笼罩着皇城,在这片浓墨汁似的背景中,人们有的为了利益相聚,有的为了理念相聚,然后往往又会因为这同样的两个词分开,只等某日某个机缘巧合的缘故,再次走到一起。皇城根下,高高的朱红宫墙旁,缓缓地行走着一抬轿子,后方远远地跟着几名亲随,远处宫门的禁军看见这辆轿子绕着宫墙行走,却没有人上前发问。
  那是宰相的轿子,这是宰相的习惯,每当庆国陷入某种问题之中,他总是会令人抬着自己的轿子绕着宫墙打转,有的人说他是在森严的安静环境中思考问题,鄙视宰相的人认为这种怪癖说明了他对于权力的某种病态狂热。庆历二年,南方大江发了洪水,宰相大人便是坐着轿子绕宫墙转了许多圈,第二天便上了一道折子,详细地记述了赈灾救灾一应事项分工及流程,条疏清晰有力,而在最关键的银钱用度上,却有些捉襟见肘,户部有些独力难支,恰此时内库却有几大笔海外贸易银两入帐,险之又险地为宰相的计划提供了保障,陛下龙颜大悦。
  世人常道,宰相是奸相,看他府第便知;宰相是能相,看这天下便知。但不管是奸相还是能相,其实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他总是会回归到最原始的角色,比如父亲。今日宰相绕着宫墙“散轿”,无人敢来打扰,正是因为大家知道他的二儿子死了,大人的心情不好。
  夜色渐渐的深了,皇宫里点起了红烛灯笼,隐隐约约的黄色灯光从高墙之上洒漫了过来,但宫墙这面却依然是漆黑一片,轿子缓缓走到宫墙某侧僻静地,迎面远远有一个灯笼摇摇晃晃地过来了,走得近了些,才看明白原来也是一方轿子。
  第六十四章
那个女人
  两抬轿子同时停下,轿夫小心放下前棍,就像范建与陈萍萍见面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远处。轿头自然倾前,坐在里面的人应该会很不舒服才对,但很奇怪的是,不论是宰相还是那个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出来相见。
  所以轿头相向而拜,像是两个朋友在揖手问安,又像是一对新人洞房前在拜天地。
  “若甫,不要太过伤心了。”对面轿子里终于响起了柔柔弱弱的声音,竟然是长公主亲自出了宫,来见自己许多年前的情人!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轿中的宰相大人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他淡淡说道:“长公主关心臣之家事,臣不胜感激。”
  听见他这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长公主的声音马上变得凄柔起来:“这主臣之别……在你我二人间怎能提起?为何你今日说话如此生份。”
  宰相大人的轿中传出一声冷笑:“公主殿下,若甫无能,却不想成为公主殿下手中随意揉捏的面团。”
  另一辆轿中沉默了下来,似乎想不到对方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半晌之后才凄楚应道:“若甫你这是何意?珙儿虽不是我的孩子,但逢年过节,我总是让人送礼物至府上,我也如你一般疼爱……我,我我,堂堂公主之尊,莫非却是你的出气筒?罢了罢了……今日你心情不好,还是先别说了。”
  林若甫忽然冷哼一声说道:“今日与长公主相见,便是要讲与公主听,十月份晨儿的婚事,我已经允了。”
  ……
  ……
  宫墙外一片黑暗,只有搁在长公主轿旁的那个灯笼散着些许光芒,长时间的沉默足以证实轿中那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此时心中是如何的震惊,听到这话后又是怎样的愤怒。许久之后,长公主清冽如三九寒风般的声音才透出轿帘之外:“那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嫁给范家那个小杂种。”长公主不论在宫中官外,一直给人一种柔弱不堪的形象,谁知道此时说话竟如此厉杀。
  “您……能拗得过陛下吗?”林若甫的声音里无来由多出一丝自责自怨自嗟,“何况……陛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晨儿是我的女儿,这就注定了她也只能是个不怎么光彩的角色。”
  长公主的声音已经马上反复成了万分凄美:“你真的忍心……”
  林若甫现在听见对方这种声音便觉得十分恶心,厌恶说道:“公主若是担心内库的事情,这如今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
  长公主颤声说道:“你不考虑,谁去考虑?我一个妇道人家,独处宫中,这些年难道容易吗?”
  轿中林若甫面上憎恶之色大作:“我有一女,却终年不得相见,只在宫廷大宴上偶尔能远远瞥上一眼,做父亲做成我这种模样,难道我容易!”
  长公主凄楚辩解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当年我珠胎暗结,又不忍心误了你的前途,这才独自一人将她养大,这些年来,我在宫中为你打理,从内库里暗调银两让你使用,难道你就不念我的一丝好?”
  宰相轿中的声音寒意大作,林若甫低声咆哮说道:“我的前途?从当年至今,我何时主动要过这等前途?当年穷酸读书郎,如今却成了一代宰相,似乎风光,但有女不得见,生了个儿子……却……”他在轿中颤着声音说道:“……却惨死在前,这哪里是我的前途,我所想要的东西。这只是你想要的权力,你不甘心嫁给一个永世不能出头的驸马,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罢了,莫非我还因为这些事情谢你?”
  长公主听着这些话语,心头大怒,尖声哭骂道:“林若甫,事已至此,你却来说这些混帐话。若你真的不甘心,当年调你入都察院任给事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让你进翰林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难过?为你求来吏部待郎实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自责?步步高升的时候,你不记着我的好,如今稍有不顺,便将所有怒气发泄到我身上!”
  “很好,睿儿。”听着长公主的声音越来越高,林若甫的声音反而安静了下来,说的话却无比怨毒:“我宁肯你是这样的一个泼妇,也不希望你永远是那种哀哀戚戚的模样,你知道不知道,那样很恶心的。”
  长公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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