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纪(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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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散人诧异道:“何物?”
  无咎寻个凳子坐在旁边,两手一碰,干裂的泥土带着卵壳碎开,从中露出两个莹白的鸡子。他将之举起,得意道:“以泥土封裹深埋,便不怕被烤焦了。而你只管烧火,哪里顾得许多,且尝一个……”
  祁散人看着香喷喷的鸡子,很想伸手去接,又心生狐疑:“鸡子从何而来?”
  无咎直截了当道:“鸡子,当然是从母鸡的屁股而来,不然怎地……”他见无人领情,也不客套,一口一个,眨眼间便将两个鸡子吞下肚子,噎得连连捶胸,好一会儿才觉舒坦,却不忘问道:“老道……可曾听说过灵霞山?”
  祁散人还想追问鸡子的来历,随即神色微怔,难以置信道:“无先生是说,昨晚叫门的两个女子,来自灵霞山……”
  “嘿嘿,你人在屋里,怎知那是两个女子?”
  “我……掐指一算……”
  “咦……散人知道灵霞山?”
  “我……当然知道……”
  “哎呦、祁散人在上,请受小生一拜!且说说灵霞山……”
  “砰、砰——”
  便于此时,有人叩击院门。
  虽然卯时未过,却已晨光大亮,而空中依然是乌云低沉,看来天色并未放晴。
  不过,还没到学堂开门的时辰。这大清早的,谁在砸门?
  无咎顾不得与祁散人说话,径自走到大门前取下门闩。
  不待开门观望,大门已被人“吱呀”推开,接着涌进来几道人影,还有一个壮汉抱着个孩子,正是学堂的那个捣蛋鬼,名叫祁山,诨名山伢子,却耷拉着胳膊,带着满脸的泪痕。
  无咎不明所以,往后躲闪,却认得来人中为首的老者,作揖道:“祁老先生……”
  祁老先生,有着五、六十岁的光景,须发灰白,面色红润,身子骨颇为硬朗,却神色焦急,拱了拱手,转而催促道:“我孙子伤势不轻,速请散人前来诊治!”
  这位老者不仅是祁家村的族长,还是山伢子的祖父。应该是孙子摔坏了胳臂,方才惹得祖父兴师动众前来求诊。
  无咎让进众人,随后跟着走了过去。
  祁散人已放下手中的箩筐,起身相迎,并拿起一个凳子,让抱着孩子的汉子坐下。他一边低头查看,一边出声询问道:“这是……”
  祁老先生分说道:“我孙子今早不愿起床,说是先生要打他板子。好歹哄他起床穿衣,却哭哭啼啼不肯罢休,尚未出门,竟摔倒在地,怕是胳膊折了,由他爹抱来,哼……”老头说到此处,心疼难耐,竟是手扶长须埋怨道:“小儿无状,本该管教,而动辄打骂,则有失先生本分。还望先生求全责备之余,多些耐心……”
  无咎跟在一旁凑热闹,没想到会麻烦上身。
  学童不听话要挨板子,天经地义。谁料这位老先生宠溺过甚,竟将孙子摔伤的缘由牵扯到先生的头上。而那个倒霉孩子摔坏了胳臂,与我何干?此前是说过要揍板子,无非是口头吓唬、吓唬而已,却被那个捣蛋鬼当成了偷懒逃学的借口……
  有了祁老先生的发话,抱孩子的汉子与同来的几人都在摇头叹息,至少看过来的眼光中,少了以往的那种敬意。
  无咎察觉不妙,忙道:“老先生所言极是,怎奈山伢子顽劣不堪……”
  祁老先生虽然德高望重,却听不得有人诋毁他的孙子。他闷哼了一声,脸色难看起来。山伢子的爹则是冲着无咎歉意一笑,意思是先生不要介意。
  无咎见机识趣,只得躲在一旁而不再出声。
  祁散人俯身查看过后,伸手抓住了山伢子的胳膊,不容对方哭闹,便是顺势一抖,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微的动静,他已直起身来,拊掌笑道:“肩骨脱臼而已,好了……”
  山伢子带着泪痕,来回晃动着右胳膊。看其情形,伤势已然痊愈。
  祁老先生终于露出笑容,躬身致谢:“散人医术高超,名不虚传!”随行的几位族人也放下心来,跟着作揖行礼。
  祁散人还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无咎也轻松起来,适时出声道:“祁山,莫再淘气了,以免家中长辈挂念,且回家用罢早饭,速来学堂……”
  山伢子的学名,便是祁山,他赖在他爹的怀里不肯下地,闭着双眼干嚎:“先生不是好人,我才不来学堂呢……”
  无咎神情尴尬,耸了耸肩头,笑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先生我为人师表,又怎会是坏人呢……”
  他温文尔雅,言辞彬彬,使得在场的众人也深以为然。
  祁老先生才要劝说宝贝孙子,谁料山伢子再次大喊:“先生偷捉村里的鸡,被我与妞儿看见,他却谎称戏耍来着,而村里的鸡,见日少了……”
  院子里的地方不大,六、七个人挤在一起稍显促狭。尤其是还有一个孩子在扯着嗓子哭喊,使得原本安静的清晨变得混乱起来。
  不过,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一人的身上。各自的神色中,有惊愕、有狐疑,还有恍然之后的同情。
  教书的先生,竟是偷鸡贼?而童言无欺,看来八九不离十。
  祁老先生很是威严地咳嗽一下,尚自哭喊的山伢子顿时乖乖收声。而他还是抚须摇头,难以置信道:“先生素来为我祁家村所敬重,竟然……竟然偷吃村里的鸡……”
  无咎神情发窘,抓耳挠腮,讪讪笑着,一时无从辩解。
  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不是隔三岔五打打牙祭,谁受得了整日的菜饼子、菜汤的折磨啊!
  祁老先生接着说道:“依循族规,偷鸡摸狗者,虽无大过,却祸害乡邻,要逐出村子……”
  不就是几只鸡嘛,又何必要这般让人难堪呢!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叫先生我颜面何存!
  无咎佯作镇定,硬着头皮道:“诸位不知尊师重道也就罢了,岂能听信黄口小儿的一面之词……”
  祁老先生逼问道:“那老朽问您一句,有没有偷吃村里的鸡?”
  无咎摊开双手,诚恳道:“究竟如何,还须人证物证说话。倘若诸位不分青红皂白而冤枉了好人,只怕要遭报应的!”
  祁散人始终在同情旁观,见无咎被几个人围着而处境艰难,住着木拐插了进来,说道:“无先生乃读书人,应该懂得仁义廉耻,且教授孩子们读书认字也是辛苦,请各位父老兄弟明察。现如今,找个先生可不容易……”
  终于有人帮着说话了,无咎看向祁散人很是感激。而他稍稍琢磨,又禁不住暗自腹诽。这话中有话,好像本先生从来都不懂得仁义廉耻。
  祁老先生迟疑起来,又看了看自家的宝贝孙子,觉得祁散人所言有理,便道:“我祁家村敬重先生,并不想冤枉好人,且回头查问清楚,再行计较不迟!”他拱了拱手,带着几个晚辈转身离去。
  无咎追问:“那学堂……”
  祁老先生头也不回:“先生辛苦,不妨关门歇息一日。”
  山伢子听见不用上学,乐得直蹦高,还不忘回头甩个鬼脸,抢先跑出了祠堂。
  转瞬之间,院子里只剩下一个老道与一个书生在相互瞪眼……
第0005章
后会有期
  祠堂所在的院子里,一老一小犹在面面相觑……
  不用多想,祁家村要在一日之内查清偷鸡贼的真相。在此之前,学堂只能暂时关门。而学堂的无先生,究竟是个值得敬仰的读书人,还是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明日儿就该水落石出。
  祁散人沉吟了片刻,问道:“说句实话,你究竟有没有……”
  无咎没有忙着答话,而是返身去关了院门,这才走回来应道:“你未卜先知,又何妨再来一卦算算……”
  祁散人拄着木拐在院子里坐下,摇了摇头,道:“你隔三岔五便去四处游荡,果然是不肯安分啊!事已至此,又该如何是好……”
  无咎在原地踱着步子,苦笑自语:“我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无非是苦中寻乐罢了。只不过,风华谷是呆不下去了……”他稍作忖思,两眼一亮,停下脚步,顺手摸过一个凳子坐在祁散人的身旁,并掏出一块玉佩递过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要去灵霞山,还请老道你多多指点……”
  祁散人抱着木拐坐着,低头在玉佩上匆匆瞥过,深邃的两眼中似有精光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常态,并往旁边躲避,心不在焉道:“原来你早有去意!而灵霞山……却非你该去的地方……”
  无咎早有去意不假,而真正的缘由却无从分说。他见祁散人话语蹊跷,好奇问道:“莫非龙潭虎穴,缘何去不得?”他又摇晃着玉佩,得意道:“瞧见没有,这块玉佩便是昨夜救人所得,想来仙子她早有预见,这才留下信物,以便来日相会,嘿嘿……”
  祈散人看着某人春光满面,且遐想无限,似乎于心不忍,迟疑了下,还是问道:“尚不知……那是怎样的两个女子?”
  无咎信口回道:“貌美绝俗,乃平生所仅见!还会法术神通,仙子样的人物……”
  祁散人点了点头,说道:“既非寻常之人,那便是一对羽士,即便给你留下信物,却绝非青睐之意……”
  哼,这是赤裸裸的妒忌!本公子也是玉树临风般的人物,缘何不能招来仙子的青睐?
  无咎很不服气地盯着祁散人,只管问道:“何为羽士?”
  祁散人想了想,分说道:“这世间有修道、修仙者,称之为羽士,又称散人……”
  无咎诧然道:“真的假的?你自称散人,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他略略向后闪开,上下打量着对方。面前只有一个故弄玄虚的老道士,浑身透着虚弱与寒酸,全然不见丝毫的仙气,至少比起昨晚的两个女子差远了。而所谓的妖魔鬼怪与仙人,在都城的时候倒也有所见闻,只是太过于飘渺莫测,故而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岂能有假?”
  祁散人反问了一句,人坐直了,顿了顿手里的木拐,才要感慨激昂一番,忽又塌下腰背,神情萧索,无奈道:“我也曾在灵霞山求道、问仙,奈何机缘不堪,这才流落至此而虚度残年……”
  咦,这位邻居还是个有来历的人!
  无咎突发兴致,凝神细听。
  祁散人犹如梦醒般愣怔了片刻,忽而扭头问道:“我方才说过什么……”
  无咎两眼一翻,伸手挠着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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