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精校)第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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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的一声,雪山派九人一齐起立,跟着眼前青光乱闪,八柄长剑出鞘,除了白万剑一人之外,其余八人各挺长剑,站成一个半圆,围在石破天身前。王万仞戟指骂道:“姓石的,你口出污言秽语,当真是欺人太甚。我们雪山弟子虽然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也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石破天见这九人怒气冲天,半点摸不着头脑,心想:“我说的明明是好话,怎么你们又生气了?”回头向丁珰道:“叮叮当当,我说错了话吗?”丁珰听得夫婿当众羞辱花万紫,知他全没将这美貌姑娘放在心上,自是喜慰之极,听他问及,当即抿嘴笑道:“我不知道,或许花姑娘不值很多很多银子,也未可知。”石破天点了点头,道:“就算花姑娘不值甚么银子,便宜得很,贱得很,那也不用生气啊!”
长乐帮群豪轰然大笑,均想帮主既这么说,那是打定主意跟雪山派大战一场了。有人便道:“贵了我买不起,倘若便宜,嘿嘿,咱们倒可凑乎凑乎……”
青光一闪,跟着叮的一声,却原来王万仞狂怒之下,挺剑便向石破天胸口刺去。白万剑随手抽出腰间长剑,轻轻挡开。王万仞手腕酸麻,长剑险些脱手,这一剑便递不出去。
白万剑喝道:“此人跟咱们仇深似海,岂能一剑了结?”刷的一声,还剑入鞘,沉声道:“石帮主,你到底认不认得我?”
石破天点点头,说道:“我认得你,你是雪山派的‘气寒西北’白万剑白师傅。”白万剑道:“很好,你自己做过的事,认也不认?”石破天道:“我做过的事,当然认啊。”白万剑道:“嗯,那么我来问你,你在凌霄城之时,叫甚么名字?”
石破天搔了搔头,道:“我在凌霄城?甚么时候我去过了?啊,是了,那年我下山来寻妈妈和阿黄,走过许多城市小镇,我也不知是甚么名字,其中多半有一个叫做凌霄城了。”
白万剑寒着脸,仍是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道:“你别东拉西扯的装蒜!你的真名字,并非叫石破天!”
石破天微微一笑,说道:“对啦,对啦,我本来就不是石破天,大家都认错了我。毕竟白师傅了不起,知道我不是石破天。”
白万剑道:“你本来的真姓名叫做甚么?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王万仞怒喝:“他叫做甚么?他叫——狗杂种!”
这一下轮到长乐帮群豪站起身来,纷纷喝骂,十余人抽出了兵刃。王万仞已将性命豁出去了,心想我就是要骂你这狗杂种,纵然乱刀分尸,王某也不能皱一皱眉头。
哪知石破天哈哈大笑,拍手道:“是啊,对啦!我本来就叫狗杂种,你怎知道?”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相顾,除了贝海石、丁不三、丁珰等少数几人听他说过“狗杂种”的名字,余人都是惊疑不定。白万剑却想:“这小子果然是大奸大猾,实有过人之长,连如此辱骂也能坦然受之,对他可要千万小心,半点轻忽不得。”
王万仞仰天大笑,说道:“哈哈,原来你果然是狗杂种,哈哈,可笑啊可笑。”石破天道:“我叫做狗杂种有甚么可笑?这名字虽然不好,但当年你妈妈若是叫你做狗杂种,你便也是狗杂种了。”王万仞怒喝:“胡说八道!”长剑挺起,使一招“飞沙走石”,内劲直贯剑尖,寒光点点,直向石破天胸口刺去。
白万剑有心要瞧瞧石破天这几年来到底学到了甚么奇异武功,居然年纪轻轻,便身为一帮之主,令得群豪帖服,这一次便不再阻挡,口中说道:“王师弟不可动粗。”身子离椅,作个阻拦之势,却任由王万仞从身旁掠过,连人带剑,直向石破天扑去。
石破天虽练成了上乘内功,但动手过招的临敌功夫却半点也没学过,眼见对方剑势来得凌厉之极,既不知如何闪避,亦不知怎生招架才好,手忙脚乱之间,自然而然的伸手向外推出。他身穿长袍,两只长袖向长剑上挥了出去。只听得喀喇一响,呼的一声,王万仞突然向后直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大门之上。
雪山派九人进入虎猛堂后,长乐帮帮众便将大门在外用木柱撑住了,以便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便是个瓮中捉鳖之势。这虎猛堂的大门乃坚固之极的梨木所制,镶以铁片,嵌以铜钉。王万仞背脊猛力撞在门上,跟着噗噗两响,两截断剑插入了自己肩头。
原来石破天双袖这一挥之势,竟将他手中长剑震为两截。王万仞被他内力的劲风所遇,气也喘不过来,全身劲力尽失,双臂顺着来势挥出,两截断剑竟反刺入身。他软软的坐倒在地,已然动弹不得,肩头伤口中鲜血汩汩流出,霎时之间,白袍的衣襟上一片殷红。柯万钧和花万紫急忙抢过,一个探他鼻息,一个把他腕脉,幸好石破天内力虽强,却不会运使,王万仞只受外伤,性命无碍。
这么一来,雪山派群弟子固然又惊又怒,长乐帮群豪也是欣悦之中带着极大的诧异。群豪曾见帮主施展过武功,也不怎么了得,所以拥他为主,只为了他锐身赴难,甘愿牺牲一己而救全帮上下性命,再加贝海石全力扶持,众人畏惧石帮主,其实大半还是由于怕了贝海石之故,万料不到石帮主内力竟如此强劲。只贝海石暗暗点头,心中忧喜参半。
白万剑冷笑道:“石帮主,咱们武林中人,讲究辈份大小。犯上作乱,人人得而诛之。常言道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曾在我雪山派门下学艺,我这个王师弟好歹也是你的师叔,你向他下此毒手,到底是何道理?天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武功再强,难道能将普天下尊卑之分、师门之义,一手便都抹煞了么?”
石破天茫然道:“你说甚么,我一句也不懂。我几时在你雪山派门下学过武艺了?”
白万剑道:“到得此刻,你还是不认,你自称狗杂种,嘿嘿,你自甘下流,都没甚么好说,可是你父母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侠义英雄,你也不怕辱没了父母的英名。你不认师父,难道连父母也不认了?”
石破天大喜,道:“你认识我爹爹妈妈?那是再好也没有了,白师傅,请你告诉我,我妈妈在哪里?我爹爹是谁?”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脸上神色异常诚恳。
白万剑大是愕然,不知他如此装假,却又是甚么用意,转念又想:“此人大奸大恶,实不可以常理度之。他为了遮掩自己身分,居然父母也不认了。他既肯自认狗杂种,自然连祖宗父母也早不放在心上了。”霎时间心下感慨万分,一声长叹,说道:“如此美质良材,偏偏不肯学好,当真是可恨可叹。”
石破天吃了一惊,道:“白师傅,你说可恨可叹,我爹爹妈妈怎么了?”说时关怀之情见于颜色。
白万剑见他真情流露,却决非作伪,便道:“你既对你爹娘尚有悬念之心,还不算是丧尽了天良。你爹娘剑法通神,英雄了得,夫妻俩携手行走江湖,又会有甚么凶险?”
长乐帮群豪相顾茫然,均想:“帮主的身世来历,我们一无所知,原来他父母亲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说甚么‘剑法通神,英雄了得’。武林中当得起白万剑这八个字考语的夫妻可没几对啊,那是谁了?”贝海石登时便想:“难道他是玄素庄黑白双剑的儿子?这……这可有些麻烦了。”
这时王万仞在柯万钧和花万紫两人扶掖之下,缓过了气来,长长呻吟了一声。
石破天见他叫声中充满痛楚,甚是关怀,问道:“这位大哥为何突然向后飞了出去?好像是撞伤了?贝先生,你说他伤势重不重?”
这几句询问在旁人听来,无不认为他是有意讥刺,长乐帮中群豪倒有半数哈哈大笑。有的说道:“此人伤势说重不重,说轻恐怕也不轻。”有的道:“雪山派的高手声势汹汹,半夜三更前来生事,我道真有甚么惊人艺业,嘿嘿,果然惊人之至,名不虚传。”
白万剑只作充耳不闻,朗声说道:“石帮主,我们今日造访,为的是你一人的私事,和别的朋友均无干系。雪山派弟子不愿跟人作无聊的口舌之争。石中玉,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认是不认?”石破天奇道:“石中玉?谁是石中玉,你要我认甚么?”
白万剑道:“你师父风火神龙为了你的卑鄙恶行,以致断去了一臂,封师哥待你恩重如山,你心中可有丝毫内愧?”这几句说得甚是诚恳,只盼他天良发现,终于生出悔罪之心。
石破天对所听到的言语却句句不懂,又问:“风火神龙封师兄,他是谁?怎么为了我的卑鄙恶行而断去一臂?我……做了甚么卑鄙恶行?”
白万剑听他始终不认,显是要逼着自己当众吐露爱女受辱、跳崖自尽的惨事,只气得目眦欲裂,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手腕一抖,秃的一响,长剑又还入了剑鞘,指着柱上的三个剑痕,朗声说道:“列位朋友,我雪山派剑法低微,不值方家一笑。但本派自创派祖师传下来的剑法,若是侥幸刺伤对手,往往留下雪花六出之形。本派的派名,便是由此而来。”
众人齐向柱子上望去,只见朱漆的柱上共有六点剑痕,布成六角,每一点都是雪花六出之形,甚是整齐。适才见他拔剑还剑,只一瞬间之事,哪知他便在这一刹那中已在柱上连刺六剑,每一剑都凭手腕颤动,幻成雪花六出,手法之快实是无与伦比。众人当王万仞被石破天内劲摔出后,对雪山派已没怎么放在眼里,但白万剑这一手剑法精妙,武林中罕见罕闻。有的不由得肃然起敬,有的更大声叫起好来。
白万剑抱拳道:“列位朋友之中,兵刃上胜过白某的,不知道有多少。白某岂敢班门弄斧,到贵帮总舵来妄自撒野?只是有一件事要请列位朋友作个见证。七年之前,敝派有个不成器的弟子,名叫石中玉,胆大妄为,和在下的廖师叔动手较量。我廖师叔为了教训于他,曾在他左腿上刺了六剑,每一剑都成雪花六出之形。本派剑法虽然平庸无奇,但普天之下,并无第二派剑法能留下这等伤痕的。”说到这里,转头瞪视石破天,森然道:“石中玉,你欺瞒众人,不敢自暴身分,那么你将裤管捋起来,给列位朋友瞧瞧,到底你大腿上是否有这般的伤痕?是真是假,一见便知。”
石破天奇道:“你叫我捋起裤管来给大家瞧瞧?”白万剑道:“不错,若是阁下腿上无此伤痕,那是白某瞎了眼睛,前来贵帮骚扰胡混,自当向帮主磕头赔罪。但若你腿上当真有此伤痕,那……那……那便如何?”石破天笑道:“要是我腿上真有这么六个剑疤,那可真奇了,怎么我自己全不知道?”
白万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见他说得满怀自信,不由得心下嘀咕:“此人定然是石中玉那小子。虽然相隔数年,他长大成人之后相貌变了,神态举止也颇有不同,但面容一般无异。花师妹潜入此处察看,回来后一口咬定是他,难道咱们大伙儿都走了眼不成?”一时沉吟未答。
陈冲之笑道:“你要看我们帮主腿上伤疤,我们帮主却要看贵派花姑娘大腿上的伤疤。这里人多,赤身露体的不便,不如让他两位同到内室之中,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家仔仔细细的看上一看!”长乐帮群豪捧腹大笑,声震屋瓦。
白万剑怒极,低声骂道:“无耻!”身形一转,已站在厅心,喝道:“石中玉,你作贼心虚,不肯显示腿伤,那便随我上凌霄城去了断罢!”刷的一声,已拔剑在手。
石破天道:“白师傅又何必生气?你说我腿上有这般伤痕,我却说没有,那么大家瞧瞧便是,又打甚么紧了?”说着抬起左腿,左脚踏在虎皮交椅的扶手上,捋起左脚的裤管,露出腿上肌肤。
大厅中登时鸦雀无声。突然间众人不约而同“哦”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只见石破天左腿外侧的肌肤之上,果然有六点伤疤,宛然都有六角,虽然皮肉上的伤疤不如柱上的剑痕那般清晰,但六角之形,人人却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中间最惊讶的却是石破天自己,他伸手用力一擦那六个伤疤,果然是生在自己腿上,绝非伪造,他揉了揉眼睛,又再细看,腿上这六个伤疤实和柱上剑痕一模一样。
雪山派九人一十八只眼睛冷冷的凝望着他。
石破天捋着裤管,额头汗水一滴滴的流下来,他又摸摸肩头,喃喃道:“肩头、腿上都有伤疤,怎么别人知道,我……我自己都不知道?难道……我把从前的事都忘了?”
他瞧瞧贝海石,贝海石缓缓摇了摇头。他回头去望丁珰,丁珰皱着鼻子,向他笑着装个鬼脸。他又向丁不三瞧去,丁不三右手食中两指向前一送,示意动武杀人。

雪山剑法
陈冲之双手横托长剑,送到石破天身前,低声道:“帮主,不必跟他们多说,以武力决是非。胜的便是,败的便错。”他见白万剑剑法虽精,料想内力定然不如帮主,既然证据确凿,辩他不过,只好用武,就算万一帮主不敌,长乐帮人多势众,也要杀他们个片甲不回。
石破天随手接过长剑,心中兀自一片迷惘。
白万剑森然道:“石中玉听了:白万剑奉本派掌门人威德先生令谕,今日清理门户。这是雪山派本门之事,与旁人无涉。若在长乐帮总舵动手不便,咱们到外边了断如何?”
石破天迷迷糊糊的道:“了……了甚么断?”丁珰在他背上轻轻一推,低声道:“跟他打啊,你武功比他强得多,杀了他便是。”石破天道:“我……我不杀他,为甚么要杀他?白师傅又不是坏人。”一面说,一面向前跨了两步。
白万剑适才见他双袖一拂,便将王万仞震得身受重伤,心想这小子离了凌霄城后,不知得逢甚么奇遇,竟练成了这等深厚内功,旁的武功自也定然非同小可,哪里敢有丝毫疏忽?长剑抖动,一招“梅雪争春”,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剑尖剑锋齐用,剑尖是雪点,剑锋乃梅枝,四面八方的向石破天攻了过来。
霎时之间,石破天眼前一片白光,哪里还分得清剑尖剑锋?他惊惶之下,又是双袖向外乱挥,他空有一身浑厚内功,却丝毫不会运用,适才将王万仞摔出,不过机缘巧合而已。这时乱挥之下,力分则弱,何况白万剑的武功又远非王万仞之可比。但听得嗤嗤声响,他两只衣袖已被白万剑长剑削落。跟着咽喉间微微一凉,已被剑尖抵住。
白万剑情知对方高手如云,尤其贝海石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站在石破天身后那老者目中神光湛然,也必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身处险地,如何可给对方以喘息余暇?一招得手,立即抢上两步,左臂伸出,已将石破天挟在胁下,胳臂使劲,逼住了石破天腰间的两处穴道,喝道:“列位朋友,今日得罪了,日后登门赔礼!”
柯万钧等眼见师哥得手,不待吩咐,立时将王万仞负起,同时向大门闯去。
陈冲之和米横野刀剑齐出,喝道:“放下帮主!”刀砍肩头,剑取下盘,向白万剑同时攻上。
白万剑长剑颤动,当当两声,将刀剑先后格开,虽说是先后,其间相差实只一霎。他觉察到敌刃上所含内力着实不弱,心想:“这两人武功已如此了得,长乐帮众好手并力齐上,我等九人非丧生于此不可。”身形一晃,贴墙而立,喝道:“哪一个上来,兄弟只得先毙了石中玉,再和各位周旋。”
长乐帮群豪万料不到帮主如此武功,竟会一招之间便被他擒住,不由得都没了主意。
丁珰满脸惶急之色,向丁不三连打手势,要他出手。丁不三却笑了笑,心想:“这小子武功极强。在那小船之上,轻描淡写的便卸了我的一掌,岂有轻易为人所擒之理?他此举定有用意,我何必强行出头,反而坏他的事?且暗中瞧瞧热闹再说。”丁珰见爷爷笑嘻嘻的漫不在乎,心下略宽,但良人落入敌手,总是担心。
这时柯万钧双掌抵门,正运内劲向外力推,大门外支撑的木柱被他推得吱吱直响,眼见大门便要被他推开。贝海石斜身而上,说道:“柯朋友不用性急,待小弟叫人开门送客。”花万紫喝道:“退开了?”挥动长剑,护住柯万钧的背心。
贝海石伸指便向剑刃上抓去。花万紫一惊:“难道你这手掌竟然不怕剑锋?”便这么稍一迟疑,眼见贝海石的手指已然抓到剑上,不料他手掌和剑锋相距尚有数寸,蓦地里屈指弹出,嗡的一声,花万紫长剑把捏不住,脱手落地。贝海石右手探出,一掌拍在她肩头。这两下兔起鹘落,变招之速,实不亚于刚才白万剑在柱上留下六朵剑花。
丁不三暗暗点头:“贝大夫五行六合掌武林中得享大名,果然有他的真实本领。”但见他轻飘飘的东游西走,这边弹一指,那边发一掌,雪山派全弟子纷纷倒地,每人最多和他拆上三四招,便给击倒。
白万剑大叫:“好功夫,好五行六合掌,姓白的改日定要领教!”突然飞身而起,忽喇喇一声,冲破屋顶,挟着石破天飞了出去。
贝海石叫道:“何不今日领教?”跟着跃起,从屋顶的破洞中追出,只见寒光耀眼,头顶似有万点雪花倾将下来。他身在半空,手中又无兵刃,急切间难以招架,立时使一个千斤坠,硬生生的直堕下来。这一下看是平淡无奇,但在一瞬间将向上急冲之势转为下坠,其间只要有毫发之差,便已中剑受伤,大厅中一众高手看了,无不打从心底喝出一声采来。但白万剑便凭了这一招,已将石破天挟持而去。贝海石足尖在地下一登,跟着又穿屋追出。
丁珰大急,也欲纵身从屋顶的破孔中追出。丁不三抓住她手臂,低声道:“不忙!”
只听得砰砰、拍拍,响声不绝,屋顶破洞中瓦片泥块纷纷下坠。横卧在地的雪山派八弟子中,忽有一个瘦小人形急纵而起,快如狸猫,捷似猿猴,从屋顶破洞中钻了出去。
陈冲之反手一刀,嗤的一声,削下了他一片鞋底,便只一寸之差,没砍下他的脚板来。群豪都是一楞,没想到雪山派中除白万剑外,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高手,他被贝海石击倒后,竟尚能脱身逃走。米横野深恐其余七人又再脱逃,一一补上数指。
这时长乐帮中已有十余人手提兵刃,从屋顶破洞中窜出,分头追赶。各人均想:“人家欺上门来,将我们帮主擒了去,若不截回,今后长乐帮在江湖上哪里还有立足之地?虽将敌人也擒住了七名,但就算擒住七十名、七百名,也不能抵偿帮主被擒之辱。”又想:“只须将那姓白的绊住,拆得三招两式,众兄弟一拥而上,救得帮主,那自是天大的奇功。”当下人人奋勇,分头追赶。
四下里呼哨大作,长乐帮追出来的人愈来愈众。
白万剑一招间竟便将石破天擒住,自己也觉难以相信,穿破屋顶脱出之后,心中暗呼:“惭愧!”耳听得身后追兵喊声大作,手中抱着人难以脱身远走,纵目四望,见西首河上一道拱桥,此时更无多思余暇,便即扑向桥底,抱着石破天站在桥蹬石上,紧贴桥身。
过不多时,便听得长乐帮群豪在小河南岸呼啸来去,更有七八人踏着石桥,自桥南奔至桥北。白万剑打定了主意:“若我行迹给敌人发觉,说不得只好先杀了这小子。”只听得又有一批长乐帮中人沿河畔搜将过来。突然间河畔草丛中忽喇声响,一人向东疾驰而去。
白万剑听着此人脚步声,知是师弟汪万翼,心头一喜。汪万翼的轻功在雪山派中向称第一,奔行如飞,他此举显是意在引开追兵,好让自己乘机脱险。果然长乐帮群豪蜂涌追去。白万剑心想:“长乐帮中识见高明之士不少,岂能留下空隙,任我从容逸去?”
正迟疑间,只听得橹声夹着水声,东边摇来三艘敞篷船,两艘装了瓜菜,一艘则装满稻草,当是乡人一早到镇江城里来贩卖。三艘船首尾相贯,穿过拱桥。白万剑大喜,待最后一艘柴船经过身畔时,纵身跃起,连着石破天一齐落到稻草堆上。稻草积得高高的,几欲碰到桥底,二人轻轻落下,船上乡人全不知觉。白万剑带着石破天身子一沉,钻入了稻草堆中。
柴船驶到柴市,靠岸停泊,摇船的乡农径自上茶馆喝茶去了。
白万剑从稻草中探头出来,见近旁无人,当即挟着石破天跃上岸来,见西首码头旁泊着一艘乌篷船,当即踏上船头,摸出一锭三两来重的银子,往船板一抛,说道:“船家,我这朋友生了急病,快送我们上扬州去。这锭银子是船钱,不用找了。”船家见了这么大一锭银子,大喜过望,连声答应,拔篙开船。乌篷船转了几个弯便驶入运河,径向北航。
白万剑缩在船舱之中。他知这一带长乐帮势力甚大,稍露风声,群豪便会赶来,心下盘算:“我虽侥幸擒得了石中玉这小子,但将七名师弟、师妹都陷在长乐帮中,却如何搭救他们出险?”心下一喜一忧,生恐石破天装模作样,过不到一盏茶时分,便伸指在他身上点上几处穴道,当乌篷船转入长江时,石破天身上也已有四五十处穴道被他点过了。
白万剑道:“船家,你只管向下流驶去,这里又是五两银子。”船家大喜,说道:“多谢客官厚赏,只是小人的船小,经不起江中风浪,靠着岸驶,勉强还能对付。”白万剑道:“靠南岸顺流而下最好。”
驶出二十余里,白万剑望见岸上一座黄墙小庙,当即站在船头,纵声呼啸。庙中随即传出呼啸之声,白万剑道:“靠岸。”那船家将船驶到岸旁,插了篙子,待要铺上跳板,白万剑早已挟了石破天纵跃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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