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剑客图(卅三剑客图)(精校)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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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宏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拿不到贼人,不知将累死多少无辜之人。这贼人在哪里?能禀报官府、派人去捉拿么?”
小仆道:“那玉枕是田膨郎偷的。他有时在市井之中,有时混入军营,行止无定。此人勇力过人,奔走如风,若不是将他的脚折断了,那么便是千军万骑前去捉拿,也会给他逃走了。再过两晚后,我到望仙门相候,乘机擒拿,当可得手。请将军和小人同去观看。但必须严守秘密,防他得讯后高飞远走。”
其时天旱已久,早晨尘埃极大,车马来往,数步外就见不到人。田膨郎和同伴少年数人,臂挽臂的走入城门。小仆手执击马球的球杖,从门内一杖横扫出来,拍的一声响,打断了田膨郎的左足。
田膨郎摔倒在地,见到小仆,叹道:“我偷了玉枕,甚么人都不怕,就只忌你一人。既在这里撞到了,还有甚么可说的。”
将他抬到神策军左军和右军之中,田膨郎毫不隐瞒,全部招认。
文宗得报偷枕贼已获,又知是禁军拿获的,当下命将田膨郎提来御前,亲自诘问。田膨郎具直奏陈。文宗道:“这是任侠之流,并非寻常盗贼。”本来拘禁的数百名嫌疑犯,当即都释放了。
那小仆一捉到田膨郎,便拜别了王敬宏回归四川。朝廷找他不到,只好重赏王敬宏。(故事出康骈《剧谈录》,篇名《田膨郎》。)
文宗便是“甘露之祸”的主角。当时禁军神策军的统领叫做中尉,左军右军的中尉都由宦官出任。宪宗(文宗的祖父)、敬宗(文宗之兄)均为宦官所杀,穆宗(文宗的父亲)、文宗则为宦官所立。由于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皇帝为宦官所制,文宗想杀宦官,未能成功,终于郁郁而终。
王敬宏是龙武军的将军,龙武军属北军,也是禁军的一个兵种,他是受宦官指挥的。
【十三
昆仑磨勒】
《昆仑奴》也是裴铏所作。裴铏作《传奇》三卷,原书久佚,《太平广记》录有四则,得以流传至今。《聂隐娘》和《昆仑奴》是其中特别出名的。《昆仑奴》一文亦有记其作者为南唐大词人冯延巳的,似无甚根据。本文在《剑侠传》一书中也有收录。《剑侠传》托言唐代段成式作,其实是明人所辑,其中《京西店老人》等各则,确是段成式所作,收入段氏所著的《酉阳杂俎》。
故事中所说唐大历年间“盖天之勋臣一品”,当是指郭子仪而言。这位一品大官的艳姬为崔生所盗,发觉后并不追究,也和郭子仪豁达大度的性格相符。
关于昆仑奴的种族,近人大都认为他是非洲黑人。郑振铎《中国文学史》中说:“《昆仑奴》一作,也甚可注意。所谓‘昆仑奴’,据我们的推测,或当是非洲的尼格罗人,以其来自极西,故以‘昆仑奴’名之。唐代叙‘昆仑奴’之事的,于裴氏外,他文里尚有之,皆可证明其实为非洲黑种人。这可见唐系国内,所含纳的人种是极为复杂的,又其和世界各地的交通,也是极为通畅广大的。”
但我忽发奇想,这昆仑奴名叫磨勒,说不定是印度人。磨勒就是摩罗。香港人不是叫印度人为摩罗差吗?唐代和印度有交通,玄奘就曾到印度留学取经,来几个摩罗人也不希奇。印度人来中国,须越昆仑山,称为昆仑奴,很说得通。如果是非洲黑人,相隔未免太远了。武侠小说谈到武术,总是推崇少林。少林寺的祖师达摩老祖是印度人,一般武侠小说认为他是中国武术的创始人之一(但历史上无根据)。磨勒后来在洛阳市上卖药。卖药的生活方式,也似乎更和印度人相近,非洲黑人恐怕不懂药性。《旧唐书·南蛮传》云:“自林邑以南,皆拳发黑身,通号为昆仑”,有些学者则认为是指马来人而言。
唐人传奇中有三个美丽女子都以红字为名。以人品作为而论,红线最高,红拂其次,红绡最差。红绡向崔生作手势打哑谜,很是莫名其妙,若无磨勒,崔生怎能逾高墙十余重而入歌妓第三院?她私奔之时,磨勒为她负出“囊橐妆奁”,一连来回三次,简直是大规模的卷逃。崔生被一品召问时,把罚责都推在磨勒身上,任由一品发兵捉他,一点也不加回护,不是个有义气之人,只不过是个“容貌如玉”而为红绡看中的小白脸而已。崔生当时做“千牛”,那是御前带刀侍卫,“千牛”本是刀名,后来引申为侍卫官。
【附录
昆仑奴】
大历中有崔生者,其父为显僚,与盖代之勋臣一品者熟。生是时为千牛,其父使往省一品疾。生少年容貌如玉,性禀孤介,举止安详,发言清雅。一品命妓轴帘召生入室,生拜传父命,一品忻然爱慕,命坐与语。时三妓人,艳皆绝代,居前以金瓯贮含桃而擘之,沃以甘酪而进。一品遂命衣红绡技者,擎一瓯与生食。生少年赧妓辈,终不食。一品命红绡妓以匙而进之,生不得已而食,妓哂之。遂告辞而去。一品曰:“郎君闲暇,必须一相访,无间老夫也。”命红绡送出院。
时生回顾,妓立三指,又反三掌者,然后指胸前小镜子,云:“记取。”余更无言。
生归达一品意,返学院,神迷意夺,语减容沮,怳然凝思,日不暇食。但吟诗曰:“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璚芝雪艳愁。”左右莫能究其意。
时家中有昆仑奴磨勒,顾瞻郎君曰:“心中有何事,如此抱恨不已?何不报老奴?”生曰:“汝辈何知,而问我襟怀间事?”磨勒曰:“但言,当为郎君解释。远近必能成之。”生骇其言异,遂具告知。磨勒曰:“此小事耳,何不早言之,而自苦耶?”生又白其隐语。勒曰:“有何难会。立三指者,一品中有十院歌姬,此乃第三院耳。返掌三者,数十五指,以应十五日之数。胸前小镜子,十五夜月圆如镜,令郎来耶?”生大喜,不自胜,谓磨勒曰:“何计而能导达我郁结?”磨勒笑曰:“后夜乃十五夜,请深青绢两匹,为郎君制束身之衣,一品宅有猛犬守歌妓院门,非常人不得辄入,入必噬杀之。其警如神,其猛如虎。即曹州孟海之犬也。世间非老奴不能毙此犬耳。今夕当为郎君挝杀之。”遂宴犒以酒肉,至三更,携链椎而往,食顷而回曰:“犬已毙讫,固无障塞耳。”是夜三更,与生衣青衣,遂负而逾十重短,乃入歌妓院内,止第三门。绣户不扃,金釭微明,惟闻妓长叹而坐,若有所俟。翠环初坠,红脸才舒,玉恨无妍,珠愁转莹。但吟诗曰:“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侍卫皆寝,邻近阒然。
生遂缓搴帘而入。良久,验是生。姬跃下榻执生手曰:“知郎君颖悟,必能默识,所以手语耳。又不知郎君有何神术,而能至此?”生具告磨勒之谋,负荷而至。姬曰:“磨勒何在?”曰:“帘外耳。”遂召入,以金瓯酌酒而饮之。姬白生曰:“某家本富,居在朔方。主人拥旄,逼为姬仆。不能自死,尚且偷生,脸虽铅华,心颇郁结。纵玉箸举馔,金炉泛香,云屏而每进绮罗,绣被而常眠珠翠,皆非所愿,如在桎梏。贤爪牙既有神术,何妨为脱狴牢。所愿既申,虽死不悔。论为仆隶,愿侍光容。又不知郎君高意如何?”生愀然不语。
磨勒曰:“娘子既坚确如是,此亦小事耳。”姬甚喜。磨勒请先为姬负其囊橐妆奁,如此三复焉。然后曰:“恐迟明。”遂负生与姬而飞出峻垣十余重。一品家之守御,无有警者。遂归学院而匿之。
及旦,一品家方觉。又见犬已毙,一品大骇曰:“我家门垣,从来邃密,扃锁甚严,势似飞腾,寂无行迹,此必侠士而挈之,无更声闻,徒为患祸耳。”
姬隐崔生家二载,因花时驾小车而游曲江,为一品家人潜志认。遂白一品。一品异之。召崔生而诘之。事惧而不敢隐,遂细言端由,皆因奴磨勒负荷而去。一品曰:“是姬大罪过。但郎君驱使逾年,即不能问是非。某须为天下人除害。”命甲士五十人,严持兵仗,围崔生院,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然崔家大惊愕。
后一品悔惧,每夕多以家童持剑戟自卫,如此周岁方止。
后十余年,崔家有人见磨勒卖药于洛阳市,容貌如旧耳。
【十四
四明头陀】
四川人许寂,少年时在浙江四明山向晋徽君学易经。有一日,有一对夫妇带了一壶酒,到山上来借宿。许寂问他们从哪里来,答称今日离剡县而来。许寂说:“道路甚远,哪里一日能到?”夫妇二人不答,许寂心下甚是奇怪,但见夫妇二人年纪甚轻,女的十分美貌,但神态严肃,很少说话。
当天晚上,二人拿了那壶酒出来,请许寂同饮。那男子取出一块拍板,板上钉满了铜钉,打起拍板,吭声高歌,歌词中讲的都是剑术之道。唱了一会,从衣袖中取出两物,一拉开,口中吆喝,只见两口明晃晃的利剑跃将起来,在许寂头顶盘旋交击,光闪如电,双剑相击,声铿铿不绝。许寂甚是惊骇,不敢稍动。过了一会,那男子收剑入匣,饮毕就寝。次日早晨去看二人时,室内只余空榻,两夫妇早已走了。
到午间,有一个头陀来寻这对夫妇。许寂将经过情形向他说了。头陀道:“我也是同道中人,道士愿学剑术么?”那时许寂穿的是道服,所以头陀称他为道士。许寂推辞道:“我从小研修玄学,不愿学剑。”头陀傲然而笑,向许寂要了些净水来抹抹脚,徘徊间便失却了影踪。后来许寂又在华阴遇到他,才知道他是剑侠一流人物。
杜光庭(即《虬髯客传》的作者)从京城长安到四川,宿于梓潼厅。到达不久,又有一僧到来。县宰周某与这僧人本来相识。僧人对他说:“今日自兴元来。”两地相隔甚远,一日而至,杜光庭甚为诧异。明日一早僧人就走了。县宰对杜光庭说:“此僧人会‘鹿卢蹻’的轻身功夫,是剑侠中人。”唐时的方术中,有所谓龙蹻、虎蹻、鹿卢蹻,都是轻身飞行之术。
诗僧齐己,曾在沩山松下见到一僧,于指甲下抽出两口剑,稍加舞动,跳跃凌空而去。
这则故事原名《许寂》,出孙光宪的《北梦琐言》,其实包含了三个故事,三个故事都没有甚么精采,只是那对少年夫妇携酒壶上山,住宿而去,有些飘逸之意,歌声中述剑术之道,也有意境。那头陀赶上山来,不知是他们的朋友还是仇人。
孙光宪是五代“花间派”词人,名气很大。我觉得他的词并无多大新意。《花间集》选他的词共六十首,其中三首“浣溪沙”比较写得生动活泼:
〖“半踏长裾宛约行,晚帘疏处见分明。此时堪恨昧平生。
早是消魂残烛影,更愁闻着品弦声。杳无消息若为情?”
“乌帽斜欹倒佩鱼,静街偷步访仙居,隔墙应认打门初。
将见客时微掩敛,得人怜处且生疏,低头羞问壁间书。”
“风递残香山绣帘,团窠金凤舞襜襜。落花微雨恨相兼。
何处去来狂太甚,空推宿酒睡无厌,争教人不别猜嫌?”〗
【十五
丁秀才】
朗州道士罗少微,在茅山紫阳观寄住。有一个丁秀才也住在观里。这秀才的举动谈吐,与平常人也没有甚么不同,只不过对于应举求官并不怎么热心。他在观中一住数年,观主一直对他很客气。一晚隆冬大雪,几个道士和丁秀才围炉闲谈,大家说天气这样冷,这时若有肥羊美酒,那真是快活不过了,说来不禁馋涎欲滴。丁秀才道:“那也没甚么难处。”紫阳观在山上,大雪封山,深夜之中哪里去找羊酒?众道士以为他是说笑,哪知丁秀才说罢,开了观门便大踏步出去。到得半夜回来,身上头上都积满了雪,手中提了一只银酒坛,装满了酒,又有一只熟羊,说是从浙江大帅厨中取来的。众道士又惊又喜,拍手欢笑。但见丁秀才取出长剑,掷于空中而舞,腾跃而去,就此不知所终,那只银酒坛却仍是留在桌上。观主怕官府追究,将这件事向县官禀报。
这则短故事也是孙光宪记于《北梦琐言》之中。他在文末说:诗僧贯休“侠客”诗中有句云:“黄昏风雨黑如磬,别我不知何处去。”这位诗僧莫非是在江淮之间所到了这件异事,因而启发了诗的灵感吗?
孙光宪当五代时在荆南做大官。自高从诲、高保融、高保勖而至高继冲,祖孙三代四人都重用他。
五代十国之中,荆南兵弱国小,作风最不成话。开国之主高季兴本是一个商人的仆人,跟着朱全忠立功而做到荆南节度使。后唐庄宗李存勖灭梁,高季兴去朝见,李存勖很是高兴,拍拍他的背脊,表示赞许。高季兴觉得这是最大的光荣,最大的幸福,在这件衣服背上御手所拍之处,叫绣工绣上皇帝的手掌。但他回荆南后,对部属们谈话,却料到李存勖不成大事。他说:“新主对勋巨竖手指云:‘我于指头上得天下。’如此则功在一人,臣佐何有?吾高枕无忧矣。”后来李存勖果为部下兵将所杀。即使是高季兴这种人,也知道功劳归于大领袖一人,将所有干部都不瞧在眼内的态度是必定会坏事的。
高季兴死后,长子从诲继位。从诲死后子保融继位。保融死后弟保勖继位。高保勖从小有个外号叫作“万事休”,因为他父亲最宠爱他,大发脾气之际,一见到爱子,甚么事都算了。保勖有个怪脾气,喜欢看别人做爱。《宋史》四八三卷:“保勖幼多病,体貌臞瘠,淫佚无度,日召娼妓集府署,择士辛壮健者令姿调谑,保勖与姬妾垂帘共观,以为娱乐。又好营造台榭,穷极土木之工。军民咸怨,政事不治。从事孙光宪切谏不听。”
保勖死后,保融之子继冲接位。孙光宪眼见形势不利,劝得他投降了宋朝。宋太祖待高氏一家很好,高氏子孙在宋朝做官,都得善终。这一家姓高的人品格都很差。荆南是交通要道,诸国使者进贡送礼,常要经过其境,高氏往往发兵夺其财物,别国写信来骂,高氏置之不理,若是派兵来打,高氏就交还财物,道歉了事,丝毫不以为耻。当时天下称之为“高赖子”。这些无赖之徒在宋朝居然得享富贵,那是孙光宪的功劳了。
【十六
纫针女】
唐时京城长安有位豪士潘将军,住在光德坊,忘了他本名是甚么,外号叫做“潘鹘硉”(“潘糊涂”的意思)。他本来住在湖北襄阳、汉口一带,原是乘船贩货做生意的。有一次船只停泊在江边,有个僧人到船边乞食。潘对他很是器重,留他在船上款待了整天,尽力布施。僧人离去时说:“看你的形相器度,和一般商贾很是不同。你妻子儿女的相貌也都是享厚福之人。”取了一串玉念珠出来送给他,说:“你好好珍藏。这串玉念珠不但进财,还可使你做官。”
潘做了几年生意,十分发达,后来在禁军的左军中做到将军,在京师造了府第。他深信自己的富贵都是玉念珠带来的,所以对之看得极重,用绣囊盛了,放在一只玉盒之中,供奉在神坛内。每月初一,便取出来对之跪拜。有一天打开玉盒绣囊,这串念珠竟然不见了。但绣囊和玉盒却都并无移动开启的痕迹,其他物件也一件不失。他吓得魂飞天外,以为这是破家失官、大祸临头的朕兆,严加访查追寻,毫无影踪。
潘家的主管和京兆府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公人王超向来熟识,悄悄向他说起此事,请他设法追查。王超道:“这事可奇怪了。这决不是寻常的盗贼所偷。我想法子替你找找看,是不是能找到就难说了。”
王超有一日经过胜业坊北街,其时春雨初晴,见到一个十七八岁少女,头上梳了三鬟,衣衫褴褛,脚穿木屐,在路旁槐树之下,和军中的少年士兵踢球为戏。士兵们将球踢来,她一脚踢回去,总是将球踢得直飞上天,高达数丈,脚法神妙,甚为罕见。闲人纷纷聚观,采声雷动。
王超心下甚感诧异,从这少女踢球的脚法劲力看来,必是身负武功,便站在一旁观看。众人踢了良久,兴尽而散。那少女独自一人回去。王超悄悄跟在后面,见她回到胜业坊北门一条短巷的家中。王超向街坊一打听,知她与母亲同居,以做针线过日子。
王超于是找个借口,设法和她相识,尽力和她结纳。听她说她母亲也姓王,就认那少女作甥女,那少女便叫他舅舅。
那少女家里很穷,与母亲同卧一张土榻,常常没钱买米,一整天也不煮饭,王超时时周济她们。但那少女有时却又突然取出些来自远方的珍异果食送给王超。苏州进贡新产的洞庭橘,除了宰相大臣得皇帝恩赐几只之外,京城中根本见不到。那少女有一次却拿了一只洞庭橘给他,说是有人从皇宫中带出来的。这少女性子十分刚强,说甚么就是甚么。王超心下很是怀疑,但一直不动声色。
这样来往了一年。有一天王超携了酒食,请她母女,闲谈之际说道:“舅舅有件心事想和甥女谈谈,不知可以吗?”那少女道:“深感舅舅的照顾,常恨难以报答。只要甥女力量及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超单刀直入,便道:“潘将军失了一串玉念珠,不知甥女有否听到甚么讯息?”那少女微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王超听她语气有些松动,又道:“甥女若能想法子觅到,当以财帛重重酬谢。”那少女道:“这事舅舅不可跟别人说起。甥女曾和朋友们打赌闹着玩,将这串念珠取了来,那又不是真的要了他,终于会去归还的,只不过一直没空罢了。明天清早,舅舅到慈恩寺的塔院去等我,我知道有人把念珠寄放在那里。”
王超如期而往,那少女不久便到了。那时寺门刚开,宝塔门却还锁着。那少女道:“等一会你瞧着宝塔罢!”说罢纵身跃起,便如飞鸟般上了宝塔,飞腾直上,越跃越高。她钻入塔中,顷刻间站在宝塔外的相轮之上,手中提着一串念珠,向王超扬了扬,纵身跃下,将念珠交给王超,笑道:“请舅舅拿去还他,财帛甚么的,不必提了。”
王超将玉念珠拿去交给潘将军,说起经过。潘将军大喜,备了金玉财帛厚礼,请王超悄悄去送给那少女。可是第二日送礼去时,人去室空,那少女和她母亲早已不在了。
冯缄做给事的官时,曾听人说京师多侠客一流的人物,待他做了京兆尹,向部属打听,王超便说起此事。潘将军对人所说的,也和王超的话相符。(见《剧谈录》)
这个侠女虽然具此身手,却甘于贫穷,并不贪财,以做针线自食其力,盗玉念珠放于塔顶,在皇宫里取几只橘子,衣衫褴褛,足穿木屐而和军中少年们踢球,一派天真烂漫,活泼可喜。
慈恩寺是长安著名大寺,唐高宗为太子时,为纪念母亲文德皇后而建,所以称为慈恩。慈恩寺曾为玄奘所住持,所以玄奘所传的一宗唯识法相宗又称“慈恩宗”。寺中宝塔七级,高三百尺,永徽三年玄奘所建。
【十七
宣慈寺门子】
唐乾符二年,韦昭范应宏词科考试及第,中了进士。他是当时度支使(财政部长)杨严的至亲。唐代的习惯,中进士后那一场喜庆宴会非常重要,必须尽力铺张,因为此后一生的前途和这次宴会有很大关系。韦昭范为了使得宴会场面豪华,向度支使库借来了不少帐幕器皿。杨严(他的哥哥杨收曾做宰相)还怕不够热闹,又派使库的下属送来许多用具。所以这年三月间在曲江亭子开宴时,排场之隆重阔绰,世所少见。这一天另外还有进士也在大排筵席,除了宾客云集之外,长安城中还有不少闲人赶来看热闹。
宾主饮兴方酣,忽然有一少年骑驴而至,神态傲慢,旁若无人,骑着驴子直走到筵席之旁,俯视众人。众宾主既惊且怒,都不知这恶客是何等样人。那少年提起马鞭,一鞭往侍酒之人头上打去,哈哈大笑,口出污言秽语,粗俗不堪。席上宾主都是文士,眼见这恶客举止粗暴,一时尽皆手足无措。
正尴尬间,旁观的闲人之中忽有一人奋身而出,拍的一声,打了那恶少一记耳光。这一记打得极重,那恶少应声跌下驴子。那人拳打足踢,再夺过他手中的马鞭,鞭如雨下,打了他百余下。众人欢呼喝采,都来打落水狗,瓦砾乱投,眼见便要将那恶少打死。
正在这时,忽然轧轧声响,紫云楼门打开,几名身穿紫衣的从人奔了出来,大呼:“别打,别打!”又有一名品级甚高的太监带了许多随从,骑马来救。
那人挥动鞭子,来一个打一个,鞭上劲力非凡,中者无不立时摔倒。那宦官身上也中了一鞭,吃痛不过,拨转马头便逃,随从左右也都跟着进门。紫云楼门随即关上,再也无人敢出来相救。
众宾客大声喝采,但不知这恶少是甚么来头,那时候宦官的权势极盛,这人既是宦官一党,再打下去必有大祸,于是便放了那恶少。
大家问那仗义助拳之人:“尊驾是谁?和座中哪一位郎君相识,竟肯如此出力相助?”那人道:“小人是宣慈寺的看门人,跟诸位郎君都不相识,只是见这家伙无礼,忍不住便出手了。”众人大为赞叹,纷纷送他钱帛。大家说:“那宦官日后定要报复,须得急速逃走才是。”
后来座中宾客有许多人经过宣慈寺门,那看门人都认得他们,见到了总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奇怪的是,居然此后一直没听到有人去捉拿追问。(见王定保《唐摭言》)
这故事所写的侠客是一个极平凡的看门人,路见不平,拔拳相助之后,也还是做他的看门人。故事的结尾在平淡之中显得韵味无穷。
【十八
李龟寿】
唐宰相王铎外放当节度使,于僖宗即位后回朝又当宰相。他为官正直,各处藩镇的请求若是不合理的,必定坚执不予批准,因此得罪了许多节度使。他有读书癖,虽然公事繁冗,每天总是要抽暇读书,在永宁里的府第之中,另外设一间书斋,退朝之后,每在书斋中独处读书,引以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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