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三国小霸王)(校对)第8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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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5章
人心溃散
  孙乾只带了一个侍从,单骑来到张敞的大营,报名求见。
  守营的都尉隔着营门打量了他一会儿,派人去中军通传。时间不长,张敞赶到,让人打开营门,隔着营壕对孙乾大声说道:“公祐兄,如果你是来劝降的,就不必多费口舌了。我虽然不是孙将军的对手,但辽东王待我不薄,我的家人都在襄平,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背弃辽东王,只能勉为其难,与孙将军纠缠,等待辽东王的增援了。”
  孙乾微微一笑,心中明镜也似。张敞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身边的将士听的。毕竟只是司马,不是主将,那些将领是因为形势危急,暂时听他调遣,如果他要投降,其他人未必肯听他的,万一起了冲突,他弄不好立刻会送命。
  “仲仁兄是忠义之士,我早就仰慕,不敢以巧言污仲仁兄清名。我今天来,只是通报一个消息。”孙乾拱拱手,不慌不忙地说道,仿佛面对不是数百疑惧不安的辽东军将士,只是一群乡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印囊,扔过营壕。“昨天夜里,公孙桓率部袭击我军,已经被我军击败,临阵战殁,麾下五千步骑损失大半。”
  张敞大惊,捡起印囊,打开一看,果然是公孙桓的印信。他惊得半晌无语。孙策昨天刚刚临阵斩杀公孙模,夜里又击败公孙桓,而且都是临阵斩将,这简直是势如破竹,无人能挡啊。面对这样的对手,如何能敌?
  孙乾的声音很响亮,而且吐字清晰,张敞身后的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震惊不亚于张敞。他们没有见过孙策的威风,却知道公孙模、公孙桓都是公孙度的族人,辽东重将,在一日之内接连战败被杀,实在过于骇人。
  孙乾等了一会,让张敞勉强平静下来,又大声问道:“仲仁兄,公孙度举兵以来,号称战无不胜,这次却不胜而走,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想,他给你的军令中大概没有提及沓氏城下的战况吧?”
  张敞默不作声,既不发问,也不承认。
  孙乾便把公孙度在沓氏城与孙策大战两日,连败七阵,公孙安授首,折损三校尉、七都尉,军侯、都伯十余人,损失将士近万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得很详细,连那些阵亡的将领名字、营号都说得清清楚楚,无可辩驳,听得张敞和他身后的将士惊骇不已。
  公孙度率领的步卒是辽东最精锐的步卒,也挡不住孙策的进攻,他们又有什么机会可言?公孙度起兵以来,战无不胜,这次遇到孙策却是一战也不能胜,无论是步卒还是骑士,都是一触即溃,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若非知道公孙度的确已经退兵,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孙乾的说辞。现在公孙模、公孙桓的惨败就在眼前,他们不得不认真考虑孙乾所言的真实性。
  张敞沉默了良久,拱拱手。“公祐兄,请入营说话。”
  孙乾欣然从命,随张敞入营。张敞陪着孙乾往里走,同时派人击鼓聚将,他故意走得很慢,走到中军大帐门口的时候,诸将也陆续赶到。这些人有不少认识孙乾,见孙乾在此,而张敞又神情凝重,便大致猜到了可能是什么事,当时便有人发怒,甚至拔出了战刀,宣称自己绝不背叛公孙度,要与孙策血战到底。
  张敞也不说话,看着他们表演,等他们都说完了,这才取出公孙桓的印信,让诸将传看。诸将愕然。他们都知道公孙桓,那可是不亚于公孙模的大将,统领的是公孙度身边的亲卫骑,实力犹在昨日战败的骑士之上,怎么也死了?
  孙乾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最后环视诸将,问了两个问题:你们认为公孙度是吴侯的对手吗,谁才是辽东真正的统治者?就算公孙度暂时逃过一劫,返回襄平,你们能击败吴侯,立下战功,以赎公孙模阵亡之罪吗?
  大帐内鸦雀无声。孙乾的两个问题问到了他们最担心的事:从长远看,双方实力差距明显,公孙度肯定不是孙策的对手,败亡是迟早的事。为一个必败的人卖命,值不值?从近期看,就算他们不背弃公孙度,公孙度也不会放过他们。公孙度性格狠厉,公孙模阵亡,他肯定要追究责任,尤其是昨日参战的骑兵将领,临阵脱逃,依军法轻则罢免,重则斩首。击败孙策,将功赎罪?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最后,孙乾提出一个选择题:你们是愿意支持公孙度,家破人亡?还是愿意支持吴侯,建功立业?
  答案不言自明。众将互相看了一会儿之后,纷纷起身施礼,愿听吴侯将令,把刚才要为公孙度奋战到底的誓言抛诸脑后。
  看着这些前倨后恭的辽东将领,孙乾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背后有强悍的武力支撑,效果就是不一样。两个月前,这些辽东人可没有这么客气,果然是边鄙之人,信服武力而不知仁义,不打不乖。
  ……
  公孙度站在山坡之上,看着跋涉前进的步骑,浓眉紧皱。
  身后不远处,江东军的战旗若隐若现,战鼓声隐约可闻,沈友的人马又追上来了,不知道这次是凌操还是严白虎,又或者是那个叫周泰的少年。
  公孙度后悔莫及。早知道这些江东蛮子这么擅长走山路,他绝不会取道丘陵,简直是挖坑埋自己。这里根本没有大路,每前进一步都很艰难,有的地方甚至要开路。江东军追得又紧,他留下断后的人马接连被击溃,伤亡虽然不大,对士气的影响却非常严重,有不少士卒战败之后就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儿,也许投降了,也许躲到山里去了。
  再这么下去,他担心能走出大山的人有没有一半。
  公孙度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却掩饰不住心中的失落。这几年南征北讨,他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大的困难,而且一错再错,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已经无法回头。
  孙策纵横中原无敌手,果然不是虚言,袁绍败得不冤。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愤懑。孙策是江东寒门,论出身还不如我呢,为什么孙策在几年之间就能创下如此基业,我却被孙策打得不能还手?这几年在辽东无敌,原本还觉得天下大乱,自己有机会割据一方,甚至可以逐鹿中原,现在看来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升济,形势堪忧啊。”许攸收回目光,打量着公孙度,毫不掩饰眼中的怜悯。接连数日的战斗,他已经清楚公孙度身边这些所谓精锐的实力,别说不是孙策的对手,就连公孙瓒的部下都比他们强得多,也就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欺负高句丽、扶余人,遇到真正的精锐立刻现了原形。
  公孙度沉默以对。他现在不想和许攸说话。许攸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用了许攸的计策,他也不会落到这一步。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计是许攸出的,决定却是他做的,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孙策的战斗力如此强悍,步卒正面作战,他根本不是孙策的对手,两倍的兵力优势都无法取胜。
  可惜现在知道已经迟了。他只希望能撤出这片丘陵地,赶到汶县,在开阔地与孙策再战。孙策只有不到两千骑,他会发挥辽东军骑兵的优势,让孙策知难而退,用实际战绩回应许攸对他的蔑视。
  许攸忽然扯了扯公孙度,向远处指了指。公孙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士卒逆着队伍走来。山路本来就狭窄,将士们牢骚满腹,现在有人逆行,情绪更加激动,虽然没有人喝斥,却有意无意的扛挤,让那人走得跌跌撞撞,非常艰难。
  公孙度一眼认出那是信使,心情突然忐忑起来。看这信使的神色,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难道公孙模那边出了事?他迅速考虑了一下,又觉得应该没什么好担忧的。公孙模有步卒近万人,骑兵五千,就算正面作战,孙策也没什么。何况公孙模还有大营可守,孙策应该没那么容易得手。难道是公孙模不听命令,出营迎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真的该死了。
  信使赶到面前,双手递上一份军报。一看军报上的封泥,公孙度心里就咯噔一下。
  封泥上是司马张敞的印,不是公孙模的印。
  公孙度后脖颈直冒凉气,连指尖都有些发麻。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公孙模死了,营中无将,司马张敞接管了指挥权。他连忙打开军报,军报内容很长,张敞详细的叙述了公孙模出战的经过,看到公孙模不带步卒,只率领骑兵迎战孙策,公孙度便知不妙,气得破口大骂。
  “竖子,竟敢违抗我军令,着实该死!”
  许攸从公孙度手中接过军报,迅速扫了一遍,脸色也阴了下来。公孙模战死,大营堪忧,粮草很可能会落入孙策之手。如此一来,公孙度就算走出这片丘陵也无法补充粮草,空有数万大军也无济于事。
  “你这几个族人怎么这么没用?一个比一个无能。”许攸忍不住骂道:“五千骑败给孙策一千骑,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担任大将?”
  公孙度勃然大怒,反唇相讥。“我的族人虽然无能,却是力战而死,你许子远倒是智计过人,不也一样败给了孙策,葬送了袁本初的大业?”
第1796章
心灰意冷
  许攸盯着公孙度看了好一会儿,脸色铁青,眼神也变得狰狞起来。
  “原来你一直觉得官渡之战是我的责任?”
  公孙度有些后悔,当此危急之时,与许攸发生冲突并不明智,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扰乱军心。他心里知道了,却不肯示弱,冷笑道:“纵使不是,也不能说你有功。”
  “这么说,此战失利也是我的责任了?”
  公孙度沉默,心中说不出的失落。他没有诿过于许攸的想法,只是对许攸的狂傲自负不满,这才出言反击。他知道许攸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他没想到许攸的反应如此激烈,竟有当场翻脸的意思。由此可见,在许攸眼里,他从来不是什么辽东王,他永远是那个来自辽东的边鄙之人,带着洗不净的寒酸气。
  纵是辽西大族,如何能入中原名士之眼?况且他只是小吏之子,因为机缘凑巧,与太守死去的儿子相仿,这都得以举孝廉为郎,如同入赘过继,向来为人不齿,在这些中原名士眼中更不值一提。
  许攸当年就曾调侃过他,如今依然不改,以为他窘迫便可臣使之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直到现在,许攸别说是称臣,就连最基本的尊敬都没有,还是居高临下的看他,把他当作那个什么也不懂的边鄙之人。在这一点上,他连郭图都不如。郭图至少还能保持礼节上的尊敬。
  公孙度忽然间意兴阑珊,连和许攸计较的心情都没有了。“许子远,你建言,我纳策,胜负在我不在你。我无诿过之意,你也不必如此过激,只是请你不要出言不逊,辱及死者。”
  许攸见公孙度神色萧索,也意识到是自己出言不逊刺激了公孙度。他想说几句道歉的话缓和一下气氛,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僵着脸,转身看向别处。
  青山莽莽,似乎没有尽头,远不是地图上看到的几条曲线那么简单。公孙度说至少还要三天才能走出去,可他却有一种感觉,他也许没机会走出这片山了。公孙模阵亡,援兵群龙无首,粮草岌岌可危。孙策只派沈友来追击公孙度,他本人却去攻击公孙模,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孰轻孰重,孙策拿捏得很清楚。他身边不仅有郭嘉,更有军谋处,群策群力,绝不会放着这样的机会不用。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这样的道理读过兵书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但他没想到公孙模不知道,居然主动迎孙策,而且不带步卒,只率骑兵应战。
  更让人无语的是他居然战败了,还送了命。五倍的兵力优势啊,他要犯什么样的错才能打成这样?他不是想故意激怒公孙度,形势紧急,他们应该紧密合作才对,他只是实在气不过,这才一时失言。
  秋风拂动,满面生寒,也吹凉了他的热血。
  莫非这就是命?束发便与何颙、袁绍奔走,以天下为己任,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华发渐生,却连一点希望也看不到,反被年轻后生追得如同丧家之犬,先败于官渡,再败于辽东,平生挚友不是含恨而终,便是渐行渐远,如今已经找不到几个同道,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偏僻之地苦苦挣扎,与一群莽夫为伍。袁绍都无法战胜孙策,公孙度又有什么机会?势已至此,再坚持下去,也不过白白送了公孙度的性命而已。
  许攸转身看着公孙度。“升济,恕我直言,你不是孙策的对手,勉强无益,不如趁着还有一点本钱在手,向孙策称臣吧。此人虽年少,却有英主之姿,又能用人,虽不能让你割据一方,却能让你一展所长,二千石不足虑。”
  公孙度惊讶地看着许攸,不明白许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许攸知道公孙度心中疑惑,也不解释,接着说道:“你与沈友接洽吧。沈友是江东人,光武时沈威卿(沈戎)之后,也算是世家子,文武兼才,孙策对他期许甚高,你向他投降,送他一份大礼,他必投桃报李,不会亏待你。”
  公孙度不屑地笑了一声:“子远觉得我败局已定,准备弃我而去了?”
  许攸苦笑着摇摇头。“升济,袁使君派我来辽东,只是希望你能牵制孙策兵力,让他无力西顾。我来辽东,只是想借你之力击败孙策,证明自己的才智,如今孙策已至,袁使君之计已成,我却无力回天,再坚持下去只会毁了你。你我朋友一场,我不能这么做。孙策不来追你,出虎跃塞,自然是图谋粮草,公孙模已然阵亡,大营里的粮草岂能幸免?你就算走出这片大山也无粮草可用,焉能反败为胜?与其战败而降,不如当机立断,免造无辜杀伤,也算是积点阴德。”
  “那你去哪儿?回冀州?”
  “我啊……”许攸抬起头,看着远处的群山,思索良久,摇了摇头。“我可能去益州。”
  公孙度本想劝他留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虽然还不想向孙策投降,但他也知道许攸说得对,他不是孙策的对手,败局已定,许攸留下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许攸一生自负,又与曹操有交情,去益州投奔曹操自然比留在辽东强。益州是大州,户口百万,又有险可守,绝非辽东可比,许攸也许能找到证明自己的机会。辽东太弱,就连那些青州逃难来的士人都不愿意留下,又何况许攸这样的党人中坚呢。
  公孙度也有些心灰意冷,没有挽留许攸的心情。正在这时,又有信使赶来,这次是关于公孙桓的。公孙桓昨夜统步骑五千伏击孙策,结果反被孙策伏击,伤亡惨重,公孙桓本人生死不明,估计是凶多吉少。
  听了这个消息,公孙度万念俱灰。他没有再说什么,让人牵来一匹健马,带了一些干粮,送给许攸。许攸也不客气,牵着马,与公孙度拱手作别,离开了队伍,消失在山林之间。
  看着许攸离开,公孙度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过了好久,他叫过一个军吏。
  “去见沈友,我要议和。”
  ……
  傍晚时分,一片山谷之中,公孙度扶刀而立,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亲卫,静静地看着远处,脸色虽然很平静,嘴角却咬得很紧,如铁铸一般。
  一千骑兵在山坡上列阵,杀气腾腾,随时准备翻身上马,沿着山坡发起冲击。虽然答应了与沈友议和,公孙度还是难忍失落,故意摆出这个阵势,想给沈友一个下马威,挽回一些面子。
  蹄声特特,两骑从远处轻驰而来,在公孙度面前十余步停住。沈友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卫士,大步走来。他一身精致的明光铠,腰间悬着战刀,步履矫健,身姿挺拔,既不失儒雅又英气勃勃,顾盼有神,丝毫不以公孙度身后山坡上的骑士为意。
  公孙度一看便暗自赞叹,羡慕不已。这个年轻人运气真好,刚刚弱冠就主宰一州,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读书呢,视野不出玄菟郡,后来到了洛阳为郎没少因见识少被同僚耻笑。
  “使君英武,不愧是江东少年俊杰。”
  沈友哈哈大笑,拱手施礼。“府君不必自谦。若非吴侯亲至,友也无法击败府君。胜负乃兵家常事,府君能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不失英雄气度。”
  公孙度松了一口气,对许攸多了几分感激之情。许攸虽然为人自负,品德也一般,但才智却无可非议。正是他看破了孙策要提携江东系,重点栽培沈友的用意,这才建议他与沈友议和。沈友曾被他击败,急需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自然不会拒绝议和。
  议和不是投降,有谈条件的空间,这是许攸为他出的最后一计。平心而论,他这次战败虽然与许攸的计划有关,却不是许攸的责任,双方战力相差太远,许攸的计划再好也无法落实,这才是根本原因。也正因为认识到这一点,公孙度虽然不怎么情愿,也只能接受许攸的建议,与沈友议和。公孙模已经战死,粮草落入孙策手中的可能性很大,他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不如尝试议和,如果能够达成一个不错的条件,就此休战,也是一个选择,实在谈不拢,再想他法也不迟。
  公孙度开门见山。“吴侯将如何处置我?”
  沈友打量着公孙度,拱拱手,温和的微微一笑。“敢问府君之志。”
  公孙度哼了一声:“难道吴侯能遂我所愿?”
  沈友笑着摇摇头。“府君误会了。易云:君子进德修业。德业相配,自然前程似锦,功成名就。德不配业,则难免自取其咎,纵一时得逞,也不过转眼烟云,智者不取。府君想知道吴侯将如何处置你,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看看你的志向与德行是不是相配。如果志大于德,那恐怕要让府君失望,谈也无益,不如你我各归本阵,继续厮杀,一决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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