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侠(校对)第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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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尤老鼠是被枪杀的,案子没结,遗体不能擅自火化,暂时被转移到太平间存放。
  下电梯的时候,三个女人站在一起,彼此沉默着,下了楼也没有道别就各奔东西了。楚桐跟着母亲上了司机开到门口的奥迪。轿车开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她看到王红拎着布袋子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
  这个阿姨和罗澜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楚桐想。
  楚嫣然躺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没有任何忧伤神色。
  “妈,你还恨他么?”女儿问道。
  “谈不上恨,时间会抚平一切。只是现在想起来,觉得不值得罢了。”楚嫣然连眼睛都没睁。
  ……
  刘昆仑一直没闲着,他的病房里高朋满座,鲜花和营养品堆积如山,来探视的朋友一波接着一波。大伙儿热情高涨,信心满满,都认定刘昆仑只要配合治疗,再做一两个小手术就能继续生龙活虎,和以前一样喝酒打架,飙车泡妞。
  “昆仑哥,咱可说好了,出来先到我那去喝一顿大酒。”臧海神采飞扬,“我涨工资了,准备买一辆摩托。”
  “别买了,我那辆你先开着。”刘昆仑惦记着自己的烈火战车。他中招的时候,摩托车摔了个七零八落,被附近农民拖走了,后来刑警给追回来的。
  “那行,我先替你开半个月,不出半个月,昆仑哥你就能开车了。”臧海这样说。
  但是出了病房,所有人都是愁云惨淡。医生说了,刘昆仑脊椎上中了一颗子弹,高位截瘫的概率极高。不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这颗子弹不是直接射中他的,而是在车里反弹了不知道几个来回,最后击中刘昆仑的,所以力道不足,否则直接就要命了。
  陆刚和许庆良也来探望了刘昆仑,代表公司表示一定治疗到底,近江看不好就去北京上海,再看不好就去美国、日本。
  “小刘,你放心,你是公司的高管,公司绝对不会撒手不管的,好好养病,不要多想。”陆刚留下一句暖心的话,和许庆良出去了。
  走廊里,陆刚问许庆良:“老许,刘昆仑签劳动合同了么?”
  许庆良想了想说:“他应该是和大市场签的临时工合同,没和金天鹅签正式的劳资合同,只是口头任命。”
  陆刚说:“以后给员工多买一份保险。”
  马后炮拎着水果罐头来了,高俊玲和田大器拎着一篮子鸡蛋来了,薛文武和罗小梅扛着整箱的牛奶来了,连宣传科的刘齐都来探望了刘昆仑。江湖上的朋友也接踵而至,庄誉来了,詹子羽来了,考上特警学院的李昑也打来电话询问伤情。但是当人走后,病房回复平静,一股寂寥悲怆的心情就浮上心头。
  刘昆仑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他配合那些人,说些信心满满配合治疗的话,也是想麻痹自己而已。
  时刻留在身边照顾的只有四姐和春韭。四姐调了夜班,白天来照顾,春韭白天忙生意,晚上来接班。两人轮换着,但也辛苦无比,至今四姐不敢告诉家里,父母唯一指望的儿子瘫了,这个打击太大了。
  刘昆仑不仅仅是瘫痪,他腰部以下都没有知觉,大小便失禁,完全不受控制。表面上盖着被子看起来没什么,其实床上垫着一次性防水被单,插着导尿管。来客人的时候和人家谈笑风生,其实心里打鼓,担心随时拉在床上臭气熏天。
  该来的人都来过一遍了,渐渐地病房冷清起来,也就是罗小梅和臧海常来。刘昆仑的手机经常接到慰问的短信和电话,但是楚桐一直杳无音讯。
  刘昆仑体谅楚桐,经受巨大的惊吓和打击,人的情绪会失控,但他还是忍不住给楚桐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明天下午手术。
  楚桐很快回复,说会来。
  ……
  次日上午,楚桐坐着张湘渝的车来到火葬场,虽然王红说不需要举行追悼会,但是几个警校的老同学还是给尤荣办了一个小小的仪式,简单介绍了一下生平,没有家属答谢的环节,几个人围着玻璃棺材转了一圈。悬挂在高处的黑白遗像用的是尤荣年轻时的警服照,英俊逼人,和棺材里涂脂抹粉苍白的容颜判若两人。
  整个仪式谁都没有哭,楚桐没哭,王红也没哭。遗体被工作人员推走之后,几个老警察出门抽烟,楚桐陪着王红,这个父亲身边最后的女人。
  王红两鬓已经白了,从容颜上看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儿。是什么事情导致她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和一个瘾君子共度残生,楚桐很想知道,又不敢问。
  “我年轻的时候有个外号,叫小白鞋。”王红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我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喜欢进口货。我爸那时候在外贸部门工作,家里什么都有,生活富足,追我的人能从鼓楼排到盐务街。我喜欢穿白高跟皮鞋,他们都叫我小白鞋。后来,警察把我抓了,说是流氓罪,判了四年。”
  楚桐不敢问,也不敢打断。
  “后来我出狱了,就去了南方发展,开过发廊,当过妈咪,手底下最多的时候五十多个小妹。有一次和人起了冲突,是一个老乡帮我搞定的。后来一叙,原来他就是当初抓我的人,你说这也算缘分么?”
  “你是说,尤荣是当初抓你的人?”
  “不是他亲手抓的,那次行动他们区队参加了的。”王红解释了一句,继续讲述,“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分分合合的好几年。再后来他生意失败回老家了,我也年老色衰了,在深圳给一个香港司机当了几年二奶,也回来了。我俩就这么又遇上了,就又在一起了,好歹是个伴……”
  王红靠在椅子上,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沧桑的眼神里不知藏了多少故事。
  “这就是爱情么?”楚桐小心翼翼地问道。
  “傻孩子,哪有什么爱情。只是有些人走得太急了,没时间停下来好好想想值不值得罢了。唉,不值得啊……”
  “不值得……”这是楚桐第二次听到这三个字,是这个人不值得相守,还是这辈子过得不值,也许两者都是,已经无关紧要。
  这一刻,楚桐做出了一个决定。
  ……
  下午两点,刘昆仑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楚桐并没有出现。一直等到六点钟手术结束前十分钟,她才匆匆赶到,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红布包裹。
  刘昆仑的手术很成功,推回病房的时候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他苏醒过来,就看到楚桐的脸。
  “你来了。”
  “嗯,我来了。”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病房里的另外三个病友一个出院,两个出去散步,其他人也都回避了,留给二人私密空间。
  “带的什么?”刘昆仑打破沉默。
  “是我父亲的骨灰,王阿姨没有条件去武汉,委托我带回去撒在江里。不好意思,我没地方放,只好带到这里来了。”楚桐客气地拒人千里之外,刘昆仑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手术成功么?”楚桐问了一句。
  “小手术。”刘昆仑掀开被子,露出腹部的绷带和两个充满黄红色液体的塑料袋,“医生给我造瘘了,尿袋子和屎袋子,我得一直到死挂着这两个袋子。”
  楚桐扭过脸去,泪如雨下。
  “我妈给我办了转学,我就要离开近江了。还有,咱们的孩子,打掉了。你保重,我走了。”楚桐说完,拎起包裹夺路而逃。
第四卷
第081章
死瘸子
  刘昆仑没有挽留楚桐,他只是静静地看她离去。女朋友的抛弃比起高位截瘫的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不愁没有后代。但是一个高位截瘫,腰部以下全无知觉的人,这辈子是不会再有老婆和后代了,他得认命。
  四姐进来了,忧心忡忡的劝说弟弟,说别怪人家。人家一个女学生,还在上学,摊上这种事儿,咱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啊,要怪就怪咱自己命不好。
  是啊,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刘昆仑故作轻松摆摆手:“我没事,姐,我不能常去家里了,你跟爸妈说我出差了就行。”
  “我有数,你也别多想,我刚和医生谈过,下一步采取针灸疗法,有个老中医可厉害了……”四姐拿起一个苹果削着,开始安慰弟弟。
  刘昆仑曾经听隔壁床病友的大学生儿子说过,凡是一个病人开始寻找中医疗法,一般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所以他明白自己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
  一个月后,刘昆仑该出院了,所谓的北京、上海,美国、日本,他都没去,去了也是白花钱。出院那天的排场搞得低调简朴,陆刚安排了一辆救护车把刘昆仑连同他的轮椅一起拉回了家,家里已经买好了能把床头摇起来的病床,但躺了三十天的刘昆仑不愿意回家就上床,执意要坐下说话。
  陆刚说:“昆仑,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不用担心,公司全包了。”事实上所有的治疗费用确实都是单位全额报销的,而且刘昆仑的工作也没丢,每月还有工资拿。按陆刚在中层干部会议上所说的,刘昆仑是有功之臣,这样的人残疾了咱们就得负起责来,绝不能让职工们寒心。
  “谢谢陆总。”刘昆仑说。
  “这是公司全体职工的一份心意。”陆刚将一个信封推过来,这是大市场搞的一次慈善募捐,一共募集了五千多,陆刚本人又加了五千,凑成一万块,刘昆仑也收下了。
  “尽早康复,回来上班,办公桌给你留着呢。”陆刚又安慰了几句,起身告辞。四姐送到门外,陆刚叮嘱有事一定要告诉自己,千万别客气。四姐千恩万谢的把他送走了。
  等四姐回来,刘昆仑问四姐看病花了多少钱。
  “不大清楚,都是陆总拿的钱,大概十几万总要的。”四姐说。
  “我的工资就别领了。”刘昆仑说,陆总是讲究人,自己也不能不知趣。十几万已经足以抵消自己的贡献,真吃人家一辈子,他没这个脸。
  四姐叹口气,去做饭了,刘昆仑端详起自己的轮椅。这是一架鱼跃牌折叠轮椅,黑色的铁管和皮垫座椅,锃亮的钢圈轮胎,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双腿了。
  ……
  刘昆仑在家蛰伏了几日就耐不住寂寞了,开始学习使用轮椅。他还年轻,两臂有力,可以轻松地把自己搬到轮椅上去。就是下楼很成问题,轮椅的四个轮子都不是为上下楼梯设计的。他买的房子又是在六层,上去下来都要别人帮忙才行。好在兄弟们多,一个电话就能叫过来人。
  表面上看起来,刘昆仑的生活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他手下的小伙子们排了班,每天有一个专门负责接送刘昆仑,风雨无阻。推轮椅有个诀窍,要大轮向后倒着推,推到楼下,把人扶到车里坐下,再把轮椅折叠起来放到后备箱里,开车到公司,把刘昆仑推到办公桌前,看看报纸,喝喝茶,中午一顿酒,晚上一顿酒,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每次喝酒,刘昆仑都会喝到酩酊大醉。他以前不爱喝白酒,因为打小父亲喝了烈酒之后就会揍他,白酒的味道和痛苦是联系在一起的。但现在什么酒都喝,越上头的越好,最好是混着喝。人家混酒是先喝白的再喝啤的,他是把两种酒混在一个杯子里喝,总之是尽快喝倒自己为目的。
  喝成烂泥之后,都是兄弟们把他抬回家,或者送到凯撒温泉宫开个房间。有一次几个好心的兄弟还帮刘昆仑叫了个技师,但是腰部以下全无知觉的他已经丧失了这部分功能。
  背地里兄弟们谈起昆仑哥都痛心惋惜,但是时间长了总这样陪他喝酒也不是办法,慢慢的他喊人喝酒就有人推辞了,他就自己喝。打电话给楼下小超市老板,让他送桶装的劣质白酒上来,就着剩菜喝白酒,一顿一斤半,喝醉了呼呼大睡,连续一星期不去上班,渐渐地人家也不来接送了。
  刘昆仑不愿意求人,他试图自己下楼,发现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自己,而是轮椅。他只能把轮椅推下楼梯,然后自己爬下去,这样一来还不如自己爬的快。最后他想出一个办法,把轮椅用链子锁锁在楼下车棚,找了块木板把自己的腿盘起来绑在上面,又自己做了两个带橡胶衬垫的手托,两手各持一个,用手臂代替腿,连续练习了几次,可以做到上下楼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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