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侠(校对)第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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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法学院教授和律师事务所将此案当做正当防卫的经典案例来学习分析。央视《走近科学》栏目也顺理成章地做了一期节目来阐述这五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用科学的方式解释了法律的事情。这期节目收视率极高。
  如同其他热点新闻一样,案子很快就消失在公众视野中没了热度。而刘昆仑也一直没出现在昆仑面馆,他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这一次更是差点被枪毙。在看守所的日子他记忆犹新,犯人们对他毕恭毕敬,倒不是因为他狠,而是因为他是必死之人,死刑犯向来是监狱和看守所里的老大。
  等待死亡的滋味和濒死的滋味并不一样。刘昆仑曾经被人割喉,也曾经被人绑得结结实实等待活埋,但那种短暂的绝望和等待被司法机关处决的漫长绝望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如今重获自由,他心中却并无惊喜,反而心如止水,没有一丝波澜。
  老刘家举家来到崔寨村外的墓园,给刘金山上坟烧纸。四姐和春韭蹲在地上往火盆里丢纸钱,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刘昆仑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他不需要和父亲说什么,因为在屠崔家全家的时候,刘金山就在半空中亲眼目睹。刘昆仑更加深信,如果没有父亲在天之灵保佑,他也不会这么幸运的全身而退。
  但母亲的话却引起了刘昆仑的注意。母亲在叙述着往事,她在抱怨,怨刘金山不分青红皂白冤枉自己。她说当家的啊,刘昆仑就是你的种啊,你疑心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小五给你送终,给你报仇。他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四姐和春韭都装听不见,刘昆仑也屏息凝神听母亲的絮叨。
  “俺可没背着你偷人,天地良心。”母亲沉浸在二十年前的记忆中不可自拔,“那年刚生完老三,咱们在德令哈弹棉花,我得了阑尾炎差点疼死,医生给我开了刀。他听说我生了三个闺女还没生出儿子,就给我开了一副药,结果第二年就生了小五。你非说是王医生的种,你丧良心啊,你不该污蔑人家王医生。”
  正在烧纸的刘沂蒙僵住了,母亲生完三姐后生的小五,合着自己不是亲生的啊。
  烧完纸,回程的时候,刘沂蒙忍不住问母亲:“妈,我是哪儿捡来的啊?”
  母亲说:“你胡咧咧什么呢,你们都是妈亲生的。”
  刘沂蒙说:“妈你刚才明明说生完三姐生的弟弟,中间没我的事,那我到底是哪儿来的?”
  母亲说:“妈糊涂了,生完老三生的老四,老三和老四是双胞胎,生完老四又生的老五。”
  四姐和刘昆仑面面相觑,到底谁才是捡来的不知道,但他们可以确定的是,妈确实神智不太清楚了。
  ……
  回到家之后,母亲和往常一样生活,她是闲不住的人,即使生活在城市里衣食无忧也要出门捡垃圾,捡来废纸和空饮料瓶,积攒到一定数量后拿去收购站卖,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掉。对于身世问题,四姐选择了沉默,并没有继续追问,但她私下里给大姐打了电话。父亲不在了,母亲糊涂了,能知道真相的只有比他们大几岁的大姐了。
  可是辗转联系上大姐之后,也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小四和小五来到这个家庭的时候,大姐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既不懂也记不清楚那些事。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父母并没有去过山东,而是一直在西部打工谋生。
  沂蒙山在山东,但李沂蒙的名字并不像小品《超生游击队》里演的那样,是以出生地命名,四姐的身世也成了谜团。她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刘昆仑知道,四姐一定很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
  夏去秋来,日复一日。刘昆仑再没去金天鹅上过班,即便陆刚三顾茅庐也绝不点头。昆仑面馆的生意不算差,但毕竟本小利薄,想靠这个发财几乎不可能。刘昆仑不怎么花钱,他只是找春韭要了几千元改装那辆捷达车。
  闲暇的时候,他就陪母亲唠嗑,回忆往事。人老了就喜欢念叨过去的事情,母亲也不例外。其实她还不到五十岁,但是常年艰苦生活和接连的生活打击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六十岁的老人。她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刘昆仑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母亲的回忆碎片整理出来。
  德令哈的王医生很可能就是王化云。母亲记不得医生的名字,但是根据描述,这位医生风流倜傥,潇洒脱俗,在德令哈那样荒漠戈壁上的城市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这和王化云的人生轨迹有着暗合之处。
  百度百科显示,王化云曾经被打成右派,在青海的农场服刑很长时间。平反之后,这种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要么立即返城回乡,要么心灰意懒,在当地找份工作。王化云受过高等教育,但摘帽右派能从事的行业不多,医疗卫生是最适合他发挥的岗位。这么一分析,结果呼之欲出。在1983年,德令哈的医生王化云采取了某种人工授精的方式,使得母亲怀上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刘昆仑。
  得到答案的刘昆仑豁然开朗。同时他又从母亲口中得知,四姐也是在德令哈当地收养的,但具体情形已不可考。母亲的回忆颠三倒四,说不清楚。
  ……
  九月的一天,刘昆仑和往常一样自己下楼,上车离去,但是春韭并没等到他来,打手机关机,找到家里来,只看到一封信。
  信上说,他想出去走走,让大家不要焦急,也不必追寻,等他找到想找的东西自然会回来。
  “让他去散散心也好。”四姐说,对于这个弟弟的能耐她很放心。刘昆仑命硬,谁也打不垮他,包括命运在内。
  但春韭不放心,她怕刘昆仑想不开寻短见。寻访了几位朋友之后,得知刘昆仑不但改装了捷达车适合下肢瘫痪的人驾驶,还添置了导航仪,买了全国地图,办了一张中石化加油卡,采购了水桶、压缩饼干、军用罐头、净水药片、常用药物、各种随车工具。这摆明是要去探险而不是寻短见。
  刘昆仑一路向西,目的地是他父母二十二年前盘桓过的城市德令哈。他从小跟着父母流浪,但是扎根在大垃圾场之后就没挪过窝。一个人的见识和他的阅历有关,长这么大他只去过几次北京,是该出去走走了。
  捷达车调整了悬挂系统,底盘升高能走烂路,走之前进行过全面保养,换了机油和刹车油,车况好得没话说,实际上一路向西的路况也很令人放心。刘昆仑吃住都在车上,星夜兼程,两天便开到青海境内。
  青海湖是全国知名的景点,每年夏季是旅游高峰时期,来自全国的游客汇聚在湖边,在花海和蒙古包前拍照留念。刘昆仑无心停留,一路疾驰,来到西部著名小城德令哈。
  德令哈的出名,在于海子的诗,这座戈壁荒原上的小城市人口不足十万人,流动性很小,只有一座医院,叫做海西州人民医院。这座医院始建于1956年,现在的规模比较大,有职工三百多人。但在二十多年前的1983年,这里还只是一个乡镇级医院,医生屈指可数,一个姓王的能开刀做手术的医生应该有人认得。
  但是在寻访了医院的老人之后,刘昆仑失望了。1983年的时候,医院没有姓王的医生,当年的旧人也不认识王化云。
  在刘昆仑失去希望的时候,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医生告诉他,当年曾经有一个能做手术的赤脚医生,或许是你要找的人,但那个人也不叫王化云,而叫王天来。
第090章
巍巍昆仑
  王天来是个传奇般的人物,有人说他是转业军医,有人说他是工农兵大学生,还有人说他曾经是藏密隐者盖当娃,总之没人说得清他的具体来历,只知道他医术高明,在牧区治病救人,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
  但这个人并不是隐者,他是世俗中人,据说还有海外关系,经常神龙不见首尾,八十年代末期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了。关于王医生的神奇故事在牧区流传甚广,神乎其神,但掺杂了太多牧民美好的想象,等同于神话故事,基本上不太可信。比如王医生可以起死回生,可以给人换头换心之类。实际上这种高度复杂的手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依然是医学难关,更何况是八十年代初的青海戈壁。
  但王医生能做简单的阑尾炎手术还是成立的,这算不得什么大型手术。对于弹棉花的盲流夫妇来说,赤脚医生也是医生,能救人就行。
  王天来到底是不是王化云,还有待商榷,因为在王化云的履历中也有海外关系这一条。王化云的第一桶金就是继承了海外遗产,进而回到国内进行投资,才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刘昆仑严重怀疑自己是化名王天来的王化云人工授精义务当送子观音的产物,所以身为父亲,王化云才会对这个“私生子”并无感情,也许他通过这种方式散播在外面的儿女还有很多呢。
  至于四姐的身世来历就更难查了,谁也不会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弃婴的来历。总的来说,刘昆仑这一趟算是白跑,没查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决定返程,顺道去川藏线上看看大姐一家人。
  ……
  从德令哈出发,去川藏线318国道上的一个道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当地有人给刘昆仑支招,给他规划了两条路线,要么走格尔木去那曲,要么走回头路南下昌都,一样能到318国道。只是通往那曲的109国道还没修好,老道路坑坑洼洼。而且过了格尔木一下上到五千米海拔的高原,一般人受不了。
  刘昆仑决定走格尔木—那曲线路,因为路上有一个叫做昆仑山口的地方,他想去看看。在德令哈补充了给养,保养了车辆之后准备出发。
  德令哈是一座文青们的圣地,这里也是北上新疆南下西藏的重要中转枢纽,所以聚集了大量旅行者,包括自驾游和骑着自行车甚至徒步的旅者。刘昆仑身残志坚的行为得到他们的敬佩,有很多人愿意和他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因为捷达车的后座上堆满了东西,所以刘昆仑只能选一个同行者。他并没有选那些看起来急需帮助的文艺女青年,而是选了一位骑单车游西藏的男青年。只有强壮有力的男人才能在危急时刻帮得上忙,毕竟自己是个残疾人。
  男青年名叫姬宇乾,名牌大学毕业后去了海外常青藤名校留学,回国后创业,身价已经不菲。但他在事业的上升阶段依然选择休假旅行,他希望在和大自然的对话中获取力量和灵感。
  姬宇乾的自行车被放在捷达车的车顶行李架上,两人踏上征途,穿越柴达木盆地,跨过柴达木河。整个盆地的面积赶得上内地一个省,地表沧桑得如同外星球,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个不知名的小湖泊,湖水呈现奇异的碧色。知识渊博的姬宇乾说这是湖水中含有大量矿物质的缘故。下车走到湖边,湖水深不可测,湖边结着千奇百怪的盐花。
  “你说这水里会不会有龙?”刘昆仑很认真地问道。
  “应该不会,生物很难在这种酸碱度的水中存活,也许阿里地区那些高原湖泊的水中会有我们没见过的生物。”姬宇乾同样很严肃地解释。
  两人在荒漠上支起帐篷,用卡式炉煮咖啡和面条,姬宇乾讲了自己伟大的构想。他的目标是给全世界的人都装上植入式便携电脑,可以随时随地进行全息视频通话,可以转账购物,甚至可以配上穿戴设备进行远距离互动。
  “比如我们在这儿,没有任何手机信号的地方,就可以依靠卫星信号和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任何人进行通话,全息设备可以营造出任何场景。你想象一下,周围是温暖的壁炉和地毯,桌上是香浓的咖啡,你的对面坐着你的爱人和孩子,你们在聊着天。但是事实上她在上海的办公室里,而你,在柴达木盆地的荒凉道路旁。科技改变生活啊,老兄。”
  姬宇乾说得兴高采烈,刘昆仑却认为这是天方夜谭。但是和天南海北萍水相逢的旅友在荒原上谈天,本身就是一种缘分,又何必在意内容呢。
  单车穿越柴达木盆地后抵达格尔木,这也是一座闻名遐迩的高原城市。二人稍事休整,向南一百多公里,就抵达了昆仑山口。
  巍巍昆仑,气势磅礴,满眼尽是皑皑雪峰,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不同。想到城市里的蝇营狗苟,恩怨情仇,刘昆仑觉得那都不重要了。
  在山口的石碑前,姬宇乾拿出佳能5D单反相机给刘昆仑拍了照,又支起三脚架拍了合影。这里海拔接近五千米,高原反应明显,连汽车都开始哮喘,煮饭也要用上高压锅才行了。
  过了昆仑山口,再向南一段距离就是五道梁,这是青藏线上重要的一个长途中继站。公路穿过小镇,两旁是饭馆和修车铺,零落的十几栋房屋坐落在冰天雪地间。外界还是秋意盎然,这里已经是寒冬凛冽,气温低到了零下。
  姬宇乾在这里和刘昆仑道别,他要从这里开始自行车的行程,他追求的就是艰苦和磨砺。临别前,两人拥抱,互赠礼物。刘昆仑把自己的一件羽绒坎肩送给了姬宇乾,而姬宇乾则留给刘昆仑三张名片,说你有困难的时候就拿出一张来,我自然会来帮你。
  刘昆仑孤身出发,目的地那曲。他孤独地在青藏高原上开着车,听着音乐,周围雄浑的景色会让人放空自己,然后深深地思索地球的未来,感叹人类的渺小。开着开着,天阴郁下来,风呼呼的刮,风沙大得看不见前路。忽然汽车引擎冒起了白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水箱破了,发动机开锅抛锚。
  刘昆仑车上还有六瓶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是够喝的,但是这六瓶水用来灌汽车水箱是不够的,尤其是一个漏了的水箱。他爬下车,打开轮椅,试图自己修车,但是风太大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回车里躲避。正试图打开车门的时候,一股强风将他径直从轮椅上吹下来,栽了几个跟头后就分不清方向了。风沙太大,能见度极低,他不敢乱动,只能趴在地上祈求风早点停息。
  当风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月色下景物大变,公路消失无踪,捷达车也不见了。刘昆仑从没有这样恐惧过,大自然的千变万化神秘莫测让他无所适从,强烈的求生欲更让他不甘心困死在此。他试图辨别星月的方向,但是天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参照物,更看不到雪山戈壁,只有身下的高原草甸是真实可触摸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昆仑看到远处似乎有灯火。他极目远眺,判断那是一处喇嘛庙,于是抖擞精神爬了过去。他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直爬到口干舌燥,精疲力竭,喇嘛庙却依然如同水月镜花一般看得见摸不着。
  刘昆仑昏迷过去。
  ……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又能看见雪山和戈壁了,但是公路和汽车在何方依然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迷路了,恍惚间爬出去不知道多远,现在不能再继续往荒漠深处去了,必须找到公路,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他计算自己的爬行速度,就算整夜都在行进也走不出多远,心中稍微淡定了些。试图通过喊声来引起公路上车辆的注意,可是喉咙喊破也没人来救自己。就这样又过了一个白天,天上开始往下砸鸡蛋大的冰雹,又饿又冷的刘昆仑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死在昆仑山,算得上死得其所,今天是九月二十日,是我的忌日,这是刘昆仑最后的残念。
  ……
  四周温暖无比,微微颠簸。刘昆仑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辆车的后座上。这显然是一辆军用卡车,因为驾车的人穿着迷彩服,肩膀上还挂着陆军一级士官的军衔。车里响彻着刀郎的歌声,司机低沉的嗓音跟着哼唱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
  刘昆仑爬了起来,望向车外,外面依然是青藏高原单调雄浑的景色。他明白了,自己是被人救了,救命恩人就是这个士兵。
  士兵从后视镜里看到刘昆仑醒来,咧嘴笑了:“你醒了,喝水吧,手边有水壶。”
  刘昆仑看到水壶,赶紧打开盖子狂饮了一通,没成想水壶里装的是热腾腾的黄酒,差点把他呛死。
  “喝吧,暖胃的。”士兵哈哈大笑,“我还放了冰糖和话梅,可便宜你了。”
  刘昆仑说:“谢谢你救了我,对了,你是在哪儿看到的我,我的车呢?”
  “你趴在公路边,我就把你捞起来了,车?什么车?”士兵说道。
  “我的汽车,一辆白色的捷达,水箱破了,又刮大风,我去修车被风刮跑了,距离公路起码有几百米,怎么可能在路边?”刘昆仑很是不解。
  “我还能骗你么?”士兵说,前面一群牦牛经过,军卡停了下来。
  “那就奇怪了……”刘昆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今天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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