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精校)第11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14/139

  “姐姐,难道你宫里重新换了一批人?之前我似乎没有见过她。”
  越起烟颇有些好奇地问道。须知各宫嫔妃的贴身伺候人都是固定地,断没有轻易更换的道理。更何况红如一向待人和善。也不会因为小事而黜落身边的宫女。
  “你是说绿茵?”红如恍然大悟,这才笑着答道,“你也知道,皇上先头在宫里的时候。住的是风华宫,也就是我如今的寝宫,而绿茵当年曾经和我一样,都是皇上的贴身宫女。”她丝毫不忌讳自己的出身,又挥手示意绿茵上前几步,“后来皇上离宫开府之后,我们姐妹便几乎没有见过。没想到这次皇上把风华宫指给了我,皇后娘娘又额外点了头,这才有机会重逢。”
  绿茵忙不迭地上前行礼,脸上全是卑微的笑意。十年的宫中岁月足以让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地变化,她没有红如这般好福分,虽然曾经见过萧氏一次,还因此领受了一番任务,到头来却因为风无痕的出宫别居而泡了汤。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宫女多了去了,好差使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地头上,久而久之,她也就成了如今这副畏缩小心的模样。
  越起烟心中大讶,打量了绿茵好一阵子,这才发现她的眼角已是有了些微皱纹,嘴角的肌肤似乎也有些松弛地迹象。若是照着红如先前的说法,此女的年纪最多也不过二十五岁,苍老至此无非是忧虑寂寞所致。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暗叹,红如和绿茵当初都是风无痕的贴身侍女,最终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际遇两重天。
  “原来是当日的姐妹,无怪乎姐姐待她如此客气。”越起烟嘴上这么说,打量对方的眼光却始终未曾断过,看得绿茵心中发毛。对于这位珣妃娘娘,她知道的虽然不多,但光是从红如那里隐隐约约听到的一些说辞,已经足以让她警惕万分。
  越起烟笑吟吟地拉着红如的手,示意她坐下,这才道:“先前倒是没有去给姐姐道贺,想不到皇上居然将当年任过的风华宫赐给了姐姐作寝宫,这情分可是哪个嫔妃都及不上的。”
  她见红如面上似乎有些娇羞之意,便止住了调笑,又问起了两个孩子的现况来。
  虽说身份已是不同以往,但由于凌云的祖制对于后宫诸嫔妃和儿女的关系并未加以严格限制,红如和那一对双胞胎倒并未完全分开,只不过个隔了一处宫室而已。说到他们,红如当然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就连越起烟也被带起了几分兴致。两人正聊得开怀,却听外头一个太监高声嚷道:“皇上驾到!”
  殿内的众人同时一愣,随即便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出外相迎,而红如当然是体贴地扶了越起烟一把,嘴上还嘱咐道:“妹妹可得小心些,别以为这不到三个月的身孕便可以小视,万一有什么疏漏可就来不及了。这宫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了,千万别糟践了自己的身子。”
  越起烟心下一阵感动,使劲点了点头,两人这才一起来到了殿外。
  只见她们俩一个身着红色宫衣,一个身着蓝色外袍,竟是犹如两朵各具颜色的娇艳鲜花一般。尽管各自的容貌都算不上十分出色,但长久以来的养尊处优日子,让两人看上去颇具风情,就连刚刚进了钟和宫的风无痕也不例外。
  “没想到今日朕倒是赶得巧。”他一边示意两女起身,一边吩咐越起烟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今后就不用那么拘礼,这么几步路就算不迎出来也没人会怪罪你。今天太医来过了么?有没有用过补药?”
  旁边的红如不由抿嘴一笑,“皇上还真是关怀备至,刚才妹妹还在和臣妾唠叨,说是那些补药喝得她头昏眼花的。如今就是走路也有人时时刻刻看着,说是不得劲呢!”她知机地在另一侧又扶了越起烟一把,又继续帮衬道,“皇上忙于政务不假,但也该多多关心一下妹妹,她如今可是怀着龙种,怠慢不得。”
  风无痕当然知道红如的用意,不由感激地瞧了她一眼,这才转过头来。无意间,他瞥见了红如身边的人影,不由微微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似乎全然没有印象。这些天来他虽然去了风华宫几次,但是总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归,哪里有空认人,因此绿茵始终没有觅得机会。
  此时此刻,她自知机会难得,连忙跪地请安道:“奴婢绿茵叩见皇上!”
  绿茵,绿茵?风无痕倏地想起了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目光一下子变得温和了起来。“绿茵,多年不见,想不到朕重见你时居然会在这里。”他的言语中颇带了一些感慨,“自从那一年朕开府封王,你便留在了风华宫中,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皇帝骤然问起这一句,绿茵便再也忍不住了,多年积压在心底的怨恨和无奈瞬间都爆发了出来。只见她一边抽泣一边叩头道:“皇上只要还记得奴婢,奴婢就无憾了,左右不过是在宫里头挣命而已。”
  “若是朕没有记错,你也该放出宫去了。赶明儿朕让皇后作主,替你挑一个好人家。想你当年为朕也吃了不少苦头,以后就好好享享清福吧。”
  绿茵顿感心头大震,连忙叩头拒绝道:“皇上明鉴,奴婢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宫女,哪怕嫁给了别人,这人老珠黄的,今后怕也是独守空房的时候居多,因此不敢领受皇上好意。如妃娘娘待奴婢情同姐妹,奴婢情愿伺候她一辈子,并不愿出宫嫁人,还请皇上恩准。”
  显然在场的三人都没想到绿茵会这般回答,红如第一个就愣了,而越起烟则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用心,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也许好心的红如会收留她在身边伺候,但遇到这种问题,就连风无痕自己都不会轻易再有其他想法。二十五岁,对于深宫中的女子而言,不出头就意味着再无机会,怪不得她如此急切呢。
  风无痕并未被昔日的情谊轻易蒙蔽,因此在深深凝视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后,便淡淡地道:“宫里的事向来是皇后作主,朕也不便干涉,你若是真的有心,就去求皇后恩典好了。不过,朕还是那个意思,深宫中你待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换换环境了。在外头作命妇总比当一个宫女好吧?”
  他显然也不欲在这等话题上再多纠缠,直接示意她起身后,便闲庭信步似的踱进了钟和宫正殿。今日他本就是来看越起烟的,本末倒置可不好。再者,以越起烟的聪明,自然应该看出了什么。
  第五章
预备
  红如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因此见风无痕特意来看越起烟,她也识趣,坐了一会就告辞离开,倒是让风无痕心中有些愧疚。这些天来,他到风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想来自古帝王都有这点麻烦,一碗水要端平谈何容易。
  “皇上,臣妾知道您要说什么,您就不用再安慰了。”越起烟斥退了所有宫人后,这才放下了人前沉静的面容,“祖训摆在那里,皇上不可能为了臣妾一人而逾制,倘若此次能侥幸得一男半女,求皇上恩准,由臣妾亲自抚养,不要交给那些管事宫女太监。”
  风无痕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悲凄的面容,顿时又想起了她陪伴左右,出谋划策的经历。然而,如今他已是皇帝,对方却是一个普通嫔妃,若是过于放纵,则将来的立储之事难免要重复当年的老路。先帝的嫔妃子息众多,如今幸存下来的同辈皇子却只有寥寥数人,光是曾经圈禁高墙的就有三人,还不算去世的风无论和风无昭,这点教训已经足以让他警惕。
  “起烟,不要怨朕太狠心,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朕也不能败坏祖宗的规涂巨。”风无痕狠狠心道,“倘若你生下的是女儿,朕可以作主由你亲自抚养,但倘若是儿子,便只能交给乳母和太监了。不过,朕可以允诺你天天探视,毕竟母子连心。”
  越起烟黯然低下了头,许久才迸出一句:“臣妾知道所求过多了些,既然皇上如此说,臣妾就先行谢恩了。”她刚要行下礼去。却被风无痕紧紧扶住了,“你要知道,如今无论海家还是越家。都已经是贵戚,外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朕不得不万分谨慎。你是个懂事人,应当知道该如何抉择。当日你嫁朕之时,也许尚未考虑到今日的情形,但现在局势已定,朕和你都不得不有所牺牲。”
  风无痕紧盯着越起烟的眼睛。又继续道:“越家地事你不是早就选出了代理人么,就撂开手吧。你如今是皇妃,还有谁敢违逆你的意思?得空了可以让姊妹姚姓入宫请安说说话,也好排遣你心中寂寞。”
  越起烟露出少有的软弱神情,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心中想地却是大相径庭。所谓同床异梦,不外如是。是夜,风无痕也就歇在了钟和宫,但虑及越起烟已有身孕,两人并未过分缠绵。因此天刚蒙蒙亮,风无痕便起身赴了早朝,只留下欲醒未醒的越起烟仍在床畔发呆。
  “娘娘。娘娘!”纤儿不知所措地叫道。她地心中着实慌张,宫里这么些伺候人,却唯有她是自小服侍越起烟,深知主子的脾性。这般惶然的模样她从未看到过。因此不免疑心皇帝厌弃了主子。这深宫之中得宠快,失宠更快,她尽管知道以往主子宠眷极佳,但也不敢掉以轻心。“皇上上朝去了,您就别想这么多了,让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越起烟这才恍过神来,自失地一笑,犹如木头人一般放任纤儿等宫女替自己梳洗,心中却犹如翻起了惊涛骇浪。当初她嫁给仍是勤郡王的风无痕,就是为了能一展所才,却没料到这位皇子最终能问鼎大宝。当权王爷的侧妃当然还可以出谋划策,指点江山,但若是皇帝地嫔妃却大不相同。安享尊荣,不问外头之事,只问君恩深重,但这种日子压根不是她想要的!再次摩挲着小腹,越起烟的脸上已是浮现出了坚决的神色,倘若生下的真是皇子,那她便不能再犹豫了。
  朝中又忙碌了一日,风无痕这一晚却驾临了风华宫。对于这座承载着自己幼时悲伤绝望的宫殿,他总有几分特殊感受,有时甚至想避开些。盛装打扮的红如看上去已经和那个娇俏可人的宫女大不相同,然而,骨子里的聪慧灵巧仍然没有变化。此时此刻,红如并未打搅丈夫的思绪,只是一言不发地陪侍在侧。倒是绿茵不停地打量着皇帝,漆黑地瞳仁中不知映着什么,阴森得有些可怕,仿佛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你们都退下吧。”风无痕淡淡吩咐道,“留下如妃一人陪朕也就是了,人多了反而嘴杂。”
  皇帝既然开了口,宫内的众人便只得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有绿茵似乎有些不甘,但最终还是恭恭敬敬地一礼后退下。红如知机地没有作声,许久才问道:“皇上可是想起了当年的事?那些都是很久以前地往事了,皇上再记怀也没用,身子骨要紧,不要再站在这处风口上了。”她拿起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罩在风无痕身上,连拖带拽地将风无痕请到了内殿。
  “你这副样子倒是让朕想到了当年。”风无痕好笑地刮了刮红如的鼻子,“你这动作一点都没改,当初只要朕一在外头逗留过久,你就会这般拉拽。”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湮没无踪的明方真人,眼神顿时又有些迷离,不过倏地便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色,“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红如,别在这里再教训朕了。”
  这一夜显得漫长而又温馨,红如已经很久没有放开身心了。在勤郡王府中,她恪守着身份礼数:在东宫里,她也是时刻替丈夫忧心:而在这熟悉而又陌生地皇宫中,她更是一步都不敢走错。可是,今夜,她仿佛从风无痕的言语中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少年皇子,因此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
  尽管天还未亮,但风无痕已是醒得炯炯的,见枕边人也是睁着双眼,不由出口问道:“红如,朕如今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浩方毕竟还刚,出世,就只有浩扬一个稍微懂事的儿子。他如今可是皇长子,你对他有什么打算?”
  红如猛地一惊,神情竟变得有几分畏缩,一时完全乱了方寸。许久,她才低声答道:“皇上用不着试探臣妾,臣妾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皇后娘娘她们还年轻,一定能给皇上多添上几个皇子。再说了,浩扬如今虽然乖巧,但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臣妾只求有一双儿女作为依靠也就够了,并不想他去争什么。平安是福,跟了皇上这么久,臣妾就懂了这个。”
  风无痕不由沉默了,他轻抚枕边如瀑布般的秀发,嗅着那股幽香,右手轻轻拍打着红如的背脊,这才安慰道:“你不用慌张,朕只不过问问。你自小便跟着朕,吃过苦,受过累,如今多享享清福也是应当的。那些糟心事不用多想,只要约束了儿子就好。你应该知道,有些人除了会挑唆皇子便干不出别的勾当,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红如重重点了点头,目光中现出几许坚决的神色。她轻轻抓起丈夫的胳膊,又紧紧靠了上去,片刻之后,风无痕便听到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失笑。
  展破寒到西南也已经是半个多月了,然而,他并不如事先想象的那般轻松。尽管从京中和各地调集了近万军士作为中军,但是,当他看到那些打了败仗的兵卒时,还是禁不住变了脸色。倘若不是为了维持云贵总督唐泗海的脸面,他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就凭着这些近乎街头流氓混混的人,居然能在军营中安身?他甚至怀疑缅阳族的战力,连这些不像样的家伙都逃了出来,还不如当初把这些人一起杀了干净。
  尽管心中窝着火,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接见了那些败兵中的将佐。看着这些人一脸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他脸上的神情便愈发冰冷了。缅阳族不过纠集了五万的人马,就把这些兵老爷吓成这样,简直是坏了朝廷的脸面。眼见朝昆明来的将佐愈来愈多,他也沉不住气了,一张告示立刻贴了出去,令溃退下来的败兵按照所属安置,单独者到特设的衙门签押报到,再重新分配。三天之内街头不得出现无所事事的败兵,违令者斩,连同其上司也将杖责五十。
  这一条军令一下,不知所措的人顿时更多了。不少军士溃逃的时候就仿佛兵痞一般,哪里顾得上自己的所属。再说了,这太平年代,又有几个长官会严行军法,因此他们还是在街头闲逛,时不时骚扰一番百姓。
  然而,他们这次遇上的是号称西北杀神的展破寒,哪会轻易容忍这些违反军规和上命的混蛋。因此,在出动直属亲兵拿人之后,展破寒当众在街头搭起了刑台,以军法处死了二十四个人,余下挨军棍的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套严刑峻法顿时吓住了不少人。毕竟,身为将佐者虽然都有骄气,但谁都不想那般丢脸。
  一时之间,展破寒靠着非凡的手腕和军法震慑住了底下的将佐军士,但即便如此,他也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功夫才将败军整治完。虽然人是聚齐了,加上云贵四川的援兵,足有十万之众,但光是看他们的精气神,展破寒就知道,倘若这些人上战场,仍然只有败退一条路。
  西南不是西北,更何况此时是在总督唐泗海的衙门之内,因此众将佐人手一把椅子,但脸色俱是一片凝重。展破寒高高坐在主位之上,冷冷的面上挂满了杀气,眼看就是处在爆发的前沿。一旁的四川总督胡南景和云贵总督唐泗海都是瑟缩着脖子,他们也都听说过展破寒的名声。
  军中杀神倒是不打紧,但他们都知道展破寒乃是皇帝看重之人,因此谁也不敢造次。
  第六章
积弊
  展破寒犀利得如同尖刀一般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了末座的一个人身上。尽管除了左右下首的两个人外,在座所有人几乎都是溃退下来的将佐,但只有此人脸色坚毅,仿佛并未震慑于这种凝肃的气氛。论官品,那人只是一个正五品守备,论功勋,眼前这些人都是败军之将,若不是用人之际,展破寒恨不得全都斩在阵前立威。
  “方德峻!”展破寒厉声喝道。只见那坐在末座的男子立刻站了起来,趋前躬身一礼道:“卑职在,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本将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对战事并不担忧?”展破寒的言语如同刀子一般,“按理你也是败军之将,若是有这等自信,为何当日没有奋勇杀敌,还是退到了这里?”
  众将全都沉默了下来,这位主帅如此说话,谁都知道他要发作了,哪还会不长眼睛地凑合上去。不过,方德峻显然并不害怕,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洪亮。“将军明鉴,卑职的守备职位是上司骆游击临时委派的,之前不过是一个营千总。贼军进犯之时,前任守备大人一时抵挡不住,想要作逃兵独自逃命,麾下士卒一气之下便将他囚禁了起来。卑职不得已之下,这才率兵抵御,最终还是失守。路上遇见了骆游击,为了能有一个名分统领下属军马,他就让我先代守备一职。”
  他的语调中突然带了几分黯然,但随即便毫不畏惧地抬起了头,“不是卑职夸口。若非前任守备把贪污军费,并大吃空额,恐怕前次战事根本就不会大败。那些军士连甲胄都不齐全。甚至连军械也是生了锈的,又何来战力可言?之前卑职麾下地那些人苦战了两日才丢掉城池。身上无一完好,若非还虑着将来夺回失地,他们早就战死了。”
  方德峻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相处甚佳的兵卒,心头的怒火便更甚了,“若非上下将佐相互勾结。贪污朝廷军费,安插自己地亲戚朋友,西南军政又怎会这般糜烂不可收拾?”
  展破寒这些天一直忙于收拢败兵,倒是不知其中内情,这时拿方德峻发作也不过是应景拿个靶子而已,却没想到揭出了这样的公案。他见眼前这人一脸怒色,眉眼坚毅地模样,顿时又起了爱才之心。他也是受过排挤的人,当然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因此脸上便带了几分讥诮。
  “原来如此。没想到朝廷的西南竟是这样一副烂摊子!”他突然出口讥讽道。
  下头的一众将佐早在方德峻说明实情时便有些惴惴不安,待到他毫不避讳地揭出上下勾结四字时,已是全然变了脸色。此时眼见主帅发怒。两个参将便站起来辩解,硬指方德峻诬陷,一时闹了个不可开交。
  “全都闭嘴!”展破寒见下面实在不成规矩,猛地出口喝道。众将顿时都闭口不言。但方德峻身上仍是聚满了怨毒的目光,但他仍傲然挺立,一副夷然不惧地模样。
  “此事是非自有公论,本将之后会具折禀报皇上,若是西南积弊真的如此之深,恐怕战后皇上会立刻派人前来清理。”展破寒不动声色地瞟了一旁的两位总督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见方德峻风骨不凡,有心试试他的胆色,便厉声道,“方德峻,你适才在其他人面前大放厥词,却对自己麾下的军士标榜再三,现在我问你,你麾下还剩军马几何?”
  方德峻躬身答道:“卑职麾下还有军士一百二十四人,均是死里逃生的勇士。”
  “很好,本将拟于近日夺下被贼兵占据的凡州,你既然自称有胆色,本将便再拨一些人给你,凑足千人之数,担任先锋,你可敢接下军令?”展破寒双目光芒大盛,手中掣着一枚令箭,紧盯着眼前人问道。
  方德峻却现出喜色,单膝跪下应道:“卑职本就是武将,杀敌乃是分内之事,将军既然有所任命,卑职无所不从!”言罢伸出双手接令。
  “好,好!”展破寒发出一阵长笑,随即便对其他人道,“你等都是败军之将,此次定需竭力用命,若是再有差池,本将也不用朝廷下旨,军法从事绝不容情!”
  众人都知他军法厉害,连忙起身应是,心中却是暗自叫苦。方德峻已是把他们摆了一道,若是今次再有不对,恐怕项上人头就真的保不住了。不过,他们想到方德峻乃是先锋,说不定此次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回来,心底又是松了一口气。
  “唐大人,胡大人。”展破寒又转向了身边颇有些坐立不安的两位总督,“此次朝廷用兵西南非同小可,因此直属你二人的督标军也需一同出动。“哼,只是五万军队就敢挑衅我天朝威严,那些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唐泗海和胡南景此时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胡南景更是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四川巡抚郭汉谨本就是皇帝风无痕地心腹,此刻自己若是立功还好,若是出了纰漏,怕是降级罚俸还是轻的,这四川总督的缺就非得拱手让人不可。
  展破寒地密折很快便送到了京城,风无痕看了奏报自然是勃然大怒。虽然早知军中吃空额和贪污军饷的弊病由来已久,但由此使得西南用兵不利却是天大的罪过。朝堂之上,众人都是一脸的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此时开口说什么都是错,因此都谨慎地不发一言。然而,不可能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前几日刚刚正式接过宰相之位地鲍华晟就在其中。无论为国还是为己,他这个宰相总得拿出一个条陈来。
  “启禀皇上,军中积弊向来如此,不过此次正好碰着西南兵灾,应景儿发作便带来了大祸。”鲍华晟依着昨日和海观羽私底下议出的结论,不偏不倚地道,“那个守备也许所言属实,但在当时发作并不应该,须知军中最重士气,像他这等责问上司的作法,按罪论处至少也是一个自大狂妄!幸亏展将军处置得当,让他司职大军先锋将功折罪,否则其他将佐的心就全乱了。”
  “那依鲍爱卿的意思,此事就只能先放着?”风无痕面无表情地问道,“朕倒是不明白了,这些当着军中长官的只知道自己吃饱喝足也就罢了,居然敢让军士穿着破甲胄,拿着生锈的兵器上阵杀敌,这胆量未必太大了,难道是以为天高皇帝远,朕就永远不知道么?”他又扫了下头的一众官员,有心敲打道,“有些人就知道自以为是,一心以为旁人看不到他的错处,却不曾想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到头来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蔚涛顿时脸色一变,不安地偷眼看了看一旁萧云朝的脸色。果然,一向城府并不深沉的萧云朝虽然想保持平静,但脸色近乎痉挛的表情仍然出卖了他内心所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蔚涛心中暗叹,却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皇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事确实急不得。”海观羽也站了出来,慢吞吞地劝解道,“那些枉死的军士和民众确实令人惋惜,但此时还是应以战事为重,今后再清算那些将佐的罪过也不迟。天下已经太平了几十年,各省驻军多有松懈,今后不若由兵部派人详加核查,以免再发生这些事情。”虽然辞去了宰相一职,但海观羽的大学士职衔仍未交出,再加上他知晓风无痕的心意,因此只要身子还能支撑,朝议上还是少不了这个老人的影子。
  “唔。”风无痕颇有些不甘心地应了一声,算是将此事暂且放过。
  然而,今日的朝议注定无法平静。顺天府尹杨臻思量再三,终于出列奏报道:“启禀皇上,京城之中近日流传有不少童谣,其中往往有,天有二日,之类的违禁字句。微臣派了不少人前去查探,却意外发觉了一个类似邪教的团体。虽然只抓获了一些被蒙骗的村民,但据说此教是从京城为官人家中流出,甚至还谣传有避凶求子之效。微臣自知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只能奏报皇上。”
  众人心中全是一凛,自古邪教猖獗之时,便是百姓不服管束的开始。哪一朝起来举事的民众不是打着天命的幌子,然后意图颠覆江山社稷?风无痕更是怒不可遏,然而,他自知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因此强自压抑着心头怒火,冷冷笑道:“很好,如此邪教居然是从官宦人家散布出去的,真是好魄力啊!”他盯着底下的杨臻,许久才继续道,“杨臻,你这个顺天府尹还算称职,总算没有等到事情不可收拾才报上来。此事就交由你查办,务必追出幕后主使!”
  杨臻连忙俯首应是,他自己知道,要揪出那些利用邪教招摇撞骗,甚至图谋不轨的人有多么不易。然而,为了前程和荣华富贵,他却不得不赌一赌,否则适才根本不用说出那些,只要一味隐瞒就行了。顺天府尹不过是正三品的官衔,离着他梦想中的极品大员还早着呢。既然别人可以用鲜血铺路,自己用人命作为进身之礼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由现出了无比愉悦的笑容。
  第七章
冲突
  虽说是当朝太后的兄长,但萧云朝的觐见还是颇费了一些功夫。萧氏自从当年正位中宫之后,行事便谨慎了许多,以往的娇纵习气仿佛在一夕之间便无影无踪,连一向频繁进出宫闱的萧云朝也连带着受累。萧夫人是一个没主见的人,因此萧氏并不待见她,每逢她进宫请安也不过淡淡地说上几句话便让她辞出去。这一次,萧云朝实在忍不住心头的疑虑和恐慌,一意进宫向妹子讨一个说法。
  萧氏一见兄长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有事,因此例行的请安完结后,她便打发了一应宫女太监,甚至连柔萍也遣出去看门,这才不满地问道: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14/139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