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精校)第1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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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听得心头妥帖,先前只道朝中权贵都是倨傲之流,谁知这位年轻王爷言辞居然这等客气,三人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满足。冯庄主本就是倚老卖老之辈,此时便更加自得了一些:“王爷实在是太客气了,你待我等俱有大恩,又为江湖除去了一个天大的祸害,怎能说是一件小事?”他又斜睨了一旁的霍叔其一眼,这才正色道,“若是将来王爷有所差遣,我等必竭力相助!”
  风无浩等的就是这几句话,只听他一阵长笑,随即便站起身来,神色间满是傲色。“既然三位都是当世大侠,那本王就不怕冒昧了!”
  第三十七章
上钩
  由于风无浩知道了化名杜彬的霍叔其其实是乳母吉氏的儿子,因此对他的信任便极其深厚。在得知对方已经将那群武林人士摆布得如同木偶之后,风无浩便起了笼络之心。他如今虽然不再算是闲散王爷,但离着有权有势还远得很,毕竟比起风无候等人,他一来年岁还小,二来又没有一个忠诚可靠的班底,三来圣眷又不如连亲王风无清,因此在面对那些朝中大员时,说话的底气便大大不足。
  此时,他面对这三个毕恭毕敬的老人,不由有些飘飘然了,若非耳边传来霍叔其的提醒,他几乎就要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镇定下来的他环视三人一眼,这才略有些神秘地开口道:“各位都是武林世家大派,难道就没有想过将子弟门生送到宫里当差,以求得一个进身么?”
  此话一出,那三个老者俱是大惊。他们的家族门派尽管在武林中久负盛名,但势力却始终无法染指庙堂。别说进宫当一个侍卫,就连武举也是常常将他们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断了这个心思。冯庄主瞥了瞥其他人的脸色,起身拱手道:“王爷,并非我等不愿,而是始终不得其法,空有报国之心而无报国之门而已。”他见风无浩似笑非笑的神情,思量片刻又补充道,“若是王爷真能给我等这个机会,云剑庄、正气门、天一阁必定会报答王爷的恩德。”由于心中过于热切,他根本就忘记了先前已经欠着风无浩莫大的人情。
  风无浩见对方上钩,心中不由大喜。然而,他并未将这种情绪挂在脸上,反而愈加淡然。“本王只是觉得三位急公好义。为了区区两个凶徒率门人一路追击到京城,实在是武林人士地典范。所以才有意向皇上举荐。”他故意顿了一顿,见三人无不注意倾听,不禁又撩拨道,“不过朝廷早有明令在先,你们身无寸功。本王若是轻易进言,怕是皇上也会驳回。”
  那冯庄主早就心痒难耐,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我等俱有为国效力之心,还请王爷不吝指点一二,如若将来能得进身之阶,一定竭力报答。“其他两人也纷纷起身附和,显而易见,风无浩的说辞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非同小可的诱惑。风无浩这才低声说出了自己地要求,只见在座三人脸色一连数变。
  最终定格在了震惊上。不过,想到对方的身份和权势,他们还是决定豁出去试一试。毕竟,他们要做地又非杀人越货,比起先前追杀郎哥和翠娘这一遭来,反而风险更低。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举起酒杯道:“王爷提点,我等铭感五内,自当替王爷解除这些难事。”
  几日之后,几骑作兵勇打扮的汉子飞驰进京,身上竟是极为狼狈。
  他们甫进城便在一众百姓诧异的目光下说出了西北大败的消息,这让一直对西北军情深信不疑的人们大为惊愕。几骑人马尽管速度颇快,但还是把消息尽量地宣扬了出去,然而,当众人都开始议论西北战事时,他们却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京城中一般。
  这些消息自然瞒不过居于深宫之中地风无痕,仅是略一思量,他便觉察到了对方的阴险用心。尽管京城距西北路途遥远,但被他们这一搅和,再添油加醋地说一些虚假情况,大多数民众便都被蒙骗了去。尽管本来还准备坐观其变,但此时此刻,风无痕却不得不下旨分别召见了徐春书、杨乾和石宗,命他们严加监视京中动静,并命人兵部张贴榜文,宣称西北战事顺利,先前诸人所言都是诋毁之词。
  然而,中原百姓本就喜欢津津乐道一些虚妄之词,尽管朝廷已经辟谣,但不少人却并不相信,反而在四处传播一些更为离谱的消息。有的说安亲王风无方率军一路溃退,已经是退到四川境内,蒙古鞑子已然挥师南下;有的说风无方以下将领已经全部战死,西北军群龙无首;更有甚者宣称准噶尔人已经派出刺客入京捣乱。一时之间,各种谣言充斥着大街小巷,令普通民众惶惶不安。
  徐春书也不敢怠慢,步军统领衙门足足出动了十支小队在城内巡逻,凡有恶意散播流言者,一个个全都抓了回来。尽管他也知道,这样的举动无疑是饮鸩止渴,但在西北军情尚未明朗之前,他却不得不如此,否则一旦民心不稳被他人钻了空子,那就真的糟了。即便他的雷霆举动吓倒了不少人,但还是有不少别有用心者在暗处撩拨,使得京城的局势似乎隐藏着颇多变数。
  风无浩出面拉拢冯庄主等人的行为自然瞒不过杜氏地耳目,更何况还有一个霍叔其始终在祈郡王府充当内线。她并不奢望能够用什么阴谋把皇帝风无痕拉下马,只是寄希望于让其威望大失,倘若能借机让他对几个儿子都生出失望之心则是最佳,毕竟父子相疑在天家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在她的授意之下,几个早就隐伏在勤郡王风浩嘉府上地下人便同时开始散布起流言来,其内容无非是皇长子风浩扬凯觎皇位一类而已。
  然而,和父亲当年获封同样王爵的风浩嘉却并非当年风无惜那样的草包,无论是太后萧氏还是皇后海若欣,对于他的教导都极为严厉,唯恐犯了当年同样地错误。因此,当流言传入这位王爷耳中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整肃府中上下,严查谣言的源头,甚至不惜入宫面圣将事情缘由一一禀报。
  杜氏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得到消息的风无痕极为震怒,立刻在刑部中拣选用刑好手严加拷问那几个在勤郡王府中散布流言之人。尽管那几人都是位分卑微之人,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但风无痕将他们的供述和章叔铭的供词一对照,便隐隐将焦点投注在了杜氏身上。
  他原本以为章叔铭的说辞太过离谱,须知一个朝廷命妇再神通广大,也不该有这样的能耐,谁知竟是真有这种可能。在他的授意下,石宗属下的大多数密探都集中在了唐府周围之地,密切注视着里面诸人的一举一动。
  京中不太平,正气门别业中的一干武人也是同样百无聊赖。风无浩尽管交待了一些事情,冯庄主三人也是答应得好好的,但待到真正要付诸行动时,他们却都有些退缩了。风无浩先前确实在他们眼前出示过身为皇族的玉牌,可他们都是些江湖人士,哪里懂得辨别这些,几个大佬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却犹豫不决了起来。京城最近的局势过于复杂,仅是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便听说有不少人因为散布流言被抓。他们要做的事情远远严重于这种传话,因此哪里敢轻易行事。
  一群人还在百草庄中商量对策之时,却不防有人上门找茬。陈令诚本就和郎哥翠娘二人交情甚佳,最近见他们为了这些武林中的渣漳躲得远远的,心头的恼意不免愈发浓烈了起来。他托红如问了皇帝心意之后,便带了一群护卫,大摇大摆地朝百草庄来,气焰嚣张之处,竟有些权贵的模样。
  这百草庄不过是正气门祖上传下来的别业,由于地处京城,人工和其他都是花费巨大,因此里头不过是三五个门人操持而已,此次骤然住了几十号人,顿时就显得无比拥挤。几个把门的弟子远远见一群衣衫华丽的人走来,忙不迭地派出一人去通知三位领头的,自己却好奇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陈令诚却并未多加罗嗦,亮出了自己的侯爵身份以及步军统领衙门的文书,声称要察访反贼。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众人顿时惊惶失措,须知他们中个个都有兵器,向顺天府报备的却只有寥寥数人,倘若真被这个侯爷搜到了,岂不是有嘴说不清?那冯庄主只能摆出谦恭的姿态应付,足足和陈令诚纠缠了两个时辰,又奉送了不少银两才将其打发走。
  如此一来,他们身上的盘缠便不足了,有心想找风无浩去周济一番,又自知没有完成对方的托付,只能硬着头皮分头潜进京城。
  陈令诚却没想到自己一次小小的泄愤式行动引起了这么大反应,他在离百草庄不远处解散了那些护卫,自己却只是隐在暗处监视着。不过,目光锐利的他还察觉到了石宗的几个下属,不由心中暗笑,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弟子又怎会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触怒了皇帝。
  于是,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百草庄中溜出了一群装扮各异的人,分头由京城各门掩去。尽管他们平日里都自称是正道之士,但眼下被陈令诚狠狠敲了一笔竹杠,又惑于风无浩描绘的美好前景,不得不行险一搏。毕竟,对他们来说,能得一个官身无疑可以大大宣扬门派名声。
  第三十八章
手段
  即便发现了这些武人潜入了京城,石宗也并未声张,毕竟,皇帝的旨意是不要打草惊蛇,以期一击成事。不过,这些人也煞是狡猾,甫进京城便纷纷四散而去,无奈之下,后头跟踪的众人只得分散尾随,希望能揪出他们的去向。
  冯庄主等几个老人却并未跟着一起去,他们都是武林名宿,再干这些下三滥的事便太丢脸了,因此尽遣门下年轻弟子出行,自己却在百草庄等待好消息。风无浩的吩咐其实很简单,还打着助皇帝整治吏治的幌子,他们久坐之下别无他法,最后只得行险一试。不过是到那些青楼楚馆去大闹一番,随后即便惊动顺天府或是步军统领衙门,也应该抓不到现行,总好过他们现在的窘境。
  于是,那一伙尾随的密探便眼睁睁地见这些名门子弟进了一处处行院,不由瞪目结舌。为首的立刻派了人回去通知石宗,事到如今,他也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闻讯而来的石宗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立刻加派人手盯住各处,随后便把重点对准了醉香楼。毕竟,此处乃是郎哥和翠娘的产业,若是被人钻了空子或是看出端倪,事情便不好收场了。
  那几个奉命来此的年轻汉子也都不是初哥,尽管囊中羞涩,但想到事后还有大笔犒赏,因此他们也不吝啬,大把的银子就分发了出去,引得一帮莺莺燕燕围得紧紧的。此地早已不是翠娘亲自当家,那老鸨见几人出手大方,不由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吩咐众女好好伺候。
  几人的目光一面在众多烟视媚行地女子身上流连,一面注意着来往的各色人等。风无浩事先就给了他们不少画像,其中都是那些最喜青楼楚馆的官员。尽管凌云律例早有规定。朝官若有在青楼行院纵欲者,轻则降级罚俸。重则革职拿问。律法固然森严,却禁不住这么多年来地败坏,满朝文武至上而下,喜欢在这些地方逗留的官员着实不少。如何蔚涛这样地极品大员也只是在近几年才收敛了一些,而其他的年轻朝官则大多是自命风流。时常选择一些侍书之类的女子春宵一度。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个人且行且住,在大厅中没有发现半个有干碍的人影,心中便清楚要找的人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再重重打赏了身边地几个女子后,他们终于探听到确有不少官员今夜来到了此地,不过,这些人身份尊贵,老鸨便早早地将他们安置在了内院的幽静处。
  仿若那些前来眠花宿柳的嫖客一样,几人也纷纷拥美回房。不待片刻便迷昏了自己身边的女子,偷偷聚在了内院的隐秘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他们丝毫不知,这个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楼竟是对头的产业。而自己的一举一动恰恰落在了别人眼中。他们一个个掩进了那些内院各处,如愿以偿地发觉了目标,于是便在他们身上作了小小的手脚。
  坐镇醉香楼地郎哥听到属下回报后,只是沉吟片刻便命人去向石宗报告。看那些人行动的架势。他已是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的用意,不由暗自偷笑。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恐怕那些名门正派地声誉便要全毁了,眠花宿柳只是小事,但在行院中暗行不轨的勾当却是大罪名。待他确定那几人还未归房,便下令一众护卫前往内院暗中堵截。不到一盏茶功夫,一众人便纷纷束手就擒,论起真功夫,他们比这些在道上厮混多年,又是黑道出身的护卫差远了。
  有心把事情闹大的郎哥毫不客气,立即差人将几人扭送顺天府,然后便去探察内院几个官员地情形。果然,这些人是中了对方的手段,一个个昏迷不醒,即便是掐人中也不济事。郎哥也一一试过,见并非点穴的手段后便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如若次日早朝缺了一大批朝官,则朝廷体统就都没了。他只得紧急派人去知会石宗,自己则是一个个法子试过去,希望能将这些官员唤醒。
  郎哥这边已是将一群人全数拿住,但其他青楼便没有这般好运了。
  一干年轻武人得手后便快速离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无法收场。更为可恶得是,竟有人在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外张贴了告示,声称朝廷官员公然嫖妓,大大有违朝廷律例。尽管是深夜,得到消息的巡捕营军士还是迅速出动,满大街地搜寻可疑人等和告示,希望把事情暂时压下。
  即便如此,次日的早朝上,仍然有众多官员缺席。虽然没来上朝的几乎都是三品以下官员,但还是有三个大员也在其中,气得风无痕脸色铁青。祈郡王风无浩见阴谋得逞,不由心中暗笑,事情一旦传入寻常百姓耳中,那朝中定会经历另一次洗牌,风无痕为了应付舆论,一定会罢免这些官员,多出来的空缺就分外诱人了。
  风无痕看着稀稀落落的朝官,心中震怒不已,脸上却只是冷笑道:
  “一夜之间,居然有这么多官员没了踪影,连个假都没有。”他虽知是怎么回事,但仍然难掩鄙夷之情,“昨夜顺天府拿到了几个蟊贼,居然在青楼楚馆之地暗谋不轨,似乎目标就是那些个风流官员。好嘛,如今朕的天下实在是无奇不有,朝官公然眠花宿柳,蟊贼也公然登堂入室,真是乱成一团!”
  风无浩起先还在暗自盘算,听到顺天府已经拿住了几人,不由面色大变,所幸他一直低着头,这才未曾露出行迹。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有些乱了方寸,朝上议了些什么便都没有听进耳去,浑浑噩噩地便出了大殿。
  好容易回了自己的府邸,他便差人去唤了霍叔其来,原原本本地将风无痕的话复述了一遍。霍叔其却毫无紧张之意,他当初和那些人见面本就改了装束,而风无浩也未曾表露自己是那位王爷,而且也是乔装打扮而去。所谓皇家玉牌,人人都是相同制式,又有谁能认得出来?风无浩在听了霍叔其的一番劝慰之后,方才心中大定,他如今势力尚浅,只能靠这些歪门邪道的法子成事,只求能够安插一些亲近自己的官员也就心满意足了。
  顺天府尹杨乾在收到郎哥派人扭送的那几个声称是蟊贼的年轻汉子后,不到片刻功夫就得了石宗的通报,立刻省到了事情的严重,因此连夜突审。早朝之后,他便单独求见了皇帝,将犯人供述都说了出来。
  风无痕一听此事竟牵涉到某位王爷,脸色顿时极为难看,对于章叔铭先前奏报的重视也更强了。
  朝中如今封王的皇族并不多,而有胆量干这种大事的,除了他的几个兄弟辈之外,便只有风浩扬和风浩容两个年长皇子。可是,思前想后,风无痕还是将自己的儿子都排除在外,毕竟,在储位未定之前,他们应该还不敢这般大胆,如此一来,就只有他的几个兄弟辈了。
  杨乾满头大汗地从勤政殿出来时,正好看见石宗的身影,连忙避了开去。尽管明面上没有动静,但朝官大多心里有数,此人便是如今皇家密探的首领,手段极为多变。他虽然辖着顺天府,却也不想和此人打太多交道。石宗却并未注意别人,进殿之后便奏报说已经擒下所有暗中作祟的人,只是百姓中已然谣言四起。
  早在朝会时,风无痕便知晓这些人都是保不住了,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询问石宗审问的结果。然而,石宗的说辞几乎和杨乾一模一样,除了说此事涉及到一位王爷之外,别无其他收获,让风无痕极为恼火。不过石宗还补充了一句,眼疾手快的徐春书也早已派兵围住了百草庄,里头的人也全数拿了个正着,兴许还有别的消息。
  徐春书没费多大功夫便吓住了那几个所谓名宿,一听到事干谋逆,冯庄主等人便吓住了,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事情缘由。徐春书也不敢怠慢,就在石宗之后半个时辰便进宫面圣,将他的所得交待了一遍,又称当日至倚云阁定下包厢的人并未留下名姓,其后在上头宴客的主仆俩也是行踪隐秘。
  这边风无痕固然是紧锣密鼓地追查幕后黑手,那边杜氏则是飞快地掩盖行迹。她行事向来多留后路,因此自忖这一次除了引起章叔铭些许怀疑之外,并未露出其他端倪。为了那一点疏漏,她只得派人打点章府上下,希望那些她安插在章叔铭身边的人能发挥作用。然而,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章叔铭已然将怀疑奏报了皇帝。
  顶替了王进这个名字,在宫中自在逍遥的风无凛也慑于京中一系列的变故,那些传言自然也在所有侍卫中传得沸沸扬扬,一个个版本的流言蜚语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他分外佩服杜氏的手段。尽管心中仇恨并未有一点减轻,但他已是打定了主意守护自己的儿子,至于外头的纠纷,他只要看着就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他的父亲能够隐忍那么多年,他也不会拘于一时半会。
  第三十九章
拿问
  由于接二连三遭逢变故,京中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官员公然露宿青楼并非稀罕事,然而,闹到前几日那般大的光景还是头一次,有心人便猜测起皇帝的态度来。有的说要将这些官员全部革职,有的却说皇帝心怀慈悲,还会给他们一个机会,更有甚者说是法不责众,皇帝定然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咸不淡地给个处分就完了。类似这般的说法在街头巷尾广为流传,小民百姓无不纠缠于这些朝廷大事,倒是把先前西北战事的原委都忘了。
  风无痕却并不想轻易放过此事,鉴于其中并未有他看重的臣子,即便是工部和礼部的一个侍郎都在其中,他也无意让这些人逃过一劫。他为人也算方正,对那些荒淫之举本就厌恶,这才会在当年对风无候和何蔚涛等人颇有微辞,如今得了这么一个整饬吏治的大好机会,又怎会为一些进谏所阻?
  那些官员足足在家中昏迷了三日方才苏醒,然后,等待他们的却是皇帝一道无比严厉的旨意。这些人中,三品以下官员一律罚俸三年,官降两级,并在吏部记档大过一次,今后不得任职中枢或地方要职。而三品以上的三位官员则是更加倒霉,以不守官箴为由全数遭到免职,这种雷霆处置让所有看热闹的官员和百姓全都傻了眼。往常处分官员,向来是品级低者严惩,而品级高者则是罚俸之类的象征性处罚,而皇帝今次竟是完全倒了过来,大大有违他们平常的认识。
  与此同时。风无痕密谕石宗和徐春书加紧查探幕后主谋,另外在杜氏那边严加监视。由于这个女人地关系,他也将怀疑的目光转到了祈郡王风无浩的身上。毕竟,两人之间至少还有那么一层亲眷关系。多了一个心眼地石宗甚至派人绘制了几个王爷的图像。并拿去给倚云阁地掌柜过目,果然,掌柜尽管声称那一日的贵宾并不是上头的任何一人,但也说出了那一对主仆的身高体形,并透露了一个细节。即那位主子常常用右手抚摸右侧额角。
  大有收获的石宗立刻赶回来奏报,这个消息让风无痕不由眼睛一亮。祈郡王风无浩由于自幼丧母,因此时常遭人欺负,跌个鼻青脸肿地情形极多,最严重的那一次则是摔到了额角,鲜血淋漓还不算,几乎丢了性命,并在额角留了一个诺大的疤痕。想到这里,他便不由下定了决心,即便是空穴来风。他也不能轻易放过。
  深夜,风无浩几乎毫无准备便骤然被请进了皇宫,尽管强装镇定。
  但他还是有一种大势不妙的感觉。他虽和风无痕份属兄弟,两人之间的情分却极为淡薄,远远及不上其他几人。再者他的年岁本就和先帝的一众皇子相差甚远,所以也没什么相得的人。一旦事机有变,就连一个说情的人都找不到。想到这里,他的背上便渐渐有些湿了,手中地拳头也攥紧了一些,仿佛是为了消弭心中的慌张。
  一进勤政殿,风无浩便察觉到了一股僵硬冷肃的气氛,因此连头也不敢抬。仅仅是用眼角地余光观察,他便发现了原本该在四周侍立的宫女太监一个不见,皇帝身边似乎只有形影不离的小方子和冥绝而已。他露出一个苦笑,依礼下跪俯伏道:“臣弟叩见皇上!”
  风无痕却并未像平日那般和颜悦色地叫起,而是冷冷地发话道:
  “十二弟,朕听说你最近频频出门,和那些朝官们很是热络,看来真是有心啊!”他不待风无浩答话,又自顾自地道,“先头倚云阁掌柜也说,他那边竟曾经有贵客莅临,想不到十二弟你堂堂一个郡王,居然会纤尊降贵地和一群江湖人士混在一起,真是让朕意外万分啊!”
  风无浩只感到一句句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击着他的心防,豆大地汗珠一滴滴滚落在地上的金砖上,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声响。尽管事先预设过无数种应对的说辞,但真的到了御前面圣的时候,风无浩却发觉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尽管已经年近三十,但论起阅历来却是着实不如,仅仅是几句带着试探的话,他便无法自已,只是强自抑制着心头恐慌道:“皇上明鉴,臣弟近日虽然也偶有出府闲逛,却并未去过云都山,又怎会在倚云阁露面?一定是那掌柜生意太好,记错了面相。”
  “哦,是么?”风无痕瞥了下头的人影一眼,脸上多了几分讥诮,“十二弟,那些武林人士早已被顺天府拿住,他们尽管说不出你的来历,但其中一个谨慎人却在你的皇族玉牌上留下了一点印记,你可敢把自己的玉牌拿出来给朕看看么?”
  风无浩闻言大恐,他哪会想到那些武夫竟然会动这种手脚,当下就愣了。他颤抖着将手伸向腰间,想要取下那玉牌却始终下不了手。终于,他惨笑一声,使劲扯下玉牌,随意丢弃在地上,这才仰起头道:“想不到皇上明察秋毫,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臣弟横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人,任凭处置就是!”
  风无痕却只是微微冷笑,他不过是使计诈上一诈,想不到风无浩会那么轻易地认承下来。他缓缓从御座上立起身来,几步走到风无浩跟前,居高临下地道:“风无浩,朕自问待你不薄,虽说不见得是重用你,但也不曾让他人欺侮了你去,想不到你居然会暗中做下这等勾当。朕且问你,唐曾源的夫人杜氏可曾对你暗中襄助?”
  风无浩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不由现出了怔怔的表情,好半晌才失笑道:“皇上此言实在可笑,臣弟是自己糊涂,这才铸成了大错,关一个妇道人家何事?再者,唐夫人不过是朝廷命妇,即便她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支使得了别人!”尽管先前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霍叔其在背后撺掇,但他却总以为此人乃是他乳母的亲生儿子,因此并未将其看作是杜氏那边的人。再者,杜氏在他面前只字不提朝廷之事,风无浩又不是那等精明透顶的人,哪里会知道这个女人的可怕和疯狂?
  风无痕眉头紧皱,他本以为风无浩既然敢在京城中搅起风波,就必定和先前那伙人有所联系,却不料对方完全是蒙在鼓里。他仔细地打量着风无浩的神情,见其不似作伪,心头的疑惑就更深了。喝令外边的侍卫将风无浩带下去之后,他方才仔细琢磨起事情原委来,最终,他还是下了决心。
  深夜的京城中无比静谧,只有巡夜的打更声不时响起。然而,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士,牢牢地将唐府围住。由于是皇帝亲自交待不可有失,因此徐春书竟是亲自出马。被惊醒的唐府上下人等无不心中慌乱,就连唐曾源也不知道祸从何起。
  杜氏早在听说有人围住了唐府时便醒悟了过来,她并非寻常人物,自然不会打着侥幸的主意。当看到徐春书本人亲自出现时,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顿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尽管对平素所为很有自信,但她更清楚,对于御座上的至尊而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能够置她于死地。她所有的疯狂都是为了一个无比偏执的念头,那就是把握权势,多年的苦心经营让她初步品尝到了被人誓死效忠的甜头,可她却没想到,自己认为牢不可破的防线只是一张薄薄的纸而已。
  徐春书并未令士卒随他进府,而是仅仅带了四名亲卫就直接登堂入室。“唐大人,本官奉旨行事,若有莽撞之处还请见谅。”尽管知道事情难以善了,但他还是存着几分客气,“皇上口谕,宣唐曾源夫妇至勤政殿。”
  唐曾源跪地领了口谕之后,方才觉得一阵恍惚,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皇帝的口谕中还包括自己的妻子。然而,当他瞥见杜氏似笑非笑的神情时,顿时心有所悟,难道,这无妄之灾和妻子有关?须臾之间,他便见杜氏一副无比痛苦的模样,身子剧烈摇晃了几下便歪倒在地。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徐春书和唐曾源同时乱了方寸,待到确定杜氏乃是服毒自尽后,唐曾源便禁不住昏厥了过去。事到如今,即便他再木讷,也知道妻子一定做了什么逆举,否则又何须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便服毒自尽。
  尽管是深夜出动,并未惊动太多人,但这件奇怪的案子还是为朝局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不过,风无痕权衡再三,却并未大肆张扬此事,甚至还在亲自盘问了唐曾源之后放了他一条生路,毕竟,掌管翰林院多年的唐曾源人脉甚广,一旦真的因为其妻之过下狱问罪,怕是又要搅起莫大的风波。另外,在搜查了唐府上下之后,徐春书除了找到一份名单之外,其余的文书竟都被杜氏的两个侍女毁去。在西北战事尚未明朗之前,风无痕再也不想招来额外的麻烦,因此只是将名单妥善保管,并没有重重处置。
  豫丰十五年五月二十三日,唐曾源上奏告老致休,风无痕准奏,并令其在京城郊外置庄荣养。
  豫丰十五年五月二十五日,风无痕以祈郡王风无浩交接武人,图谋不轨为由,夺其王爵,幽禁其于王府之内。
  豫丰十五年五月三十日,顺天府尹杨乾以谋害朝廷命官为由,对押在顺天府的所有江湖人士处以流刑。消息传出后,白道武林为之震惊,不少世家慑于朝廷权威,纷纷约束子弟,收敛自己平日所为。一时间,民间的所谓侠士销声匿迹。
  第四十章
鏖战
  尽管萨克亲王胡里奇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但风无方又岂会让他合兵一处的阴谋得逞。再者,蒙古骑兵的优势就在于其来去如风的机动性,一旦安营扎寨,其防御力却远逊中原大军。看准了这一点,风无方便明里用精锐步兵攻营,暗地里却早已通知离萨克部三百里远的另一个中等部族准备伏击。准备了多年,风无方早已收买了许多明面上依附于萨克部和准噶尔的中小部族,事到如今,便正好派上了用场。
  由于胡里奇的三处大营互为犄角,一方受难则其余两方俱可支援,因此攻营一事并不顺利。风无方也是心有计较,只是委派前锋营中的死士进行殊死拼杀,弓箭手在后弹压,但火箭之类的激烈手段却是不敢使用。须知这茫茫草原,一旦兴起燎原之火,则敌我双方只有玉石俱焚一途。
  前方战得如火如荼,死尸遍地,但后方诸将还是一副沉静的模样,仿佛死难的并非己方袍泽。西北将士都是身经百战,对于战死沙场早就抱着一种漠然的态度,等闲不会因生死而变色。再者前锋营中俱是犯了军规死罪的士卒,若是战死不但可以免除罪名,家人还能得到丰厚的抚恤,因此一个个都是悍不畏死地上前杀敌。
  “可惜,胡里奇身边恐怕是用了一个不中用的中原谋士,否则又怎会用这守营的下策?”风无方极目远眺,只见处处都是拼杀,仅仅半个时辰。双方都至少有近千士卒倒毙于地,而西北盟军由于是攻方,死伤更为惨重。“丢弃了骑兵来去如风的特性。居然在此地安营扎寨,他还真是够刚霞自用的。”他扫了一眼前方战局。又沉声问道,“前方陷阱等物是否已经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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