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精校)第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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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方子怀疑地接过那粒黑乎乎的玩意,再看看陈令诚凝重的脸色,赶紧珍而重之地揣在怀中,这可是到时保命的玩意,丢了可就真的完了。三木之下,未有勇夫,他可不信倘若原佩豫动用严刑,自己能真扛得住。陈令诚又匆匆嘱咐了几句,便准备离开,谁料小方子突然开口问道:“陈大人,前几日受刑时你教我的那个法子真的还算管用,谢谢!”
  陈令诚身躯一震,却没有回头,“有用你就好生练着,这法子没有其他用途,不过强身健体倒是能派上用场。要不是看你体弱,老夫也用不着费这个心。若是实在熬不住刑,那粒药丸又无法吞服,你就按照老夫教你的法子逆运那股清气,至少可以保一个全尸。”
  小方子牢牢记住了陈令诚的话,因此此时小心翼翼地将毒囊藏在了牙间,已是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突然,他想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由于这几天受刑并不频繁,又用了上好的伤药,因此身上很多伤疤都好得差不多了,若是待会皇帝过问起来,吃挂落的绝不只自己的主子,怕是连原佩豫也要牵连进去。他左思右想,扯破了身上原本还算齐整的衣服,看看胸口的几道未愈合的伤疤,突然狠下心来将它们一一撕裂,那种剧痛几乎没让他叫出声来,眼泪鼻涕一起落下,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原佩豫见到小方子时,深深庆幸这小子的机灵和自己的急智,若非如此,皇帝看到一个几乎完好无损的人后,不知会怎么发作自己。小方子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一看座上人相貌,立刻装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几乎瘫倒在地。
  “奴才,奴才叩见皇上。”小方子带着哭腔叩头道,他早看见皇帝身边只有石六顺一人,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你们都退下,朕要单独问他话。”皇帝目视左右,石六顺立刻知机地退了下去,原佩豫则是有些担忧地瞅了皇帝一眼,这才施礼离开,刑室中就剩了一跪一立的两个人。
  “小方子,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是第二次犯下重罪了。”皇帝的声音冷冽得如同寒冰一般。
  小方子俯伏在地,谨慎地不敢发一言,此时是说多错多,还不如等皇帝发问后再回答,否则无疑是自讨苦吃而已。不用伪装,他的身躯便抖的厉害,毕竟头顶上的那个是万乘之君,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般不在意。
  皇帝见小方子颤抖的模样,心中怀疑更甚,看来小五子那个奴才是诬陷也说不定。小方子进来时惨白的脸色和浑身的伤痕他都看在眼里,决计不信在那等严刑之下他还敢隐瞒什么,那风无痕说的话就有七分是实了。“朕问你,你真的没有收受卢思芒的银票?”
  “回皇上的话,奴才确实收了卢大人的银子,不过事后早已交还殿下。奴才虽只是微贱之人,可是殿下平日并不吝啬,赏赐都是头一份的,哪敢私收外臣银两?不过是当时虑着卢大人脸面,不敢拒绝而已。”小方子显然早想好了这个问题,因此答话时还算得体。
  皇帝显然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朕问你,你平日在王府里深得宠信,常常恃宠而骄,此事可是有的?”
  “奴才只是一个无品无职的小太监,如何敢恃宠而骄?奴才冤枉啊!”小方子连连碰头道,“殿下只不过是可怜奴才的身世,因此赏赐什么的格外丰厚一些罢了,平日只要事涉国事,从来都是将奴才打发开。奴才的性命本就是殿下救的,只想着报殿下恩典,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请皇上明鉴。”
  短短几句话,皇帝不禁也注意起小方子来,虽然脸上一副卑微的样子,却有寻常小太监不可企及的灵动和气度。无痕的眼力还真是不错,不过,这等人约束起来更要上心,他们确实比普通人有用,但私心更多,若是碰上点什么事把主子卖了都未必可知。不过还算他有些骨气,至少没在严刑之下胡乱供出点无痕的事来,还可以饶他一命。
  虽然作了这个打算,皇帝的口气还是强硬得很。“小方子,这些天你的供述是否属实?有没有替你主子遮掩些什么?朕既然来了,便容不得你意图蒙混过关,倘若你想要拿那些东西糊弄朕,可是欺君之罪!”
  小方子先是一愣,随即听出了皇帝话中似有松动之意,连忙涕泪交加地回禀道:“奴才绝不敢有任何欺瞒,所言句句是实,万不敢奢求一己性命而陷殿下。殿下的尊荣皆来自皇上所赐,决计不会生悖逆之心。前几日审讯时,那位大人居然直接问奴才,殿下是否在背后行不忠不孝之事,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实在是有辱殿下清誉,请皇上明鉴啊!”
  皇帝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勃然大怒。除了原佩豫,他还另外委派了一个心腹密探负责审问,原本只不过是想从小方子嘴里套出些东西来,想不到那人竟然如此大胆,构陷皇子可是滔天大罪!莫非有人在背后指使?皇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倘若真是如此,那人铁定是被人收买了,能利用如此时机的绝离不开自己身边的人。想起德贵妃前几日的可疑言谈举止,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直到皇帝急匆匆地出了门,小方子终于缓过了气,想必自己这条小命可以保住了。他阴笑着想起那个面目可憎的审讯人,皇帝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第二十七章
脱罪
  死一个皇家密探只不过是小事,然而,对于那些在圈内混了许多年的老人来说,震慑仍然是巨大的。夏无惧身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一朝失宠居然都落到如此下场,别人怎能不心惊胆战?密探中只有几个位分较高的人清楚皇帝的心意,密探只不过是隶属于皇家的忠犬而已,倘若一旦失了一个忠字,皇帝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丢弃。
  尽管从夏无惧口中问出了幕后指使者,但皇帝再也无法狠下心来雷厉风行地处置。短短一年间,二皇子风无论和五皇子风无昭接二连三地走上了不归路,倘若自己一逼之下,或许风无言也会步他们的后尘,这种后果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想承担的。只是西北的风无昭已经够令他头痛的了,更枉论本就是天赋聪颖,在士林中又是赫赫有名的风无言?希望他在江南能安分一点,皇帝疲惫地想道,不要让朕真的下决心来铲除朝中的毒瘤。
  郭汉谨和卢思芒的处置果然不出众人的意料,由于先前已是有了诸多处分,因此仅仅是革职而已。萧云朝私底下对风无痕透露了皇帝的意思,让郭卢两人先闲置一阵子,待一段时间后,再徐徐起复,到时候至少谋一个道台的实缺是决计不成问题的。凭着两人的才干和逢迎的本事,再加上风无痕的打点和萧云朝的运作,不出两年,两人就能重新登上封疆大吏的位子。
  郭汉谨和卢思芒坐在勤郡王府中,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虽然在大理寺没有吃什么苦头,但毕竟牢狱之灾磨砺的是心境,两人养尊处优惯了,一时之间落到如此地步,巨大的落差还是几乎将他们击倒。幸亏如今脱罪成功,仕途上也有所着落,两人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汉卿,纶伦,你俩在京城可有府邸?”风无痕好言劝慰了两人一番,然后又关切地问道。
  “殿下,不瞒您说,下官原是有一处院落在城郊,至于京中的房产则是祖传的。如今家中旁系子弟见下官这直系有败落之势,竟然想强行霸占。贱内乃是书香门第出身,一向不善与人理论,如今只得在外租屋居住。若不是前几日她前来探监,恐怕下官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郭汉谨想起当年的风光,再看看如今的破落,几乎掉下泪来,为了不失仪,他只得扭过头去。
  “世上人多落井下石,雪中送炭者又有几个?”卢思芒忿忿不平地道,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年在福建的所作所为也是如此,“下官的几个亲戚当初巴结得热络,如今听得此事,一个个躲了个干净,幸亏拙荆是个能持家的主,否则凭那点家底子早被他们淘空了。”
  风无痕心生感慨,别的不论,郭汉谨和卢思芒倒真是娶了两房贤淑的妻子,否则接下来他们非被唠叨死不可。“纶伦既是有地方居住,本王也就不说什么了。汉卿,那些没王法的你暂时不要去理他们,王府里空屋还有不少,横竖皇上和朝官们都知道你们和本王关系密切,你就暂时在王府中委屈一段时日。那些人都是些没胆的主,届时你一旦起复,他们谁还敢霸占着你的祖屋?”
  郭汉谨不由大喜过望,外人如果看到风无痕如此礼待他,无疑对他将来的起复和升迁大有裨益。卢思芒愣了半晌,方才用嫉妒的眼光打量着身边的同僚,酸溜溜地道:“老郭,你真是好运气,我现在恨不得自己也是居无定所。嘿嘿,能让七殿下收留你,你家里那些混帐恐怕得惊惶失措吧?”后面的话则是调笑的意味更多些。
  “去你的!连这事也不放过,还拿来寒碜我!”郭汉谨不满地擂了卢思芒一拳,方才省起自己两人是在风无痕的王府,连忙推了卢思芒一下,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风无痕见两人斜签着身子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两人想必是在狱中憋闷得太久,如今心情一好,想不失仪也是不太可能。
  “好了,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两位有空不妨在京中多逛逛,毕竟之前你们在福建做官太久,京官的圈子中熟人不多,如今正是攀攀同年同乡的最好时机。不过,谈些风花雪月的事就行了,切勿谈论时事。你们都是刚刚免罪的人,需得珍惜名声,此次套点交情也就罢了。”
  这几日风无痕和陈令诚以及师京奇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牢牢地将这两个人绑在自己这边,因此不得不多嘱咐几句。论起官场经验来两人都是老油子,饶是如此也被人陷害地翻了船,可见如今的混水深到了何等地步。
  “殿下所言极是,我等记下了。”郭汉谨和卢思芒略略欠身,恭谨地答道。
  “好了,你们一出来就奔了本王这里,想来也是累了。先回去好好安顿一下,明日本王在王府私下设宴为你们去去晦气!”风无痕端起身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郭卢二人情知这是送客了,连忙起身告辞,出了王府的门,两人相视一笑,总算度过一次难关了。想起之前的惊惶和绝望,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脸上尽是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情。
  “小方子什么时候能出来?”一直习惯了小方子在身边的感觉,一朝少了这小子,风无痕还真是不习惯,“他已经被关了二十几日了,再这么拖下去实在不利。父皇不是已经处置了夏无惧了吗?”
  陈令诚的眉头依然紧锁着,“此事毕竟还是要看皇上的心情,小方子是很聪明,借着皇上的手除去了那个审讯他的夏无惧。只不过这一举动必定会激起别人的不满,若是弄巧成拙,这小子到时就是哭都哭不出来,还是再等等吧。”
  风无痕无奈地点了点头,方才转向了师京奇,“绪昌,最近京城中有没有传一些西北那边的消息?”自从和魏文龙达成协议之后,风无痕便暗中找了些人插到各个酒楼饭庄中去收集消息,汇总的东西全都归师京奇管着。用师京奇的话来说,那就是自己这里全是鸡毛蒜皮的零碎,要整合成能用的情报,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此时师京奇的脸上却有些迷惑,“关于西北的消息实在是不多,但我却听过一条奇怪的传闻。前几天有两个衣着奇怪的人在得月楼的包厢吃饭,似乎酒后提了一句,那个破击营统领展破寒,当初曾经当过大内侍卫。”
  “什么!”风无痕和陈令诚同时惊呼出声,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骇人。若是如此展破寒是皇帝的人,风无昭所谓的夺权至始至终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这消息可靠么?”风无痕低声问道,“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那个小伙计只不过是当酒后醉言听了,没什么别的反应,报上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当天没什么别的大事,否则倒是延误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师京奇也感到一阵庆幸,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都是牵连甚广的,深宫中的皇后和远在西北的风无昭,两人的性命其实都执掌在一个人的手中而已。
  “陈老怎么看?”风无痕不安地把头转了过去,心中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如果展破寒真是父皇事先布下的棋子,那么一切便早已决定。没有谁能够承受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后果,风无昭更是如此,他只是一个从小就被宠坏的皇子,而且是最有希望问鼎储位的皇后嫡子,这次如果真的失败,那么,夺嫡之争中已经陨落了两位皇子。尽管早有面对血腥的准备,风无痕还是打了个寒噤。
  “殿下,事实真相如何还未必可知,你用不着过度忧心。”陈令诚看出了这位皇子心中的顾虑,“如今我们正好趁势做好完全准备,这个消息一旦证实,那西北必定会重新拥有一个大将军。端亲王风寰杰由于先前的弹劾,已经不可能重回西北,皇上不褫夺他的亲王爵位已是格外开恩。如此一来,皇族子弟中够格接任大将军一职的就只有一人而已。”陈令诚脸上的笑容愈发高深起来。
  “陈老是说安郡王?”风无痕恍然大悟,这位堂兄一向颇为看重自己,若是他能掌雄兵,无疑是一个最大的臂助。“皇上已经有些忌惮母妃这边的势力过于庞大,如非必要,恐怕他不会轻易放安郡王出京。”他可不像陈令诚那么乐观,如今六部中属于瑜贵妃的势力至少占了一半,而且包括了最重要的吏部和户部。一旦让风无方再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恐怕朝臣中非议会更多。
  “皇族中除了安郡王,再无人能堪此大用,皇上恐怕没得选择了。”师京奇插言道,心中已是豁然开朗,“展破寒此人虽然是大将之才,无奈出身低微,不得军中上层的认可,何况这次立场暧昧,皇上也不可能骤然重用,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他调回京城。看来要恭喜殿下了,安郡王能在这么多皇子中唯独和殿下甚是合得来,也是莫大的缘分。”
  风无痕轻轻叹了口气,无方哥,看来你意图作壁上观的打算要落空了。夺嫡之争少了你的掺和,又有什么趣味?
  第二十八章
离间
  “启禀主人,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天一恭谨地禀报道,“诸皇子那里应该都得到了消息,估计都会有一定的动作。”
  “很好!”黑衣人满意地迸出两个字,随后又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的脸上又现出病态的狂热,“哼,只要其他皇子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人人自危,哪怕是原本的心腹恐怕再也得不到完全的信任。风寰照此举虽然高明,不过却是自毁长城,从此之后,夺嫡之争将会愈演愈烈!哈哈哈哈!”
  天一谨慎地不发一言,深深地低下了头,他很清楚,尽管主人经常表现得冷静无比,但一涉及到皇帝的事情,便时常失去理智,疯狂而暴躁。他不知道主人手下究竟有多少得力的人,但那些他能调动的隐藏势力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就连普通人不可企及的朝廷中枢,也不知有多少人和这位神秘的主人互通消息。尽管曾经几次看到过主人的面目,但连他这个最受信任的属下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这个男人的真正相貌,一切都是谜团。
  身在江南的风无言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尽管之前的遇刺让他元气大伤,但江南毕竟是富饶之地,经过名医的精心调养,他的身子很快就复原了。整日和儒林学者们厮混在一起的他,很高兴自己又多了一个儒王的头衔。江南水乡多美女,风无言又生得儒雅风流,也不知有多少闺秀对这位王爷有心,连钦差行辕伺候的丫鬟也都想着能侍枕席。一时之间,这位皇子成了整个江南最大的话题。
  然而,此时的他却失去了一向的雍容沉静,心腹刚刚报上来的消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仅仅看了那封信一眼,他就匆匆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发愣。风无昭在西北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甚至还很是偷笑了一阵子。在他看来,老五那种悖逆的行为无疑是将自己推上绝路,父皇会屈服才怪。然而,风无昭确实耍弄了漂亮的一手,先发制人地将端亲王风寰杰的劣迹以明折拜发,让父皇吃了个哑巴亏。不过,老五想凭这个和整个朝廷斗,火候还是差了点。
  不过,皇帝居然真的调回了端亲王风寰照,而且下旨让风无昭署理大将军之职,这倒是风无言没想到的。对储位虎视眈眈的他巴不得父皇将老五一撸到底,彻底地绝了这位名义上的皇后嫡子继位的希望,但此刻这种愿望就要实现的时候,他却感到一阵深深的心悸和恐惧。
  展破寒,那个最先支持风无昭的破击营统领,居然曾经担任过父皇寝宫的侍卫?尽管这是一个谁都无法证实的消息,然而,空穴来风必有因,风无言并不认为别人是胡乱造谣。展破寒的表现确实太反常了,即便风寰杰平日再压制他,这个智勇双全的名将也绝不可能轻易拜倒在别人的脚下。风无昭只不过是皇子,哪来的威势让他俯首称臣?
  皇帝能让展破寒这颗钉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难保自己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想想自己平素的言行,风无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若是有人刻意向皇帝禀报这些言语,父皇也许不会即刻发作,但寻个机会发落起来,自己仍是要吃不消的。更可虑的是那些机密事,心腹中只要混进一个密探,自己的一番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究竟该如何是好?
  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的风无候却没有太大反应,与表面上的好色肤浅不同,他从不在属下面前表现出自己最深的一面。他毫不迟疑地将那封匿名信丢给了周严,懒洋洋地笑道:“敬之,你看看这封胡说八道的玩意,本王真是快笑掉大牙了。”
  周严仅仅是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脸色便有些惊疑不定。尽管跟随风无候已经多年,但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皇子。风流,荒淫,不知节制,似乎充斥在耳边的全是不好的风评,然而,就是这个老是被皇帝训斥不学无术的皇子收容了自己,并给予了自己完全的信任。可是,这多年的信任在薄薄的一片纸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
  “殿下,您真的相信这封信中所言的事?”周严试探地问道。
  “本王是不信,可惜别人都会相信,而且会人人自危。”风无候似乎没看见属下略显尴尬的脸色,“若是没猜错,接到这封信的绝不止本王一个,看来有人就是想趁机搅浑水。展破寒本就是为了利益而投靠老五的,但是你们不同,哪个皇子身边的心腹不是精挑细选,摸过底细的?再说了,父皇乃是圣明之君,若是老五没有怀什么异心,展破寒这颗棋子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周严顿时心生敬意,想不到一向以不学无术著称的风无候居然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来。他深施一礼道:“王爷能有如此胸怀,属下深感佩服。如此说来,下书的人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意图挑拨?”他仍然抱着一丝怀疑,要向诸皇子同时下书,这需要怎样的势力?
  “也许吧,本王也希望只是瞎猜而已。”风无候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敬之,你先派人去查查那个来下书的人吧。”
  “属下遵命。”周严立刻就冲了出去,他心中不安得很,生怕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将之前的判断完全推翻,那就真的麻烦了。
  风无候望着心腹离开的背影,轻轻击掌三下,一个柔若无骨的女子缓步行了过来,娇笑连连地倒入这位风流皇子怀中,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阵男欢女爱声。好一会儿后,门外的窗下,一条黑影快速窜开去,转瞬消失在行辕的角落。
  谁都可以不信传言,但风无昭却不得不信。他呆呆地坐在帅帐内,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疯狂地将眼前的书信扯了个粉碎,一把将它们扔在空中。一直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的他第一次对将来失去了信心,毕竟,以往自己的手中还掌握着一支最强力,最忠诚的军队,现在突然有人告诉自己那全是圈套,他还能怎么想?
  名义上他确实是西北大营的统帅,然而,下面那些不服的声音却仍然时常冒出来。原本各级将领都是用钱收买的,忠诚心就仅仅是那么可怜的一点,即便他让他们签下效忠文书也是一样。自己能够信任的,也就是几个贴身心腹和展破寒的破击营了。正是靠了展破寒,他才能成功收服了西北军中的那些悍将,可是如今,无兵无将的他几乎就要束手无策了。
  “启禀殿下,属下有要事求见!”帐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风无昭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随便收拾了一下仪表,厉声喝道:“进来!”
  霍叔其一踏进营帐,就感觉到一点异常,那些四处散落的纸片,怎么看都像一封书信。偷眼看去,风无昭尽管装着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以他多年跟随这位主儿的经验来看,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既然知道主子心情不佳,霍叔其便不敢缺了礼数,必恭必敬地跪下叩头道:“奴才叩见殿下。”
  “阿其,你急急忙忙地求见,有什么要事?”风无昭的言语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
  “回禀殿下,展将军那里派人来,说是东营出了一点骚乱,他正在派人镇压,待会要请您过去。”霍叔其边说边觑着主子脸色。
  果然,风无昭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一直隐藏的急躁再也按不下去了。“展破寒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将整个军营的治安大事交给了他掌管,居然闹出这样的风波?他的破击营不是号称无敌军么,都是作什么吃的?你待会告诉他,本王限他两个时辰内解决一切,否则军法从事!”风无昭咆哮道。
  霍叔其实在不明白主子的情绪为什么这么激动,昨天展破寒来的时候,风无昭还客气得很,今日怎么换了一副脸孔?若不是展破寒的顷力相助,风无昭哪会如此轻易成功?他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然而,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看法,主子并不傻,手下缺兵少将的他没有展破寒,什么事都干不成。想起自己之前得到的不确定消息,霍叔其只感到一阵迷茫。
  “你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风无昭气急败坏地喝道,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皇子气度了,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和将来要紧。他想到的只是除掉展破寒,从来没有真正地独当一面的他已经完全陷入了狂乱。
  霍叔其怜悯地看了主子一眼,深深叩首后急速退出。这个男人已经完了,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与其让自己的计划搁浅,还不如去找展破寒打个商量,相信那个人会知道如何抉择。把自己拖进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那么,还不如让双方都得到一个最满意的结果。望着东营那边来回奔跑的士兵,霍叔其听到的仿佛不是那震天的喧哗,而是最血腥的厮杀声。
  第二十九章
军变
  展破寒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霍叔其,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本就是奉了皇帝密旨才在西北军中扎下了根,然而,军旅生涯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无论是家世还是后援,他都远远比不上别人,尽管破击营在他的手下屡建奇功,但在端亲王风寰杰眼中,自己依旧算不上一个人物。久而久之,他对皇帝的安排也生出了怨望之心,只不过一直藏在心底未曾表露。因此,他将此次风无昭的异动视为最好的机会,不但没有加以阻止,反而主动投靠了过去。果不其然,一朝功成,西北大营牢牢地控制在了他手中。
  然而,皇帝就在这个时候记起了他这颗棋子,或许还曾雷霆大怒过,可是那又如何,自己凭什么要毫无保留地为他效忠?自己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得到的却是旁人的冷眼和猜忌,这种日子实在是过够了!展破寒原看着风无昭容易掌控,希望借这位皇子之力达成自己的野心,谁料最后竟还是一场空,难道这就是那些上位者的嘴脸么?
  展破寒又掏出了皇帝的密旨,哼,承诺得还真是好听,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难道还会被这等谎言所骗?谁不知道西北大营的统兵大将向来是由皇族担任,怎么都不会轮到他一个小小的统领。可是,如今也只能走这一步了,他是借着风无昭的权威,再加上破击营的战力方才压住了其他将领,既然这位皇子都已经猜忌自己,那便没有另一条退路可走了。
  “来人!”展破寒高声喝道。话音刚落,帐外的贴身亲兵展容立刻掀帘进来,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统领大人有何吩咐?”展容本是罪奴出身,若不是展破寒救了他,恐怕早已命丧街头,因此对于这个上司是敬到了极点,也最得展破寒的信任,为了让他能顺利进入军营,这位冷面将军甚至将自己的姓氏赐给了他。
  “传我将令,破击营左营集合,限时一刻钟,迟到者斩!”展破寒的脸上一片肃杀之色,看来已是下定了决心。
  “属下得令!”展容不带任何诧异之色地俯身应道,头也不回地离帐而去。展破寒欣赏地看着心腹的背影,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绝对服从自己的下属,只要一个命令,就能为自己冲锋陷阵,不惜一死的下属。破击营整整三万人,却能压制西北大营十几万,凭的就是血腥的嗜杀之名以及对他的绝对忠诚。不管怎么样,将来一定要把这些人牢牢控制在自己身边。
  转瞬之间,破击营左营近万的人马便通通集合起来,黑压压地挤满了西北大营东营前的整片场地。本来喧哗不已的士卒不料想会见此场面,全都噤了声,连几个主将也是神色愕然,不知展破寒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们本是自恃位分在这位破击营统领之上,对风无昭专信他一人颇为不满,因此才怂恿麾下士卒闹事。现在真的事情闹大,他们便有些畏缩了,毕竟展破寒的凶名太盛,一旦血腥弹压,到时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展大人这是何意?”双月营统领张云锋被众将公推出来交涉,“难道展大人想凭你的破击左营公然违反军规么?”他出身尊贵,尽管此时身处劣势,言语间却还是充斥着一种高人一等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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