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精校)第6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7/139

  一听说了朝上的那档子事,郭汉谨本来还算舒缓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是在西北任上吓怕了的人,此次风无痕给了他这么大希望,甚至已经是打了包票。再出什么纰漏那就不是普通的失落。因此他这几天几乎是泡在风无痕地王府,就是想弄清楚接下来的每一个举动。
  瑜贵妃一连派人催了三次,萧云朝都以抱恙推辞。这种明显的谎话让权摄六宫地萧氏彻底坐不住了,背地在凌波宫里将哥哥骂了个狗血淋头。无奈后妃不能干预朝政。她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宫,因此只得再派人给儿子送信。风无惜虽然日日进宫请安,但从未涉足朝政的他实在派不出什么用场,一来二去萧氏也是烦了,深深懊悔自己当年地宠溺。如今也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风无痕的身上。
  果然,风无痕来得也快,送信的出门不过一个多时辰,这位勤郡王便匆匆地进宫请安。时值正午,虽然已是过了盛夏,但京城还是酷热难耐,风无痕出来得虽急,但一身郡王正装却是一丝不芶,官轿里又是闷热不已,踏进凌波宫时。官服的后背已经全湿透了。
  一时礼毕,萧氏遣开了一众伺候的太监宫女,只留了柔萍在身侧。
  当下便令儿子脱去了一身厚厚地官服。嗔怪他不用这么生分。风无痕只是置之一笑道:“母妃,儿臣虽与您是骨肉至亲,但毕竟有上下之分,礼不可废。如今事属非常。儿臣也不得不分外小心,否则若是让人抓着这个把柄,未免没趣。”
  说到正事上,萧氏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无痕,还是你知机晓,事,你舅舅行事也太不知轻重了!皇上如今是看在本宫面子上不便加罪,若是换了别人,还不当场发作了?泰慊同一死,他的嫌疑最重,不好好上书辩解谢罪,反倒告病在家,你说他是不是糊涂了?哼,平白无故地让亲者痛,仇者快,他还真是好大的气度!”萧氏一肚子气发作出来,言语中顿时刻薄无比,要不是她自重身份,恐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母妃息怒,舅舅应该是已是气不忿而已,有人劝劝就会回心转意。”尽管自己都不太相信,风无痕还是勉强出言宽慰道,随即便探听起父皇的心意来。谁料萧氏心烦的也是这一点,往日皇帝就算有什么军国大事羁绊,也时常驾幸凌波宫,今次竟是连着数天没来过一次。眼见着后宫嫔妃中流言四起,怎不叫一向君恩深重的萧氏心急如焚?
  即便是风无痕本已经认定父皇是各拿了贺萧两家一名官员做法震慑百官,此时此刻,他也有些乱了方寸。萧家的势力能遍布朝野,靠得就是自己母亲的玲珑手腕和千般风情,萧云朝不过是硬被推到位子上的,论起影响来远远不及萧氏。倘若母亲一夕失宠,风无痕几乎不可想象那种凄凉地后果。
  思量再三,再佐之以府中几人的分析,风无痕还是只能把他的判断道出,即使再没有把握,他也必须稳住母亲,毕竟自己才刚起步,无论人手或是地盘都极为有限。“母妃,父皇绝不会因为泰慊同地死而怪罪萧家,但舅舅最近的作为实在令人失望,若是不能及时令其振作,恐怕就要弄假成真了。”
  风无痕将身子靠近了些,又低声对母亲禀道,“父皇本意应该是整治一番如今朝廷官员中愈演愈烈的贪贿之风,顺便警告一下贺萧两党不要忽视帝王权威。但现在情势突变,父皇已是有骑虎难下之势,若是不能及时挽回,恐怕就要趁了别人的心了。”
  萧氏听出了儿子地话外之音,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凝重了起来,泰慊同的死决计不是哥哥所为,这一点她分外肯定。以萧云朝的个性,想的是录皮煎骨更多一些,至于灭口却是绝不至于,毕竟泰慊同只是外围官员,知道的内情并不多,犯不着为了一个区区布政使而失了皇帝宠信。能干出这种天衣无缝的勾当,还顺理成章地栽赃嫁祸的,便只有三皇子风无言了。
  “如今就算将事情摊开了,对我们这边也没什么好处。”冷静下来的萧氏自然不会做出那种自暴其短的蠢事,“都是你舅舅事机不密才会闹出现在的局面,只要不被他人所乘就好。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适时也应当给那位自命不凡的家伙一点教训,免得他以为我萧氏一族只会忍气吞声!”萧氏的眸子中射出一点寒光,显然已是动了真怒,“贺家想坐享其成,本宫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愿,无痕,你想个法子让孙雍也也遭点劫难,注意别弄出人命来。要一个死人自然容易,但在皇上眼皮底下闹出点事情来才是真正的风波。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贺家该如何应对!横竖已经乱了,再添上一把火也无不可!”
  风无痕心中一寒,连忙答应了下来,母亲这时候的狠辣表现顿时让他想起了当年的遭遇。想来那些与她做对的妃嫔,一定得有在后宫凄惨度日的准备才是,德贵妃兰氏恐怕是得遭殃了。既然事情都商议得清楚明白,风无痕也就不想在凌波宫久留,略略又闲聊了两句便告辞退去。
  “柔萍,本宫当年是否真的太过分了些?”萧氏见儿子已经离去,突然问了侍立身侧的心腹婢女一句。“若是本宫从小就栽培无痕,也许今日就不必这么操心了。”
  柔萍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讪讪地答了一句,“七殿下也是娘娘的骨肉,如今您疼他爱他也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无力,但天家之事岂是她这种下人能够胡言乱语的,因此只得敷衍过去。
  “是吗?倘若本宫将他也捧在手心里,恐怕如今又是一个不识大局的无惜。”萧氏冷冷甩出一句话,“无痕能有今天全是凭了心底的一股气,本宫能从他眉宇间看出来那种野心和企盼,他这种人是不可能用亲情圈住的。”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现如今皇上对他还算信任,将来也许会委以辅臣之任,因此他也绝离不了萧家,这才是他真正敬本宫这个母亲的理由。”
  风无痕自然不知道母亲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此时正急匆匆赶往萧府。虽然几次求见都被挡在了外头,但今天却是再也顾不得了。他让冥绝前头开路,自己跟在后头径直往里边闯。那些小厮家丁碍着风无痕皇子的身份,又都知道他是萧云朝的外甥,因此只是略略阻拦一番便只得无奈放行,更何况冥绝这个大冰块在前面作先锋。不到一盏茶功夫,风无痕便面色铁青地站在了舅舅跟前。
  尽管心下懊恼外甥的妄为,但萧云朝还是不得不定下心来听风无痕把话说完。这几天他一个人躲在房中,除了送饭的小厮,竟是谁都不见,就连府中的几个幕僚也全吃了闭门羹,颇有铁了心的意味。然而,只有萧云朝自己知道有多么惶恐,只是怕别人乱了自己心志而已。说起来他好久没有这样独处了。
  然而,听风无痕转述完妹子的话之后,萧云朝这才如梦初醒,自己的权势地位都是妹妹在宫里挣来的,一旦涟漪有什么差池,自己就真的完了。他也顾不得使小性子,如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就差没催风无痕赶紧行动了。
  与萧云朝这个舅舅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风无痕已是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有的时候不必理会他奇怪的脾气,直截了当地说清楚反而更佳。想来母亲派来的人也是不敢得罪这位国舅爷,只得悻悻而归,自己先前则是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而已。现在既然事情都已经议定,那便应该尽早通知四川那边,还得安排一下人手。只有像先前风无言那般做得了无痕迹,才有可能成功激起另一阵风波。
  第二十六章
开导
  由于泰慊同已死,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皇帝当即下旨将孙雍押送京城,暂由四川布政使胡南景署理巡抚一职,四川总督郝渊盛降一级留任。萧云朝的重返朝廷让萧氏一党的众官都松了一口气,而皇帝没有继续追究泰慊同的死因更是让贺甫荣那边的人颇有微辞。然而,谁都知道,选择这种时候撕破脸是最不理智的行为,因此都默默忍了下来。
  至于三皇子风无言则是最无可奈何的一个,先前对泰慊同下手的正是他派出的人。事后钱鬼这个厨子为了避嫌,仍旧若无其事地呆在泰府,直到刘氏在泰慊同死后将其遣出。虽然也想杀人灭口,但思量再三,风无言的那个心腹最终还是没有动手,而是吩咐郝渊盛将这家人秘密监视了起来,准备等风头过后再作打算,毕竟这个时候选择灭口并不明智。
  谁都没有想到,风无言在暗地里的动作居然如此嚣张有效,四川总督郝渊盛早在泰慊同之前就已经是他的人,只不过一直韬光养晦,因此很少派上用场。此次,这位总督大人趁着泰慊同临死而趁机卖好,果然成功取得了他最担心的一些东西。至于刘氏及其子女,风无言倒没有斩草除根的心思,动作太大容易招人疑忌,更何况慕容天方一直教导他行事要正,他也不愿意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
  左凡琛到京城也已经三天了,鉴于那种紧张的局势,他也不敢随意出门。甚至连贺府也只是投了一张帖子。皇帝本就忌讳结党过盛,贺萧两家的势力日涨虽是有这位至尊放纵地关系,但自己一个小小地方官还是谨慎行事的好。然而。在大舅子金襄才家中没有找到儿子左晋焕却让他头痛万分,交谈之中。他方才知道儿子嫌气闷,早就搬了出去。
  听那位古板岳父的意思,自家儿子到后来竟是连一个照面都没有,只是三天两头吩咐人送来一点东西。大概是不知父亲已经抵达京城地消息,左晋焕至今还没见过父亲的面。
  不过。左晋焕能得中二甲传胪,左凡琛地岳父金祈北和大舅子金襄才还是相当高兴的,言谈间颇有欣慰之意,连带着左凡琛也忘了这些天的不快而展颜微笑。两边正在感慨之际,一个家人急匆匆地奔来报道:
  “启禀老太爷,老爷,姑老爷,表少爷回来了!”
  年近古稀的金祈北忙不迭地吩咐道:“这还要通报什么,快去请他进来,没看这边都等急了么?”他使劲一敲自己的拐杖。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那下人本是想借机卖乖,谁料老太爷气性不好,当头便发作下来。
  只得讪讪地答应了一声,一路小跑领人去了。说来也巧,左晋焕想到多日没到舅舅家请安,又被风无痕教训过不能失礼。这才有些不情愿地上门拜访。进了大门才知道父亲也在这儿,心下便有些慌了神。毕竟多年地经历让他实在是怕了那个严厉的父亲,幸好今次自己进京没有犯什么大错,一顿责骂怕是可以逃过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又正了正衣冠,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见过父亲!”左晋焕进了大厅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些畏缩,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了一礼。左凡琛冷哼了一声,“怎么不见过你的外公和舅舅?敢情得了功名便无法无天,连礼数都不懂了么?”
  左晋焕不禁额头冒汗,赶紧又向外公和舅舅行礼问安。两位娘家的人却没左凡琛这么矫情,见了宝贝的外孙,金祈北虽然古板,但还是欣慰不已,不由责怪起女婿来。“凡骡,晋焕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小事用得着你这么教训?他不过是见到你被吓怕了,平日礼数可是从来不缺。好好一个孩子,在你手里调教得这幅畏缩的样子,将来如何为官?”
  老人的声音又提高了些,“孩子是得教导没错,但也不能像你这幅老是死板着脸的样子,你看看人家七殿下,不过几句话就将晋焕带到了正路上,这才是大气,是见识。二甲传驴岂是容易地事情,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年也只不过考了个二甲第二十四名而已。”金祈北的眉头也似舒展了开来,“总而言之,晋焕还没分派官职,但毕竟已是要做官的人,你地教导便得循着为官之道,不可再拘泥于平日的形式。”
  对于岳父的话,左凡琛向来是言听计从,金祈北虽然已经致休,但当年曾经官至东阁大学士,对于朝廷局势往往能一针见血。除此之外,老人的识人之明也是朝野皆知地,否则也不会将宝贝女儿嫁给左凡琛,须知他当
  初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虽然官至从二品,毕竟离着朝廷中枢还远。但老爷子至今仍不后悔,因此见了外孙高中才如此得意。
  “岳父大人所说甚是,我平日教导儿子确实太过了些。”左凡琛脸上也有几分尴尬之色,自己的儿子要靠别人点化,说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幸左晋焕还算争气,家中老母本来最近身体不佳,被这个喜讯一冲,居然身子也康健了,若非碍着到京城路途遥远,恐怕也得一起跟了来。
  “晋焕,为父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踏入宦途,因此一向在这方面提点甚少。“左凡琛似乎有些感触,眉宇间甚至有几许落寞掺杂在其中,“你刚刚殿试得中,还不清楚仕途险恶之处,因此将来更要万分谨慎。我这个作父亲的虽然不是什么朝廷重臣,地盘也就是江苏那一块,但凯觎这个位子的人也不少,你若是懂事,就好生收敛一下性情,别让他人钻了空子。“左晋焕暗地里撇撇嘴,显然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实在是太小看他了。这些天在京城,来往于海府和勤郡王府之中,虽然对有些大局的东西还是懵懂,但并不代表他丝毫不知道仕途险恶。风无痕仿佛是不经意间已经对他透露了泰慊同见罪的经过,甚至还让郭汉谨这位新近归来的宦海老人循循善诱地对他解说了不少经验之谈,因此若是论道理,他懂得着实不少。但在父亲跟前,左晋焕还是不敢顶嘴,毕竟左凡壤积威仍在,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而已。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左凡琛哪还会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只得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儿子已经接近羽翼丰满,但还是不期望他在官场上像自己一样投靠任何一党。他品级还低,待到新君登基时再作打算就要稳妥得多了。
  横竖厅里没有外人,一应仆役也全都退下了,左凡琛也就准备再好好敲打几句。
  “晋焕,我知道你对七殿下心存感激,不过如今情势复杂,他又是萧大人的外甥,你夹杂在其中,为父的立场就很尴尬了。”左凡琛竭力让自己的话显得平和一些,而不是仗着父亲的身份咄咄逼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和七殿下有太深的瓜葛,贺大人已经和我暗示过多次,显然已经十分不满,若是开罪了他,你将来的宦途也并不好走。你和七殿下只要维持着面上的交情也就足够了,时时到勤郡王府徘徊,换作皇上也会心生疑忌,对你的前程也不利。”
  左晋焕见外公和舅舅也露出了认同的神色,本就不满的情绪便再也忍不住了。“父亲,您说的话虽然有理,但如今朝中局势已经如此,不附贺家,便随萧家,要不就是和其他一些朝廷重臣交好。我刚刚入仕,只可能得一个六七品的小官,若要按部就班地升迁要等到什么时候?父亲已是贺氏一党中的人,贺大人也断不会忽视朝野的清议而破格提拔我,更何况吏部还掌握在萧大人手里!与其慢慢地磨资格,还不如让我试一试自己是否真有资格得权贵青睐。”
  “七殿下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并不想父亲因为这一层关系而为难,但我自己的仕途,我自己可以作主!”最后这句话让左凡琛悚然动容,看着儿子自信而焕发光彩的神情,他第一次感到,这个一向顽劣而桀骜的儿子,真的已经长大了。虽然任性的脾气还没隐去,但至少他已经站在自己的角度开始考虑这些问题,身为父亲足可为之骄傲。
  一向在这种场合三缄其口的金襄才终于发话了,尽管他在朝中的官职并不显眼,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但父亲余荫仍在,交游又广“对于朝局,他的认识并不肤浅。“姐夫,晋焕这孩子的话也有道理,依我之见,大可不必拘泥与父子同道这一条。贺大人若是问起,你不妨直说,如果他连这一点雅量都没有,那就证明他的心眼太小。父子同朝为官,却各执不同观点的多了去了,同室操戈的也不少见。只要你们父子和睦,晋焕能有出息,你也还在鼎盛之年,不愁没有大展宏图的机会。“左凡琛惊讶地望着座上的老少两位金氏的当家人,脸上掠过一丝明悟。儿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恐怕是拉不回来了。朝廷的党争一时之间不会有结果,自己就坐观其变好了,到时若是真的有大变化,说不得就要做一次对不起人的事情了。
  第二十七章
报复
  孙雍押送进京的过程可没有那么顺利,在路上,这位号称博学的学政大人死活不肯披枷带锁,甚至不惜以死要挟,颇有一点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倨傲。也难怪他的态度嚣张,一直被软禁府中的他并不知道京城有怎样的风波,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凭着自己与海家和贺家的关系,没道理就因为小小的贪贿而落马。
  负责押送的兵卒不敢造次,正好连玉常等三位御史也要回京面圣,因此郝渊盛派出的人在请示了他们之后,单独为孙雍准备了一架滑竿,这才解决了问题。连玉常虽然心中不屑,但知道泰慊同的死已经让皇帝颇为不满,因此也不想在小事上再出纰漏。正是因为如此,他只得慢腾腾地跟着押送队伍一起前进,四川至京城千里之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谁都脱不了干系,他实在不想再让鲍华晟操心了。
  越是怕出事情,麻烦越是厉害。只不过出发了十天,别雍便因为疲累而上吐下泻,整队人只得在经过城里时找了一个大夫诊治,无奈这种病也不是药石短时间就能够奏效的,他们便只能将大夫一起带上了路。
  几个兵卒背地里甚至暗骂别雍的娇贵,若不是有上司弹压着,也许有的人便当面发作了。这些当兵的可不管什么后台,在他们看来,车里的那个人不过是个囚犯,没资格摆臭架子。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来的时候连玉常等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待到回去时,跋山涉水的艰难他们算是彻底领会到了。古来四川学子要进京赶考,往往要提早好几个月上路。翻山越岭走栈道不是件容易地事,即便早有准备。还时有人耽误了应试。好在川汉子的滑竿功夫着实不赖,尽管比不得普通官轿的稳健,但摇晃之间地速度却是不慢,饶是如此,他们也足足耽搁了不少时间。
  眼看着进了直隶。快要到京城的时候,孙雍却再次出了状况。本来身体就虚弱地他突然重病不起,那个从四川的一个小城里找的有名大夫再也坐不住了,直截了当地告知连玉常等人,孙雍可能撑不到京城。
  这当头一棒让这些人全惊呆了,不用想皇帝的震怒,就连贺家和海家到时也可能给他们扣上各种帽子。为了自己的希望和前程,连玉常连夜吩咐人往京城求援,并直截了当地再次延请名医,想方设法地保住别雍地性命。
  要说孙雍的病。自然离不开有人暗地里做的手脚,但是,能在这么多人手环伺中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令人无法置信。连玉常第一次感到无助,他在监察院呆了这么久,也查办了不少大案要案,始终和阴谋打交道。但对于这种置人于死地的勾当,他见识得还是不够。一个个名医应召而来,在兵卒虎视眈眈下把脉诊治,最后却一个个无可奈何地摇头离去,连玉常只感到希望愈来愈渺茫。
  不过,名医终究是名医,多亏了这些人的折腾,孙雍至少在几天之内性命无虞。不管是针炎还是补药,亦或是各种偏方,只要能用的,连玉常都只能让他们试试,前提是不能让人死了。好在那些名医也都是知道分寸的人,所用的药方大多符合中庸之道,没人会为了一点虚假的名声乱下猛药,毕竟还是自己地性命要紧。拖了将近十天,皇帝派来的太医终于抵到了,连玉常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太医院地正副医正,沈如海和陈令诚两人同时出动的架势也让三个御史大吃一惊,心中都明白了皇帝的恼怒。两人都是杏林老手了,把了脉之后便在一起商议起如何救治来,根本不理会旁边侍立的一干所谓“名医”那帮人见了太医院地两个头头,往常的倨傲和自命不凡早就没了踪影,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医者,能进太医院无疑是最大的荣耀,更何况这两位都担着品级的正副医正。
  孙雍的病本就是陈令诚的手脚,因此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便拿出了自己的方子。而沈如海也不负医正之名,第一眼就看出这位前任学政中了毒,虽然不甚明白究竟是什么毒药,但凭他多年行医的经验,方子上罗列的药材还确实与陈令诚的有五六分相似。两人商量了许久,最终取了一个折衷的药方,照陈令诚后来的叙述,无非就是让倒霉的孙雍多折腾一阵子而已。不过中毒之事两人却是极有默契,在连玉常面前缄口不言,只等着届时回京面圣时再作计较。
  等到他们这
  队长长的人马进京时,已经是深秋时分,朝中的明争暗斗始终未曾消停。只不过孙雍的意外让萧氏一党抓着了机会,虽然没有在朝堂上立即发难,但正如同当初萧云朝被诟病一样,贺甫荣也被流言闹了个心烦意乱,不得安生。
  至于风无言则是更加背运,淅江巡抚方明渐也是这次进京述职的人之一。比起其他同僚的步步升迁来,他足足七年呆在巡抚的位子上未曾挪动,心底已经够委屈了。无奈江南赋税重地,风无言本就在那里经营过一段时间,哪敢轻易放手?然而萧云朝却偏偏要和他做对,以方明渐在淅江巡抚任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由上书皇帝,要求升方明渐为陕甘总督,原陕甘总督秦西远则调任两江,接替即将致休的两江总督。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让风无言顿感头昏眼花,却还不敢当场反对。
  此时,方明渐便坐在风无言的府邸中,一脸的无奈和沮丧。在江南那个烟花之地呆了这么久,一想到要去西北就任陕甘总督,他就觉得头皮发麻。风无言的脸色更是难看,萧云朝转瞬间就来了这一手,怎么想都是打击报复。西北军营的安郡王风无方可不是吃素的,又向来和自己不搭调,方明渐还不知何时能够调回来。偏偏秦西远乃是皇帝的亲信,和贺萧两家都没什么往来,自己即便想上书反对也没有理由。
  “殿下,如今之计,下官究竟应该如何是好?陕甘总督虽是正二品大员,但那两个省却没有什么出彩的物事,即便经营得当也得不到几分好处。“方明渐终于艰难地开口道,“再者,看萧大人的架势,浙江巡抚一职恐怕是有了属意的人选,此次不提出来估计是担心殿下反对。江南士林对殿下都是心有好感,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怕是要出乱子的。”
  风无言烦躁地在书房内踱着步子,不用方明渐提醒,他就已经心乱如麻了。一大堆的事情掺和到一起,即便他再能干,再有法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欠缺了一个强势后台的他仍然是那么力不从心。朝廷上如今群魔乱舞,偏偏自己的舅舅工部尚书兰成益告病在家,连带为数不多的兰家其他官员也都观起了风色,没有一个使得动的。
  “顾不了那许多了,郝臣,如今之计便是一定要稳住阵脚。”风无言不得不先劝慰好了方明渐,现在站在他这边的地方官员虽说不少,但像他那样的封疆大吏却着实没有几个,只能谨慎行事。“陕甘总督也算要职,虽然清苦了些,但熬上两年便能再次升转。秦西远不是如今入主两江了么?”
  方明渐听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心却往无底深渊沉去,风无言无疑是变相说明这个任命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了。他上次见过刚从甘肃回来的郭汉谨,深深震惊于他的苍老和疲惫,再想到那边的民风彪悍,更是平添了几分恐惧。不过事已至此,看来他是真的要在那个苦寒之地待上几年了。
  风无痕这边却是极为兴奋,萧云朝只要不躲在后头,他那帮部属们自然会想出不少好主意。如今可好,淅江巡抚的缺算是空下来了,即便郭汉谨去不了四川,去江南之地好好享受一下也是不错。郭汉谨想起自己前一段时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情景,也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如今朝中形势瞬息万变,谁都说不清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后援和情报才是最重要的。幸运的是,对于风无痕这么一个不算强势的皇子来说,两者正好什么都不缺。
  “殿下,您真的打算四川不行就让下官去淅江?纶伦如今正在淅江任按察使,殿下何不设法让他再升一步?”事隔多年,对于当初的一点恩怨,郭汉谨早就抛诸脑后,反而设身处地地为卢思芒着想起来。毕竟卢思芒还在正三品转悠,也该升迁了。
  “汉卿还真是贪心,不说你们俩都是获罪起复的人,本王如此做只会落人话柄。就算纶伦真的能升至布政使,上头压着的两座大山也不是那么容易逾越的。本王总不可能让他直接跃至巡抚,因此还是先安分一点好。四川却不同,那边的势力格局已经打乱,正是趁机安插人手的机会,而且不似淅江这般容易让别人心生忌惮。若是你真能就任四川布政使,本王绝不会让你去淅江作一个傀儡。淅江虽是好地,却不是那么容易立足的。”风无痕嘴上宽慰着郭汉谨,心中却仍在反复计算着朝局。
  第二十八章
蛊惑
  尽管进京时间不长,但善于巴结的闵致远还是隐约得知了朝中近况,心中的忧虑更盛。布政使虽然和巡抚同级,但论起职权却差了一截,甚至可以说是巡抚的属官,他想着那个位置已经很久了。原还指望靠着四殿下夺得巡抚之位,如今看来能把手里的布政使握住就要额手称庆了。
  官场上不甚得意是真,但闵致远为官这十几载搜刮的银钱着实不少,因此在京城的花销虽不能说是一掷千金,但也毫不吝啬,往往邀约一众同年或是同乡出没于酒楼饭庄。久而久之,在那些低品京官眼中,这位闵大人无疑已是成了财神爷的化身。
  今日的水玉生烟之内,闵致远又约了几个同年饮酒作乐,预先占了二楼雅座的临窗位置,又吩咐人用屏风隔开一个小小的包厢。三楼的位子往往会有不少权贵属意,因此他不想太过显眼。掌柜李侨已是见惯了这位大人,因此额外吩咐伙计殷勤相待。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人,闵致远虽说和萧家没有什么瓜葛,甚至可以说是敌对的那边,但他毕竟是从二品的大员,魏舅爷经营的这个小小酒楼犯不着担一个慢待客人的罪名。
  闵致远再次展现出了他慷慨大方,酒楼中最好的美酒佳肴不断地送上来,看得那帮同年眼珠都瞪了出来。京城里最穷的就是他们这些低品官员,平时担着个不甚重要的差事,成天被长官呼来喝去,好处却是最后一份的。就连外官送地冰炭敬也从来没份。因此,这些人中清苦的居多,还要粉饰门面。家里往往比普通百姓还要精穷。如今看得如此美酒佳肴,不少人已是心中称羡。只是面上仍竭力摆着一副从容的样子。
  “各位,我难得回京,今次就借着机会和大家聚聚,也是我们同年一场地缘分,先干为敬!”闵致远笑吟吟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他人连忙附和着奉承了一番,忙不迭地动起筷子来。
  阿谀奉承之间,闵致远不动声色地探听起朝中情况来,这些低品京官拿了人好处,哪还会藏着掖着,再者他们所知有限,也不怕权贵找上门来。因此不少人便半醉半醒地说起其中隐情来,七嘴八舌的抱怨也不时夹杂在其中。更多地却是不想掺和在达官显贵的阴谋里头,只是埋头于杯盘之中,吃喝得满嘴流油。哪里还有半分官体?
  闵致远强忍着心中厌恶在众人之间周旋,若不是自己想从他们口中问出点有用的东西,哪有功夫搭理这些货色。简直就是丢了朝官的脸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鄙夷。不过,他地面上还是带着那一成不变的微笑,殷勤地劝酒逢迎,把这些不得志的官员说成是厚积薄发。
  为人排挤的英才,一句句精心设计的逢迎话甩过去,这些很少和极品大员打交道的小吏很快就放下了戒心,在酒的作用下一点点透露出各个衙门的流言蜚语来。
  酒酣之际,闵致远告了声罪,独自先离了席。他却没有走多远,直接在旁边找了张僻静的桌子,叫了一壶浓茶解酒。成天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他几乎觉得自己都快变成郁郁不得志的人了。倘若这次不能安然过关,或者另外得一个好差使,那少不得又要在京中等待空缺,沦落成刚才那些人地模样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这话还真是没错,闵致远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又想起了风无候的承诺,心情却仍是七上八下地。
  “咦,这不是达方兄么?”耳边想起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言语中带有的些许讥诮之意让他立刻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自信地脸。
  “绪昌!”闵致远惊讶地叫道,随即又省起几年前的那次会面,“你还在京城?”当年师京奇落魄的样子让他心中解气,虽然最终迫于七皇子的压力而离开,但在他的想法中,这位桀骜自负的莽书生早应该回乡去了。这种人在京里只会得罪权贵,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每次想起师京奇当初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便恨得牙痒痒的。
  “怎么,达方兄见到我如今衣着光鲜的模样似乎很奇怪?”师京奇也不征求主人的同意,径直坐了下来,随口招呼身后的冥绝一起坐下。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7/139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