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2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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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不揽权,不安插私人,不会欺上瞒下贪墨无数,而这样的人在别人看来是什么印象?固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十全十美的,但在那些品德才能各异的官员看来,是否会有一种戒惧的思想?正因为如此,刘正夫的弹劾方才会让大多数人如获珍宝,宁可信他高俅曾经与大理王有私?
  “必是如此了!”他慨然长叹一声,缓缓起身站了起来。君王的信任对于一个大臣来说是最珍贵的东西,但也同样是最容易失去的东西。在这样一个年代,要想做到什么,必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其中只有一样东西一定要牢牢抓在手中,那就是君王的信任!他高俅能够数十年沉浮宦海而一身不失,便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但即便如此,那样东西也很可能会有失去的可能。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效仿那些先辈揭竿而起……”
  用极其低微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之后,他便忽然笑了起来。这只是气话,若是他真的这么做,只怕脑袋早就不保了。不同于唐朝藩镇做大,宋朝的中央集权控制力实在太大了。尽管历史上的宋徽宗年间曾经爆发过数次起义,但那始终只是农民不甘压迫奋而反抗,牵连到武将的只有在靖康之变之后方才发生过。而崖山之后,更是数十万军民跟随蹈海。可以这么说,历朝历代之中,几乎没有臣民比大宋朝的臣民更忠君爱国的了!
  蔡京倒了,但终究还是有一个人要出来制衡的——也许是何执中,也许是阮大猷,也许是郑居中,也许是严均,也许是侯蒙,甚至可能是蔡卞。总而言之,无数的历史教训都指出了一点,君权和相权的相争,无论相权曾经几度占据上风,但从最后结果来看,几乎无一例外是相权最终落败。尤其是在这宰相轮流坐的北宋,宰相能坐三年五载的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相爷,相爷!”
  外头的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略整理了一下脸上神情,他便开口吩咐人进来。推开大门匆匆而入的是高升,此时,他的脸上写满了欢喜:“相爷,宫里头正式来人了,圣上召见相爷现在入宫觐见,说是有要紧的大事!”
  一句话说完,他又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行礼道:“小人在此恭贺相爷重登相位!”
  高俅闻言摇了摇头,没好气地笑骂道:“你怎么知道圣上便是要重新用我?好了,废话少说,还不快去命人取公服来?”
  此时已经到了寅时,高俅登上马车之前,突然抬头望了望天,尽管明月当空,但满天星斗依旧熠熠生辉,并不为明月光辉所夺。他若有所思地轻轻叹了一声,随即方才坐上了马车。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头,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个弧度——百姓等闲是不会计较谁上谁下的,只要能够天下太平安乐富足,谁会管由谁执政?除非朝廷罢黜的真正是一个民望极高的人,方才会在民间引发真正的波澜,否则,那一点流言蜚语根本算不得什么。
  很快,马车便到了宣德楼门口,自有内侍等在那里迎接。高俅吩咐了自家的仆人几句,几个内侍便上来簇拥着他往里头走,还有人展开了一袭披风盖在了他的肩上,又低声提醒道:“圣上说,高相公虽然年轻,却也得爱惜身子,所以命小人送来了这披风。”
  高俅微微颔首,心中一暖的同时,亦生出了几许歉意。人在其位,有的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的事,而他做的很多事情,恰恰都是必须欺瞒这位君王的。君臣相得固然是世间佳话,但若真是相得到剖心袒腹的地步,那么,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于一个臣子,即便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远远望见福宁殿四周禁卫林立灯火通明,高俅便微微低垂下了头,把事先打好腹稿的说辞稍稍过了一遍,然后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里头的三位执政在赵佶面前说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应该如何把事情的负面影响削减到最低,如何给天下人一个圆满的交待——赵鼎的用意虽好,却不能让人恶意猜度而坏了大事。
  “臣拜见圣上!”
  “伯章无须多礼,平身吧!”
  这是高俅辞相之后第一次迈进福宁殿的大门,尽管只有区区几个月,却足以让他生出了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他起身之后,目光很自然地和对面三人打了个照面。见阮大猷微微颔首,郑居中自得地一笑,而何执中的笑容却带着不少勉强的成分,他顿时对于此间的形势有了些微了解。然而,赵佶为何选择这个时候传召于他,他却依然心中无数。
  御座上的赵佶环视了一眼众人,这才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伯章,今日朕宣召你来,是为了政事堂相位虚悬的事。正如民间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主,所以,政事堂的位子也不能一直空缺下去,否则朝堂便会永无宁日,大臣们亦会心中不安。朕刚刚已经和三位卿家商议过了,何卿和阮卿都因为年岁太高力辞,所以朕有意以郑卿为代,但郑卿以资历太浅人望不够固辞,更对朕言说伯章你执政期间天下太平富足,在天下亦有人望,所以举你出任尚书左仆射,并进言需尚书右仆射之职!”
  此话一入耳,高俅顿时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惊讶表情。若是没有早先想通的那番道理,只怕他稍稍推辞一番就会欣然接受了,但是现在他却不敢这么做。一人独相是赵佶早先也曾经暗示过的,那时候,赵佶对于蔡京的揽权和贪婪有些不满,又想到蔡京年老,方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那时因为事情还不到那一步,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可是,现如今这却万万领受不得!
  “圣上美意,臣铭感五内,而达夫之请却万万不敢领受!”这句话说完,高俅能够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朝自立国以来,便设同平章事和参知政事等职,到元丰改制之后,便以尚书左右仆射为首相次相,又以尚书左右丞和中书侍郎门下侍郎为执政,正是为了杜绝一人独相把持朝政的弊病。臣德才更不足以担此重任,因此恳请圣上别选他人。”
  三位宰相闻听这话固然是各有各的滋味,而赵佶更是暗责自己顾虑太多,态度不免更加诚恳了起来:“你和朕君臣相得天下皆知,而你如今年富力强,执掌政事堂更是众望所归,哪来什么把持朝政之嫌?莫说朕一向勤政,就是那些臣子也并非你之党羽,你着实顾虑得多了。”
  高俅抬起头,目光正好和赵佶撞了个正着。从天子官家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许多旧日情怀,慌忙低下头掩饰过去。若是别的恩宠,受了也就受了,没什么打紧,但这样一件大事却万万不可小觑。毕竟,三人成虎的教训已经够多了。
第二十八章
君臣相得亦难事
  “圣上,臣若是拜领尚书左仆射之职,尚书右仆射一位必然不能空缺。”他把语速放慢了些,同样用诚恳的语气陈情道,“如今朝中人才济济,莫说是在场三位,就是朝堂其他大臣,也不乏深得人望者。臣恳请圣上择一肱骨之臣,莫让臣为众矢之的。”
  这最后一句话无疑是道尽了心声,何执中阮大猷郑居中同时勃然色变,而赵佶更是几乎站了起来。然而,在一惊之后,三个执政就先醒悟了过来,其他的推辞之语全都是空的,而这句话方才是实。当初王安石一步步走上来的时候,何尝不是朝中只有一个声音,而最后的结果怎样,还不是王安石黯然去位?而赵挺之上位的时候,同样是空尚书左仆射而只设尚书右仆射,结果他只当了不到一年的宰相就黯然去位。
  一人独步天下的结果就是众矢之的,这是永远不变的事实。只不过,能像高俅这么坦白说出来的,只怕是整个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赵佶终究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只是愣了片刻便醒悟了过来。当着其他三个大臣的面,他仍旧不免狠狠瞪了高俅一眼,这才一脸没好气地嗔怪了一句:“伯章你还是如此直白!”
  “多谢圣上夸奖!”高俅此刻满心轻松,顺势弯了弯腰,一抬头见对面三人全都看着自己,顿时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姿态姿态,大宋朝拜相和辞相往往都是拉锯战,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做做样子,要他学人家在天子官家准备拜相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固辞,他就没有哪个兴致了。
  果然如他所料,当这件事敲定了之后,赵佶就顺势丢出了赵鼎的弹章,而在看到通篇文字之后,他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里头的罪名实在太多了,勾结耶律淳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不论是任何人都得掉一层皮,而且其罪非轻,即使蔡攸能够拿出当初他高俅撇清的手段,位子却肯定是坐不住了。而赵鼎不同于刘正夫之辈,敢这么说,很可能已经拿到了某些真凭实据,尽管他实在难以置信这种事情竟会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伯章认为此事是真是假?”
  他正在沉吟,头顶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抬头见赵佶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他连忙欠身道:“圣上,以赵元镇为人来说,此事绝非空穴来风,但是,臣依旧认为他如此直陈颇有不妥,毕竟,事涉朝廷大臣,而且还牵涉到已经致仕的蔡相公,无论是对于士林还是天下百姓,都存在难以预估的影响。但是,也难免他如此言辞过激,辽国和我大宋之间虽说互通来使已经多年,但从本质上来说,依旧是敌国。如果蔡居安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哪怕本心是好的,别人亦无法容得。”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又加了一句:“想当初刘德初弹劾臣的时候曾经有一句话,‘居心即使至公,亦难掩欺君之事’。一个小小的大理已经让群臣如此紧张,又何况是辽国?”
  这样一句反讽的话从高俅口中说出来,既隐隐带上了几分怨愤,又流露出些许不同的含义,在场众人不由怔住了。在何执中和郑居中心中暗叹高俅城府不够的同时,阮大猷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佩服——人不是十全十美的,如果面对这许多天的空穴来风,高俅还能够虚怀若谷一味大度,只怕是群臣佩服则佩服了,天子却会有不同的观感。
  自古为君者,驾驭臣下总有自己的一套法则,而其中一条最重要的便是观人之术。若是明君越是如此,只有看穿了臣子心性,方才能够驾驭自如,而若是君王都无法看透的人,轻易委以重任便有可能阴沟里翻船。毕竟,君臣相得总是有条件的。
  果然,当他细细察看赵佶的神情时,便发现了天子官家脸上闪过了一丝如释重负,再看高俅时,对方却已经垂下了头。
  “伯章此话虽然还有可斟酌之处,却也道出了朕的心声。若是问之种师道,是否能够澄清事实?”
  “万万不可!”高俅再次抢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沉声反对道,“赵鼎如今是给事中,还兼有言官的本分,他弹劾蔡居安乃是正理。而种师道乃是武臣,如今安抚河东路任务重大,倘若陷入此争之中,只怕会为有心人诬为文武之争。圣上应当知道当初狄武襄之事。”
  说到狄青,无论是赵佶还是其他三位执政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那毕竟是仁宗朝的事情了,距今已经过去了六七十年,但是对于武臣所带来的冲击却是无与伦比。想当初太祖太宗的时候,枢密使之职还有武人担任,但自从狄青之后,除了郭逵在签书枢密院事的位子上坐过一阵,武臣基本被杜绝了入枢密院的可能。当然,宋朝因此而绝了武臣入主中枢的希望,扫除了唐朝藩镇作乱和武将专权的乱源,但同样也造成了文武之间的分际。若是这个时候种师道站出来,泼脏水的文臣绝对不会少。
  尽管知道自己这一次很难置身事外,但何执中还是站出来认可道:“圣上,伯章所言极是,原本只是弹劾,若是将事情牵涉到文武之争的层面,只怕是风波难平。圣上只需召赵元镇回来当面询问,若事情确有端倪,那么便可立刻处置,无需等事态扩大。”
  这无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但是,从何执中口中说出来,却带了几分朝廷的立场,并非一味的和稀泥,尽管这里人人都知道何执中和蔡京关系菲浅。
  高俅也并非一定要把事情扩大,他很清楚,赶尽杀绝把人逼上死路,其后果很可能是招来对方的狗急跳墙,到时候弄得玉石俱焚就不好了。问题是,他没有想到蔡攸会在勾结萧芷因之外,还去和魏王耶律淳牵扯上了关系。如果赵鼎真的是风闻奏事也就罢了,但要是拿到实证,只怕是躲都躲不掉。
  但是这句话却不宜由他来说,毕竟,他先前摆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而这里的人除了何执中之外,郑居中和阮大猷与蔡攸都是不对盘的,因此,他不说,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再火上浇油一把。
  站出来的是郑居中,他今次忍痛将要到手的相位推出去,但是却从天子的眼中看到了更多的激赏,不由暗自感谢智光先前的提点。但是,倘若让蔡攸平安无事逃过了这一关,那么,他可就真的变成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毕竟,蔡氏父子都是他当初入政事堂时最大的阻力,亦是他前进路线上最大的绊脚石。
  “圣上,臣倒是认为,趁着高明清还在京城,应当把上一次刘正夫弹劾伯章的事情一同处置了,方才显得朝廷公正无私。”他一边说一边瞟了高俅一眼,然后义正词严地道,“相信圣上若是要重新拜伯章为相,亦要保证朝廷和民间舆论,否则对伯章也多有不利。此外,与此同时应立刻召回赵鼎。风闻奏事本就不是御史该当的行为,臣以为圣上既然曾经将枢密院从头到脚梳理了一遍,对御史台也应该一并处置。”
  这番话中带出了两层意思,一层是借着处理代州马案后续的功夫,将先头的谣言打破;一层是彻查蔡攸在代州马案中涉入的深度,归根结底还是确定其是否勾结辽人;至于第三层,则是将火烧到了御史台——御史弹劾大臣原本是本分,但是沽名钓誉这四个字估计是不少大臣对如今御史的评语,就连赵佶自己,也曾经因为先前那把火烧得太旺,而动了整肃御史台的意思。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劝谏赵佶不要那么做,但如今情境不同,郑居中就第一个站出来提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建议。他已经下了最后决心,要让自己这个有外戚嫌疑的人上位,那么,让御史台清静下来就是唯一的办法。否则除非他不姓郑,不然他一辈子也别想将执政两个字变成宰相。
  “达夫所言甚是!”
  尽管不是正式奏对场合,但是赵佶刚才除了对高俅之外,一直避免直呼三位执政的表字,此时这达夫两个字出口,无疑是极其欣然的标志。赵佶不是开国那位太祖,更不像其父神宗陛下,一旦真正下决心整肃某个机构,他便会全心全意去做,而不是顾及其他。
  高俅本能地想要反对,但是,略一回顾御史台如今那几个人,他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劝谏变成了另外一通话:“圣上,若是真的不满如今的御史,臣却建议听听侯蒙的意思,拔擢一些在士林中有人望的官员出任御史,将来还能够为朝廷柱石。”
  而顺着这一句话,他终于抛出了精心准备已久的进言:“臣曾经提出过宰辅不可推荐台谏,自己却推荐了一个赵元镇,如今想起来颇觉得惭愧不已。臣认为为了平息天下公论,圣上应当重新声明一次规矩,除非有诏特问,否则政事堂宰执不得推荐台谏!”
第二十九章
狡蔡攸挤兑老父
  政和元年三月二十三日,诏仿先例,宰辅不得推荐台谏。
  二十四日,诏台谏不得风闻奏事。诏台谏弹劾若经查无真凭实据者,坐诬告,谪岭南诸郡,昭告天下。
  二十五日,赐文武百官御制新书《论德》。赐国学大典诸编修编撰夏服五套,并拔擢一级。
  二十六日,以无所闻无所谏黜御史台三御史出知外郡,下诏除枢密副使侯蒙所荐三人为监察御史。
  短短四日间就下达了这么几道政令,朝野之中顿时一片哗然。那一夜三位执政在宫中留了一夜,而且天子官家更连夜召见高俅,这一切都给旁人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疑惑和思考。在大多数人看来,朝中的风向只怕又要变了。
  赵鼎上书的事情尽管通进司众官员并未外传,但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禁中三省六部以及都堂等都用了各色书吏,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守口如瓶,因此,只要是稍稍有心者,全都判断出了背后的文章。于是,作为直接结果之一,蔡攸府上的访客锐减一半,而已经致仕的蔡京那里则更是门可罗雀。
  何执中位于金顺坊的府邸尽管还算得上门庭若市,但是,与其说这些人是来趋炎附势,不若说是来打探消息。然而,自己都不知道前景如何的何执中如何还耐烦敷衍这些人,除了几个相交还算深的故友,其他的全都用各种原因打发了。而这样的态度自然让众多人更是心中忐忑,一时间,酒楼饭馆之中的小民百姓也不禁津津乐道起这其中的名堂来。
  相形之下,御史台的人事变动虽然也算是一桩重要的事,但比起其他也就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有一条却被不少人牢牢记在了心里——宰辅不得推荐台谏,这条规矩的重申,无疑将御史中丞这个位子提高了。众所周知,先前的规矩是御史中丞弹劾宰执,宰执必得引咎避位,而其位由御史中丞接任。当然,这样的弹劾也是有条件的,否则宰相的变动只怕还要更多。饶是如此,在大宋中期之后,这条规矩也就渐渐变得形同虚设。
  宰执不但可以举荐台谏,而且御史中丞往往也攀附于宰执之下仰其鼻息度日,而御史台和宰执串通的一个后果就是,宰执往往可以将台谏当作攻击政敌的武器,正所谓得御史台者可权握朝堂,真真一点不假。自从侯蒙自御史中丞进位同知枢密院,而陈次升等人因老辞世,宗泽远走西北之后,台谏早已经不复往日诤臣风范了。
  不过,有人道好,自然也有人暴跳如雷,蔡攸便是最最气急败坏的那一个。当夜在福宁殿发生的事他一丁点都查不出来,而紧接着便是三个和他走得近的御史被罢黜出京,要是他还看不出此中名堂,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然而,即便知道如今形势已经危若累卵,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而当听说刘正夫上书请郡的时候,他几乎想把整个书房都砸了。
  他门下官员看似济济一堂,但是大多数人都官位不高,而居心也不问自知,所以,刘正夫这样一个重臣就显得非常重要了。毕竟,那是礼部尚书,论资历虽然略逊如今政事堂的阮何两位,但年纪和其相仿的郑居中,仕途开始却远远比他晚。这样一个人倘若做出避祸的举动,别人又会怎么看?
  “来人,去,给我请蔡薿王黼,对了,再去请童贯过来!”
  当初在弹劾高俅的事情上,刘正夫出了莫大的力,因此,蔡攸此刻虽然心中愤恨,却也不敢真的如何。毕竟,刘正夫不是别人,他不可能对其呼之则来,挥之皆去。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后仆人却满面沮丧地回转了来。
  蔡薿抱病,王黼不在家中,而童贯则人在宫内!
  这样一个回复自然是他无法接受的,然而,据仆人回报,蔡薿自三日前就开始病了,病情更是凶险得很,如今已经有一位大夫日夜守候在其中。而对于根本不在家里的王黼和童贯,他更是没有任何办法,总不成派出人手去满京城寻找两个大活人吧?
  “滚,滚出去!”
  那仆人见蔡攸劈手扔了一个东西过来,慌忙一侧身子,只听咣当一声,瓷片四溅,这顿时让他吓得一哆嗦,跌跌撞撞掩上门就逃开了去。即便是卑微如他,此时心中也渐渐有数,蔡攸这位宣和殿学士的好日子,很可能就要到头了。
  暴怒的蔡攸把书房中的摆设砸了好几件,这才觉得心情渐渐舒缓了下来。他早年在人前装得谦和,因此不论同僚还是上司人人都赞他好,而当初对端王赵佶的一些尊敬举动,更是给他带来了极其丰厚的报酬。然而,从骨子里说,他终究还是一个极其心高气傲的人,只要是和他年龄相仿而又官位比他更高的人,他始终存着一分深深的妒嫉,而这其中,便以高俅为最。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好不容易看到那权力的顶点离自己近在咫尺,想要触手时却又突然遥不可及,这让他如何能够耐下性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道理他全都明白,但是,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无法一忍再忍的,更何况这次不是小祸,而是动辄则有倾覆之险。
  难道真的要回去求父亲蔡京?
  一想到蔡京那双眸子,他就觉得周身一阵发冷。他用了多少气力,方才把自己的老爹从位子上拉了下来,又用了多少精力挖墙脚,方才有如今的声势。他这个宣和殿学士的班底,几乎全都是旧日蔡京的门下,这个时候因为势单力孤回去求救,蔡京可能容得下他?
  蔡薿和王黼那一回都曾经说过让他回去和蔡京重归于好,但是,那又岂止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蔡京是他的父亲,他昔日那么多手段心术,全都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看惯了其对付政敌的狠辣,即便他是蔡京的儿子,但是,在那样的决裂之后,回去了又岂会有好下场?家里的老二老三老四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落井下石倒有可能,雪中送炭那是休想!
  正当他又开始焦躁的时候,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这不由得让他又是一阵烦,张口就骂道:“不是说过没事不要过来,都给我滚!”
  “学士,是宫中来人了!”
  蔡攸几乎是三两步上前打开了门,见门外是蔡安,便沉声问道:“是谁来了?”
  蔡安知道蔡攸心绪不佳,此时压根不敢抬头:“回禀学士,是入内内侍省的一个押班,人已经走了。他让小人转告一声,赵鼎已经回来了,圣上如今正在文德殿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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