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缭乱/锦瑟华年(校对)第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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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他们都是他当初在东宫的心腹属官,但由于资历不够年龄不够,他自然不可能把他们提到某些重要的位置,再加上他这个皇帝并不能毫无顾忌地召见低品官员,所以这竟是他即位一个月来第一次见到他们俩。陈珞如今是殿中侍御史,徐瑞昌却推辞了众多实权官职,只当了一个小小的太乐令,因此丝毫不引人注意。
  天子召见必有起居郎记档,然而今日李隆基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两人的谈话存于起居注之中,因此刻意让高力士安排了这样一个地方,扫除了所有痕迹。想到两人虽然来历不同,却同样是来自于凌波那里,他不禁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但随即便正色道:“如今朕是天子,不好像以往那样和大臣往来,也不可能随便接见外臣。你们官位不高,不会有人死死盯着,所以不妨多多结交一些大臣。”
  这是极其简单明了的吩咐,因此陈珞心领神会地答应了下来。而徐瑞昌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陛下,臣听说薛大人缺席朝会数次,乃是因为身体不适。陛下登基之后和薛大人来往少了,是否需要臣与陈大人去探视一番?”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李代桃僵
  立节王薛崇简的宅第位于光禄坊,原本是安乐公主的旧居。安乐公主被杀之后,这座宅子便被赏赐给了薛崇简。他是太平公主之子,又封了郡王,在别人看来自然是一等一的权贵,因此这搬迁之后曾经有数不尽的官员前来趋奉拜访。只不过薛崇简是个古怪的脾气,除了投眼缘的,其他的一律挡驾。再加上他从不为别人说项,久而久之这访客就少了。
  这一日,一辆白铜饰犊车停在了这座门可罗雀的宅第前。守门的一个门子看到有人从车上下来,便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寻思来人是不是刚刚到长安城的人不知道自家门上的规矩。及至看到那被侍女搀扶下来的是一个美貌少妇,他渐渐有些纳闷了。和那些成天喜欢猎艳的皇亲国戚相比,自家主人对于美色的喜好不过寻常,而且自家王妃也不太结交其他贵妇,这来的是谁?
  于是,在对方报出永年县主这四个字的时候,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这决不能怪他孤陋寡闻,因为这一位从来不曾登过门——在反反复复思量了好一阵之后,他终于想到了这一位是何许人也,赶紧把人请进了门,自己则是一溜烟跑进了里头通报去了。
  薛崇简匆匆迎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棵柳树下头的凌波。此时已经是十月,春夏郁郁葱葱的柳树上早就没了叶子,只有一根根枯黄的枝条。然而站在那下头的凌波穿着一件鹅黄色掐丝衫子,系了一条葱绿色郁金长裙,披着一件大氅,竟是让这萧瑟的深秋多了几分春日的气息。他站在那里打量了一会,这才笑吟吟地走上前去。
  “哈,我还以为那个门子胡说八道诓骗我呢,想不到真是你!十七娘,你这个稀客一来,我这里还真是蓬荜生辉!”
  面对这种程度的调笑,凌波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薛二哥你就请我在院子里说话么?”
  “咳,我哪里敢!”
  薛崇简苦笑地摩挲了一会下巴,实在搞不明白今天凌波为什么会跑到他这里来。话虽如此,贵客登门不可怠慢,他仍是亲自殷殷勤勤地把人带到了正房大堂,面对面坐下之后,他便屏退了所有的侍女,这才好整以暇地问道:“十七娘你回长安之后很少上各家走动,今儿个料想也不会那么空闲跑到我这里来喝茶聊天。我这个立节王只是听着好听,母亲不会听我的,三郎那里我说话还不见得有你管用,至于太上皇就更不用说了。十七娘,你找我究竟什么事?”
  听到薛崇简这么直截了当的问话,凌波只得回瞪着他,发现某人一味笑吟吟的,她只好收回了自己犀利的目光。沉思了一会,她便没头没脑地问道:“薛二哥,如今太平公主和陛下水火不容,看样子不到你死我活谁也不会罢手,你夹在当中难道就从来没有觉得为难?”
  薛崇简没料到凌波居然问这个问题,愣了片刻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良久,他才止住了笑声,无所谓地拿起面前的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才漫不经心地笑道:“人人都说母亲酷肖圣帝天后,你知道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么?昔日天后为了皇位大权,先后杀二子废二子,即便是对母亲也并不是一味偏爱,因为她从来不让母亲干预朝政。而母亲对于我们这些儿女也是一样。她给了我们荣华富贵,但若是我们阻了她求取权势的路子,那么她一样不会留情。”
  说到这里,他忽然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自从三郎继位登基之后,我劝过母亲收敛一些,和新君作对并没有好处,毕竟我们全家已经都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必紧攥住权势不放。结果,你也该知道母亲是用什么法子回答我的劝谏。”
  他随手扯开了自己身上的锦袍,毫无顾忌地指点着胸前几道淡红色的疤痕,阴恻恻地冷笑道:“这就是母亲的回答。她说我妇人之仁,不是她的儿子,于是赏了我几顿鞭子,让我记住什么是母子,将来也好明白什么是君臣。昔日圣帝天后在杀了章怀太子,扑杀了自己的两个亲孙子,又将雍王守礼拘禁于宫中,每年数次派人鞭笞。天后给每个子孙留下的都是恐惧,而母亲他日若是事成,大概也会做同样的事。十七娘,难道你还想过那种时时刻刻看不见一丝光明的日子吗?”
  薛崇简这番话犹如一盆冰水一般浇在了凌波的头顶。也许是因为她看过女皇垂暮众叛亲离的场面,也许是因为偷窥过女皇由云娘推着在花园中漫步的孤独寂寥,也许是因为亲眼目睹过女皇在大雪中辞世……总之,女皇君临天下掌控一切的情景几乎被她忘记了。她忘记了那时候自己初入宫时匍匐在御阙之下是如何诚惶诚恐,忘了远远望见女皇时便想要逃开的冲动,忘记了那武氏李氏所经历的一次次屠杀……太平公主继承了女皇的果敢决断,但确确实实也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女皇的暴戾无情。
  自然,天家都是无情的,李三郎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定了定神,竭力用平淡的语调说:“裴郎送了信回来,说是不日便要回长安奏报西域战事。如今长安城都不太平,无暇去管西域,所以我想让他暂时留下。我如今不好找其他人商量,所以便想请教薛二哥,究竟是让他和我公公一样外放,还是把他留在长安城?”
  “原来你也会关心则乱。”薛崇简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旋即从容不迫地系好了袍子。沉吟片刻,他便若有所思地用右手食指敲了几下桌案,很是诚恳地说,“倘若换成别人,那么我必定会说,如今长安城风云变幻,不如借外放的机会去躲一躲,等到尘埃落定再回来,那时候怎么也不会站错队。但既然是十七娘你来问我,那么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撇开崔湜那种墙头草不提,能够在先头阿韦执政的时候炙手可热,如今还一样站得稳当的人,那便是崔日用等几个人了。崔日用当初深得韦氏一门信任,却在紧要关头倒戈朝向了三郎,不可谓没有眼光。你看看如今母亲步步紧逼,他可曾改换门庭么?不是我瞧不起自己的母亲,而是她太自信了,没有想明白她和太上皇的兄妹之情与天皇天后的夫妻情份完全不同。天皇能够至死容忍天后擅权,太上皇未必能一直容忍她。而且,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孝敬皇帝章怀太子,还有先帝和太上皇,无论是谋略还是心计都及不上三郎。”
  “而且,三郎够心狠手辣,这一点你应该明白。所以,十七娘,若是裴愿回来,你不妨把人继续安插在左右万骑或是羽林之中。有了这样的态度,足可保你和裴家今后一世荣华富贵。”
  倘若不是先前薛崇简几次三番地表明了一种友好的态度,再加上觉得其人可信,凌波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登门。然而,琢磨着薛崇简这样的长篇大论,她虽然觉得极有道理,但眉头不禁渐渐皱了起来。隐隐约约地,她感到内中仿佛有一丝别的痕迹——如果她没有看错人,薛崇简并不是那种极其善于摆事实讲道理的人,莫非是背后仍有人指点?
  既然想不通,她也就索性把事情抛开在了一边,又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去。她前脚刚刚离开不多久,薛崇简就抹了一把头上的大汗,使劲推开了面前的桌案,却是露出了底下的一个暗格。
  “三郎居然正好巴巴地派了你过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要不是我有些准备,刚刚脸上差点就挂不住了。你小子还真行,谁能想到你竟然能如此惟妙惟肖地学我说话!”
  徐瑞昌拍拍袍子的下摆站起身来,见薛崇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便恭谨地笑道:“立节王过奖了,我只是觉得若是县主站在陛下这一边,翌日若是陛下真的和太平公主有所冲突,有县主在太上皇那边说情,很多事情便能迎刃而解。再者,县主和左右羽林不少低级军官都有往来,若能得县主倾力相助,陛下的谋划就会顺利很多。若不是假借立节王的名义,凭我又怎能说动县主?”
  “你很聪明。”
  薛崇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警惕心大起。如是本领用得好则是利器,若是一个不好则很可能反受其害。看来,他很有必要去提醒一下三郎,否则若是出了事情就来不及了。
  而凌波满腹心事地回到家里,却是连午饭也懒得吃,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然而,她才没坐多久,消失了一上午的云娘就再次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带给了她一桩很是令人诧异的秘闻。
  “你是说,那番话是徐瑞昌说的,不是薛崇简说的?”
  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凌波不觉咬牙切齿,但随即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无论是谁说的,那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第二百二十章
最高规格的迎接
  李旦是一个仁厚的君主。无论是六宫粉黛还是儿女臣子,他都试图一碗水端平。尽管在朝局上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但至少在嫔妃和儿女方面,他还是成功做到了这一点。当然,这种宠爱和当初李显毫无原则的妥协不同,在管束儿女方面,李旦还算是比较称职,登基以来唯一没有从谏如流的大概就只有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那两座豪华道观了。
  然而,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终究不是昔日安乐长宁那样跋扈的金枝玉叶,百姓们虽然偶有议论,却也没什么恶评。而除了李隆基之外,李旦的那些个儿子就更加低调了——除了少不得有些贪色风流的恶习,但长安权贵抢掠民女的多了去了,那几位朝廷亲王和往日的恶少们相比都显得极其可爱,更不会有御史吃饱了撑着在这种事情上大做文章。
  于是,这一天微服简从骑马出游,看到长安城里一片安定祥和的气氛,李旦不禁极其满意。尽管已经退位成了太上皇,尽管昔日当皇帝的事情也基本上都是大权下放,但毕竟这是他的江山,是他从侄儿手中得来的江山。当听到路人们用平淡的语气说起他这个太上皇的时候,他更是露出了神采飞扬的表情,深感这一次出宫之行不虚。
  他是高兴了,但凌波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太上皇李旦居然有这样的兴致,得知裴愿今天回京,硬是决定出宫走一趟散散心。这要是出宫,至少也得带百八十个卫士吧?然而这一位倒好,只带了亲卫二十人,也不知道出宫的时候用了什么借口怎么出来的。这要是出了半点纰漏,她还要命不要?
  “十七娘,愁眉苦脸做什么,裴郎不是要回来了么?”李旦不经意地瞥了凌波一眼,见其眉头紧皱心神不宁,自以为明白了她的心事,便笑呵呵地劝道,“你放心,我已经和三郎说好,裴郎此次回来就留在左右羽林中任职。他这次冒险探东突厥虚实,功劳不小,提升个两阶也是应当的。到时候你们两个就能长相厮守,我还等着你的孩子叫我舅爷呢!”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凌波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偏偏对着李旦那张和蔼慈祥的脸根本发不出脾气,于是她只好暗自在心里哀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婆婆阿史那伊娜跟着公公裴伷先上任去了,要是这会儿再加上那一位在身边,她甭想能招架得住。话说回来,劳动大唐太上皇陛下亲自迎接,裴愿这愣小子还真是面子大!
  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意,尽管一行人都是策马慢行,但出了长安金光门上了官道,人少了树木多了,风便渐渐大了起来。凌波担心李旦吹多了寒风不好,好说歹说把人劝住了,于是在离城十里外一处行商歇脚的小酒肆停了下来。那小酒肆原本就小,二三十个人往里头一拥,立刻便显得拥挤了起来。而李旦更是阻止了准备用钱驱走其他酒客的亲卫,兴致盎然地在左边的空座坐了下来。
  这酒肆原本就是供路人行商休憩之用,因此众酒客最初看到这么一群衣着华贵的客人都有些拘束。及至看到李旦只是和凌波谈笑风生,仿佛并不是什么桀骜的贵人,这才放心地各自谈话。酒酣之际,少不得有人渐渐管不住自己的嘴,慷慨激昂地谈论起了国家大事。
  “太上皇真真是仁厚之君,古往今来,要不是遇着难以应付的大事,有哪个皇帝甘心把皇位让给太子?”
  “要不是太上皇仁厚,当初平乱的时候,群臣也不会都支持太上皇登基!只可惜,太上皇就是太仁厚了!”
  “不错,当初太上皇是相王,仁厚慈爱固然是好,可如今一味仁厚也不是办法,这太平公主眼看都已经要骑到了当今陛下头上,这太上皇居然还是一味偏帮太平公主。”
  听到这后一句话,凌波立时觉得心头咯噔一下。瞧见李旦虽没有发火,眉宇间却有几分不悦,她连忙出言劝慰道:“舅舅,他们不过是随口一说,做不得准,您别往心里头去。百姓们自有百姓们的考量,上位自有上位的思虑,这原本就是不可能想到一块儿去的。”
  “十七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我真的有些偏心?”
  凌波在心里把那几个挑起话头的酒客骂了个半死,可这话不回答也不行。绞尽脑汁想了想,她索性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您只有这样一个妹妹,再加上感情深厚,自然想要给她最好的,万事都由着她。但是舅舅却有不少儿女,您原本就是公平的人,对于儿女自然是一视同仁,这分到每个人头上的自然就少了。不过,恕我说一句实话,即便舅舅是无心的偏心,到头来未必是好事。”
  “这话他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虽然是正理,但我却做不到。”
  李旦举杯轻轻啜饮了一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臣子们劝谏过很多次,他并不是完全听不进去,却只是一味地想着当初那个娇娇弱弱却始终为自己着想的妹妹,当初那个敢为了他去向母亲求情的妹妹,当初那个为了他而硬是把李重茂拉下皇帝宝座的妹妹……纵使在别人眼中太平公主有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是,却难以抵挡她始终想着他这个事实,所以,她的擅权干政,她的收取贿赂,她的大肆封官,她的任用私人,包括她对三郎暗地里的打压算计,他都可以当作没看到。
  他们嫡亲兄妹五人,如今他的三个哥哥先后死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唯一的妹妹了!
  李旦面色怔忡,凌波看在眼里,心里头也在叹息。她并没有什么嫡亲的兄弟姐妹,自幼在感情上也淡薄得很,于是乎怎么也体会不到这种血浓于水的心情。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一个亲卫便疾步冲了进来。
  “主人,裴公子一行已经到了!”
  得知这消息,无论是李旦还是凌波都把刚刚那些思量抛在了脑后。凌波忙不迭地上前搀扶起了李旦,越过几张桌子朝外走去。到了外间,她便看见官道的一侧赫然是五六十人,个个都是灰头土脸风尘仆仆,就连那些坐骑也失去了鲜亮的毛色。然而,即使那里有众多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她还是第一眼找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望着那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身影,她忽然觉得心头冒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扔下了李旦就快步奔上前去。
  “小凌,我回来了……”
  听到这个一如继往的浑厚声音,凌波只觉得心中一阵翻腾。只一年多时间,裴愿的脸颊就瘦了一圈,左脸上甚至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想到她不在的时候,他竟然不顾安危离开了庭州;想到她不在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想到她不在的时候,他曾经策马奔驰在那刀剑纷飞的险恶天地……于是,当他把她拉入怀中的时候,她恶狠狠地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
  和战场上凌厉的刀剑比起来,凌波这一口无疑只是小意思,所以裴愿连眉头都不曾皱,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庭州的大唐官员们都羡慕他,因为他们认为她高贵的身份可以帮助他飞黄腾达;牧族的勇士们都羡慕他,因为他的妻子是名副其实的天山第一美人;百姓们羡慕他,因为他得到了一桩天作之合的姻缘……然而,他却知道,不论她有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地位什么样的容貌,打从他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他便已经陷进去了。
  尽管那一对相拥在一起的男女完全忽视了别人,但李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高兴。相反,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他还老怀大慰地拽着自己的胡子,真心诚意地感慨道:“佳儿佳妇,莫过于如是!”
  直到发现这一对小儿女有把所有人都忘记的趋势,李旦方才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恰到好处地分开了这一对人。见裴愿这时候才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他不禁有些好笑,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裴愿的肩膀。
  “回来就好,你这一回来十七娘就能安心了。这两年多不见,你竟是瘦成了这个样子,一定得好好补补!”
  “太……”裴愿嗫嚅了一下,竟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直到他感到胳膊上被人重重掐了一下,这才福至心灵地说道,“舅舅,怎么也应该我回去之后去看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了,再不趁这个机会出来走一走,以后就没机会了!”李旦沉吟片刻,忽然解下了手中的一串佛珠递给了裴愿,“当初大慈恩寺送来了这一串开光的佛珠,说是能庇佑百邪不侵,如今我都老了,也不需要这些,裴郎你便收着,以后若是再遇着危险,说不定还能有些效用,也省得十七娘天天为你担心。”
  裴愿捏着那一串佛珠,瞥了一眼脸露红晕的凌波,也没怎么推辞就接受了下来。而旁边那几个亲卫却是个个面面相觑——大慈恩寺乃是李旦一向最喜欢的寺庙之一,这串佛珠也是李旦心爱之物,居然说送就送,而那个裴愿还居然说收就收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温情旖旎
  “父皇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贸贸然地出宫,就不怕朕问责左右羽林?”
  当身居武德殿的李隆基听到高力士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番李旦出宫的情形时,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要说父亲对裴愿的喜爱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头一回见到那个愣小子就带回了家里,之后更是没事就找来唠叨家常,竟是比他们这几个儿子还亲近些。说起来裴愿和他那位嫡亲大哥的脾气有些相近,但宁王李宪终究是皇族,与裴愿那种毫无矫饰的作风也不能相提并论。
  “那么多世家子弟十七娘一个都瞧不上,偏偏看中了裴兄弟;父皇膝下子侄众多,偏偏也是喜欢他……力士,你和十七娘也是交情默契,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高力士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极其精彩的表情。他就没看出那个愣小子有什么好的,性子憨厚朴实对于普通人来说固然是可取的品质,可是在长安城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种老实人得让小凌多花费多少心思?分明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说什么天作之合!愤愤然腹谤了一通,他这才勉强牵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回禀陛下,说实话,我从来不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
  面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李隆基不禁仔细端详了一阵高力士的脸,随即哑然失笑道:“你这话要是让十七娘听到,少不得要和你翻脸,就是父皇也不答应。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十七娘以一介孤女能够在宫中存身至今,早就厌恶了那种时时刻刻斗心计的日子,所以她才会喜欢裴兄弟这样的人。别看以他的品级应该是朕随意任命,父皇说不定会亲自插手安排。”
  谁让那小子命好呢!高力士愤愤不平地撇了撇嘴,但很快就想到了某个关键。昔日李隆基还是郡王的时候,曾经和裴愿兄弟相称固然没什么问题,可如今还是一口一个裴兄弟,听着就有些古怪了。不过,以他对某人的粗略了解,哪怕是知道天子和太平公主斗得如火如荼,那个愣小子也应该不会当缩头乌龟,这大概就是笨蛋和聪明人的区别了。
  裴愿却不知道人家已经把他归到了笨蛋的范围。回到家的他见过了弟弟和弟媳,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被凌波赶去了沐浴。这一路上他忙着赶路,身上的浮灰几乎要结了几尺厚,但比起之前连番大战的时候,这一点脏乱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他素来不喜欢有人服侍洗浴,因此进了浴池就把人都赶了出去,然而在脱到最后一件内衣的时候,他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由于路上颠簸,先前勉强愈合的伤口仿佛是撕裂了,竟是紧紧贴在了衣服上。没奈何之下,他只得横下一条心使劲一揭,这才剥下了衣服。把那团犹如破烂流丢似的衣服卷起来扔在一边,他便进入了白玉池。尽管身上的伤口碰到热水火辣辣的疼痛,他却浑然不在意——西域庭州虽然并不缺水,但毕竟比不得中原,纵使洗浴也不过在河里打一个滚,哪像在中原这样豪奢?然而,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他却忽然使劲吸了一口气,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伤口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敢下水,你真是不要命了!”
  凌波只是一时起意方才悄悄掩进了这里,结果却看见了一个遍体鳞伤的丈夫,这心里甭提多难受了。看见裴愿茫然地转过头看着她,她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恶狠狠地吩咐道:“阿宇,阿宙,把他给我从水里弄出来!还有,让熙娘她们把之前留下的那些伤药都给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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