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校对)第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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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钧如自天空远远地俯瞰应南城,只见往日平静的城池上立满了各色甲士,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兵刃,浓重的防备和杀机弥漫着整个城池的上空。不仅如此,很少在此地出现的飞骑将也现出了影踪,湛蓝的天空中,四只类似鹞鹰的异禽正在盘旋飞舞,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鸣声。在发现有人接近己方城池之后,其中一只异禽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只是几息功夫便出现在了练钧如等人面前。
  “斗将军,我记得夏国并未宣战,你引人偷观我中州边境重镇,居心何在?”异禽上端坐的武将模样男子厉声喝道,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紧张,“若是因为你的举动引来冲突,斗将军应该无法向夏侯交待吧?”
  斗斌出身名门,在涉谷城先为副将再为主将,阅历比年轻的外表要丰富得多,对于这样色厉内荏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傲然瞥了对方一眼,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吴将军未免自视太高了,若是我夏国真的有意一战,别说你们派出区区四个飞骑将,就是再多一倍也不济事。你这浮鹰看上去威猛迅疾,战力却只是寻常,在我眼中不过是不堪一击的货色罢了!”他见对方勃然色变,又火上浇油地道,“我为主上来使引路巡查,与尔等何干?”
  “你……”那吴将军气怒不已,狠狠瞪了斗斌一眼便回头退去。练钧如和孔懿见身前的斗斌哈哈大笑意极畅快,不禁都生出了一股恼怒。毕竟,这本属中州的权斗,最终他们却要靠外人之力成事,不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就连一直对伍形易抱着敌对态度的练钧如,也第一次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了怀疑,一旦将伍形易拉下马,自己真的能够镇压得了局势么?
  斗斌性格使然,根本没有考虑身后两人的心情,见对方忿然退去,他便转头低声道:“如今边境巡查日严,不过,四个飞骑将毕竟不能处处兼顾,更何况他们都未曾完全熟悉自己的坐骑。伯父既然吩咐下来要尽早送你们回去,那今夜就行动吧,免得夜长梦多惹来麻烦。”
  是夜正是七月二十九,乌云掩去了空中的点点繁星,残月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正是月黑风高的时节。在熟悉边境情况的斗斌引路下,练钧如等人三三两两地躲过了飞骑将的巡查,安然抵达了中州境内。为了避免耽搁时间,他们趁夜赶路,终于在天亮之前抵达了华都城郊百里外的一处村庄,正是黑水宫根据孔笙吩咐早已备好的一处据点。
  源源不断的情报自华都城内传来,到了孔笙手中便解读出了无穷讯息。除此之外,斗御殊布在城中的内线也拼命散布着各色谣言混淆视线,一点一点地进行着最后的计划。为了能够平安地混进城内,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了起来,就等待着那图穷匕现的最后一刻。
第七卷
中州惊变
第一章
敌我
  尽管伍形易在华都城门设下了重重关卡,但他毕竟管不住所有权贵。各大世家在中州早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因此要买通几个甲士兵卒着实容易得很。自从太宰石敬得到了练钧如的回文之后,六卿五官中的大部分人物便开始三三两两地展开了暗处活动,甚至在伍形易眼皮底下安插了内线。与此同时,伍形易埋在各家府邸中的钉子也将消息传了回去,一时之间,华都城内风起云涌,似乎一刻都不得消停。
  “蒙辅,陛下先前吩咐要寻找的那个人,你可曾有了消息?”尽管伍形易早已不将华王姜离放在眼中,但那个不在他掌握之中的姜偃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陛下的病势有了起色,一旦他执意要立那人为储君不肯妥协,那么,我们先前的谋划就全都白费了!”
  “伍大哥,事隔已久,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正主?再说,姜偃的生母位分卑微不显,未必能够得群臣认可。至不济我们也能找一个傀儡顶上,陛下自幼和姜偃失散,哪里能认得出人。”蒙辅却满不在乎地一笑,目光中现出几许狡黠。
  “虽然事机尽在我掌控之中,但是,你们不要小看了陛下。”伍形易负手望天,神情突然变得无比凝重,“此次我不计后果地发动了这一次的攻势,就是为了能尽快了结残局。那些所谓王子虽然确实是姜氏一脉,却没有一个真正是陛下的儿子,这一点你们最好记着。这些年来,我帮助舒姬在后宫争宠,结果,她却不争气,肚子始终都没有动静,而曾经得宠的嫔妃更是连见君都难。仅从这一点看,陛下对于子嗣怕是有别的计较。”
  见底下诸人都沉默不语,伍形易又想起一事,脸色骤然一变。“对了,练钧如那边可有动静,明空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么?”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常元才沉声道:“明空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就连小懿也一样没有动静。据夏国内线来报,这些日子练钧如和孟尝君斗御殊走得很近,和夏国世子闽西全也交情甚笃,似乎,如今的夏侯已经隐隐有被架空的势头。”他突然止声不语,心中却多了一缕赞叹,能在那种情势下争取自己想要的结局,小懿果然没有看错人呢,可惜……
  “唉!”出乎众人意料,伍形易并未恶语相加,而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是我小看了他!”他猛地想起那时行前和华王姜离一起定计的情景,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当初我和陛下处心积虑要在各国之内激起隐患,所以才让他游历各国。果然,他在周国则挑起周乱,让长新君樊威慊和周侯誓不两立;谁知他在夏国竟和我们当初的计划背道而驰,舍弃了嫡长子闵西原而择了庶子闽西全,而且居然能让斗御殊这种老狐狸倒戈!”
  伍形易越说越兴奋,神情竟多了一点特殊的意味。“我行事想来谨慎,却不想有人能够不完全依照章法,而且能够走到如今的地步,若是他能归我所用……可惜啊可叹!”仿佛是想到当初的决断,他的脸色又黯淡了下来,“如今看来是要拼一个你死我活了,白白便宜了外人,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拉拢了多少的势力?”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启禀各位大人,边境紧急军情!”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伍形易立即厉声喝道:“进来!”
  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推门疾步走了进来,行至阶前才单膝跪下,朗声奏报道:“启禀伍大人,周国长新君樊威慊麾下军马三万,已经进驻胥方城,并在我边境城池外屡屡挑衅。”这句话尚未说完,他便感到四周气氛似乎凝结了,连忙低头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商国信昌君汤舜允亲率甲士三万屯扎商国和我中州边境,仿佛也有不轨之意。”
  寥寥数语让殿中诸人心绪大乱,饶是伍形易一向自诩镇定,此时也不禁脸色铁青。沉吟良久,他挥手示意那汉子退下,待到殿门紧闭后方才冷笑道:“真是说准了,想不到练钧如竟有如斯面子,能够惊动两国顶尖权臣替他开路,真是好手段啊!”直到此刻,他才开始第一次审视自己认为天衣无缝的局,却愕然发觉那一处处看似不起眼的疏漏,“刚才我还说小觑了他,看来如今还得加几个字才对,他练钧如还真是一个称职的商人,若是没有足够的交换条件,又怎么会结下这样的后援?”
  “伍大哥,他此举无疑引狼入室,我们可要向天下宣布他冒牌货的身份?”蒙辅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冷不丁地大声嚷嚷道,“再说了,他的父母双亲还在阳平君府,若是他真的敢一意孤行地胡来,那么……”
  “住口!”伍形易怒声斥道,“你以为我就一定会输么?”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随即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练钧如想出这一招也真是不容易,他毕竟是外人,根基尚浅,倘若要明刀明枪地和我斗,无疑是自寻死路而已!你们放心,那些军马不过是为了牵制我的注意力而已,边关兵将不用再调动了,就凭华都城内的这些人,我就不信还会败给一个黄口小儿!”
  蒙辅和常元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下定了决心。虽说伍形易撂了狠话,但他们不能就这么坐视事态发展,不管如何,练氏夫妇一定得再换一个地方。倘若真的出了大纰漏,这就是唯一的一步好棋了。
  正在六位使令商议着应对之策时,阳平君府中却一片忙碌的景象。就在这一处府邸外,或明或暗地隐藏着众多高手,牢牢地盯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总管老金早已退居内院,外院中散居着十几个伍形易派来的护卫,他却只是装作没看见,至于那些早先置办的家将家丁一流,则在他的安排下守护着练氏夫妇的小院。他清楚得很,伍形易之所以将人安置在此地,无非是为了避人耳目。
  “金总管,外头那些窥伺的人究竟是敌是友?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把心怀不轨的人招来!”家将姜杰实在看不得老金慢吞吞的模样,找了个机会悄悄问道,“殿下离开时可是把事情都托付给了您,如今姜锋他们四个又都奉命走了,可二老又都挪到了这里,我们总不能干等着吧!”
  “姜杰,如今的情势你也应该知道,就算你想要立功,也不必急在一时吧?”老金斜睨了身旁的年轻人一眼,又想到了自己那一次提醒练钧如的话,“你放心,二位尊者在这里也待不了两天,到时还得靠你们保护。唉,该来的就要来了!”
  姜杰先是一喜,见老金狠狠瞪着他,连忙又缩了缩脑袋,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在当初练钧如在天宇轩买下的十八人之中,他年纪最小,因此至今都不起眼,只是频频缠着总管老金,倒是得了不少好处。
  “唔,想不到天宇轩主人的大手笔,最终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哼!”老金满是皱纹的脸突然舒展了开来,显得格外诡异,“十年磨一剑,如今已经到了兵刃相见的时候,看来我少不得要往天宇轩走一趟了。”
  天宇轩的密室之中,身着黑衣的老金一动不动地和凝视着眼前的身影,许久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你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就在等着这一天么?如今陛下已经命不久矣,即便你们之前有多大的怨恨,总不能带到地底下去吧?”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干什么,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要你来干涉了?”密室中传来了一个女子冷漠的声音,“当年若非是他,又怎会让中州落得如此地步,我若姜又怎么会以假死脱生?即便是倾尽五湖四海,也难以消我心头之恨!”
  “可是你根本没有留下子嗣!”老金勉为其难地劝说道。
  “那又如何,总而言之,有我在一日,他的儿子就休想承继中州大统,你不要忘了,他只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而已!”女子倏地转过身来,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纱,“若非我早有准备伏下后路,怕是毁的就不是这一张脸而已!老金,你是他当年最看重的人,不会想为现在那个天子效忠吧?”
  老金望着女子那恐怖狰狞的脸,长长叹了一口气,手指中的寒光再次隐去。“唉,你太固执了,也罢,这件事就不说了。不过,使尊殿下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如今伍形易四面楚歌的态势已经清晰可辨,我准备把他的双亲移到你这里,你看……”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女子冷笑了一声,又想起了自己卖出的十八个家将,“年纪轻轻就能够识穿我的计谋,他也着实不简单,竟轻轻巧巧地挖了我的墙角……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件事情就随你好了,只不过,两个不通武艺的大活人,你用什么方法蒙混过去?还有,你是不是准备在那位殿下回来之前,从阳平君府销声匿迹?”
  “知我者,莫过于你!”老金微微一笑,自信之色显露无遗。
第二章
筹码
  华都城外百里处,有一个位于山脚下的不起眼小村庄,但这些天里,村里村外却时时刻刻有人进出,只是没有一个村民为之侧目,就好似没有看见这一切似的。村庄似有久远的历史,无论是那一座座砖木房屋还是那一棵棵苍天古树,亦或是地上的青石小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岁月的光辉。除了在此地安居乐业的村民之外,鲜少有外人能认清路途。这里,就是黑水宫苦心经营的中州据点,而主理此地一应事宜的,正是黄都护鲍平戈。
  尽管是声名赫赫的黑水宫十二都护之一,但鲍平戈看上去却不过四十许人,更像是私塾中的谦谦君子而并非打打杀杀的武士。此时,他正怡然自得地立在自家院内欣赏着那株桂树,悠闲得背着手,似乎无事可做。
  “黄都护可真是好兴致啊!”孔笙甫一进门便瞧见鲍平戈专注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如今变数未定,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赏玩桂花,怪不得师尊常说你能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少宫主过奖了,这等外物正是静心之道,若是能够参透自然之法,属下便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只要有余遐,属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鲍平戈举重若轻地含笑答道,这才躬身为礼,“少宫主这一大早就急着赶来,可是别有要事?”
  “我只是想问问,中州城内有别的消息么?算起来,石敬那些老家伙也应该有所动作了!”孔笙闻着鼻间那沁人的馨香,精神也随之一振,“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三日,再拖着不进城只怕也是不妥。华都还没有全部封锁,里头的人往外送消息却也不易,等到伍形易得到消息有所防备时,我们再行动就迟了!”
  “少宫主,您可以和使尊殿下他们一行进城,但是,将那位主儿一同带上似乎太过冒险了。”鲍平戈见孔笙主意已定,也不想在这方面多做纠缠,“宫主曾经吩咐过,那人乃是重中之重,除非万不得已或是事机紧迫,否则绝不能让他离开此地一步。您是不是……”
  孔笙顿时沉下了脸,然而,鲍平戈并非那些她熟识的黑水宫下属,在宫里也威望极高,她必须解释清楚情由。
  “黄都护,并非我想要越权行事,师尊早已授我临机专断之权,所以,我必须带走他!”斩钉截铁地重申了自己决断之后,她的眼中忽然精芒大盛,“如今华都情势瞬息万变,倘若我不将他带在身边,说不定就会错过最佳时机。你也应该知道,石敬那些家伙也许会对使尊殿下存有恭敬,但却不见得会接受黑水宫这样的外援,但是,他就不同了!你应该知道,对于华王姜离来说,此子就是他的命门所在!”
  “既然如此,属下遵令!”鲍平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重重点了点头,“不过,我会尽快将此事回报宫主,还请少宫主多多体谅!”
  练钧如跟在孔笙身后,一脚高一脚低地前进着,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三天几乎逛了大半个村子,却没有到过这个破烂不堪的地方。眼前的一排排陈旧屋子和之前看过的百年古屋大不相同,那隐隐流露出的破败气息做不得假,其中住民的眼神不是浑浊不堪,就是形同恶狼,大大有异于之前遇到的人们。
  “这里住的都是中州权斗后失意的人,一个个都背负着仇恨,久而久之就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村落。后来,太师祖就在这里兴建据点,这些人也就被圈养在最深处,从此之后,没有追兵杀手再能伤害他们,不过,他们也同样将一生卖给了黑水宫。”孔笙轻描淡写地说道,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怜悯之色,“要活命就必须付出代价,无论这些人曾经富比王侯还是权倾天下,一旦沦落到这里,就只是草芥蝼蚁而已,只是多了一条性命可以苟延残喘!”
  练钧如心中惊愕莫名,嘴上却不再多问,孔笙在这个时候透露如此隐秘,无疑是因为两人之间已经牢牢绑在了一起而已。望着路边那浑浑噩噩的人影,那褴褛破旧的衣衫,练钧如感到背后一片冰冷,看来,这些权力斗争的失败者,果真是生不如死……
  鲍平戈派来的引路人在一座还算像样的房屋前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了一阵动静之后,他方才回转身来。“启禀少主,就是这里了,您是要属下陪着进去,还是……?”由于他并不知晓练钧如的身份,因此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便不再留意。
  “好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路途我都记清了,你先回去吧!”孔笙微微皱眉,打量了那座屋子一眼便径直走到了门前,“记住,今日你什么都没有看到过!”
  “是,是,属下只是在这里例行巡视而已,什么都没看到!”领路的汉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随即快步退开,一会儿就消失在小街的转角处。
  “殿下随我来。”孔笙推开大门,入目的却是与外间大相径庭的景色,尽管院中的陈设简陋得很,却码放得整整齐齐,就连青石地面也洗刷得一尘不染。练钧如见孔笙反手掩上大门,也不出声就往里头行去,心中更感疑惑,究竟,孔笙神神秘秘带他来见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院子尽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青布包头满面皱纹的老妇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见到有外人闯入便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苦笑着放下了手中满是衣物的木盆,肃然前行了两步便屈膝一礼道:“不知二位尊使来此有何指令?”
  “姒姜,你应该知道我们前来所为何事,你的义子呢,他怎么不在?”孔笙直截了当地问道。
  “尊使,尊使是来找他的?”那名叫姒姜的老妇突然慌张了起来,说话也顿时失了章法,“他还只有十二岁,任事不懂,还请尊使,还请尊使宽限两年!”
  “姒姜,你不要忘记了,主上收留你们在这里度日,如今也该到了你们回报的时候。这里虽然没有外敌,生活却清苦贫寒,你也该知道周遭其他人的处境,难道你就忍心让一个天下最尊贵的人始终沦落微尘么?”看着对方哀求的模样,孔笙轻叹一声便恢复了冷漠,“这也是当年主上收留你们俩的条件,更何况,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
  “尊使!”姒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哀声求告道,“事情早已过去多年,没有人会承认他的!尊使,他只是个孩子,又从未沾染过权贵气息,一旦涉足宫廷内斗,就只有死路一条啊!尊使,我求您了,请您让主上发发慈悲吧!”由于用力过猛,她的额头已是血迹斑驳,可她却仍旧浑然未觉地求恳着。
  练钧如终于听明白了事情始末,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名字,脸色骤然大变。正当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一个少年突然从房中冲了出来,用瘦弱的手臂将姒姜扶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拭去了她额头的鲜血,然后才转过了头来,脸上混杂着坚决和哀伤的表情。“尊使,我娘只不过是一时割舍我不下,你们放心,既然是当年的承诺,我随你们去就是!”
  “偃儿,你这是何苦!”姒姜失声惊呼道,“你知不知道,这几乎是一条死路!”
  “我不会死的,娘,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你就能够安享清福了!”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坚定的目光夷然不惧地直视着孔笙和练钧如,“二位尊使,我只要你们答应我,不论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一定要重新安置好我娘,不要让她再生活在这里,我不想让她再过这种苦日子!”
  “偃儿,不要!”姒姜扑上前去抱着少年的身躯,声音也变得沙哑颤抖,“偃儿,我当初答应了你的亲娘,要让你太太平平地生活下去,你怎么可以……偃儿,我只不过是你娘的奴婢,你不值得,不值得……”
  “娘,你养育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少年轻声劝慰道,又用袖子擦干净了姒姜脸上的泪痕,“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自己多保重!”说完这句话,他挺直了身子,狠狠心快步走到了门口,双肩剧烈地起伏着,却不愿回头让人看到他脸上的泪光。
  “这……”练钧如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经的遭遇,脑际立刻发出了轰然巨响。眼前的景象是多么熟悉,当初伍形易强逼他冒充使尊时,不是也用的这种手段么?因果循环,难道这世间就真的只有强权,没有公理?
  “走吧!”孔笙的脸上掠过一丝软弱,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世上之事都是如此,倘若当初没有师尊庇佑,他们母子也只有死路一条。施恩不图报,世上哪里有这样的美事?我和姐姐也同样,为了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情,无法做出别的抉择,所谓身不由己,就是如此了!只是她比我幸福……”黯然甩出一句话之后,她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外走去。
第三章
姜偃
  和孔笙定下了入城日期后,练钧如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里有一个令他大感兴趣的少年。相同的遭遇,相同的处境,他很想知道,那个形同自己翻版的少年究竟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也像自己那样,想要抛开一切束缚主宰命运。他深深地明白,对于那个少年而言,黑水宫扮演的角色,无疑是和伍形易一模一样的。
  才进院门,练钧如便看到里屋中的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分明是严修,他思忖了片刻便放缓了步子,看情形,里边的两人似乎言谈甚欢。果然,待他磨磨蹭蹭地进了房间后,那个少年便立刻止住了话头,脸上充满了警惕和不安,甚至悄悄地后退了两步。
  “你叫姜偃?”练钧如随意和严修打了个招呼,径直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你不用这个样子,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先前走得匆忙,他也未曾细细打量少年的模样,此刻得了机会,目光便始终在对方脸上打转。他对华王姜离印象极深,因此忍不住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最后心中暗暗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个叫姜偃的少年和姜离长得只有七分相似,但是,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傲气却和那位天子一模一样,也不知黑水宫当初是用了什么法子藏起了这样一个奇货可居的贵人。
  “没错!”姜偃只是简单地迸出了两个字,“你是谁,我不想成天尊使长,尊使短的称呼你!既然你们已经用得上我,是不是说,我的生身父亲已经死了?”
  “你父亲还没有死。”练钧如惊讶于他会直言不讳父亲姜离的生死,内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惊悸的情绪,“至于我的名字,你迟早会知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早就料到了今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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