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校对)第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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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发动
  伍形易一个人站在王宫前的广场上,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顶上的凤鸟图腾,心中一片宁静,似乎所有愁绪都一扫而空。最近的局势隐隐约约有脱离掌控的势头,因此权衡再三,他终于决定以血腥手段镇压。自从做出了这一决断,他就知道,自己和中州世家权贵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原本的预演已经变成了真刀真枪的实战,远远偏离了预先设定的计划。冥冥之间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下下地拨弄着他早已布好的棋局,但是,他不会轻易放弃认输的!
  “伍大哥!”蒙辅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微微点头为礼后便立刻奏报说,“那三个家族闭门不纳,坚称你是矫诏行事,他们绝不趋奉乱命。适才统兵将领来报,说是他们的府邸中已经设下了铁拒马等物,似乎准备顽抗到底!”
  “哦,这些废物什么时候也知道武力抗拒了?”伍形易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嘴角划出了一道轻蔑的弧线,“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好了,不见血这些家伙就不知道轻重!封锁整个街区,将无关百姓全都驱赶出来,然后强攻进去,只要手持兵器的全都斩杀!一旦攻克之后,你传我指令,以谋逆罪论处,但凡成年男子一律五马分尸,未成年男子斩首弃市,一应女眷全都贬为官奴!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世家豪族有足够的勇气仿效!”
  蒙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低头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走了几十步远后却再次回头瞥了伍形易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恍惚。伍形易却没发觉亲若手足的同伴有什么异样,冷哼一声便朝隆庆殿走去,脚下的青石地喀嚓作响,片刻便隐现裂纹。
  华王姜离的病情本就是服了噬心散而致,在服下解药后早就有了好转,却整日倚在床头很少起身,此刻见伍形易走入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在昨夜,姜离见到了偷偷潜入的介文子,得到了一个令他心神大振的消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令自己日思夜想的亲生儿子,居然真的还在人间。手中牢牢紧握着当年仅存的蝴蝶玉坠,姜离毫不畏惧地对上了伍形易的目光。
  “陛下,中州荣家、范家、淳于家谋逆,我已经传令缉拿,在此向您通报一声。”伍形易再也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恭谨,眼神中甚至带了几分讥诮,“那些世家占了国家的大半财富,如今也该整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了。”
  “哦,原来伍卿觉得他们太过嚣张?”姜离好整以暇地挪动了一下脑袋,竭力让自己躺得更舒适一些,“随你去做好了,只不过,他们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倘若伍卿一个不小心,手中的力量说不定会反噬其主。”
  “陛下此话何意?”尽管伍形易有超过八成的把握能够主导整个局势,面对姜离出乎意料的镇定却仍旧有些色变,“陛下难道还指望着那些蠢材勤王不成?”
  “蠢材天才不过一念之间,其他的并无分别。”姜离不想再逞口舌之利,懒洋洋地敷衍了一句后就闭上了眼睛,半晌才最后说道,“伍卿是聪明人,但四国之中也未必全都是短视的臣子君王。”
  荣家扎根中州尽管只有一百二十载,但一向都得天子看重,从未有滔天权势却总能屹立不倒,这一次却迎来了最大的危机。朱漆大门早就被如狼似虎的甲士拆了丢在一旁,冷森森的拒马外,荣家上下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披甲武士手中,分明是明晃晃的刀剑斧钺,长戈坚盾。
  “我荣旷既为中州五官之一,就绝不会让荣家沦丧!荣家子弟们听着,宁死不退!”荣旷振臂高呼,猛地抽出了佩剑,只见一抹犹如秋水般明亮的剑光骤然闪现,蓦然将他身旁的一株绿树斩倒在地。
  “不识抬举!”隐在人群中的常元冷哼一声,无聊地摇头离开。他出身卑微,对于世家权贵从没有好印象,如今能够除去这些不可一世的官员,他只有拍手称快推波助澜,没有半点同情恻隐。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刻钟,领兵围住荣府的偏将终于发令了,数十名持矛执斧甲士远远摆开了架势,似乎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出手中利器。
  正当他们蓄势待发时,身后突然响起阵阵机括声,马上的那个偏将根本来不及出声就颓然倒地,背后赫然插着三支弩箭。突如其来的侵袭让所有甲士一时大乱,然而,就在那些领头的队长想要查找凶手并收拢队伍时,队伍中的十几个甲士突然哗变,迅疾无伦地将几个低级军官团团围住,上演了一场同室操戈的惨剧。
  荣家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闹剧,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老成持重的荣旷却不敢造次,下令所有人加强戒备之后便悄悄退到了后边,小心翼翼地放飞了一只信鸽。由于难以分清敌友,其他士卒又被各自的什长约束住,根本不敢上前助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十几个甲士行凶,最终,地上留下了六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荣家在华都一向以行善积德闻名,荣大人为司徒期间,不仅秉公决断,而且还对平民颇有照顾,我们岂能因为乱命而对荣家不利?偏将秦大人已死,我们应该推举自己的兄弟为首领!”一个士兵见情势已定,立刻站出来鼓动众人。这些士卒大多出自平民,再加上其中伍形易的心腹几乎全灭,因此来不及细想便开始推举首领。没费多大功夫,一个面相粗豪的汉子罗五就被推举了出来。
  “荣大人,先前秦大人奉乱命行事,我等多有冲撞,我罗五在此谢罪了!”罗五翻身上马,随意做了一揖之后便大声喝道,“弟兄们,虽说秦大人已死,但我们可不能离开荣府,免得到时有人借机治罪!”他一一环视众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大伙先收拾尸体,我们就守在这儿,千万别走开,否则大家也该知道上头那些人滥用军规的厉害!”
  荣旷暗赞此人心思缜密,立刻派了一个家丁前去交涉,他府中存粮不少,应允为这些甲士提供补给之后,那些兵卒也就心甘情愿地在门外驻扎了下来,罗五也不含糊,当即撤换了街口两边的看守,牢牢地将这个街区握在了自己手里,暗中又开始清除异己制造流言。
  “荣家保住了,范家和淳于家也不过是小有损伤。”石敬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了几分喜色。“看来伍形易终究是太过自负,虽说那些偏将副将的将领都是他的心腹,但是,那些最底层的人他却没想到去掌握。好在当初我们早有防备,安插了不少家中世仆进了军队,随后都在低级军官那一层安身下来,算起来这一股人力才是最重要的。”
  “太好了!石大人,你们果然不愧是国之重臣!”练钧如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一时间面上阴霾尽去,“军中之事就只得倚靠石大人你们了,我即刻让人出动刺杀各军主将,绝不会让伍形易借助一两个高手武力镇压这次兵乱。”
  “三处军马全都有变?”常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着蒙辅的凝重脸色,他再次确认了一遍,“你是说派去荣家、范家和淳于家的甲士全都哗变了?他们不要命了么?”
  蒙辅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常元的犀利眼神,长长叹了一口气。“伍大哥那边我还没有去报讯,就是为了让他安心一点。这些天他日夜操劳,若是为了这点小事而雷霆大怒,不免会伤了他的身体。三哥,我想来想去也只能靠你了,若是你能够前去收拢那些无法无天的将士,这一场小风波必定能够镇压下来。”
  “你不用说了,我去!”常元想起自己只是在荣府那边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悔意,“你放心,这三处地方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千多兵马,我再带上几个扈从,他们伤不了我!”
  “三哥,莫要怪我……”蒙辅望着常元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恐惧得无以复加。如今明空不知生死,孔懿却已经是叛定了,原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绝妙好局,却似乎处处都是破绽。一向算无遗策的大哥伍形易完全陷入了癫狂,再也没有了往昔镇定人心的作用,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及时为自己筹划了。大好前程,绝不能在这一役中葬送干净。
  常元狠狠地鞭笞着胯下黑马,恨不得飞一般地赶到那三家府邸门前,大约是忧心如焚的缘故,不知不觉地,他已经将身后众人抛下了足足七八丈,高大挺拔的身形加上一往无前的气势,使得街上人人避让,唯恐触了霉头。
  突然,街道两旁的楼上突然现出了十几个人影,一轮迅疾的弩箭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箭雨,如同一张大网般朝常元兜头撞去。
第七章
截杀
  突如其来的遭袭让常元身后的扈从大惊失色,然而,此时他们就是再策马狂奔也难以挽回危局,除了发出阵阵叱喝之外,他们只能暗中祈求老天保佑。关键时刻,常元多年习武练出的灵敏迅捷全都爆发了出来。
  在几乎以毫厘之差避过直袭后背的两支弩箭之后,他扭腰下沉,一个利落的翻身躲在了马腹下,随即疯狂地将一股真气催入马体,受到利箭和真气双重刺激的健马终于发狂似的飞奔起来,几息功夫便脱出了重围。饶是如此,在那铺天盖地的箭雨下,他的大腿手臂上仍然中了两箭,血流如注,而他骑乘的马匹也终因伤势过重,驰出几十丈距离后便颓然倒地。
  截杀者并未上前追杀常元,快速装好弩箭之后,再次朝着常元的扈从射出了第二轮弩箭,接着又是第三轮。待到他们手中箭支告迄之后,一个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所有人立刻四散开来,朝着各条道路奔逃而去,片刻便再也不见踪影。
  逃出生天的常元气得咬牙切齿,但心头却隐隐生出一股难言的恐惧。亲历这一场怪异的截杀,他自然能看出那些刺客的实力,不管怎样,刚才只要对方存心取他性命,此时此刻,他早已化作了一具尸体。可是,截杀的刺客仅仅射出了三轮弩箭,压根没有其他举动,似乎只是为了恐吓。待到常元与死里逃生的扈从会合时,他骇然发现,自己的九个扈从中只有两人幸免于难,而且全都带着不轻的伤势。
  “该死!”饶是正在气头上,常元也再不敢造次,就凭自己这三人想要弹压哗变的士兵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此时,他已经感觉到局势的失控,若是不回去奏报,恐怕一切就都乱了。由于全城戒严,原本喧闹的街道两旁空无一人,就是适才那一场危险的截杀也没有惊动百姓,所有房屋的门窗全都紧闭,只有路中央的几具死相惨烈的尸体无声地昭示着那一幕。
  “我们回去!”常元利索地包裹好身上的两处伤口,厉声喝道。然而,正当他和两个部属准备返回时,却骇然发觉自己的身躯渐渐麻痹了,似乎所有的气力都正在一点一滴地离开躯体。两个扈从先后不支倒地,感到事机不妙的常元奋力运功,最终却跟着一头栽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场看似留有极大生机的截杀,却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这是怎么回事,嗯?”伍形易脸色铁青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常元,目光中的杀机空前高涨,“居然有人在华都城内伏击使令,好心机,好手段!”他骤然想起了先前华王姜离含糊的警告,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这才露出了狰狞的神情,“看来,对手已经有所行动了,我们却连他们是谁都不清楚,还要妄想什么掌握大局?”
  “马充!”伍形易恨恨地瞪了低头不语的蒙辅一眼,这才扫向了另一边,“城卫府的人兴许靠不住了,你立刻调集王宫禁卫,务必将三家府邸前的甲士全都弹压了!要是出了纰漏,你自己应该知道事情会落到什么样的地步!”
  “是,伍大哥!”马充在八大使令中排行第六,很少独当一面,此次骤得重任,不禁大喜过望,“些许跳梁小丑而已,伍大哥放心,只要大军一到,他们必定化为齑粉!”他拱手一揖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
  “蒙辅,你太让我失望了!”伍形易淡淡地撂下了一句话,眼睛中闪烁着复杂的神采,“你去隆庆殿吧,只要能控制住陛下,其他事情都好办。”
  “是。”蒙辅低头应道,脸上的表情却全都隐藏了起来。
  待到蒙辅离去之后,伍形易的脸上才挂上了重重阴霾,以他多年周旋于权贵之中的阅历见识,怎会看不出这个曾经视若兄弟的蒙辅已经存有私心?只可惜,使令只有八个,他不得不使用这些战力非凡的人,此外,除了他自己,这些使令中没有人明白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并不惧华王姜离有什么别的花招……
  “天绝地煞!”他的目光掠向仅剩的两人,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你们俩记住,不到最后不得下杀手!如今的敌人也可能是最后的盟友,我的活局变作了如今的乱局,却未必不能起死回生!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手,明白了吗?”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天绝地煞愕然敛去了浑身气势,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作为八大使令中杀机最重的两个煞星,他们轻易不出手对敌,却是伍形易手中最大的威慑力量,如今眼看着局势一步步走向失控,伍形易却不准他们动手,自然令两人气闷得很。
  “你们下去吧,帮我看好交泰殿,免得虞姬这个短视的女人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伍形易冷笑一声,又想到了自己苦心扶持的那个痴情女子,不禁又添了一句,“另外,你们去见舒姬,告诉她,陛下即便真的对她有情,也难抵当年那个女人。若是她想要平安度过现在这段日子,就不要过分痴心妄想。”
  空旷的钦尊殿中只剩下了伍形易一人,他一步步走向了那原本属于使尊的宝座,犹豫再三后缓缓坐了上去,面上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该做的他全都做了,癫狂又怎样,他恨不得将整个天下焚烧殆尽!自小就被灌输了一堆又一堆的典故常识礼制,到头来却被别人逼得逃离故土,而后又犹如一场梦境一般成为了天命的使令,偏偏那高高在上的使尊却早已销声匿迹了数百年,他还能怎样?
  突然,大殿中传来了一个慵懒而悦耳的声音:“伍大人,事到如今您还能如此镇定,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咦,你怎么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位本该在此地的使尊殿下呢?”
  伍形易浑身巨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色外袍,风度优雅的贵妇正含笑而立,眸子中除了几许讥诮之外,便是说不尽的从容笃定。“一别二载,想不到再次见面时,伍大人已经不复当年的声威了。”
  中州华离王二十二年八月十三日,华都郊外三十里地的小树林中,一场惨烈的伏杀正在展开。十几个黑巾蒙面的汉子正死死地围住了几个披甲骑兵,兵刃交击,鲜血淋漓,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其中大多数是中州军士模样的打扮。
  首领模样的骑士突然狼狈地跃下马来,就在那一瞬间,伴随着他征战数年的爱马头颈处血光乍现,轰然倒毙于地。双方交战不过几十个会合,这骑士麾下的勇士就折损了大半,随着他坐骑的倒下,所有马匹都耗损殆尽,他们就算杀出敌阵也难以传出命令了。
  “杀!”陷入绝望的骑士终于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后,他突然弃下了惯用的长矛,铮地一声抽出腰中佩剑,团身一跃朝几个下属的战阵中杀去,围堵的黑衣人猝不及防,竟被他冲出了一条血路。就在他会合了仅存的三个下属想要突出重围时,树林中突然又钻出了数个汉子,手中全都端着冷森森的弩箭。
  “尔等既为中州勇士,就当为陛下效力,还不束手就擒?”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众目睽睽之下,十几个家将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玄色官服的老人,分开那些黑衣人站在了四个骑士面前。老人面色凝重地喝道,“如今陛下被困隆庆殿,尔等奉伍形易乱命胡作非为,难道真想做乱臣贼子吗?”
  奉命出城的人虽说都是伍形易心腹,但底下的人却不知道天子被软禁的隐情。三个普通骑士闻言立刻勃然色变,望向上司的眼中充满了惊惧,而领头的骑士却冷哼一声反问道:“伍大人乃是中州使令,奉陛下旨意掌握兵权,临机专断也是应当的。你命人截杀我中州士卒,其罪当诛!”
  “老夫太傅张谦!”老人郑而重之地掣出当年天子御赐的令符,高声告示道,“此物乃陛下所赐龙令,尔等若是执迷不悟,老夫只得命人大开杀戒!”
  不待首领有所反应,三个骑士立即扔下了手中兵器,他们身为王宫禁军,自然认识这至高无上的龙令。不管是论情势还是论律法,他们都再没有选择。首领却不肯就范,仰天长叹一声后,狠狠地回剑自刎,面上犹自带着不甘的神情。
  张谦也顾不得地上的死人,他这一次主持城外大局,灭掉的信使不下百人,好容易才抓到了三个俘虏,自然是喜出望外。“速速回报使尊殿下,就说一切顺利!”他急匆匆地吩咐身边的从人,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中州华离王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日,炎侯阳烈亲领炎国大军陈兵中州边境,以伍形易谋逆犯上为由,扬言将大合诸侯齐谒华都,择立储君,中州情势顿时陷入了十万分紧张的境地。
第八章
妥协
  “幽夫人居然能够在这御城之内来去无阻,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伍形易很快敛去了初见离幽的惊讶骇异,再次换了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情,“难怪贤名传遍天下的周侯都无法制约夫人的行动,原来是拥有如斯实力。”
  “伍大人,我此次前来确实瞒着我的丈夫,不过,我不是与你来斗嘴的,我只想问你一句,那个兴平君姜如是不是就是使尊练钧如?”离幽上前一步,起初的媚态无影无踪,“我不妨告诉你,炎侯亲自领兵,如今早已陈师中州边界,若是无法安定国中大局,恐怕中州易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伍大人一向雄才大略,希望你这一次也能审时度势才好!”
  “炎侯?”伍形易脸色微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尽是轻松愉快之色,“幽夫人未免太痴了些,不错,炎国军力乃天下之冠,不过,他这一次贸然出师,试探之意远远大于实质,何况,他能不能回去收拾残局还未必可知!”
  “此话何解?”离幽自恃早已领会全局,见伍形易不似伪装的夷然不惧,心中涌起一股不确定的感觉,“炎侯国中无忧,伍大人就算本事再大,要挑起似我周国这样的乱局,恐怕没有那么快见效吧?”
  “我早已命人将无忌公子护送回去了。”伍形易轻描淡写地冷冷一笑,这才施施然地起身走到王姬离幽面前,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对方的眼睛,“幽夫人能够走到钦尊殿,我就坦白地告诉你,练钧如就是姜如,乃是我当初和陛下商量好的诱饵,无奈,他似乎不甘心做一个诱饵,所以应该已经回来了。而且,他如今也许早已勾搭上了中州群臣,说不定还有其他外援,其中,就少不了那位长新君大人。幽夫人如今还有空在这里浪费时间,难道就不怕周国易主么?难道就不怕无法归去么?”
  “我的身上流淌的是姜氏一族的血脉。”离幽听到阳无忌归国顿时一惊,随即漠然答道,神色冰冷得可怕,“当年的知情者不多,恰恰我就是其中一人,伍大人,你用手段找出了那几个少年,无非就是想把他们之一拱上御座。不过,你想要凭这一手掌控中州并不容易,王兄……王兄早年就有谕旨流传在外,你那矫诏作不得数的。”
  “是么?”伍形易嘴角一扬,狠厉之色顿显,“倘若我要以整个中州作为赌注呢?”
  “那我只好奋力一战,仅此而已!”仅存的一丝消息渐渐在王姬离幽的脸上消失,冰寒冷森取代了往常时时流露在外的媚惑妖娆,刹那间,她就犹如极寒之地的冰山雪莲一般,阵阵抑制不住的阴冷气息自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纤纤十指更是寒光毕露,就连伍形易也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想不到堂堂中州王姬竟是不世高手,真是失敬啊!”一招料错满盘皆输,伍形易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步上。原本他只以为属于中州王族的离幽拥有早先隐伏的势力,却没有想到这位周侯夫人居然会武,顿时完全失却了先机。“好,好!幽夫人尽管开出条件吧,若是不那么苛刻,我伍形易也不会轻举妄动。”
  “伍大人,你想必还记得,我王兄曾经当着群臣和王宫禁军的面,将自己所佩‘乾吟’宝剑赐给了练钧如,这是何意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离幽缓缓垂下了左手,右手却轻抚了一下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刚刚收摄的媚态再次一点一滴地散发了出来,“四夷未定,天下不能乱,练钧如在周国和夏国都已经很有建树,你只靠强力是压不住他的。”
  “想不到幽夫人竟还会替不相干的人着想……”伍形易见离幽的表情似乎有些怪异,立刻想到了这位中州王姬的一贯秉性,心中暗自鄙夷。然而,他随即想到了去年的北狄大军进犯周国,心头一凛,“我替中州谋划多年,到头来陛下就连立储一事都信不过我,所以才会有如今的劫难。幽夫人能够保证,只要我和练钧如妥协,长新君樊威慊和信昌君汤舜允就会退兵么?”
  “也许。”离幽淡然一笑,回身便往殿外走去,悠悠的话语随着她的脚步声在空间中久久回荡,“伍大人不妨三思,我在此透露一点点隐情好了,你那些恃为倚仗的异禽暂时都无法升空,你就没有深查缘由么?如今,怕是你派出去的信使,早已死伤殆尽了……”
  伍形易再也顾不上离幽远去的身影,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终于,他重重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猛地下定了决心。为了自己的夙愿,即使是敌人也可以暂时合作,又何况那个名义上的众使令之主?
  “小懿,就让我看看你选择的人究竟能不能有所觉悟吧!”他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立刻高声唤道,“来人!”
  由于华王姜离遇刺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天下,因此中州群臣早已经辍朝数月了,各家府邸的门前都是冷冷清清,太宰石敬的府上也毫不例外。尽管荣家等三家世族都躲过了一劫,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切的开始,伍形易的反击一旦展开就一定是雷霆万钧,谁也不敢小觑。石府上下的仆役家丁也早早得到了吩咐,练钧如等人的居处除了有府中最精锐的高手护持,普通人就连谈论一句都会遭到严厉处置。
  然而这一天,石府门前冷清寥落的大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滚滚而来的声浪让那两个百无聊赖的守门人大吃一惊,一个急匆匆地跑进去报讯,另一个门子则不停地朝声音来源处张望,待到看清楚来人时,他竟忍不住瘫倒在地。尽管只是十几骑人马,却个个都如同钉子般坐在马上,为首的那个男子身穿一身绯色袍服,面上却犹如轻纱笼罩一般无法看得分明。可是,那门子在石府效力多年,一眼就看出了此人身份。除了一手遮天的八大使令之首伍形易,还有何人敢这么嚣张跋扈?
  “通报石大人,就说我有急事要见他!”伍形易冷冷地扫了那门子一眼,也不给别人反应的功夫,丢下马鞭便和身后的两个扈从朝里边走去。临进门时,他的步子突然一缓,沉声对那些守候的禁卫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候着,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我还不出来,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清楚!”
  门子望着伍形易高大挺拔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门口那一群气势汹汹的门神,终于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可以想见,待会里头肯定是剑拔弩张的态势,一个不好,这中州第一名门,怕是就要毁于一旦了。
  石敬在得报有人来访后,立刻打发了仆役前去知会练钧如,自己急匆匆地带着两个书童冲了出去,正好在二门处看到了闲庭信步仿若游园般的伍形易,心中立时叫苦不迭。然而,他毕竟没有和伍形易全然撕破脸,只得板着脸上前打了个招呼:“伍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莅临陋室,难道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
  “石大人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伍形易只是瞥了石敬一眼便擦身而过,右手还在对方肩头轻轻一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石大人处心积虑地坏了我的大事,如今怎么又装作不知道了?”
  石敬只觉浑身发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两年来始终韬光养晦不问朝政,伍形易却一下子就找到了他的头上。权衡再三,他还是勉强跟上了伍形易的步子,冷着脸答道:“伍大人说笑了,我无兵无权,哪里有能耐搅了伍大人的事?再说了,如今我们这些官员朝臣都被你封锁在了府邸之中,要求出门尚不可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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