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校对)第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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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流言原本都瞒着炎侯夫人庄姬和炎姬阳明期,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一日,炎姬独自一人在花园中散心,无意间听到了花丛中两个人的谈话,顿时大惊失色,旋即命人拿住了那一对内侍宫女,又匆匆禀报了自己的母亲。
  庄姬问出事情原委后,当机立断地召见了太宰白石和司寇虎钺,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主上离开绯都不过一月,谣言就散播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俩身为朝中重臣,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遏止么?”
  “夫人息怒,谣言止于智者,若是加以弹压,怕是效果只会适得其反!”白石从未见过庄姬过问国事,这种雷霆大怒的神情更是从未见过,心中不由惴惴然,但还是勉强劝阻道,“个别有心造谣的小人不妨让虎钺大人留心一下,但惊扰民众就不必了。”
  “太宰大人未免太过小觑了流言的势头!”虎钺本就不满白石这种软绵绵的态度,见庄姬过问此事不禁大喜,“夫人明鉴,古人曰‘三人成虎’正是此意。主上引军在外,一旦因谣言而乱了朝局,那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不能尽早揪出幕后元凶,臣担心……”虎钺骤然止住了话头,脸上尽是不安之色。
  饶是平日极恶虎钺为人,庄姬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点点头便下令道:“虎钺,此事本宫就交给你了。你身为炎国司寇,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分内差使,一定要尽心竭力!”她见太宰白石脸色不愉,权衡利弊即补充了一句话,“不过,若是因为此事祸害了百姓,本宫也绝不饶你!虎钺,往日主上重用你不假,但你的那些龌龊事情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
  有了这句警告,原本兴致颇高的虎钺出宫时就有些怏怏的,只敷衍了白石两句便坐车离去。心中解气的太宰白石还未及上车,宫中就再次奔出了一个内侍,急匆匆地附耳交待了几句,让他惊愕不已。
  “慈海大师,下官有礼了!”依着炎姬的交待,白石直接找到了普净寺,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一礼。朝中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慈海的过往,他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丝毫不敢废了礼数。“炎姬殿下命下官带话,说是想请大师进宫一趟,以求解去宫城里头的邪祟。”
  慈海晒然一笑,他虽然未曾搭理炎侯的要求,却得到了进出宫闱的自由,所以一来二去便和炎姬熟识了。只是第一眼,他便觉察到了这个少女的与众不同,不仅是因为气度风华,而且是因为她身上的那一层淡淡魔气。直到见识了逢魔古琴,他才明白了其中缘由,因此分外激赏她以身饲魔的勇气,尽管这代价着实大了一些。
  “多谢白石大人特意相告!”慈海缓缓从蒲团上起身,随手拿了一件干净的僧袍披在身上,施施然地朝外边走去,白石衡量再三,还是决定去见见此地住持。他虽然不赞同大费周折地追查流言来源,但确实相当怀疑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普净寺的僧人常常能够以各种名义出入权贵府邸,兴许能够问出什么隐情来。
  绯都一座不起眼的府邸之内,阳无忌望着底下跪着的一群人,眼中闪动着野心勃勃的光芒。一旦脱困,他就再不是那个只知道冲动的炎国质子,凭借高贵的身份,他能够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信昌君汤舜允能够以兵权傲视商国,长新君樊威慊能够以重兵逼迫周侯,他为何不可仿效?
  “兄长,要怪就怪你没有儿子,否则,我也不可能聚齐这么多能人异士!”阳无忌在心中愤恨地高呼道,面上的笑容却愈加畅快。
第十二章
前情
  父子重逢,华王姜离自然是十万分欣喜,恨不得当日就将姜偃留在宫中为伴。然而,在练钧如的劝说下,姜离终于冷静了下来,如今他这个名义上的天子并无多少权限,若是贸然行事,只怕会给儿子带来损害。直到傍晚时分,姜离方才不舍地将儿子交还给了练钧如,千叮咛万嘱咐,唯恐这好不容易找回的亲生骨肉再有波折。
  回程的路上,姜偃默默不语地坐在那里,任凭练钧如怎么询问,他都不肯吐露一点内情。看着对方倔犟的模样,练钧如心中一软,摇摇头也就暂且撂下了此事。他很清楚,此刻和伍形易达成的默契不过是暂时的事情,什么时候翻脸谁都说不准,姜偃的真实身份,能隐藏一时是一时。
  才踏进装饰一新的阳平君府,练钧如便发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那个神秘莫测的总管老金,在失踪了将近一个月后,竟然再次回到了此地。从几个下人口中,练钧如已经隐约判断出父母的去向和老金有关,却苦于找不到其人踪影,今次老金突然自己现身,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老奴不告而别,请殿下恕罪!”老金深深弯腰施礼,脸上尽是谦卑之色,“如今局势已定,姜杰等四人也会在几天之内归来,老奴便先行打个前站。想不到殿下又收了几个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金总管,你的一番作为都是为我着想,我又怎么会怪罪?”练钧如见老金的一双眼睛始终不离姜偃,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一边打哈哈将话题岔了开去,一边示意姜偃先行回房。一切妥当之后,他才点点头道,“金总管,你离开府中多日,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你,你且随我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练钧如亲自掩上了房门,这才放下了那幅笑脸。“金总管,若是我所料不差,我的父母双亲应该是你想办法挪出府邸的吧?”
  “不错。”老金坦然承认,“当日事机非常,老奴担心二位尊者有所损伤,所以才暗中将他们移出了府邸。果然,事后伍大人派人来接管阳平君府,这里却已经没有什么要紧的人了。若是殿下以为老奴处事不当,老奴甘愿受罚!”
  练钧如被老金口口声声的“老奴”说得眉头一皱,却怎么都想不清楚其中关碍,也只能由得他自谦。不过,在确认了父母的下落之后,他的心情顿时稍稍轻松了一点,可仍旧不敢过于大意。“金总管,既然如此,那我的父母可否安然无恙?如今局势已定,你什么时候可以接他们回来?”
  “殿下请勿心急,此事还当从长计议!”老金并不理会练钧如焦急的神情,反而慢吞吞地解释说,“二位尊者藏身之处极为隐秘,等闲人绝对不可能发觉,而且,殿下不觉得如今局势根本还是一团乱么?不说陛下手中无权,就说伍大人先前咄咄逼人的态度,他也不会甘心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的。与其此时接回二位尊者为殿下平添掣肘,不若任由他们在安全的地方先行养息,待到风平浪静之后再作打算,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话听起来有理有节,但练钧如心中着实不是滋味。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掌握在他人手中,这就好比头上悬挂着一柄利刃一般难以动弹,更何况,直到如今他还弄不清楚老金的底细阵营。“金总管,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格外谨慎,若是你不能告知真实来历,我就不可能信任你。说吧,你究竟还有些什么交换条件?”
  “殿下如今在外结交众多盟友,却大多以利益相交,一旦有冲突,动辄便会有图穷匕现之忧,所以,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殿下着想,这一点还请殿下明鉴!”老金直截了当地表明心迹之后,从腰中摸索出一枚玉符,举重若轻地搁在了桌案上,“老奴不敢欺瞒殿下,此次为二位尊者移居,最终的藏匿之所乃是天宇轩主人提供的,也没有其他额外的条件。天宇轩主人只是让我将此物转交殿下,一来为结善缘,二来也是为了另一件大事,希望殿下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天宇轩主人愿意以整个天宇轩相酬!”
  巨大的诱惑顿时让练钧如目瞪口呆,然而,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丰厚的酬劳后面定然隐藏着天大的风险,若是他就这么轻易答应,到头来很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金总管,父母天伦乃是人之大义,即便是交易,我也决不想将我的父母牵涉其中,这是我唯一的底线!”冷冷甩出一句话后,他轻轻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枚玉符,又露出了淡然的笑容,“这两年行走在外,这种所谓信物我见得多了,也许那个条件着实诱人,但金总管可否为我做解,究竟什么大事需要天宇轩主人付出这样的代价?要知道,当初把姜明等人卖给我时,他可是做了亏本买卖。”
  “很简单,不过是王位更迭而已!”老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丝毫不顾自己的话会带来怎样的冲击,“殿下如今得天子信赖,若是任由这件事情让伍形易做主,无疑会损伤你刚刚竖立的威信。倘若殿下主导立储一事……”
  “够了!”练钧如倏地站了起来,刚才仅存的那一丝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事情确实很简单,也是他能够做到的,可是,这件事情他早已答应了孔笙,甚至已经将姜偃带到宫里和华王姜离见过了面,哪里还有其他的余地?立储……所有人的焦点都纠缠在了立储上,他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不可能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拱上王位。
  “金总管,陛下立储之事并非我能够一言决定的,况且,天宇轩主人的胃口未必太大。区区一个天宇轩就算再有价值,又怎能和天子之位相提并论?”练钧如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玉佩,毫不犹豫地下了决断,“你将这件东西送回去,他能够收容我的父母,这一点我自然会设法报答,但是求取储君之位万万办不到!”
  老金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色,随即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殿下英明,老奴先前小觑了你,想不到殿下竟能扛住这样的诱惑,果然是非常人!”他也不再多做纠缠,直接收好了那一枚玉坠,这才换了一副凝重的神情,“殿下可知老奴来历,为何会与那天宇轩主人攀上交情?”
  练钧如疑惑地摇了摇头,今日和老金重逢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外,哪里能猜到其中内情。“金总管,我虽早知你并非常人,但一直不明你言行举止的深意,还请坦然相告。”
  “当今天子登基之时,曾经励精图治,欲将天下重归王道,却在十二年前的大病之后懒于理政,其中缘故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而已!”老金露出了追忆的神情,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陛下当初承继大统时,华都朝局其实并不分明,其嫡亲弟弟兰陵君姜朔更是才干非凡,兼且其人肖似陛下,外人常常难以辨认。”
  “陛下为收其心,以免朝局混乱,最后竟想了一个荒谬到极点的法子。他和姜朔约定,为了保住江山社稷,重振河山,他们轮流为帝,以三年为期。为了这一点,陛下最大限度地裁撤了后宫嫔妃,而且每隔三年往往会黜落一批位分低微的嫔妾,这样相安无事了十年。然而,就在十二年前,陛下再难忍受这种为人所制的生活,用计秘密鸩杀了姜朔,以谋逆之罪尽夷其亲族,也就是当时震慑天下的‘甲门之乱’。无奈这兄弟两人互换身份过日子,留下有问题的妻妾不计其数,这也是当今陛下至今只有一子的缘由。”
  练钧如不禁大叹荒谬无稽,这才联想到当日周侯册立世子时的那一场闹剧。怪不得当日周侯如此慌张,原来早有前车之鉴。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开始聚精会神倾听老金的讲述。
  “我当初是兰陵君刻意埋藏在王宫中的心腹,陛下不知此事,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心腹臣子,所以才调派我来阳平君府。至于天宇轩主人,则是兰陵君姜朔的宠姬若姜,只可惜她的绝美容貌尽毁于大火之中,如今只有一腔报仇的心思而已。”
  练钧如这才省到老金之前数次提醒的由来,心中大呼侥幸,但是,这样一位隐藏至深的人物突然对自己透露这些陈年往事,究竟为的是什么?在这纷乱复杂的局势中,他丝毫不敢忽视任何一点小问题,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金总管,你对我透露这些隐秘,我感激不尽。只是这些都是过去已久的事情了,你现在突然提起来,可是还有难以解决的棘手难题么?”
  老金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中似乎有些怅然若失。“殿下可知道,当日陛下能够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兰陵君一脉全数剿除,借助的并非王权和国中群臣之力么?”
第十三章
震动
  伍形易脸色复杂地站在常元榻前,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任由练钧如和华王姜离行事,自己却鲜少露面,就是为了查清幕后的那点名堂。他可以完全确定,对方是料错了他当日前往石府的用心,因此想要借机火上浇油,谁知却正好起了相反的作用。如今为了镇住外患,他不得不暂时妥协,那些人也就顺势躲得无影无踪了。
  “常元,八大使令中,你为人豪爽没有心机,是我最信任的人,偏偏就是你遭此大难,上天何其不公也!”他愤恨地喃喃自语道,本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关怀之色也不禁流露了出来,“如今情势已变,王军也无法全然信任,这危若累卵的局面实在难以应付啊!你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榻上依旧没有半分动静,伍形易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静室,门口的两个侍从慌忙行礼不迭。
  “恭送伍大人,您且放宽心,常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安然无恙。”一个侍从陪着笑脸趋奉道。
  “噢?”伍形易的眉头不经意地挑动了一下,“那好,你们伺候好常大人,若是出了任何纰漏,你就等着殉葬吧!”
  望着伍形易冷笑而去的身影,那侍从竟吓得瘫倒在地,他哪里会想到,不过是一句应景的吉利话,竟会让自己落得这种地步。不仅如此,身旁同伴也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惊惧。
  “伍大哥!”一见伍形易踏进大殿,蒙辅和马充就慌忙上前行礼,蒙辅抢在前头报道,“王后虞姬在宫里寻死觅活的,可陛下丝毫不理会她,再这样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
  “又是那个愚蠢的女人?”伍形易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斥道,“这种事情是陛下的家事,再说了,虞姬一向不知好歹,犯下的错处若传出去,足够她死上十几回!不用理她,陛下都不管,我们横插一脚也没好处。她要真死了也好,舒姬虽说痴情,毕竟还是一个识时务的女人,登上后位也比她有用得多。”
  “是。”蒙辅低声答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忿,片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交泰殿中,原本富丽堂皇的装饰全都显得黯淡无光,地上尽是碎片和木屑。内侍宫婢的脸上都布满了惊惶,手忙脚乱地躲避着虞姬掷过来的家具摆设。只见平日高贵典雅的虞姬披散着头发,状若疯虎地见什么砸什么,脸上的神情分外可怖。
  “滚,本宫不想看见你们虚伪的笑脸!”虞姬劈手砸下最后一个贵重花瓶,颓然倒在了地上。她自然听说了华王姜离上朝的消息,然而,这是她的贴身内侍辗转探听来的,王宫上下,其他人根本没有想到要来通知她,谁都把她这个王后当作了摆设。
  “来人,来人,去把赵盐找来,本宫,本宫有事问他!”虞姬突然想到了一个自己可以任意发泄情绪的人物,如获至宝地高声呼道。然而,一应内侍宫婢却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敢跨出门去的,这顿时让她怒火滔天。
  “全都死绝了么,连本宫的命令也感违背!”虞姬的心早就火烧火燎,上前对着一个宫婢劈头盖脸就是几个巴掌,凌厉的目光让其他人都不禁后退了几步。“本宫如今还是王后,你们别打那些鬼主意,捏死你们就和捏死蚂蚁一样!阴奉阳违的话,本宫就亲自赐死了你们再说!”
  这一番狠话撂下去,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下人全都变了脸色,两个内侍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其他人也全都跪倒在地,连声告罪不迭。如今虞姬失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是,他们不过是王宫中位分最低的奴婢,一旦虞姬发作起来,谁会搭理他们的死活?一时之间,交泰殿中所有人都动作了起来,一个时辰便把殿中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个宫婢也战战兢兢地重新为虞姬梳妆,直到那个矜持华贵的王后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赵盐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同行的除了几个华王姜离的心腹侍卫之外,还有面色凝重的练钧如。看到这副架势,交泰殿上下的内侍宫婢全都愣了,悄无声息地跪下之余,人人心中都在思忖下面的文章,兴许,这虞姬的王后之尊算是到头了。
  虞姬万万没有料到练钧如会同赵盐一起过来,脸上的自矜之色立刻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惶失措。华王姜离一直没有派人过来通报一句话,这次她派人去召赵盐,却突然跟来了那个招惹不得的练钧如,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小人叩见王后娘娘!”赵盐面无表情地跪下行礼,“小人奉陛下旨意,和使尊殿下一同前来,有要事询问王后娘娘,还请摒退其他闲杂人等!”
  “你们全都退下!”虞姬瞬间冷静了下来,神情自若地吩咐了一声,这才款款地站了起来,“想不到今日竟惊动了殿下,本宫真是意外得紧,不知陛下究竟有什么大事不能亲自前来,反而要劳动他人传达旨意?”
  练钧如仔细打量着这位中州王后,再联想到老金说过的隐情,心中暗叹不已。虞姬能够得封王后,不仅是因为无人不知她当初的得宠,而且是因为华王姜离的一点私心,结果却差点葬送了自己唯一的骨肉。女人的偏执真是可怕,他的心中忽然转过了一个念头。
  赵盐见内殿之中再无外人,神情一凛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退至练钧如身旁。“王后娘娘,今日之事尽由殿下主持,小人只是奉命随侍。”他悄悄看了练钧如一眼,随即垂首侍立,摆出了一副沉默的样子。
  “王后,此事本应陛下亲自前来,无奈他大病初愈,我只能越俎代庖了。”虽然这件事情早已证据确凿,但练钧如还是觉得万般无奈,“十年前,陛下侧妃赵姬曾经产下一子,结果王后遣人瞒下此事,又将赵姬母子及其贴身奴仆等人逐出宫外,更派人追杀,此事可是属实?”
  虞姬只感脑际轰然巨响,尽管上一次姜离兴师问罪时,她就知道这件事再也难以隐瞒,可万万没想到,此刻会从练钧如口中如此咄咄逼人地说出来。一瞬间,久违的骄傲尊荣再次回到了她的体内,她不想否认,一个低贱的嫔妾,她这个王后为何不能任意处置?
  “殿下,本宫身为王后,掌控后宫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是一个低微的侧妃而已,陛下如此兴师动众,未免太过了吧?”她轻蔑地冷笑了几声,眸子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赵姬当年入宫前曾经婚配过,陪侍陛下不过两月,腹中胎儿能说清楚是谁的?本宫一念之仁放他离去,后来怕败坏王族声名才秘密遣人截杀,这有什么错?陛下口口声声护着那个贱人,何曾考虑过大局?”
  练钧如起先还存着一分同情,听虞姬如此强词夺理,顿时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脸上淡然的神情立刻消失了。“王后母仪天下,管理后宫嫔妾本无可厚非,但你当初未曾禀告陛下就擅自处置怀孕嫔妃,早已犯了宫规国法。论理你是国母,嫔妾有子你应当悉心照料,岂有先逐出宫再派人截杀的道理?即便真像你说的那样,陛下也自有公论,你没有奏报便是怀了私心,和擅处私刑有什么两样?”他愈说愈觉得恼怒,就连身后的赵盐也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你竟敢责备本宫!”虞姬怒火愈盛,凤目中精芒乍现,“本宫敬你方才尊称你一声殿下,你居然真的摆起了架子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贱民,一朝时来运转方才得以登上庙堂,有什么权力来置疑本宫?就算本宫滥杀无辜那又怎样,一个下贱的女人生出的下贱儿子而已,又怎么可以和本宫相提并论?……”
  “够了!”练钧如被她左一个贱民,又一个下贱说得雷霆大怒,竟情不自禁地动了杀机,“怪不得陛下说你不可理喻,看来事实果真如此!今日若非我奉了陛下旨意,恐怕就只能任凭你放肆责难了!”他回头朝赵盐使了个眼色,这才倨傲地昂起了头,“你不是说让我掂量掂量身份么,你的身份尊荣皆是陛下的恩赐,又有什么可以自矜的?多行不义必自毙,陛下早有废后鸩杀之心,本来我还想网开一面,看来着实不必了。赵盐!”
  “小人在!”赵盐趋前一步躬身应道,低垂于下的脸上尽是欣喜之色,对于王后虞姬的喜怒无常,他早已受够了。
  “你还不宣读陛下旨意?”
  赵盐刚拿出那一卷圣旨,就被虞姬劈手夺了去,三两下撕了个粉碎。盛怒下的虞姬冷冷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我倒要看看,谁人敢处置我!”
  “疯了,疯了!”练钧如狠狠瞪了赵盐一眼,“还不去唤门外甲士进来看着!”
  赵盐万万没有想到虞姬竟会如此疯狂,愣了片刻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是日,交泰殿中一片混乱,华王姜离以善妒、不贤、私虐嫔妃、杀害王嗣为名,废王后虞姬。次日朝会,姜离诏告天下废后,囚虞姬于冷宫,三日后鸩杀,群臣诸侯皆惊。
第十四章
退兵
  对于式微的中州王权来说,废后本是一件小事,然而,在三国军队屯扎中州边境时,这却成了了不得的大事。炎侯阳烈尽管和废后虞姬没有任何联系,但他第一个上书朝廷,历数了废黜王后的弊害,并在虞姬遭到鸩杀之后雷霆大怒,率兵紧逼百里。
  对于炎国的举动,伍形易表现出了极其强硬的态度,大大迥异于先前对商国和周国大军的克制态度。中州华离王九月一日,伍形易再现于朝会之上,进言亲自领兵回应炎国进犯,群臣哗然,华王姜离却出其不意地应允了下来。次日,伍形易带使令天绝地煞远赴边城,使尊练钧如坐镇中州,维持戒严令不变,并在全城之内搜索可疑分子。
  练钧如独自一人立在钦尊殿中,心情却再也不如当日那般彷徨,尽管他知道,自己此刻仍然只算得上是一个傀儡而已。突然,他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
  “小懿,怎么,还在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忧心?”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情绪复杂的孔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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