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校对)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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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奇顿时脸色大变,“没有,所以主公才封锁全城不让任何人进出,就是想要搜出国玺。可是,若汤老贼将国玺带去了华都,那就麻烦了!”他就算再粗鲁不文也清楚其中关节,一边说一边重重一拳砸在城墙上,“汤老贼一贯任用文士而压制我们这些武将,临去还来这么一招,真是……”
  两人正在那里发怔,下头匆匆跑上来一个军士,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道:“董将军,邓将军,大人召见,请二位速至长明殿议事!”
  “知道了!”董奇抢先答了一句,这才伸手在邓坚肩膀上拍了一下,“不用管这么多,主公算无遗策,总会有办法的!快走吧,主公向来以军法驭下,若是出了差错,我可不想陪你挨军棍!”他不由分说地拉着邓坚,快速向楼下冲去。
  长明殿中再也没有往昔文武齐聚的盛景,站在宝座四周的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武将,个个都是甲胄在身,不少人身上甚至还散发着骇人的血腥气。信昌君汤舜允阴沉着脸端坐在宝座上,同样身着戎装,冷冷的眼神依次落在一干心腹将校上。
  “昨夜的事情你们都做得很好,不过董奇,你的杀戮还是过头了些!”汤舜允微微斜睨了董奇一眼,语重心长地教训道,“那些禁军虽然都是死忠于汤秉赋的人,但是,一旦情势已定,要劝降不是没有可能的。你一口气将这些人斩尽杀绝,永绝了后患确实不假,但可曾想到这些人家属对本君的观感?将来行事前多动动脑子,本君一旦得等商侯之位,亲自出征的机会就少了,更需要的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董奇,你的功勋战绩都是第一等的,只有这谋略一面着实糟糕,所以一定要多多改进,知道么?”
  董奇向来对这个主公心悦诚服,此时更是惭愧地低下了脑袋,“多谢主公教诲,末将明白了,今后一定向邓将军多多请教兵法谋略!”他浑然忘记了这里还有其他将领,一句话说出来,顿时激起了全场哗然,邓坚更是勃然色变,几乎想要破口大骂董奇的愚蠢。只有汤舜允深知这个心腹的秉性,所以只是莞尔一笑。
  王腾和邓坚同为偏将,早就对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同僚有些嫉妒,更何况邓坚还是遥辰的外甥。此时听了董奇这话,他第一个站了出来,躬身一揖后正色道:“主上,并非末将多心,邓将军的舅父遥辰乃是汤秉赋驾前重臣,如今更是远在华都,指不定会通过邓将军刺探我方情报。末将恳请主上暂时让邓将军回避,如此方可让吾等安心!”他这话一出,顿时人人附和,只有董奇似有不平之意。
  邓坚还未来得及自动请辞,宝座上的汤舜允便重重冷哼了一声,“一派胡言,若是邓坚早有异心,昨夜之事一定会为对方所知,哪会像如今这般顺利?君臣相疑乃是国之大弊,本君任用一个人,就一定会相信他的操守忠心!本君在此警告尔等,如今大事还未完全成功,倘若你们在这个时候还要怀疑同僚,那本君将来又如何相信尔等?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嫉妒邓坚的才能军略?”
  “主公教诲得是,末将知罪!”王腾被训得汗流浃背,第一个伏跪在地叩首不止,其他人也都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唯有邓坚和董奇还站在那里,看上去颇为碍眼。
  邓坚忙不迭地朝董奇扔过一个眼色,哪里敢独自挺立,单膝跪地奏道:“大人,末将身份确实有干碍,各位将军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殷都之中已经平定,即便是各方派出反正大军,也动摇不了主上的根基,末将在此缴回主上先前所赐的一半兵符!”他双手将那半月形兵符高举过头,深深俯下了身子。
  王腾这才醒悟到了自己的失策,连忙也从怀中取过了兵符,依样画葫芦地说了一遍,心中后悔不迭。如今诸事和顺,兵符这种烫手的玩意自然应该尽早缴还,他怎么会忘了这一遭?
  汤舜允满意地点点头,亲自降阶而下取过两枚兵符,郑而重之地收进了怀中。“王腾邓坚,你们都是青年俊杰,又同时辅佐本君,今后更是国之栋梁,绝不能生出嫌疑,知道么?内患未定,外忧仍在,如今的商国远未到可以安枕的地步!”他环视了地上俯伏的众人一眼,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郭涛,本君问你,国玺可有下落?”
  “启禀主公,国玺仍旧下落不明!末将……末将以为国玺可能被汤秉赋带出去了!”权衡再三,郭涛还是朗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须知此次汤秉赋离国前曾经有旨,以太宰印玺处理国事,照此看来,国玺十之八九就在汤秉赋身边!”
  “哼,本君那伯父倒是想得周到……就算没有国玺,他就以为本君没法子了?”汤舜允杀机毕露,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本君的那位表兄——世子殿下也被扣了起来,若是本君以他的性命相胁,只要国玺还在殷都之内,就不信还有人敢把国玺藏起来!”
  他见众人都露出了惊骇的神情,不以为意地露出了一个狠厉的笑容,沉声吩咐道:“在满城之内传本君谕令,其一是宣扬汤秉赋那老贼得位不正,其二是他辜负前代商侯的嘱咐,刻意苛待本君,其三是汤秉赋滥用文士,误国误民!本君承天之命,还商国百姓乾坤正道,但国库中重要器物为奸人货卖他国奸细,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若三日内盗贼不能将国宝归于官府,则将显戮首恶世子汤舜南!”
  这一道无比疯狂的谕令很快传遍了整个殷都,百姓们在悄悄议论其中真假之余,也在暗地里猜测所谓的国宝是什么物事,不过始终不得其法。由于这一次内乱,馆清宫中的大批所谓贤达都受了牵连,狱中的人犯中几乎有一半都是这些文士,只有几个名声极大的悄悄向汤舜允输诚,这才勉强留在了这里,只有紫华苑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然而,严修和明萱却不敢有丝毫大意,那一道谕令也传到了他们耳中,只是商侯重托在前,再加上两人都知道世子汤舜南不可能有任何存活的机会,因此只得隐忍不发。就在前夜内乱开始前,察觉到事机不妙后,严修就悄悄送出了讯息,只是后来天上地下全都遭到了封锁,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后续。明萱也曾经想要设法混进宫中打探消息,但为那严密的防卫所阻,最终只得作罢。
  中州华偃王元年一月二十七日,信昌君汤舜允在控制了整个殷都之后,以贪贿、不法、卖国罪诛杀商侯世子汤舜南,并曝尸街头以示惩戒。是夜,有忠贞之士悄悄潜入想要盗回汤舜南尸首,却不幸中伏,五十三人尽皆陨命。
  这个惊人的消息传到华都后,商侯汤秉赋当场昏厥,经太医救治醒转后,他立刻向新王姜偃乞师报仇。与此同时,炎国、周国分别传来急报,言道国中叛逆蠢蠢欲动,炎侯、周侯不得已急辞而去,炎姬阳明期滞留华都。
第二章
定策
  夏侯闵钟劫怔怔地站在自己府中,脸色阴沉难耐。尽管他已经对此行做了足够的估计,但此时此刻仍旧生出了一股惊惧的情绪。商国内乱导致世子惨死,炎国和周国看上去也是波涛汹涌,那自己国内呢?他几乎不敢去想那可怖的结局,也不敢抱什么万幸的希望,看这个架势,四国不想同时动乱都不太可能,那么,为什么国内至今未曾传来消息?
  “主上,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霍弗游一进院子便瞥见了闵钟劫的身影,原想小心翼翼地躲开,但最终还是多年的忠诚占了上风,“倘若主上忧心国中局势,大可向陛下辞行。如今二国诸侯尽去,商侯也估计留不得多久,主上已经尽了外臣之道了!”
  闵钟劫眉头一挑,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随即微微点了点头。“霍卿,依你看来,若是夏国有乱,乱臣贼子会是何人?是寡人的儿子……还是权柄通天的大臣?”
  霍弗游顿感心中陡地一沉,勉强笑道:“主上说笑了,我夏国并非像其他三国,商国和周国都是叛臣手握军权,而且信昌君和长新君皆为两国君侯至亲,要号召属下也容易得多;而炎侯原本无嗣,无忌公子得了旭阳门主这一臂助,自然就水涨船高,要谋夺储君之位也在情理之中。唯有我夏国不然,主上废了长公子全,并册立了全公子为世子,群臣都是赞同的。世子殿下乃是未来的夏侯,断然没有自毁前程的道理,再加上我国没有其他贵胄子弟在旁窥伺,论理当是稳若泰山的格局……”
  闵钟劫不待霍弗游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一扫起先的颓废情绪。“人说霍卿舌粲莲花,寡人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唔,你不用担心,寡人没有试探你的意思!”他突然想到霍弗游有意回避的一个人名,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样吧,寡人明日便向陛下辞行,这离国过久容易引起诸多事端,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霍弗游正欲答应,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喧哗,顿时使得两人面面相觑。只对视了一眼,两人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一前一后地往外头行去,这么晚了,来人究竟会是谁?然而,当他俩看到那为众人簇拥着的几个人影,顿时愣在了当场。
  “夏侯,霍卿,朕惫夜来访,着实叨扰了!”姜偃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虽说这寒冬时日不宜出门,但夏侯这里朕还从未来过,只能拉了两位陪客一起过来。”他虽然刚刚即位,但这些日子都是马不停蹄地周旋于权贵之中,还得应付层出不穷的局面,因此原本年幼的脸上竟充满着不合时宜的风霜,似乎突然长了几岁。“练卿,伍卿,看来,夏侯还是不太欢迎我们一行啊!”
  闵钟劫立刻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挤满俯身跪拜了下去,心中疑惑不已。看这架势,天子身边的两人着实有分庭抗礼的架势,尽管这与礼数不和,又和实际上的实力对比有极大差别,但既然话从天子口中说出来,便值得回味了。“陛下哪里话,您御驾光临此地,乃是外臣的无上荣幸,更何况还有阳平君殿下和伍大人同行?不过外臣未有足够的准备,今次怕要委屈了……”
  姜偃不经意地摆了摆手,亲自上前扶起了夏侯,这才和众人一起进了书房。今次的微服出行乃是商议很久后的结果,毕竟,无论是否出兵,其结果都会关系到王权的威严,不容有任何闪失。看如今夏国的势头,孟尝君斗御殊应该不会轻易动手,那么,从中抽调一些人马,再加上中州象征性派些人,商侯汤秉赋那里就可以交待了。
  从夏侯府邸出来之后,伍形易告罪一声便独自策马先行,身后仍是一如既往地只带了两个随扈,练钧如却径直上了姜偃的御驾。待放下帷幕之后,他的脸色顿时铁青得可怕,就连一向熟悉他的姜偃也看得有几分心悸。
  “陛下,虽然商侯曾经向严修托以国玺,但中州王军若要直接插手,只怕会自取其辱而已!”练钧如模模糊糊想起在以前那个世界看过的一些典故,因此大略对姜偃讲述了一番,这才郑重其事地道,“尽管王师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一些,但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天下就会置疑中州正统,一旦败北更会引发不可避免的后果!汤舜允其人的脾气我曾经对你说过,不是易与的人物,再者,我先前还和他定过盟约,中州要和他明里作对是绝对不可取的……我甚至怀疑,寒冰崖已经全部靠向了他那一边!”
  姜偃颓然摇了摇头,“这副担子真不是人干的,父王居然在御座上殚精竭虑了这么久,朕真是佩服他的毅力!练大哥,我究竟该怎么办?你大概不知道,炎侯在离去前还遣人给了朕一个下马威,让朕不要再打炎姬的主意!这还不算,许卿那里似乎他也有人去警告过,看来,这王权根本就只是徒具尊荣而已!”
  “夏侯是个聪明人,刚才你百般诱惑,他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足可见其人城府!”练钧如深深叹息了一声,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我都长于民间,哪里敌得过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物?依我看,与其让人明里回商国主持大局,不若建议商侯派人暗中联络国中各城的忠臣,如此便可建立一支偏安一隅的力量,这才真正符合我们如今的处境!”
  姜偃犹豫片刻,终于微微点了点头,“练大哥,朕……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伍卿真的不可能同心协力?”他大约察觉到了自己的语病,话声也低沉了下来,“对不起,其实,上次见过的那位黑水宫少宫主又来见过我,似乎想要暗示些什么。这一次四大门派突然全部现身,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我不想做傀儡,不想任人摆布!”
  练钧如深深凝视着姜偃的眼睛,不禁哑然失笑。对方的信念和自己当年何其相象,可是,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不由自主的!“好了,陛下,身为天子就要有天子的模样,哪怕是傀儡,在外人面前也要摆出足够的架势,这才不会在掌握大权之后激起动乱!对了,除了黑水宫,其他门派的人我倒没来得及见过,他们这一次有什么用意?”
  “旭阳门本来是为了许卿来的,如今许卿算是中州臣子,他们也就没什么话好说;至于无忧谷,在我面前鼓噪了一大堆仁恕之道,似乎迂腐得很;至于寒冰崖……寒冰崖……”他的脸上顿时涌起一股潮红,咬咬牙才解释道,“寒冰崖是想提出一桩亲事!”
  “亲事?”练钧如陡地提高了声音,心中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她们这些女子能够未雨绸缪得那么早!有资格和你这个天子攀亲的人寥寥无几,她们这也算得上是乘人之危,明明投靠了信昌君汤舜允,这个时候来向你卖好又是何意?”他见姜偃脸色愈加窘迫,不由觉得好笑,“寒冰崖少主水清慧这一次亲自前来,总不成是把自己搭进来吧?”
  姜偃略感尴尬地点了点头,却见练钧如露出了瞠目结舌之色,只得用言语岔开了去。“不过,无论哪一家,都拐弯抹角地询问过当日先王驾崩的实情,我只得虚词敷衍了过去,说实话,没有练大哥你在身旁,我很怕会说错话……唉!”
  “王宫快到了!”练钧如不着边际地提了一句,随即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你记着,不管我们挂着什么样的身份,如今都是在搏生死,你不可能老靠着别人的!黑水宫那一头你躲不过去,毕竟算是他们保住了你的性命,但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你可以让他们和我谈。但是,水清慧那一头就不是我能够帮忙的了,你得自己好好把握!王后之位不可轻许,至于后宫的侧妃之位就无所谓了,寒冰崖尊主虽是阴柔女子,但能够在众多势力中屹立不倒,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不应该放开这样一个外援。内助不够,唯有倚之以外援,仅此而已!”
  姜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琢磨,目送练钧如上了后头的车驾。一踏进王宫大门,他便瞧见赵盐急匆匆地冲了过来,面上满是惊惶之色,“陛下,陛下……姒姜,姒姜夫人突发急病!”
  姜偃顿感身子摇摇欲坠,他刚想催促赵盐带路,斜里又冲来一个惊恐不已的内侍。“陛下,陛下,商侯,商侯怕是不行了!”
  两边的突发消息顿时让姜偃陷入了两难,论情他当然应该去看姒姜,毕竟那是养育了他多年的养母;可是,商侯那一头关系着整个商国,若是置之不理,怕是将来既无法向朝臣交待,传扬出去也会成为把柄。权衡良久,他终于痛苦地吩咐道:“朕……朕这就去探视商侯,命人追上练卿车驾,务必让他赶快进宫!”
第三章
惶急
  自从得知了世子被杀的消息之后,商侯汤秉赋便陷入了一病不起的绝境。毕竟,他当初明知此次吊丧极可能出现不妥的状况,却没有对世子做出任何警告,而仅仅是托付国玺而已。他明白信昌君汤舜允觊觎大位,对自己怀有深深的恨意,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凶残,当众显戮世子,这胆大到极点的举动无疑挑战了律法和礼制,汤舜允一个聪明人怎么会这么做?
  带着这深深的疑惑和不甘,他的身体在三天之内就已经到了几乎无法支撑的境地,这还是姜偃在王宫中另辟静室给其居住,并让太医随身伺候的缘故,否则汤秉赋早就一命呜呼了。此时此刻,他的眼睛愈发浑浊无神,只有间或的一下眨动而已。
  “君侯,陛下来了!”一个眼尖的太医瞥见了门外远处的一抹身影,连忙在汤秉赋耳边唤道,“君侯若有事向陛下禀告,还请准备好说辞,待会小人会用银针替君侯刺穴,如此一来,您大概可以撑上一会!”
  商侯汤秉赋勉力睁大了眼睛,费劲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这次一定要设法让姜偃做出承诺。他还有名义上是质子的次子汤舜方,只要自己还有血脉留在世间,就绝不会让汤舜允得逞,哪怕毁了多年的国祚也在所不惜!
  只是片刻,步履匆忙的姜偃便带着几个从人冲进了宁心居,见汤秉赋气息微弱,脸色灰败,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凝重,随即挥手斥退了一干无关人。“商侯病情怎样?朕不是吩咐过了么,只要是用得上的,御苑中的珍贵药材用不着吝惜,商侯怎么会还是这个样子?”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眼睛斜瞟着病榻上那个憔悴的人影,神情愈发不悦,“你们都是号称国手的太医,商侯平日身体康健,这一次分明是急出来的病,难道就连这点小疾你们也束手无策么?”
  被天子这么一责备,一群太医全都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起先安慰商侯的那个太医才向前膝行了一步,毕恭毕敬地奏道:“陛下,非是小臣等人不尽心竭力,实在是君侯心疾难治!君侯痛失世子,急怒之下气血攻心,平日郁积下来的不少病痛也都发作了出来,这数疾并起,小臣等人……”他又不敢说得十万分无望,只能偷偷瞟了榻上的商侯一眼,这才咬咬牙道,“陛下,君侯如今病体沉重,说话不便,但他有要事奏报陛下,小臣斗胆,愿为君侯施针,还请陛下恩准!”
  “准你所请!”姜偃瞥见了汤秉赋恳求的眼神,只犹豫片刻就点头应允,心中更加忐忑。看这个架势,商侯汤秉赋是否能撑过今夜尚且难料,若是对方真的要自己做出什么承诺,那又该如何是好?突然,他又想起了突然病倒的养母姒姜,脸色陡地一变,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躯。他唯有在心中默默祷祝,希望姒姜只是小疾,否则……
  “陛下,阳平君殿下来了!”赵盐在姜偃耳边低声奏道,“小人是不是请他进来?”
  姜偃稍稍舒了一口气,立刻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练钧如就跟在赵盐后头踏进了大门,他一眼就看见一个太医专心致志地在病榻前为商侯施针,顿时脸色大变。“陛下,商侯真的……撑不过去了?”尽管刻意镇定心神,但他的话音还是有几分颤抖,显然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严重。
  “朕也不知道,不过,听那些太医适才的奏报……似乎很难。”姜偃无奈地摇了摇头,悄悄拉了拉练钧如的袖子,两人便撇开从人,在墙角处立定,低声商议了起来。
  许久,内室中那位施针的太医方才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俯伏跪地:“启禀陛下,小臣不辱使命,君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不过,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过后君侯恐怕又难以开口说话!”他突然瞥见了练钧如的身影,正欲慌慌张张地行礼,却被练钧如搀扶了起来。
  “陛下,你先进去,有什么话先敷衍一阵,我立刻进来!”练钧如对姜偃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把那太医拉到了一旁,开始仔细询问商侯的状况。
  姜偃心思复杂地坐在了商侯病榻前,深深叹了一口气,“商侯,你有什么话就对朕说吧,不要藏在心里。你平日养生有术,怎可轻易抛下一国重担?世子虽然已故,但毕竟舜方公子仍在,未必没有希望的……”他只是说了几句便再也找不出安慰的说辞,顿时陷入了沉默。
  “陛下,外臣为诸侯数十年,虽不能说是国内大治,但好歹也没有怠慢过为君的职责,谁想,谁想竟会有汤舜允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侄儿!”尽管声音微弱,但汤秉赋还是尽力宣泄着心中怒气,“如今他虽然手握兵权,却未必能够镇压得住国内局势,世家豪门绝不会承认一个篡位的贼子,我商国不缺忠心耿耿的臣子,缺的只有能够引兵对战的武将!陛下,外臣如今也不再向您乞师报仇,只请陛下委任一个武将统领讨逆大军,如此一来,诛除叛逆指日可待!”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突然剧烈咳嗽了一阵,脸上也浮出一丝潮红。
  派出武将?姜偃顿时一愣,几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若是论实际情势,这个主意自然是相当不错,可是,中州兵权大半握在伍形易手中,若是这一次还派其人麾下的将领前去,无疑是给对方一个最好的扬威机会。然而,自己这一边,又哪里能够找出一个足以匹敌汤舜允的将领?
  练钧如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姜偃身后,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即接过了话头。“商侯,你既然提出此议,想必应该有了人选,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真能够有所帮助,那么,陛下也不会吝惜一个人的。”
  商侯汤秉赋终于露出了微笑,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陛下,殿下,外臣知道你们的为难之处,所以不会开口讨要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军。外臣先前将国玺托付给了严大人,就是为了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号令大军!外臣身上还有调兵虎符,和国玺合而为一则可以统率各城大军,只要交付给严大人,定能够挽回败局……”
  练钧如越听越觉得惊愕,情不自禁地出口打断道:“商侯,你莫非是属意少师严修?可是,他虽然乃是武者出身,却从未领兵打过仗,又怎能奢谈胜败?”
  “那却未必!”汤秉赋勉强挪动了一下脑袋,直直地凝视着练钧如的眼睛,“殿下当初也不是瞒过了所有人么?严大人虽然未曾上过战场,但是他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气势,只有以他为主,外臣麾下的那些将领才有可能团结起来……最重要得是,汤舜允挟‘军神’之名,旁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就是那些将领也只会心存畏惧!”
  练钧如和姜偃对视了一眼,心中浮出一丝荒谬的情绪,不管怎么说,这确实值得一试。两人又和汤秉赋商议了许久,直到对方有些撑不住了,他们才一起离开了内室。
  “练卿,朕还要去看看姒姜夫人,这件事既然已定,就你拿主意好了,朕没有什么意见!”姜偃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唤过赵盐,急匆匆地冲了出去。此时此刻,他最怕再发生什么意外,毕竟,他在这宁心居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姒姜进宫后便一直居住在泰安宫,姜偃不仅将其视为生母,时时探视,但凡有新鲜果物等都先奉给这位养母,但相处的时间却着实少了。姒姜的身体本就因为多年的贫贱生活而日渐衰弱,进宫后又要为儿子的安危忧心,因此一来二去,身体状况就更加糟糕了。
  “娘,娘!”姜偃也顾不得礼数,甫进泰安宫就高声唤道。片刻,两个太医便慌慌张张地冲出来迎驾,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姜偃此时早已心急如焚,直接冲进了姒姜寝殿,直到发觉母亲仍有气息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娘,你究竟感觉如何,怎么会突然发病?”他突然感到身上微微发寒,顿时勃然大怒,回头冷冷扫视了那些宫婢内侍一眼,“如今尚是寒冬,怎么这里没有燃起炭火等物御寒?若是嘉仪君有什么闪失,你们通通殉葬!”
  一席话顿时吓得所有人求饶不止,姜偃犹感余恨未消,却听得耳边传来养母微不可闻的声音。“偃儿,是我让他们俭省的。你新近登基,万事都在起头的时候,自然得向国民做出一个榜样。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民妇,没有那么娇贵的……”
  “娘!”姜偃紧紧握住了姒姜的手,强忍住眼中的水光,“就是俭省也不用您,我自己会勉力去做的!您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楚,如今正该好好享福才是!”
第四章
逃脱
  尽管身下的就是至高无上的商侯宝座,但汤舜允生不出一丝一毫得意的情绪。七日了,足足七日了,他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国玺的消息,而死在屠刀下的人足足超过了一百,再这么下去,不用别人打过来,商国的人心就要全都乱了。
  望着阶下的邓坚,汤舜允深深叹了一口气,尽管麾下将领也知道这种屠杀徒劳无益,但来进言的却只有邓坚,足可见其人的心志和信念。他终于徐徐走下台阶,伸手将邓坚搀扶了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邓坚,你的胆量着实不小,这种时候直言劝谏,很可能会毁掉你好不容易在本君心底种下的好印象,你仍然执迷不悔么?”汤舜允突然加重了双手的力道,言语中也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狠厉,“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本君既然不在乎声名,也不会在乎多杀一两个人!”
  邓坚先是一愣,随即夷然不惧地抬起了头,“大人,您号称商国军神,不败神话举国皆知,本可以借此机会将国家掌控在手。如今您尚未夺位成功便倒行逆施,一旦民心动乱,则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末将虽然爱惜生命,却不忍坐视大人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若是大人执意不听,那么末将只能甘听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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