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校对)第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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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凭大人号令!”十几个彪形大汉同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没有丝毫差别,这些人便是姜偃自伍形易军中调拨,而后钦赐给许凡彬的刽子手了。
  “斩!”许凡彬重重点了点头。
  十几柄闪动着寒光的大刀如闪电一般劈下,带起一道又一道血光,那一股骇人的血腥气顿时让离得最近的几个军士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地上的十几个头颅血肉模糊,看上去狰狞可怖,无一不是死不瞑目。
  “传令下去,将这些首级挂在高柱之上示众,今后集合操练,若有故意怠慢者,全部比照此例!”许凡彬冷冷地扫视着身前众人,竭力忍耐着心中的厌恶情绪,全然不顾胸腹中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尔等听着,三月之内,若尔等不能成就雄师雏形,到时,陛下就会钦赐‘疲敝之师’为此军称号。那时,尔等就追悔莫及了!”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这些士卒虽然也有寻常百姓,但不少都是出自士大夫之家,是要靠着军功来求取将来前程的,哪里能够受得起这种撩拨。一时之间,场中群情激昂,没有人愿意接受疲敝之师这种屈辱。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许凡彬按照姬毓泰的教导,对这些新军进行了各色操练,从最简单的列阵到行进配合作战配合,几乎累得倒仰。饶是如此,每日被拖下去行军棍的人也不在少数,但那些劈劈啪啪的肉刑声却震慑了所有士卒,他们已经清清楚楚地记住了这位新任小司马的可怕手段,至于那些军官也是个个卖力,再无一人敢抱着看笑话的情绪。
  许凡彬自己却并没有那么笃定,那一日行军法杀人,结果善后的功夫便花了练钧如和石敬老大的功夫,他原本还有些歉疚,谁想到这两位竟然趁此功夫清理世家豪门,并把那几个世家子弟的狂妄举动通告整个中州,一时间,那些原本还鼓噪着要查办许凡彬的豪强全都缩了回去,忙不迭地往上呈递请罪表,动作慢的全都尝到了苦头。
  雍容华贵的石府中,练钧如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石敬的一双孙儿,最终满意地点了点头,“石大人,你这两个孙儿虽然行事鲁莽了一些,却都是心志坚毅,要从军也是一条路子。如今许凡彬那里正在筹备新军,你为何不把他们俩送过去?”
  两兄弟顿时大喜,不待石敬开口,大的那一个便抢着出言道:“殿下,我和弟弟早有此意,只不过爷爷始终不肯允准,甚至还把我们关在房间里!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沙场建功,而不是在朝堂上钩心斗角,还请殿下允准我们的请求!”
  石敬顿时大为尴尬,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才解释道:“殿下,并非我不愿让他们俩从军。唉,我儿子早逝,只有这一双孙儿承欢膝下,只怕无人承继家业。说来也是我的一点自私,这沙场之上若有一个万一,我又如何对石家的祖宗交待!”
  练钧如点了点头,见两兄弟仍是一副不忿的模样,不由笑着打趣道:“你们俩都已经到了婚龄,不若先娶妻生子,只要石家有后,石大人也就不会阻拦你们从军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若是因为自己的一点执念而忽略了石家的传承,岂不是罪莫大焉?”
  石家两兄弟顿时无话可说,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才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我俩愿意娶亲!”
  石敬顿时大喜,他当初也不知道为两个孙儿择过多少次妻子,最终却全都打了水漂,如今练钧如一句话解决了这个难题,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石家终于有后了。
第十三章
清除
  梁锋也算是机灵,除了照例派出两名飞骑将之外,还送出了两只信鸽和鹞鹰,结果,落到夏侯闵钟劫手中的密信就有几份,至于一个失踪的飞骑将,他自然心知肚明其中结果。尽管梁锋从姜如那里得到的信息极其简单含糊,但夏侯闵钟劫还是下了最后决心,斗氏已经呈现出尾大不掉的格局,若是再不加以诛除,将来闵西全继位后,恐怕就更难向斗氏一族下手了。
  怀着这种心情,闵钟劫在次日的朝会上暴起发难,以私交外国奸细,图谋不轨为名,当庭将孟尝君斗御殊软禁宫中,并传令各处捕拿斗氏族人,至于洛都之内所有斗家人居住的府邸,则全部遭到了大军围困。此事一经传出,朝野为之哗然,往常攀附斗家的臣民固然惶惶不可终日,就连那些指摘斗氏颇多的重臣也都纷纷上书劝谏。毕竟,斗家世代有大功于国,若是擅加诛戮,动摇国本就是转眼间的事,就连世子闵西全也上本维护,言辞颇为恳切。
  “迂腐!”夏侯闵钟劫狠狠地将一叠奏章摔在地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西全,寡人往日看你果断,怎么事到临头反而如此不智?你知不知道,寡人一心想要拔掉斗家这颗钉子,就是为了你将来能够坐稳大位?你倒好,未曾出谋划策也就罢了,反而上书为斗氏求情,你,你这分明是……”气急之下,闵钟劫几乎说不出话来。
  “父侯息怒!”闵西全连忙膝行上前,重重叩首道,“儿臣所奏也是谋国之言,断然没有与父侯相争的意思!父侯,斗氏权倾朝野不假,但是,斗家历代家主都以宽仁驭下,常常以小恩小惠示百姓,以为收民心之举,故而,自洛都以外,人人皆道斗氏忠良仁义,乃国之辅弼。父侯如今骤下重令,以含糊之罪治国之重臣,传扬出去,父侯多年的声名就全都毁了!”
  “寡人从来不贪图那些虚名,何惧流言蜚语?”闵钟劫冷笑一声,脸上犹自带着傲然的神情,“西全,时值乱世,唯有手中实力才是第一重要的,所谓声名不过过眼云烟,哪有什么实际价值?周侯樊威擎贤名天下皆知,然丰都之变后,长新君樊威慊以臣迫君,最终分去周国半数江山,使得他名望大跌,纵有陛下所授方伯之名也不得使用。已故商侯汤秉赋礼贤下士,建馆清宫纳天下贤才,结果鱼目混珠为人耻笑,不仅拱手将大好国家让给了汤舜允那个乱臣贼子,还坐看自己的世子遭人显戮,次子如今还要仰他人鼻息,这等屈辱,难道你也想试试么?”
  闵钟劫见儿子满脸惊惧地望着自己,神情不由缓和了下来,伸手将他扶起,这才郑重其事地告诫道:“民乃国本,此事诚然不假,然市井小民只知言利,何人能给予恩惠,他们便会盲从何人,哪来什么大义之道?斗氏在民间纵有天大的名声,他们却逃脱不了君臣名分,夏国那些忠心于寡人的士大夫绝不会轻易从了他们,所以说,这个时候下手,虽然会损失一点微不足道的名声,对于大局却是有利得很!”
  闵西全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身为世子的骄傲,他可以断定,以当初大哥的愚钝资质,父侯就是说这些,那个家伙也决计听不懂,更何况闵西原还是斗御殊的嫡亲外甥?他隐约生出一股明悟,光以当初的计算和谋划并不足以让自己坐稳储位,看来,一切都是父亲在后头操纵的结果。想到这一点,他顿时感到一股寒流自背心升起,慌忙跪倒在地。
  “父侯,儿臣当日与大哥相争时,也曾借助斗氏之力,中间就是兴平君牵线搭桥!”事到如今,闵西全只得咬咬牙道出了实情,“儿臣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怎样的交易,也并未见过斗御殊,只是得了一个承诺。我原本也没料到斗御殊会做出这样壮士断腕的选择,毕竟,大哥是他的外甥。此事儿臣一直隐瞒着父侯,还请父侯降罪!”在看似明察秋毫的父亲面前,他深深埋下了头,不敢再存有一点点别样的心思。
  “很好,寡人一直等着你亲口说出来,既然你有这个胆量,寡人便可以恕了你这一遭,否则,诛除了斗氏一族之后,你少不得也要受牵连!”闵钟劫倏地沉下了脸,目光中也流露出几许冷冽,“怪不得那时斗御殊表现得那么奇怪,原来是早已有所图谋,好一个贤名远播的孟尝君,好一个心思细密的兴平君姜如!”他突然重重一拍身旁几案,霍地站了起来,“所幸中州御座已为他人所占,若是真的让他染指大统,怕是我四国诸侯都要坐立不安了!小小年纪就极尽笼络分化之能事,寡人还真是小觑了他!”
  闵西全闻言顿感浑身战栗,他不禁想到当初和姜如结拜兄弟,再联想此时这位中州王子凄惨悲凉的下场,最后长长吁了一口气。确实,当初姜如在洛都时,不显山不露水,却一网打尽了几个重要人物,算起来,自己还不见得能比上他。
  “你起来吧,寡人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为了大位,兄弟相争平常得很,寡人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闵钟劫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这才转身凝视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当日若非斗氏相助,寡人也没法登上大位,你不过循了寡人的老路而已!但是,”他骤然口气一转,一字一句地说道,“寡人不想让斗氏世世代代左右国政储位,亦或是国之大局,夏国的上下事务,自有我闵氏自己做主,怎能让外人指手画脚!”
  孟尝君斗御殊既遭软禁,宫中敬姬的处境顿时变得极其微妙。论礼制,她是夏侯夫人,堂堂元配正妃,就连世子闵西全也要尊称她一声母夫人,然而,以她的软弱秉性,能够在后宫立足的唯一缘由就是斗氏的强大外援,如今斗氏眼看就要倒台,宫中那些势利小人哪里还会敬重这样一位不得宠的夫人?
  于是乎,几日下来,拂阳殿的一应膳食份例、茶水点心、衣衫浆洗等等工作都怠慢了下来,就连那些宫婢内侍也都敢慢待敬姬这位夫人,枉论后宫其他嫔妃了。一时间,流言蜚语充斥了整个夏国后宫,人人都在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望着斗氏倒台,拂阳殿空缺的那个日子,甚至有不少嫔妃暗地里去给世子闵西全送礼,意图求几句好话的。
  尽管那一日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通,但世子闵西全始终无法镇定心神,隐隐约约地,他总能感到一丝不妥当的情绪,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由于心绪不佳,他根本就无暇应付那些成日里络绎不绝的访客,除了几个不能拒绝的,他一概命人拒之门外,这几日甚至连妻子霍玉书都冷落了不少。
  “斗御殊那一日不作辩驳,甚至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被软禁在了宫中,这事情也未免太简单了!”在苏秦面前,闵西全将世子的矜持全都扔在了一旁,面上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苏先生,依你之见,斗氏一族究竟准备怎么做?斗氏本家之中足有家将数百,家丁数千,雄踞洛都一角,所以父侯如今也只是派兵围困,没有采取其他行动。他们隐忍不动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我始终想不出来!”
  对于此事背后的勾当,苏秦曾经听练钧如说起过,此时却不好透露太过,但是,他深深地明白一点,对于那位殿下而言,斗氏把持整个夏国的结局是绝对不容许的。因此,权衡再三,他斟酌着语句答道:“世子殿下,斗御殊秉政数十年,绝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那一日在朝堂之上,他一言未发就被主上软禁,这个结果本身就不合理。恕我直言,主上只怕是太过自信了!”
  闵西全悚然而惊,目光中愈加惊惧,口中却连连催问其中道理。他实在不相信,父亲用了这么大决心,这么大魄力,还会有什么别样的结果。
  “殿下,旁的我就不说了,您应该知道,斗昌可是还在中州,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斗家都不会断了血脉。另外,听说斗御殊之婿孟准也下落不明,此人深得斗家上下信赖,这个时候踪影不现,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之处!殿下,主上如今已经是听不得劝的人,您还是自己多做准备吧!”
  正当闵西全听得心烦意乱之际,外头突然响起一阵乱哄哄的声响,一个惊惶失措的声音随即在门口响起:“世子……世子殿下,宫中,宫中急报!拂阳殿……拂阳殿……”
  闵西全听到“拂阳殿”三字时便觉心中一沉,几步奔到门前将门打开,厉声喝问道:“拂阳殿怎么了?敬姬夫人可曾安好?”
  “夫人,夫人……自缢身亡!”那侍从好不容易迸出几个字,却让在场诸人全都怔住了。
第十四章
贤达
  夏侯闵钟劫以雷霆手段对付斗家,以及夏侯夫人敬姬斗氏自缢身亡的消息传至华都时,练钧如正在和华王姜偃商量两人那棘手的婚事,一边是寒冰崖少主水清慧要入宫为妃,另一边是炎姬阳明期尚不明朗的态度。然而,两个当事人愁眉苦脸的态度在得到了夏国剧变的消息后,全都变成了一副无比凝重的模样。
  几个月的君王生涯足以转变一个不知人事的少年,光从表面看,姜偃和当初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练钧如可以从他的身上体会到长足的进步,一如自己先前被逼上前台一样。可以这么说,夏国的变故是算计好的,而且是在先王姜离在世时就苦心经营的结局,所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更何况,练钧如心中还存着私意,原本想让斗氏和闵氏两败俱伤的打算,已经因为父亲练云飞的教训而拐到了另一边。
  “练大哥,眼下斗氏步步退让,会不会最后无法反击?”姜偃从没有见过斗御殊,一时无法相信对方能够扳回局面,“夏侯乃是夏国之君,他要是下狠心对付斗家,只怕斗御殊没有什么手段可以用的,何况他已经被软禁在了宫中。”
  “陛下,恰恰相反,正因为斗御殊身在宫中才更安全,斗家在夏国扎根数百年,宫中的大半人手都要经过斗家的安排,所以说,敬姬斗氏的死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练钧如上前一步在姜偃身侧坐下,这才沉声解释道,“敬姬虽然已经多年无宠,但是,夏侯就是因为当年迎娶了她才能够得到世子之位,所以这元配嫡妻之名足可引发一场大乱。如今,夏国早已盛传夏侯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再加上敬姬这一件大事,短时间内,夏侯的声名会跌到极点,那个时候,斗家就会趁势而起……”
  姜偃听得毛骨悚然,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好半晌才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想不到父王当年能够想到这些,真真是……朕无话可说。练大哥,如今看四国尽皆陷入内乱,正是中州重振河山的大好机会,你让许凡彬练兵,是不是已经有所计划?”
  练钧如见姜偃眼睛发亮,一副企盼的模样,心中暗叹不已,可是,这个时候重重打击对方的信心,他又觉得有所不妥,只能稍稍点拨一下。“陛下,你不要忘记了,四国诸侯固然是无暇他顾,我中州同样是危若累卵。石敬虽然勉强压制了一干世家豪强,我也和伍形易达成了妥协,但是,暗中窥伺的势力太多,几乎到了无法分辨敌友的关节,这个时候,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就给了外人钻空子的机会!一动不如一静,我去看过,许凡彬练兵很有一套,应该能够有所建树。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商国,毕竟汤秉赋败亡的太快,汤舜方能够坚持多久,我心里也没底,只希望严修能够多撑上一会吧!”
  姜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才要开口再发问些什么,外头便传来赵盐的奏报声:“启禀陛下,阳平君殿下,有一个自称魏方的老者带着十几个人在宫门外求见,并自称是殿下故人。小人不敢造次,自做主张让他在文心阁等候,不知是否要传见?”
  练钧如骤听魏方之名,立刻大喜过望,连声唤道:“快请那位魏先生和他的客人到隆庆殿来!”话才出口,他又觉得有所不妥,“且慢,你先命人去传话,就说本君亲自去见他们!”
  姜偃从未见过练钧如这般兴奋,顿时忍不住问道:“练大哥,这位魏方先生是什么人,你竟如此礼遇?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练钧如这才想到自己刚才似乎僭越了,回身告罪了一声,却觉得让人干等不好,便笑着邀请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登基未久,不妨和我同去如何?路上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姜偃还是年少好奇的性子,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便和练钧如联袂出了隆庆殿。赵盐一看架势不对,顿时十万分庆幸自己未曾怠慢贵客,一面飞快地命人前来护持,一面又传令加派人手到文心阁伺候,一路上忙了个鸡飞狗跳。倒是练钧如和姜偃一路同行,细细地对姜偃讲述了和魏方结识的经过。姜偃在听说这样一个读书人竟然蹉跎岁月数十年,甚至以务农为生之后,不禁唏嘘不已,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异样情绪。
  文心阁向来是天子用来接待贤士的场所,只不过中州举贤令一出,反而是太宰府更为热闹,所以这里启用的机会并不多。姜偃登基未久,对商侯的遭遇深有体会,故而对只会空谈的人很是冷淡,一来二往,这文心阁就愈发冷清了。
  这一日,文心阁中却是济济一堂,魏方望着那些往来穿梭的内侍宫婢,情不自禁地捋须微笑,心中自豪不已。他绝迹士林数十年,却没有想到还能有今日的风光,无论是会文还是辩论,他都丝毫不落人后,凭借着鬼谷子王诩的几番引见,他重新进入了往日的那个名士圈子,最后竟网罗了不少专心于实务,和清谈作风格格不入的人才。
  “陛下驾到,阳平君殿下驾到!”
  魏方闻言不由一愣,见身旁诸人也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情绪,连忙招呼他们起身迎驾。他倒是没有想到今次有这么大礼遇,那位主儿亲自前来不算,就连天子御驾也到了这里,看来,自己苦心盼望的机会已经完全到来了。
  姜偃和练钧如一进来就发觉了俯伏一地的人,顿时相视一笑。一网打尽天下贤才本就是历代天子最大的愿望,练钧如当初颁布举贤令也正是因为如此,不过收效甚微,就是有人来投也不过是微有小才,所授不过一城之地,但魏方交游广阔,带来的人应该就不同了。
  “诸位平身吧!”姜偃笑吟吟地吩咐道,“朕适才听闻魏方先生归来,所以就跟着练卿前来看看。魏方先生早年游学天下,交友无数,果然名不虚传。朕早有访贤之心,想不到今日竟能见到这么多贤达!”
  魏方见天子亲自下问,顿时觉得体面更足,和众人一起起身道谢之后,他立刻趋前一步道:“陛下过誉了,微臣以鄙陋之身得阳平君殿下看重,自然应该尽心竭力!相比陛下身边怀经天纬地之才的臣子,微臣不过萤火之光而已,哪敢与皓月争明?不过,微臣这一次请来的都是无双国士,绝非当日商国馆清宫中那些人能够比拟的!”
  姜偃和练钧如无不听得心中一震,同时定睛往那些人望去。魏方这一次足足带了十五个人回来,乍一看去有老有少,唯一缺少的就是正当壮年的男子,这不由让两人吃了一惊,年老的三人看上去早已过了花甲之年,而年纪最小的甚至只是弱冠少年,这一老一少的反差着实惊人。然而,练钧如深知魏方往日的谨慎习性,只是怔了片刻便含笑发问道:“魏卿,人既然是你寻访来的,就要偏劳你介绍了,否则陛下哪里知道这些人所重之处?”
  魏方含笑点了点头,先指着身后三个神色惶然的少年道:“陛下,虽然说人人皆知有志不在年高,但微臣当时和这三位小友结交之时,还是大吃了一惊。不过,如今各国只重军政,他们三兄弟这种既懂政事,又精通农桑之术的,着实难寻了。”
  姜偃倒还没觉得什么,练钧如却为之大喜。他以前不懂什么农耕桑蚕,总以为是天子近农桑这种表面功夫,后来是魏方痛诉了农人辛苦,孔懿领他见识过农人耕种的实况,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才是国之大本。此刻听到这三个少年竟精通农学,他又焉能不喜?
  他还来不及上前说什么,魏方又接着介绍其余人,一个个人头点过去,竟没有一个是不通实务的所谓名士,个个都有一项拿得出手的绝学。直到此刻,姜偃才全然醒悟了过来,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连连道好不止。
  上头两位大人物都连连道好,魏方顿时感到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心情完全镇定了下来。他离开华都足足两年多,几乎都是在外游荡,除了结交朋友之外就是寻访贤才,无奈,中州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衰弱的王权,试问又有哪个想要进身的人会选择一个摇摇欲坠的朝堂?所幸中州这两年来颇有改观,兼且四国风云愈演愈烈,他才能趁机带回几个人,而且还是声名不著的人,否则哪里轮得到他。
  姜偃和练钧如交换了一个眼色,见他示意自己先开口,不由微微一愣。他也是聪明人,立刻醒悟到了其中缘由,“诸卿远来辛苦,朕今日也就不请教什么问题了,到时自有人为诸卿安排起居。自明日开始,就在这文心阁中,朕和练卿会逐个请教,还请各位多多准备,勿要让朕失望才好!”
  天子这郑重其事的一席话顿时让全场皆惊,历来能和天子当面交谈的唯有国之重臣,能够折节下交的多为权臣亦或是诸侯。一想到魏方在路上流露出的匡扶王室等等豪言壮语,这些原本还有些恬淡之心的老老少少,顿时陷入了极度的亢奋之中。
第十五章
转折
  夏侯元配夫人敬姬的自缢身亡顿时引来了无穷风波,原本始终隐忍不发的斗氏一族为之哗然,须知敬姬为人宽和含蓄,性子又懦弱得很,就算留在后宫也不会影响大局。在众多人看来,敬姬的死无疑是夏侯闵钟劫的手笔,为的就是铲除斗氏一族在宫里的最后一点人脉。
  于是,朝野之中尽是流言蜚语,而对夏侯逼死元配的种种传闻更是愈演愈烈,甚至有人传言,当初夏侯长子闵西原的意外落马,也是如今的世子闵西全捣的鬼,背后还有夏侯本人推波助澜。这样一来,饶是闵西全已经有所准备也不免乱了方寸,更不用提在宫中暴跳如雷的夏侯闵钟劫了。
  拂阳殿中,夏侯闵钟劫冷冷地看着战栗发抖的一群内侍宫婢,脸色铁青一片。“寡人倒是没有想到,这宫中还有你们这样的奴才!说,敬姬的死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一个人知道事情原委,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若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寡人就让你们统统殉葬!”他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闵西全,心中暗叹不已。
  “主上……主上饶命!”一个宫婢连滚带爬地趋前一步,连连叩首求饶道,“并非奴婢等人有意怠慢,前几日,后宫就有几位夫人来话警告过,说是斗家已经失势,若是奴婢这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仍然只念着主子,那将来……将来就只有殉葬而已!”她一边垂泪一边高声禀告道,“自打那天起,宫中各处的份例等物就薄了许多,甚至还有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的。夫人又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大约是一时气怒想不开,这才寻了短见!主上明察,奴婢万万不敢说谎!”
  这个宫婢起了头,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也都忙不迭地撇清干系,横竖逃不了一死,那他们这些天来是受的闲气,怎么也得分说明白。于是乎,往常隐藏在最深处的后宫争斗,全都被摆在了明面上,听得闵西全心惊不已,不时偷眼打量着父亲的脸色。
  夏侯闵钟劫自然知道这些龌龊事,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竟有人胆大妄为到逼死自己的元配。再联想到外头的种种流言,他突然生出了一股荒谬的感觉,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好,很好,想不到寡人宫中还有这样狠毒的人!”闵钟劫气急而笑,凛冽的目光扫过底下那一群噤若寒蝉的内侍宫婢,一字一句地道,“你们身为敬姬身边的奴才,居然被外人的几句恐吓吓倒,而且又不知早来奏报寡人,这知情不报,慢待主子的罪名就足以让你们万劫不复!你们不是说后宫有夫人警告你们么,今日寡人就开一个先例,来人,宣召后宫所有嫔妾至拂阳殿,寡人倒要看看,是哪个胆敢恃宠而骄欺压夫人!”
  闵西全闻言不由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劝谏就瞥见了父亲冰冷的眼神,只能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横竖他生母死得早,后宫这些女人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犯不着为了她们惹得父亲发怒。果然,跟着闵钟劫前来的内侍无不手忙脚乱地朝门外冲去,个个都是惊慌失措,想来事情也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各宫嫔妾就全都赶到了拂阳殿,莺莺燕燕地挤满了大半个正殿。由于适才夏侯已经发怒,因此无人敢告知这些骄横女子主上召唤所为何事,她们反倒是以为又要重立夫人,因此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美艳动人,只想拔得头筹荣登夫人之位。
  “贱妾叩见主上!”一众嫔妾纷纷跪伏于地,恭声请安道。
  夏侯闵钟劫重重冷哼了一声,毫无表情地打量着底下这些曾经宠幸过的女人,心底浮出一股厌恶的情绪。“想不到拂阳殿敬姬刚刚过世你们就穿得这样娇艳,难道连一点礼数都不懂么?”一瞬间,他不由想起当年敬姬温柔婉转的模样,再看看下头这些女子搔首弄姿,顿时恨不得一脚将她们全都揣死,声音也不由提高了,“敬姬身为寡人元配夫人,权摄后宫是理所当然的事,谁想竟被你们欺过了头去!”
  那些嫔妾听得夏侯骤然发怒,个个骇得花容失色,谁都没有想到,在夏侯竭力对付斗氏一族的同时,居然还会为了敬姬的死如此大动干戈。一时间,正殿上一片寂静,众人都深深地俯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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