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校对)第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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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外人如何鄙薄设想,潞景伤集结的二十万北狄大军,陆续从沁城开始进发,途径周国边境往炎国奔去。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就此拉开帷幕。
第十六章
震动
  就在庄姬悄然返回炎国绯都之时,北狄二十万铁骑也轰然而至,带给全天下无比的震惊。谁都知道北狄天狼王潞景伤接受了天子的封号,并在四夷之中第一个上表臣服,因此无不将其视为外诸侯之一。如今潞景伤借道周境悍然直击炎国,这其中的关节就颇为可虑了。然而,商国和夏国如今都是乱相已重,因此除了上书谴责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已。
  不过,在消息的传播过程之中,最早得到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时常出没宫廷的慈海。他在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忍不住慨然长叹,一场席卷全国的战事,竟有七八成的原因是由于炎侯阳烈当初的一念之差,真是仿若无稽之谈。然而,无论处于何种立场,他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故国遭难,因此在炎侯阳烈派人请他入宫时,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慈海大师,今次的战事非同小可,大敌当前,就连阳千隽那个不识大体的老头也不敢再鼓噪什么孝悌大义了!”阳烈背着双手在慈海面前来回走动,平日暴躁的性情竟都勉强抑制了下来,“虽说我炎国军力乃天下之冠,但北狄骑兵一向善于骑射,来去如飞,这一战非同小可。时至今日,寡人仍旧不明白,潞景伤号称天狼王,断然不会不懂作战的基本道理,只要寡人重新派人守住边境,他能否回到北狄犹未可知,怎么会如此不智?”
  慈海心中腹谤着阳烈的无知,面上却维持着淡淡的神情,“君侯似乎忘了,潞景伤得以直击炎国,是因为他能够过道周境。如今周国掌权的乃是长新君樊威慊,他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条件?换言之,他们中间又有怎样的协议?君侯,如今夏国商国内乱未解,唯有周国长新君借助幽夫人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主中枢,正是他扩张的大好机会……”
  “什么!”阳烈再难掩饰心头恐慌,脸上写满了惊惧的神色。他如今并不十分担心阳千隽作怪,毕竟,两人已在日前达成了秘密协议,除非一方彻底败亡,否则炎国乱相即可稍解,却想不到会突然迎来一场战事。饶是他平生杀人无数心狠手辣,此时此刻也颇有些乱了方寸。沉吟良久,他终于露出了狠毒的神色,“好一个长新君,寡人真是小觑了你!既然真的要打仗,那就不妨来一个乱战天下,横竖局面都不能挽回了!”
  慈海的脸色顿时一沉,他虽然并没有寻常佛宗弟子的慈悲心肠,但毕竟不忍心眼看着天下乱离,所以才会亲身来见阳烈。眼见此人至今仍旧执迷不悟,他不由心中暗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股抽身而退的心思。
  “慈海大师,你在军中威名犹在,倘若战事不利,寡人少不得要借重你的力量!”阳烈倏地转过头来,用一种热切无比的目光紧紧盯着慈海,一字一句地劝说道,“寡人知道你心忧百姓才会留下,可是,一旦北狄攻势大盛,遭殃的还是炎国子民而已……”
  “老衲知道了!”慈海起身淡淡地答道,“若是事机真的无法收拾,老衲自会设法相助,只是军中将士是否会听号令就不知道了。”他犹豫片刻,最终仍是忍不住劝道,“君侯,凡事有因必有果,北狄和炎国之间尚且隔着一个周国,潞景伤为何要舍此击彼,君侯不妨好好想想!”他微微合十为礼,头也不回地步出了大殿。
  慈海最后一句话颇有些莫名其妙,听在炎侯阳烈耳中分外刺耳,可是,他深知慈海并非那种喜好危言耸听的人,既然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了其中隐情,只是不好开口说出来。他左思右想仍然不得要领,顿时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涛。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惊惶的声音:“启禀主上,夫人……夫人病倒了!”
  阳烈的心绪本就极坏,闻言立刻气急败坏地喝道:“夫人既然染疾,还不赶紧宣召太医!你们这些伺候的是做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庄姬身边的心腹内侍宋丙便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俯身叩首后奏道:“启禀主上,夫人把所有前去诊病的太医都驱赶了出去……她说……她说……”
  “夫人究竟说什么?”阳烈越来越不耐烦,脱口怒喝道。
  “夫人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说,她还是死了的好!”宋丙吞吞吐吐地道出了一句话,顿觉衣领一紧,眼前立刻多了一张狰狞的脸。原来,他整个人都被阳烈提了起来。
  “混账!”阳烈狠狠地瞪着宋丙,好半晌才将其扔在地上,自己飞也似的朝庄姬寝宫冲去。果然,平素安静肃重的风仪殿外尽是内侍宫婢,谁也不敢闯入,就连那些太医也是束手无策。见到炎侯驾临,所有人都慌忙俯伏于地,为首的太医小心翼翼地禀告道:“启禀主上,夫人将所有内侍宫婢都驱赶了出来,而且不许臣等诊病,说是……”
  阳烈再也无心理会那些杂七杂八的言语,冷冷环视众人一眼后便进了风仪殿。那张华美的床榻上赫然是庄姬的身影,只是平日的丰腴再也无影无踪,无论是从那苍白的脸上还是从那病弱的身躯上,阳烈都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死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恨恨地一拍额头,上前坐在病榻边,轻轻地出口唤道:“馨儿,馨儿?你醒醒,是我啊!你怎么这么傻,如今你贵为夫人,有了疾病自然应当医治,怎么能够轻易舍弃一切?就是不为了我,你也得为明期着想,她身在中州无法尽孝,你要是有一个万一,她又该怎么办?”
  庄姬终于睁开了双眼,但里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气,望着丈夫的目光中也尽是冷然。“主上姬妾无数,就算少了我一个也无碍大局,至于明期……她已经长大了,我是否活着也无所谓!你夺走了我最美好的时光,总不能夺走我寻死的权利吧?”
  阳烈终于勃然色变,他怎么也想不到,庄姬会有这样的决绝之举,而且事隔这么多年,她居然再次重提旧事。刹那间,他压抑已久的妒忌和愤怒终于爆发了:“好,很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始终忘记不了他,居然还在惦记着那个死人!寡人对你有哪一点不好?就算你没有子嗣,你的夫人之位也从未动摇过。荣华富贵,安逸之乐,寡人有哪一点亏待了你?你,你真是太薄情寡义了!”盛怒之下,他顿时倏地站了起来,转身拂袖而去。
  “你就算待我再好,也难以抹煞事实!阳烈,你终究是欠我的!”庄姬丝毫没有注意阳烈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地念叨道,“如今我的心愿已了,自然应该去了!”
  阳烈竭力迫使自己忘记庄姬,召来军中众将商议迎击之事。尽管事出突然,但炎国雄兵战力无双,他对于结果并不担心,忧虑的唯有周国趁火打劫而已。由于想当然的缘故,他并没有将事情联想到中州天子身上,就连奏表也未曾准备。在他的心目中,那所谓至高无上的天子,仍旧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在一道又一道紧急命令发布下,各地的军队迅速集结了起来,然而,疾驰如风的北狄精骑已经进入了炎国腹地,沿路大肆散布流言蜚语,并不断撤换官员,那些往日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都被拔除得干干净净。见此情景,原本担心北狄骑兵大肆劫掠的炎国民众都疑惑了起来,直到那一份令人震惊的檄文传遍了全国。
  虽然久居夷狄之地,但潞景伤从未忘记自己的出身,汗帐下笼络了不少来自炎国的贤士,并在这些人的辅助下安定各地,一时间,他从侵略者变成了拯救者。由于炎侯的暴虐政策,各地百姓虽不能说是民不聊生,但着实过得困苦不堪,再加上大军过境近似秋毫无犯,顿时让这些清苦的民众欢呼雀跃不已。趁着这个时候,潞景伤终于命人将早已拟好的檄文传遍各地,一时间,天下为之震动。
  檄文中除了历数炎侯十大罪状之外,还点明了潞景伤自己的身份,俨然以炎国阳氏一脉嫡系自居,并谴责炎侯得位不正。由于檄文中透露出不少曾经的宫廷隐秘,因此民众无不津津乐道,就连绯都百姓也都在暗地议论其中隐情。消息传到旭阳门之后,阳千隽在震惊之余立刻派人调查,并将阳无忌接至门中保护了起来。
  潞景伤早已向二十万北狄铁骑许诺,让他们长居炎国富饶之地,以众多田地钱财美女相许,在这种深切的诱惑再加上连日用兵顺利的情况下,各部族首领渐渐认可了潞景伤的做法,甚至幻想起己方真的能够将炎国纳于麾下。只有潞景伤自己知道,这一次的计划乃是九死一生之局,但是,他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第十七章
谋乱
  北狄铁骑的突入炎国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惊,其后的檄文更是让不少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如今天下的格局已经渐渐明显,黑水宫已经明显成了中州天子一派,而寒冰崖尊主在将其女水清慧许配给天子之后,也俨然站在了王室一边,连商侯汤舜允也不敢轻易差遣。剩下的两大门派中,旭阳门被卷入炎国内斗动弹不得,而无忧谷又处处碰壁,形势早已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如此一来,自视极高的无忧谷不得不做出最终抉择。
  昏暗的密室之中只有一盏摇曳的烛台,映照着一张张灰败难看的脸。从最初的野心勃勃到如今的遭受重挫,无忧谷主万青枫从来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出乎他的意料。望着其他长老无可奈何的神情,他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股疲惫无力,难道,他们就真的只能选择依附,而不能自己创出一个局面么?
  “父亲,事已至此,还请您早作决断!”万流宗见无人说话,只得硬着头皮进言道,“如今师妹和许凡彬的婚事虽然未曾公布,但已成定局,中州群臣无不把师妹当作了许夫人看待!唉,许凡彬当初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如今竟官拜司马手握实权,世事真是令人难以预料!”他狠狠地一拳击在身前木桌上,愤愤不已地环视着一众尊长,“各位长老,炎国的乱势一时半会没法结束,如今的选择只有两个,或者是周国那位长新君,或者就是中州天子,除此之外……”
  “没有路可走是么?”万青枫冷冷地打断了儿子的话,“周侯当初何等威势,居然最后还是被长新君占了上风,这其中,王姬离幽功不可没,你们谁能看得出来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本事?本座派人暗中调查过,这位幽夫人似乎功夫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传自哪一脉,依本座猜测,恐怕她是出自寒冰崖的成分居多。要知道,黑水宫最出色的那位少宫主,如今可是仍旧在谭崆城辅佐严修。”
  万青枫的一席话顿时让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如此看来,寒冰崖真是两面开花,无论哪一头得胜,他们都能够声势大涨,而己方这样孤军奋战就颇为不智了。想到这里,几个年事最高的长老便开始窃窃私语,最终,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离座而起,郑而重之地说道:“如今之势,只凭我们游离于众多势力之间,很难有所作为,所以当初单干的主意原本就不正确。谷主,我建议立刻选择一个势力倚靠,否则待到大势已定,我们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万青枫冷冷望着一群端着附和之色的长老,心中充满了不甘,可是,刚才儿子的话也同样如此,他甚至找不出话来反驳。各方诸侯手握重兵,而中州也日益繁盛不复当年的王权衰败,他想要借阴谋来染指江山,似乎确实太小觑天下英雄了!犹豫良久,他终于默默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自己的儿子。
  万流宗起身朝众人深深一揖,斩钉截铁地道:“请各位放心,我会立刻去找师妹。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无忧谷的嫡系弟子,绝不会坐视师门困窘的!”想起自己几次刺杀天子和练钧如未遂,他顿觉荒谬不已,曾几何时,敌人也能够变成盟友,这天下还真是滑稽啊!
  练钧如聚精会神地听着许凡彬转述的战报,脸上不由现出几分喜色。等到听完一切之后,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想不到潞景伤竟有这样的手段,不过,因为他这一招,炎侯和旭阳门主都会联合起来对付他,所以说,炎国之乱恐怕要旷日持久了!可惜,若非周国已经被长新君樊威慊掌握了大局,事情还能够更进一步,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已!”
  “是啊,事情总不会十全十美,谁会想到那幽夫人如此厉害?”许凡彬自嘲地苦笑道,也随之站了起来,“我说殿下,如今我是上了你的贼船,竟然帮着你对付起我的义父和师尊来,放在五年前,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要不是伍敬容这个小人……”他突然咬牙切齿地骂出一句话,脸上充满了深深的怨毒之色。
  “不要再想了,又有谁会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孤儿?”练钧如满心同情地拍了拍许凡彬的肩膀,心中也觉得感慨不已,“你幼年拜阳门主为师,而后又得炎侯收为义子,人人皆道你是孤儿,想不到,原来阳门主竟是从你那亲生父母处将你强行带走的。伍敬容为了一己之私,又想讨好炎侯而做出了那样惨绝人寰的勾当,你若是仍能自持,那就有失人子孝道了!”
  许凡彬无言地点了点头,眼中水光乍现,连忙转头掩饰了过去,“不说这些了,我当初也为他们做了不少事情,更何况,这一次潞景伤的进兵也是为了复仇,根本不是我能够阻止的!”他说着便话锋一转道,“殿下,只有一件事我想要提醒你,你上一次的行动早已使得众多世家为之惊惧,就算兵权如今大半在手,你也不能放松警惕,否则……”
  练钧如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才想开口说话,外头就传来了姜明的奏报声:“启禀殿下,许大人,明萱小姐求见!”
  许凡彬顿时愣住了,他如今和明萱只差未曾名正言顺地举行婚事,其他的都仿若夫妻,刚才行前明萱也没有说要跟过来,这时突然求见算怎么回事?他不安地握紧了右拳,见练钧如点头示意便立刻开门冲了出去,片刻之后,他就带着面色怔忡的明萱一起回转了来。
  “就在一个时辰前,无忧谷派师兄来联络我,说有要事和殿下亲自商谈!”明萱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语调淡然,只是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神情,“我看师兄的神色似乎有些焦急不安,所以应该是大事。”
  练钧如不禁和许凡彬交换了一个神色,心头顿时大为震动。自从明萱安居中州之后,无忧谷便几乎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这一次突然找上门来,而且还指名要面会他练钧如,究竟是所为何事?
  “唔,多谢明萱小姐坦然相告!”练钧如微微躬身谢道,“既然令师兄找了上来,那就代表他已经丢弃了和你的嫌隙,换言之,明萱小姐和许兄的婚事再也不用拖延了!这一次的事情许兄也最好不要置之事外,就随我一起去吧!”
  许凡彬意味深长地看了明萱一眼,随即一口应承了下来,反倒是明萱面色微红,只呆了片刻就告辞而去,似乎不想过于深谈。练钧如和许凡彬都知道明萱仍旧未解心结,只得相视一笑,脸上尽是无可奈何之色。
  经过这五年的经营,中州之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才俊,像许凡彬这样的甚至已经登上了朝堂高位,说是贵不可言也不为过,当然,大多数仍旧只在低级官位上挣扎。练钧如趁着这一次掌握了荣家、范家和淳于家的机会,将名义上属于三家的不少女子婚配给了那些青年官员,然后再设法安插到地方,算起来也是得了大利。不过,这种做法固然得到了石敬的首肯,但六大世家之内仍旧颇有微辞,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六月初夏,万流宗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练钧如,不过,对于俨然随侍的许凡彬,他却装不出几分好感,毕竟,如果没有这个人,父亲苦心栽培的明萱就不会轻易离开,眼下的局势也不会这么不利。勉强开口和许凡彬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又朝练钧如行了一礼,很快转到了正题。
  “殿下,今次我提出会面,是为了代父亲提出一桩交易。”万流宗斟酌半晌,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说一个明白,“无忧谷虽然向有不涉世事的声名,但每当天下大局不稳时,就会派人调停,甚或是直接插手干涉。如今的天下虽不能说是动荡不安,但也离大乱相距不远。当今陛下年少,国政大多决于殿下之手,所以,无忧谷想和殿下联手,这样定能够有所作为!”
  练钧如心中大为所动,面上却装出了一副惊讶不已的神情,“万兄,我不过一介臣子,此事论理应该和陛下商谈才是。”他见万流宗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立刻又将话岔开,“无忧谷心忧天下,实在是令人钦佩,这份好意,我若是不领受似乎就太矫情了。不过……”
  万流宗瞥见许凡彬在一旁似笑非笑,心头愈加恼怒,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立场,“我先前已经说过,既然国事殿下可一言决之,那么,我直接找上陛下反而不敬。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很简单,自然是要贵谷主为许兄和明萱小姐主婚!”练钧如高深莫测地眨了眨眼睛,面上笑意更深了,“只要明萱小姐名正言顺地嫁给许兄,那么,一切问题都可以深谈。以无忧谷的声名,无论谁都不会拒绝万兄刚才那个建议的,不是么?”
第十八章
主婚
  许凡彬和明萱两人的婚事没有再遇到半分阻碍,在多年谋划尽皆成空之后,无忧谷主万青枫选择了妥协。说来说去,无忧谷最大的不利之处就是没有选择一国的支持,万流宗当年曾经和周侯樊威擎有过深谈,但却没有料到这位人称贤君的周侯败亡的结果。既然如此,他就唯有靠上王权这棵大树,毕竟,那所谓的大义名分对于天下仍有一定的约束力。
  宫城隆庆殿中,华王姜偃正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心中暗叹不已。就在五年前先王大丧的时候,四大门派还只是派出了各自的嫡系年轻弟子,而老一辈的全都踪影不现,这一次万青枫亲自前来,足可见其心意。他微微斜睨了一旁的练钧如和伍形易一眼,心中生出了一丝明悟,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
  “谷主能够襄助于朕,这真是莫大的荣幸!”姜偃起身离座,自御阶上缓步而下,“朕早就闻听无忧谷的赫赫声名,也知道历代谷主为了天下苍生四处奔走,这份悲天悯人的胸怀着实令人敬佩!”他轻而易举地奉送了几顶高帽子之后,便示意赵盐搬来一把椅子,“谷主此次远道而来,还请在华都多多盘桓几日,朕也好请教一二,恭聆教益!”
  万青枫听姜偃如此言辞,顿时感到心中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垂下了眼睛,“陛下过奖了,我不过是山野草民,万万当不起如此称赞。唉,历代谷主心忧天下,最终还是难挽危局,这都是因为人人独善其身的缘故。再加上我无忧谷始终是微末之力,哪里能够承担如此责任?”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抬起了头,眸子中闪动着熠熠光芒,“陛下年少登基雄心壮志,定能让天下重归于一,我无忧谷弟子虽然不才,但也愿意效犬马之劳,只求陛下莫以为吾等来晚了!”
  姜偃想起昨日练钧如深夜来见的经过,心底不由冷笑了两声,这万青枫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打着那种龌龊的主意。雄心壮志?倘若这万青枫真的认为自己这位天子是雄心壮志,他为何不先遣万流宗来见自己?话虽如此,姜偃的言语却愈加客气,又温言抚慰了几句之后方才命人将其引入宫中安置。
  “练卿,伍卿,你们既然明白了事情始末,那么就应该确定,这万青枫能用,是么?”姜偃也不归座,直接走到练钧如和伍形易面前,郑而重之地问道。
  “可用而不可信,仅此而已。”伍形易微微一笑,言简意赅地答道,目光却始终钉在练钧如脸上。
  “陛下,伍大人所说只是对了一半,如今的无忧谷,足有七八分可信!”练钧如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据我所知,从先王在位时开始,无忧谷就在暗地策动了不少事端,为的自然是博取筹码和权柄,可是,他们无疑是选错了方法。即便他们曾经积攒下了一定的实力,但比起旭阳门和寒冰崖这种早有准备的门派而言,他们却欠缺一个良好的基础。以黑水宫的强势,当初尚且要选择我作为一个依托,更何况一向以隐世而著称的无忧谷?”
  一席话让其他两人悚然动容,伍形易的目光中也夹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练钧如却毫无所觉,继续在那里侃侃而谈:“如今的天下大势和八年前早有不同,夏国商国困于内乱无法分神;炎国受到北狄大军直击,纵使能够破敌也会损失惨重;周国虽说局势已定,但长新君尚未即位,而且那位幽夫人的心思也并不好猜。唯有陛下所在的中州日渐安定,而且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最重要得是,陛下乃是号令八方四海的天子,正统性不言而喻,无忧谷既然要出世,那么这个选择就是最妥当的!”
  “练卿的意思是……”姜偃终于隐约听明白了练钧如的弦外之音,脸上顿时现出了喜色,“大肆宣扬许卿和明萱姑娘的婚事?”
  “哈哈哈哈,果然好计!”一旁的伍形易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声音中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陛下亲自主婚,给足他们面子,然后再诏告天下,言明无忧谷矢志辅佐天子,令天下宾服王道!以无忧谷沽名钓誉的习惯,要轻易舍弃这份好名声断不可能,这样一来,就把他们紧紧栓在中州这驾马车上了!”
  中州华偃王六年六月十七日,天子姜偃诏告天下,将华都之内三座豪宅赐给了无忧谷作为根据地,又从中选拔了外系子弟十数人作为禁卫,并亲自为许凡彬和明萱主婚。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各方宾客如云,许凡彬府邸的门槛更是几乎为人踏破。
  由于实在忙不过来,许凡彬只得硬着头皮造访了阳平君府,目的就是借人。知道许府人手不够的练钧如在哑然失笑之余,竟将府中总管老金借给了他。有了老金这个熟悉内外事务的总管帮衬,许府上下总算是变得井井有条,接待宾客时也不复起初的紧张。
  既然要嫁人,明萱便不得不暂时离开了许府,转而住到了姜偃赐给万青枫的府邸中,这使得许凡彬感到日子分外难熬。他如今官居中州司马,可谓是位高权重,这一次正式举办婚事,就连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以各种名义上门送礼,让他头痛不已。
  “大人,外间有来自炎国的贺客,您是否要见见?亦或我将他们都打发了?”老金见许凡彬一人立在堂中发愣,不禁暗中摇了摇头,疾步上前禀告道。
  “炎国?”许凡彬顿时皱起了眉头,若说他当初对故国矢志维护,那如今就是对除了炎姬之外所有和炎国有关的人物都深恶痛绝。须知旭阳门和炎侯都和他断了关系,又会有谁来这里巴结?“我不想见他们,若是他们有话,你就暂且听听,我没有话和他们说。”
  老金躬身一礼退了下去,但只是片刻又匆匆回转了来,背后还跟着一个娇俏女子。“大人,炎姬殿下身边的沁雪姑娘来了。”
  “沁雪,怎么你家殿下不来?”许凡彬这才缓和了脸色,颇为疑惑地问道,“以明期的个性,应该不会计较坊间流言才是。”
  沁雪笑吟吟地盈盈施礼,这才眨眨眼睛说道:“许大人如今可是重臣,殿下就算要来也得等着新娘过门,怎么能现在就贸然登门造访?对了,门外的炎国贺客你怎么能拦在外头?那可是太宰白石大人,以往白石大人可是待你很好的!”
  许凡彬起初还只是敷衍似的听着,待听到白石两字时,他顿时面色一动,忙不迭地朝旁边的老金点头示意。“是我失察了,白石大人当初对我多有照顾,我怎么也不该对他无礼的。”他猛地想到了炎国战事,又疑惑地问道,“沁雪,炎国如今正在战乱之中,白石大人怎么可能抽身出来?”
  “这些奴婢就不清楚了,昨日白石大人抵达之后来拜会殿下,两个人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子。”沁雪哪里说得出一个所以然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只见一身绯色官袍的白石疾步走了进来,施施然行了一礼。
  “凡彬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了!”白石的脸上写满了感慨,语气中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此次你大婚,我向主上乞假,这才能够前来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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