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1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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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今天议决的都是内阁部院事先商量好的,但众人散去的时候,却仍不免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兴安伯徐良尚未有资格与会,徐勋哪来的资格出席;有的感慨小皇帝任人用事随心所欲;也有的因为朱厚照能够用心军国大事而大为欣慰。而在这一片声音当中,挂印出征的保国公朱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走在路上颇有心不在焉,直到有人开口将其叫住。扭头见是内阁次辅李东阳,他连忙施礼不迭。
  “李阁老。”
  “保国公,今次你前往宣府,想来是深有把握的。”李东阳见朱晖面上有些不自然,便徐徐开口说道,“鞑虏最是反复,我军势大则退,势孤则击,断然不会轻易硬碰硬。不过,也不能担保保国公到了宣府之后,鞑虏又有增兵。老夫只希望保国公到时候打算奏请增兵的时候,能够指名把一个人要过去。”
  保国公朱晖前一次和苗逵劳师远征却几乎颗粒无收,可仍然凭借苗逵的虚报伎俩轻轻巧巧得了厚赏,这一回自然也并不打算冒进,只想安安稳稳故技重施。此时李东阳揭破了他心中先以增兵衬托鞑虏势大,然后再随随便便报些功劳的打算,他这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然而等到李东阳说了最后一句话,他不禁心中一动。
  但使内阁这三位不要揪着不放,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李东阳的性子从来就不是会贸然请托人情的,这所说的人是……他盯着李东阳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失声轻呼道:“李阁老所说的人,莫非是那……”
  “不错,他正得皇上信赖,保国公送这么一个顺手人情,皇上想来也必定高兴。”
  李东阳轻轻颔首,见保国公朱晖恍然大悟,二话不说点点头后就告辞离去了,他默然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缓步往文渊阁走去。
  保国公朱晖此人好大喜功,和苗逵可谓蛇鼠一窝,可此番宣府军大败,不能不增派援军,而皇帝对朱晖苗逵印象显然不错,否则也不会一口答应下来。而小王子诸部犯边早就成规律了,大军开过去必然会闻风远遁,根本别想找到主力与其决战。与其让这一武一阉虚耗军粮军饷,还不如把徐勋丢过去。
  倘若此子真是个品行不错的可用之人,看不下去朱晖苗逵虚报军功,那必定会冲突起来,既如此,他就可以利用这机会打下朱晖苗逵冒功之举,之后也会说服刘健谢迁不要处处针对徐勋;但倘若此子与那两人沆瀣一气,那么他怎么也会和刘健谢迁齐心协力揭开此事的盖子,足可让其出得去,回不来!
  徐勋自然不知道李东阳已经给他下好了套子,奉朱厚照回到了承乾宫,他又顺着朱厚照的意思说了府军前卫每月两次大比的事,终于把小皇帝的心思引了过来,他知道再一留就不知道猴年马月,立马提出了告退。虽说朱厚照正满肚子的兴头,可想着自己亲自操练亲军,他就立马大手一挥放了行。而徐勋退出来之后,谷大用先是溜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见他答应下来方才大喜过望走了,紧跟着刘瑾就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徐老弟,今天俺真是见识了,你这应变还真够快的,俺还担心你被那些老大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呢!”刘瑾笑容可掬地说着,见徐勋谦逊了两句,他就又说道,“对了,吏部侍郎焦芳那儿说是要摆酒给你赔罪……”
  徐勋先前和人虚与委蛇就够腻味了,现如今一点都不想去和这位幺蛾子层出不穷的老家伙打交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是看老刘你的面子。我和他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老刘你代我去喝两盅就好!”
  “那好那好,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刘瑾最是知趣的人,自然不会就着这话题纠缠下去。一面和徐勋往外走,他又一面说起了今儿个商议的宣府用兵事,走着走着就突然开口问道,“话说回来,这一次用兵听说五军都督府不少人都跃跃欲试,你就不想去凑个热闹?这数万大军齐集宣府,只要不贸贸然深入敌境,晃一圈轻轻巧巧功劳就到手了,最是轻省。你如今太年轻,缺资历缺功劳,去跟着蹭些功劳岂不是美事?而且,这般走一趟,赏银的数目却也很不少,哪怕按照三两计算,两千幼军加上十二团营调来的一千五百人,那就是万多两。”
  蹭功劳?克扣赏银?
  徐勋心里一突,旋即就打了个哈哈道:“多谢刘公公美意,只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还得看机缘才是。再说了,就我下头那些才刚刚有些齐整样子的幼军,拉出去真正杀敌,兴许人就直接趴下了,还是稳妥些的好。”
  “也是也是。”
  两人直到西华门方才分道扬镳。这皇城之内不比宫城,靠两条腿是要走死人的,因而朱厚照登基之后没几天,就赏了徐勋西苑骑马的特权,此时他在太阳底下这一路疾驰过去,虽说吃灰不少,迎面而来的也只是热风,但毕竟缓解了不少之前的燥热。等到了内校场,见已经有人在平整土地,徐勋哪里不知道朱厚照的造别宫大计已经开始了。
  废矿的拉练由于弘治皇帝的驾崩而被硬生生打断,他虽然遗憾,但此番得了三大营各五百精锐,几个百户都被他软硬兼施笼络了下来,如今亦是实力大增。这会儿他策马到了内校场时,就只见场边围着好些人,却是喝彩声雷动,忙跳下马背,随手将缰绳丢给了一个眼尖迎上前来的幼军,又快步走上前去。
  待看清楚场中央的两个人,他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本以为是什么低级军士在那角斗相扑为戏,谁能想到这会儿扭成一团的两个人,竟然是张宗说和齐济良!两人的年纪差不多,又都是最注重仪表的性子,可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地上摸爬滚打了几个来回,这灰头土脸地不说,发髻也散乱得不成样子,可一个扭肩膀一个扳大腿,谁都不肯让。
  徐勋看得大皱眉头,眼见那边厢王世坤和徐延彻正在那指指点点,他连忙从旁边绕了过去,到两人身后便突然开口问道:“这都怎么回事?”
  “啊,是大人回来了!”
  王世坤转过身来见是徐勋,顿时笑着行礼见过,等徐延彻也见过了礼,他才嘿然笑道:“没什么,小齐和小张闹了别扭。既然现如今在军中,斗嘴太没意思,所以就下场赌斗,谁输了谁就得穿妇人衣裳。”
  徐延彻听王世坤绝口不提两人吵架的起因,不禁干咳了一声。他在家里是次子,前时被恶整之后就收敛了少爷脾气,倒是和王世坤走得近。而那两位一个是公主独子,一个是寿宁侯世子,什么事都明争暗斗。这一回张宗说嘲讽齐济良死去的老爹娶了公主最怕河东狮吼,齐济良不甘示弱张口就骂寿宁侯好色无耻,家风不正,婢女与和尚通奸,总之两人话都越说越难听,这竟是就下了个谁都输不起的赌注,愣打起来了!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84章
本行和外行
  徐勋见四周围那些幼军也好,从十二团营中调来的那些精锐也好,眼看场中央那两个世家公子哥扭打在一块,无不是兴致勃勃大呼小叫,可他这么出场一站,立时就有人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片刻思量过后,他不禁灵机一动。
  “这样光是看着有什么趣味,谁有兴趣赌一赌今天谁胜?”
  王世坤不想徐勋竟然拿着此事当赌注,一时就犯了当年的老脾气,不假思索地笑道:“大人既然开盘下注,那好,我押小齐十两纹银!”
  徐延彻见王世坤竟然第一个掺和,愣了片刻就试探地说道:“大人,这赔率如何?”
  此话一出,立时就泄了他熟悉赌戏的底。徐勋从来不曾想过一应部属全都是纯洁得犹如小白花,随便瞥了一眼那边仍是不相上下的两个人就说道:“这样,小齐一赔二,小张一赔三,若是平手,我这庄家通吃!”
  徐延彻立即不假思索地说:“那我押小张十两!”
  一旁军士见最大的上司竟然和王世坤徐延彻两位打起了赌,不禁有人跃跃欲试的过来,听徐勋一说这规则,就有胆大的摸出十几文钱。徐勋笑着示意王世坤找纸笔来一一记下。而好事的王世坤竟是索性挂出了一张莫大的下注表,一时间,刚刚溜走的人又有不少挤了回来,眼见徐勋不治罪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反倒以此为乐,下注的人顿时更多了,就连只在附近打杂的小火者也有人三文五文的凑热闹,一个临时的钱箱竟盛得满满当当。
  相比最初,场边鼓噪声越来越大不说,却不再是一味地喝彩鼓劲,而是各自都在嚷嚷着自家投注的对象。最初还是齐公子张世子,后来就浑然没上下地乱嚷嚷一气,到最后眼看齐济良一个沉腰将张宗说从背后掀翻在地,投了他赢的一众人等顿时发出了震天欢呼。
  “齐老大威武!”
  在大太阳底下厮打了这么久,齐济良脸上也不知道是汗还是土,竟和大花脸似的,可听到无数人在欢呼雀跃叫的似乎是自己,他顿时精神一振,待发现人群中竟是有徐勋在,他这一惊自然非同小可,连忙撇下瘫倒地下爬不起来的张宗说一溜烟跑了过去。还不等他讪讪地请罪,徐勋就笑着说道:“既是小齐得胜,投注了他赢的来领彩钱!”
  眼看一大堆人蜂拥过来,嚷嚷着自己的金额数目,别说齐济良看傻了,地上那边在王世坤和徐延彻的搀扶下龇牙咧嘴爬起来的张宗说也傻了。听说徐勋刚刚竟是开了赌盘对赌他们的输赢,刚刚打过一场的张宗说和齐济良更是面面相觑。
  这时候,左千户马桥和右千户钱宁终于一块赶了过来,还不等他们诚惶诚恐为这些军丁的胡闹请罪,徐勋就指着树上悬挂的那张下注表,连同钱箱一股脑儿都推了过去:“来得正好,按照赔率把弟兄们该得的钱都发下去,若是有多,回头今天晚上加菜!若是不够,待会来寻我,我自个掏腰包给大伙补上!”
  见一大堆人直接把马桥和钱宁给堵上了,排开人群出来的徐勋走到四人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就笑道:“架打完了,气出完了?”
  张宗说和齐济良这才醒悟过来,两个人立刻彼此互瞪,可最初那股子想掐死对方的邪火不知怎的竟是消解了不少。输了的张宗说不免有些悻悻然,用手背擦了擦青紫的嘴角就恨恨地说道:“哼,今天是我马失前蹄,下回一定赢你!”
  “谁怕了你来着,要想打我随时奉陪!”
  见两人又有些脸红脖子粗的势头,徐勋终于重重咳嗽了一声,见两人好歹是暂且作罢,他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今天打过就算了,你们日后有的是机会。从今天开始,以后每月初一十五两次百户大比。这就不单单是你们两个打了,而是你们两个带着下头一百号人一块对战,有什么气尽可留到那时候去出!对了,我听说你们两个今天还赌谁输了穿女人衣裳?”
  此话一出,张宗说原本就因日晒和激斗而通红的脸色更是变得如同猪肝似的,而齐济良则是满脸得意。这时候,徐勋方才没好气地说道:“要赌也赌些有意思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居然拿这些无聊事当赌注!这样,下次你们再打,我出赌注,一件蟒衣一把绣春刀!”
  尽管现如今的飞鱼麒麟和蟒衣早已不如当年那般珍贵,但毕竟能穿上便代表圣眷在身。徐勋也是因为府军前卫升格成了天子扈从,朱厚照刚刚才大手一挥赏赐了这样一批装备下来。此刻见那两人的目光中又明显擦出了火花,他又看着王世坤和徐延彻说道:“当然,不止他两个,你们和所有百户也一块下场,幼军对幼军,他们那些新调来的也是分百户比试。”
  徐延彻还在愣着,王世坤就知机地问道:“莫非皇上要亲临观瞻?”
  “明知故问!”
  对这四位把事儿说了,徐勋一转身,又去对马桥钱宁嘱咐了此事,等到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众多人当中散布了开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人心怀期盼。毕竟,前一次演练军阵的时候,弘治皇帝那大方的赏赐让众人无不印象深刻,而如今太子登基成了新帝,对于自己这些扈从又怎么可能小气?
  用这么一个消息安抚了众人,徐勋又召来马桥,吩咐让其拣选出两千人来,即日起搬到在宣武门外将军校场一条胡同的旧营房,协同西厂一块梳理城外住民。办完了这些,他才借口有事要办,单单把王世坤叫了相陪。两人一块出了西安门,早有奉命在此等候的阿宝和永安一块牵马迎了上来。把此前的宫马照旧留在了西安门,王世坤随徐勋上前,乍扫了一眼完全没认出当初自己送出去的永安,只笑道:“看来你是早有预备,连马都备了双份的。”
  “我哪有那么多先见之明,不过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道今天正好用上。”徐勋一踩马镫利落地跨上马背,回过头见王世坤也已经上了马,他等其策马并行上来,这才说道,“今天在文华殿已经定下了,保国公佩印出征,皇上差点打算让我去京营,结果老大人们一通反对,最后我便将计就计,举荐定国公和我爹去京营。”
  “嗯?”
  王世坤在京城厮混一年,要是从前认识他的人再见着他,几乎都不能相信这就是从前的金陵第一少。因而,此刻他听到徐勋这话,呆滞了片刻就嘿然笑道:“那我可要说一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了。怎么,是要我去定国公府捎个话?”
  “要捎话徐延彻这个当儿子的过去,总比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去合适。”徐勋哂然一笑,勾了勾手示意王世坤靠近些,他便轻声说道,“皇上今天说前两天有人提议重建弘文阁,这立意本来是为了劝谏他好好读书的,可皇上的打算却与此大相径庭。你和北监祭酒谢铎谢老大人也打过多次交道了,不妨去打探打探风声,看看谢老大人愿不愿意出来?”
  “皇上是打算……”
  挂羊头卖狗肉!拿着老臣在前头挡着,自己往弘文阁里头安插人手!
  王世坤这后半截话虽没说,可面对徐勋那眼神,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却二话不说揽下了这么一件事。而徐勋目送王世坤策马远去了,立时就唤了前头牵着缰绳的永安过来:“这儿不用你跟了,你先回去,对老爷捎带一句话,这两天咱们家为已故兴安伯做法会祈福,不见外客。”
  老爹之前就已经被人纠缠不休了,现如今在大军出征之前,还是安安稳稳在家的好!
  眼看老少二位主人在朝中站得稳稳当当,永安现如今已经死心塌地,闻言连声答应就行礼去了。而徐勋待到原本跟在后头的阿宝上来接过了缰绳,就立时吩咐改道去千步廊外的锦衣卫北镇抚司。正巧叶广刚刚接了旨意,正式掌锦衣卫印,上上下下一团喜庆,他这一到自然也顺势道了恭喜。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待叶广请了他里头坐,他就顺势说出了文华殿之事。
  “哦,令尊居然坐了神机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喜可贺!”
  “我也是被人挤对得恼火了,一时心里不痛快方才把他老人家推了出来,如今想想还有些后悔。”徐勋提出这个不过是为了引子,之前谷大用反复请托,再加上他另有计较,这一趟一定得来。这会儿他有意叹了一口气,就又看向了叶广。
  “皇上因为宣府大同的局势在文华殿发了火,东厂王公公都吃了排揎。虽说如今这事情又转了西厂的谷公公,但叶大人如今已经掌了锦衣卫,这事儿谷公公请我来说项,请锦衣卫分担一二。锦衣卫从前多在城内巡逻,但如今城外人烟密集的客栈酒楼饭庄以及那些能容留外人住宿的佛寺道观,最好也是借机整治整治。当然,我也奏明了皇上,府军前卫拨两千人驻扎宣武门外。和西厂锦衣卫一块把城外梳理一遍。”
  对于谷大用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现如今连锦衣卫都要捎带进去,无论叶广也好,李逸风也罢,心中都不免有些异样——毕竟,厂卫干侦缉官家隐私的事那是本行,十拿九稳都是谦虚的,可这抓奸细还真是多年荒废很不趁手,和外行没什么两样。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85章
病才子
  永福寺位于城外宣武门大街以东,算不上什么有名的古刹名刹,因距离琉璃厂近些,住持和尚又是长袖善舞,所以分管琉璃厂的几个宫中内侍常有资助些香火钱,但城外各式各样的小庙道观就不下十几家,和尚们也不得不常常往外化缘兼且精心侍弄寺后那十几亩菜地,日子过得极其清苦。
  因而,对于如今住在寺后那仅有一座精舍中的客人,上上下下都极其客气。毕竟那位客人出手阔绰,随行又有两个书童并一个老仆伺候,显而易见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然而,这位客人深居简出几日之后出门拜访,回回都是打起精神出去无精打采回来,几个深悉世情的和尚就本能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了。等到前两日寺中甚至闹出了什么夜行人的风波,那客人受惊过度竟卧病在床,纵使主持老和尚再贪那每日一两银子的香火钱,一怕人在这里出事,二怕人病故在这里,最后也不由得生出了送客的念头。
  这会儿老和尚坐在床头,便是满脸的无奈和关切:“敝寺毕竟是偏僻了一些,这些天外头都在传鞑子奸细,前日晚上徐老爷无意中看见的兴许就是了。如今这等时节,城外不少民众都纷纷往城内躲避,徐老爷也不如早作打算的好。”
  当年徐经上京之时鲜衣怒马好不意气风发,如今再临此地,却是处处碰壁,竟连什么夜行人的诡异勾当都闹出来了。此时此刻,心灰意冷的他听着这老和尚絮絮叨叨旁敲侧击,为的便是让他早走,终究是生出了几分的怨愤和不耐烦来。
  “我知道了,等寻着地方立刻搬走就是。”见老和尚张了张口要辩解什么,徐经就摆了摆手道,“松伯,送客!”
  主持老和尚见侍立在徐经榻边的那个老仆冷着脸走上前来,也就知机地不再多言,转身就出了屋子。而那松伯等人一出屋子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旋即快步走了回来,到榻边上先给徐经倒了半盏温茶,这才劝慰道:“老爷,这等趋炎附势的和尚,实在是污了这方外之地,咱们尽快搬走吧!当今皇上才一登基就要改朝会,足可见是有魄力的,您当年的冤案一定也能昭雪,您且好好保养身体才要紧。”
  “什么昭雪,想当初那许多公侯引我和六如为贵宾,现如今我特地上门却人人避而不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见一斑。程大人过世的时候,朝廷尚且都没有什么真正的说法,而且要不是他在狱中受辱,哪里会这样早去世?都是我不该还抱着那一线希望,此番上了京城自取其辱……”
  徐经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终究也不想再说下去,斜倚着就闭上了眼睛。正当他愁肠百结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紧跟着他就听到身旁的松伯急匆匆出去。料想那些和尚又捣鼓些见不得人的名堂,他不觉忿然睁开眼睛支撑着坐了起来。可不消一会儿,他就看见松伯满面惶然地回转了来。
  “老爷……”见徐经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便低声说道,“府军前卫兵员两千奉命驻扎城外,同西厂和锦衣卫一同肃清城外鞑子奸细,外加盘查往来外乡人,这会儿是来盘查永福寺的。都是那老和尚多嘴,他们竟是知道了老爷那天晚上被夜行人所惊的事。”
  “你说什么!”
  徐经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上又惊又怒。虽说此番上京凭借江阴徐氏的名声很容易地弄到了路引,可这等盘查素来是无缝的鸡蛋也要凿出眼来,更何况他是被革除功名勒令回乡为吏的,而且还偏偏牵涉到了什么鞑子奸细!
  “老爷您别动怒,小的已经让人去说了您卧病在床,又让他们打点些银子,料想这一遭一定能敷衍过去。”
  松伯服侍徐家祖孙三代,徐经的父亲徐元献便是因礼部会试不中发愤用功过度,乃至于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连带徐经祖父徐颐亦是随之故世,眼见这位弱冠即中举人的小主人被革除功名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也是这般憔悴光景,他只觉得心如刀割,有心再宽慰,可话到嘴边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偏生就在这时候,一个小童竟仓皇地奔了进来。
  “老爷,那位大人看了咱们的路引之后,径直往这儿过来了。”
  “扶我起来!”
  当此之际,徐经终于沉着了下来。他一脚踢开那个扑跪在地的小童,硬按着松伯的手站起身。才刚披上一件外袍,他就只见两三个人进了屋子。头前那个黑塔汉子一身整齐簇新的军袍,乍一看那精气神,就和他在江阴时见过的那些军官截然不同,尤其是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慑人的锐气。他勉强抬手行了个礼,正想说话,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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