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2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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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徐勋眉头一挑,仿佛真的一言不合就会下逐客令,徐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沉声说道:“好了,我也不说这些题外话。实话实说,我是从江西南昌来的,或者说的更确切一些,这十几年二十年来,我都是在为如今这位宁王奔走做事。”
  此话一出,徐良顿时大吃一惊,而徐勋早在当初接到那一封让他不要干涉宁藩复护卫的信时,心中就已经有几分猜测,因而只是冷笑道:“原来二爷倒是攀上了高枝。”
  “不是什么高枝,只是我那时候没有其他出路,而那里肯收留我而已。”徐边那狰狞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亦或者是他已经多年很难流露出外人能看懂的表情,“提督内厂的那位钱大人到了江西之后,见了江西通省上下不少官员,当然在宁王府呆的时间更久。宁王前后送给他黄金千两,白银万两,更让他尝尽王府美色,所以倘若可能,他大约是真想乐不思蜀。”
  “哦,竟有此事?只是,二爷告诉我这个,不会是想让我痛下杀手,办了这个胆大妄为的钱宁吧?”
  见徐勋虽是如此发问,但脸上分明没有丝毫惊奇讶异,徐边不禁想到了这个儿子这短短几年间办到的事情,想到了那犹如奇迹一般的蹿升经历。于是,心中更觉苦涩的他只是顿了一顿,便继续说道:“自然不是。我知道平北侯素来耳目灵通,这些事绝不会不知道,只希望二位能够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放过宁王过往的那些罪过。至于往年先头宁襄王的那些罪责,人都已经死了,还请不要以此追究其子孙。宁王殿下既然对区区一个钱宁都如此大手笔,自然更不会亏待了平北侯……”
  不等徐边这话说完,徐勋便冷冷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爷以为我徐勋如今已经到了能够一言决断如此大事的地步?休说以情分来说这种事着实可笑,就说以你说这话的资格,你是宁王府的什么人,领了什么俸禄,够格来说这种话?”
  “勋儿!”见徐勋的话越来越不客气,徐良只能再次喝止了他,旋即就皱眉看着徐边说道,“二爷,倘若你今天只是为了这些来的,我得说,你今日不该来的!倘若你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么就恕我父子俩不远送了!”
  面对冷若冰霜的徐勋,以及此刻同样沉下脸的徐良,徐边默然片刻便站起身拱了拱手,却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及至他出了屋子,听到外头传来了阿宝和陶泓的声音,徐勋便出口喝了一声金六送人出去,等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笑了一声。
  “满口的鬼话,他以为我会相信?”
  徐良心里正翻腾,听徐勋这么说,他顿时愕然说道:“怎么,你觉得他刚刚那些话不尽不实?”
  “说是不尽不实倒也未必,他本来就没指望我们会相信他的话,只是点醒一件事而已。爹,你忘了从前他是怎么对爹你说的。那时候他说的是在一条道上无法回头,而且可能牵累儿子和亲族,这才想让所有人都当成自己死了,现在却说什么当初是败光了银钱不得已抛家弃子投了宁王府,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徐良这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一时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意思是,那位江西的宁王兴许是……兴许是图谋不轨?”
  “不是兴许,而是一定!”
  徐勋想起历史上那位造反如同闹笑话的宁王,不禁哂然一笑。如今虽说没了坐镇江西的王守仁,可是,要把其的逆谋变成笑话,以有心算无心,同样并没有太大困难。他花了这么大的劲让宁王的名声臭了大街,可绝不是单单想让刘瑾焦头烂额,让宁王上下跳脚而已。今晚徐边的不打自招让他有了最后的确信,那就足够开始另一手布置了。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595章
煽风点火,釜底抽薪!
  崇文门南边抽分厂大街和崇文门外大街交界处的一处宅子,从外表上看来,和京城南边的那些寻常屋宅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两样,顶多是宅院宽敞些,内中还使唤了两个仆人。而作为主家的老者甚是和蔼可亲,闲来无事的时候,常常连个从人也不带,就背着手在附近街坊转上一圈。街坊四邻们起头对这位下颌无须的老人还有些好奇,但听其声线自然,说话又文绉绉的,自然都以为其是个老学究。甚至还有几个大人商量过凑钱请老人开间私塾教授孩子,却都让老者笑呵呵地拒绝了。
  老者倒是有一二后生晚辈时不时前来探望请教学问,常常出入的那个少年街坊四邻也都熟络了,甚至有自来熟的会叫上一声歆哥儿,或是四郎,而这少年虽已经是秀才,待人却极其客气有礼,甚至还有那等家境小康的上门打探过其的亲事,都被老者笑着打哈哈岔了过去。除了那位歆四郎之外,常来常往的还有个更腼腆的少年,生得脸嫩不愿多语,但对人也一样是客客气气,偶尔还会从袖子里拿出些市面少见的蜜饯果子给小孩子吃,自然人人都喜欢。
  然而,这一天老者家里却来了一位少见的客人。这客人是坐着马车来的,并不是前呼后拥极其招摇,而且走下马车的时候,赫赫然已经颤颤巍巍连走路都很不稳当,怎么也有七老八十的岁数。尽管从前街坊们也曾经看过这一家有些旁人家少见的富贵客人莅临,但这一位这般年纪大的却还是头一次瞧见,少不得多瞅了几眼。
  对于外人那些诧异猜度的目光,李荣丝毫不在意。此时此刻,他扶着旁边一个童儿的手进了院子,见萧敬正接过一个老仆递来的软巾擦了擦手,随即含笑走上前来。即便正式退休至今只是一年多,但看看对方精神矍铄的样子,自己却已经彻彻底底老朽不堪,他仍是生出了一种打心眼里的羡慕。
  “萧公公,你这隐士日子可真是犹如闲云野鹤,逍遥得很哪。”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我这顶多也只能算是中隐。更何况,三天两头便有家中子侄来请安问好说学问,什么逍遥,也就是乐得自在罢了。”说到这里,萧敬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李荣,随即便摆摆手吩咐老仆退下,这才气定神闲地问道,“倒是听说李公公原本要去南京的,后来却不曾走,却也一直没能再见,今日你这一来是……”
  李荣挣脱了身边那个童儿的手,打发了他到外头等,他方才拄着拐杖往前头走了两步,眼看和萧敬面对面只差着两步,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萧公公,自打你离开宫里,虽说瑞生是皇上面前首屈一指的红人,但对于你那些留在宫中的旧人,别说重用了,就连照应也很少。都说人走茶凉,听说你那个侄孙萧歆,今年乡试也落榜了,事到如今,你当年对徐勋那小子何等栽培,如今结果却如何?”
  萧敬不想李荣少有地登了自己的门头,竟是为了这么一件事,顿时眉头一挑,随即哑然失笑道:“没想到我家里一个后生晚辈,却还累得李公公这样关切。人走茶凉原本就是官场常理,而且他既然要走科场,本就得靠自己,况且他还年轻,受点挫折是好事。”
  和萧敬共事了几十年,对于其人的性子,李荣早已摸透了七八分。知道光凭这样无法勾起萧敬的怨尤之心和意气来,他便加重了语气说道:“萧公公果然高风亮节,可现如今不是你想不做什么,就能完全置身事外的。刘瑾和徐勋已经不似此前一般蜜里调油如胶似漆,而是形同水火势必要分出一个胜负来。有道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咱们虽说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可下头的晚辈后生还有那么多,难道你就甘心真的让他们被人欺负了去?”
  见萧敬仿佛有所心动,李荣便又侃侃而谈道:“这一科主持顺天府乡试的是翰林院学士刘春和侍读学士吴俨。吴俨却不必说,是副主考,资历又浅,而刘春却素来有文名。而且他的座师是当年成化八年的状元公吴宽,吴宽和首辅李西涯有君子之交,曾经常有诗词唱和,因而刘春亦是李家门下走动甚勤的人,你说此事是否有李西涯之意?而就在不久之前,徐勋在双塔寺面唾焦黄中的时候,也曾经以乡试落第讥刺于人,安知他没有在其中捣鬼?萧公公,你太相信这个刁滑的小子了,也一样太相信瑞生了,他往你这儿走动虽勤,可有多少照应?”
  听李荣一口气就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萧敬渐渐便收起了起头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直到对方都说完了,他才淡淡地说道:“李公公,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咱们都已经七老八十了,做什么不想着在家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却还想着和人去争?我知道你去年被硬生生掀翻下来,未免心中不死心,但与其被牵扯进两方角力的阵营之中,跌得粉身碎骨,还不如急流勇退来得好。你我共事那么多年,就算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有时候,抽身而退是好事,不要被仇恨利益蒙蔽了双眼!”
  听到萧敬竟然撂下了这样的话,李荣顿时勃然色变,知道指望萧敬在宫中还有什么剩余人手的指望是落空了。他的脸上一瞬间就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尽管即刻压了下去,但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是遮掩不住了。盯着萧敬死死看了好一会儿,他最终握紧了拳头。
  “萧梅东,只希望你异日不要后悔!”
  眼见李荣撂下这话后径直转过身,就这么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萧敬不禁露出了一丝怜悯之色。然而,等到人走出了门时,他仍然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从宫中人人趋奉的司礼监大佬,沦落到京城和寻常老翁别无二致的老朽之人,这落差确实不好承受,但却是曾经身居高位的人必须得习惯的。否则,那些致仕回乡的阁老尚书们怎么过日子的?
  “李茂春,你可不要沦落得和王岳一样的……”
  萧敬嘴里这番话还没有淡去,就只听门外骤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他先是皱紧了眉头,随即就勃然色变,竟是连叫上仆人都顾不上,径直三两步直奔门外。眼见李荣那辆马车旁已经是多了二三十个身着玄衣的彪形大汉,而一大把年纪的李荣正被其中两个一左一右扭着胳膊,他登时又惊又怒,当即开口怒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意欲何为!”
  “萧梅东,你看见没有,这就是如今的世道!”李荣已经认出了这些中不少都是东厂中人的服色。想到昔日靠着掌握东厂的王岳,他能够把这些玄衣番子如臂使指一般地随意调拨,现如今却是这么一拨人来了结自己,他只觉得又是荒谬,又是痛悔,眼见人更是拿了绳子上来捆自己,他一时更是提高了声音说道,“今天是我,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眼见四周围有好些百姓在看热闹,今天率队出来的魏三顿时尖着嗓子喝道:“内厂东厂办事,闲人退避,否则别怪咱家不客气!”
  尽管起头瞧着这些人不是好路数,然而,当听到是厂卫的时候,众人仍是立时作鸟兽散。这时候,魏三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敬说道:“萧公公,咱家只是奉了刘公公的吩咐,带着内厂和东厂的人前来捉拿妖言惑众的贼子,并非有意惊扰。”他一面说一面摆手示意人塞住李荣的嘴,却是丝毫没有敬老的心,又伸出巴掌在李荣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这才语带双关地说道,“刘公公留了你一条性命,谁知道你却如此不安分,既如此又怪得了谁来?”
  即便萧敬早已经没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可面对这么一个得志便猖狂的角色,他仍然生出了深深的怒火。他和李荣当年明争暗斗,龃龉不小,可终究不曾完完全全撕破脸,所以哪怕李荣今日登门并非好意,可就在自己门前遭到这样的对待,他怎么也不能完全坐视。想到这里,他便沉声说道:“就算是刘公公差遣你办事,也应该不曾让你用这等无礼手段!要知道当年皇上年少时,一直都是李公公前后伺候,这情分就是刘公公也比不得!”
  魏三顿时回转身来,刹那间的惊疑过后,他便露出了满脸讥诮之色:“萧公公,咱家是敬你当年是宫中前辈,可不是怕了你!此一时彼一时,好汉莫提当年勇,想当初王岳徐清他们几个何等威风,如今还不是乱葬岗上的几堆枯骨!来人,把人给我押走!”
  啪啪啪啪——
  就当萧敬只觉得气怒攻心,一时连胸口都气闷了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拍巴掌声。循声望去,见崇文门外大街那边,三五个人不紧不慢地转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认出了为首的那人,刚刚绷紧的神经顿时猛地为之一松。整个人松弛下来的同时,他忍不住伸手在门边上扶了一把,这才露出了笑容。
  “好威风,好霸气!”
  一面缓步而行,一面轻轻鼓掌,眼见得魏三和周遭众人先是如临大敌,紧跟着就都露出了措手不及的表情,徐勋这才不紧不慢地环视了这些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李荣身上:“没想到啊,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就连皇上也要叫一声李伴伴的人,如今却是东厂和内厂几个小喽啰当成了贼子,也不知道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魏三已经不想知道这事儿怎么会惊动徐勋了,更不想知道为什么从来就听说和李荣不对付的徐勋竟然会亲自出面,他只知道这事儿若闹开了,他没法向刘瑾交待,更没法善后——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被刘瑾扔出去当替罪羊,消受所有皇帝的怒火。然而,他的光明前途如今才刚刚开始,自然不想就此完全葬送了,因此,他几乎用自己最殷勤恭敬的笑容,最卑躬屈膝的态度上前赔笑道:“侯爷,侯爷,这只是个误会……”
  “误会?”
  “是是是。”魏三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随即轻声说道,“侯爷不是一直和这李荣不太对付么?听说就是他私底下对皇上又进了谗言,试图离间皇上和您的关系,这样的贼子……”
  “哦,这么说,刘公公是在替我着想?”徐勋见魏三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似的,他顿时眉头一挑嗤笑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不成?好了,我也不和你们这些小喽啰废话,这事儿既然给我撞见了,那就不能当成没发生过。把人给我留下,你们可以滚了!日后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萧公公这私宅左右出没,休怪我不客气!”
  魏三不想徐勋竟然如此武断强势,甚至丝毫不考虑和刘瑾翻脸的后果。然而,即便他很想下令手下不理会这些把人押走,亦或是干脆当面和徐勋冲突一场,然而,当看见这抽分厂大街的另一头,一行身穿深紫色袢袄的汉子往这边行来,他一下子就想到,这城外南边的地皮,素来就是西厂和府军前卫的底盘,若硬来无论如何也赢不过。再者徐勋既是不惜撕破脸,他回去对刘瑾总有得一个交代。于是,在眼睛骨碌碌转了片刻之后,他立时痛下决断。
  “好,既是侯爷一定要如此,那我自然不敢不从命!放人,咱们走!”
  眼看内厂和东厂的这么一批人来得快去得更快,须臾便如同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萧敬看着那边失去人挟持,竟是瘫坐在那儿的李荣,一时露出了异常复杂的表情。他先看了一眼徐勋,随即缓步走上前去,伸手亲自给李荣解开了绳索,又抠出了那一团堵嘴的破布。眼见李荣几乎是按着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到最后整个人无力地瘫倒于地,他方才低声说道:“李茂春,听我最后一句劝吧,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李荣却仿佛恍若未闻似的,恶狠狠瞪着徐勋,喉咙沙哑得人问道:“为何要救我?”
  “李公公想必弄错了。”徐勋耸了耸肩,随即神情冷淡地说道,“只凭你从前算计了我一回又一回,今天便是别人拿了你去要杀要剐,那也不关我的事!只是既然是在萧公公门前,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今天这一次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是还想再自找死路,那就没有这么便宜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徐勋便转头看着那一十几二十个军士吩咐道:“从今往后,萧公公这私宅左右给我派上人护持着,若是再有刚刚那种货色耀武扬威,亦或者是意图窥伺,全都给我打走,出了事我兜着!”
  “得令!”
  说完这话,徐勋再也不去看形容狼狈的李荣以及他身后那辆孤零零的马车,径直走到了萧敬身边,亲切地搀扶了人的胳膊,这才开口说道:“今日正好有空来看看萧公公,不知道能否叨扰一顿饭否?”
  “你呀!”尽管徐勋对于李荣毫不客气,但这种举动毕竟和之前魏三那伙人大不相同,再加上也是徐勋及时赶到,又给他做了偌大的面子,他自然心中记情,当即笑着说道,“既然来了,难道我还能赶你出去?屋里坐吧!”
  他看了一眼李荣,心中转过了一个念头。趁着徐勋人在这,赶紧派人将其送出京城,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说话间,两人就这么进了宅子,而徐勋的一应随从护卫人等则是散开了来,那些西厂和府军前卫的军士亦是渐渐散去。瘫坐在地的李荣回味着徐勋刚刚的话,尽管面上的恨意尚未散去,但他的心里却深深地明白,自己的时代真真切切已经结束了。倘若不是今天徐勋正好杀了出来,只怕他会和王岳一样,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
  和朱厚照的那次偶遇是精心设计的,只要刘瑾和徐勋都有所提防,他做不到第二次了!而朱厚照如今已经立了皇后,正是春风得意的当口,哪怕想到他李荣,也会被人遮掩过去。他这一把老骨头,早已不是当初宫中权势煊赫的大珰了!
  外间的动静也一度让萧宅上下惊惶难安,然而,当徐勋陪着萧敬一块进来的时候,早认识这位平北侯的两个老仆立时松了一口大气,送上热茶后,就按着萧敬的吩咐去厨下预备饭食。而萧敬眼看着徐勋闲适地在面前坐下,旋即就似笑非笑地问道:“我这老骨头刚刚是一时动了意气,可世贞你这少有的强硬态度,应该不止是为了给我做面子吧?”
  “萧公公慧眼如炬。”徐勋也不否认,爽快点了点头,“我今天做的,不过是为了在已经背不动东西往前走的骆驼身上,加上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扯着萧公公你的虎皮派点用场。少年得志烜赫一时,我从前一直很少在人前耀武扬威,近来却已经有了好几次,想必这官大脾气也就跟着大的传闻,应该满城皆知了。”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596章
焦芳卷铺盖,上下各欢腾!
  对于焦家来说,旬日之内,先是焦黄中至今病得还不能下床,紧跟着又是焦芳被随从们紧急送了回来,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然而,前者是栽在徐勋手里,后者却是在刘瑾手中受挫,一时间就连下人们都生出了一种有些不好的预感。
  尽管在外官任上兜兜转转多年,但焦芳好歹在回京之后,无论风评如何,一直都是官职一路往上走,如今也已经是内阁次辅,不会就这么倒台了吧?
  “李安,李安!”
  当躺在床上的焦芳悠悠醒转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开口叫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亲信。然而,人却没有应声而至,身旁伺候的丫头怯怯禀告,说是李管事奉老爷的命出去了。想着李安必然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去见李荣,焦芳心下稍安,支撑着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却是直接吩咐把诊脉的大夫请来。出乎他意料的是,来的却不是此前给焦黄中诊过脉的那几个太医,而是个胡子头发虽花白,但一眼看去便是市井大夫之流的老者。他耐着性子听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艰深脉理,最后终于不耐烦地喝道:“究竟老夫的情形如何?”
  “老大人的病只是因焦虑失神而引起,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你就滚!”焦芳此时此刻心里满满当当都是郁气和怒火,厉声把人赶了下去,他便冲两个噤若寒蝉的婢女质问道,“怎么请的这种乡野之人,太医院的太医都死绝了不成!”
  然而,那年纪一大把的老大夫却也有几分傲气,无缘无故被人喝了滚就已经是心头恼火,待听得焦芳竟然说自己是乡野之人,他更是气得心肝乱颤,最后气咻咻地说道:“焦阁老说的没错,太医院的人已经撂下了话来,就是死绝了也不会再看你焦家人的病!至于老夫这个乡野之人,自然也是没本事给你这样的贵人诊治,只不过,老夫在这京城上下也算有些名气,令父子就自请多福吧,就算你们在朝廷声势再大,难道还能把大夫绑到家里来不成?哼,辱没斯文,斯文扫地!”
  最后这八个字一出,他便径直拂袖而去,看也不看屋子里那两个瞠目结舌的婢女,以及气得胡子都颤抖了起来的焦芳。
  等到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焦芳看了一眼两个连头都不敢抬的丫头,再一咀嚼那大夫的话,他心里不觉一时咯噔一下。只要他还是阁老一天,太医院的人论理就不会那么大胆,可这些人既然敢赤裸裸这么做了,没有人纵容撑腰是不可能的。一想到再次被徐勋摆了一道,而且又被刘瑾拒之于门外,他竟不禁又觉得胃肝一阵阵隐隐作痛。
  此时此刻成了这般样子,再撑着出去见人也不过是笑话,再加上没有任何力气,他索性连话也懒得说,只是靠在那儿思量该如何度过这一道难关。然而,无论他怎么想,脑袋里总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甚至于越想越头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他抬头一看,就只见是满面惊惶的李安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李安甚至顾不得旁边还有两个丫头,单膝跪在床前的踏板上,随即便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今天,刘公公派了东厂和内厂的一拨人,在外城差点拿着了李公公!”
  乍然听见此言,焦芳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雷电劈中了一般,一时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老半晌,他才醒悟到李安说的只是差点而不是真的拿着了,顿时追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如何?李公公如今怎样了?”
  “这个……”面对自家老爷满是期冀的眼神,尽管李安不想让人失望,但知道这事儿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早了早好,因而只能把心一横道,“因为是在萧公公的府上门前把李公公截住的,所以最初萧公公出面拦阻,可那几个狗才竟胆大包天地挤对了萧公公几句,最后还是……”瞥了一眼焦芳之后,他的声音一时变得无比艰涩,“最后是平北侯突然出现,赶跑了人,把李公公保了下来。听说,萧公公让人拿了银子给李公公,平北侯却不过萧公公的情面又让人雇了车,护送李公公去南京了。”
  当这话说完的时候,李安就只见焦芳两眼涣散无神,最后竟是整个人瘫倒了下去。尽管他一度预料到了某个最坏的可能性,可这时候仍是魂飞魄散,慌忙上前就狠狠掐了焦芳的人中,好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尽管他最终是成功把焦芳唤醒了过来,可看着这位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最终破解的官场不倒翁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气馁和挫败,他立时心中为之一紧。
  “老爷……”
  “去拿纸笔来。”
  见李安满脸犹豫,焦芳不禁加重了语气道:“去拿纸笔来!都这种时候了,老夫不自请致仕,难道还坐等别人赶我走不成!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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