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校对)第1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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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善昭听章晗说着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他方才轻轻按了按妻子的肩头,随即又按住了陈曦,因笑道:“看看你们母子,这一年多都没见面了,尽顾着伤心了,说些高兴事不好么?晨旭,你在北京监国做得很好,爹很为你骄傲。你在宁夏跟着定国公也学到了真本事,是爹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经历。你从小就懂事让人省心,没想到爹娘一不留神,你就长这么大了,所以你娘一时失态……就连我,刚刚听着也是五味杂陈。”
  见母亲已经在低头拭泪,父亲虽是嘴角含笑,但眼中仿佛也隐现水迹,陈曦终于隐隐明白,父亲母亲都是在真真正正地关切自己心疼自己,一时间,他只觉得心中说不出是高兴雀跃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竟是突然本能地屈膝跪下,磕了三个头。等到再次抬起头,他就只见母亲一把把自己拉入了怀中,随即脑袋被另一只大手狠狠地揉了两下。
  “要不是你出类拔萃,爹也不会稳如泰山……好孩子,你娘昨晚才和我说,今日要亲自下厨,你要有什么爱吃的,尽管说!”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伦情深,代王告状
  一手被满是各式各样问题的陈皎拉着,一手被好奇的陈旻拽着,身边还有乳母正抱了哇哇大哭的陈昊哄着,从外头乍然回到这样的家中环境,陈曦竟是很有些不习惯。然而渐渐的,他的表情便柔和了下来,尽管妹妹的问题千奇百怪,尽管陈旻更多的时候只会大哥大哥乱叫,拿着各色他小时候都没有接触过的玩意炫耀似的拿到他面前,尽管陈昊不哭的时候也只会用黑亮的眼睛盯着他,但他却觉得整个人都很轻松。
  尤其是当一个个盘盘碗碗摆满了桌子,那上头一个个菜肴不似平日里御膳房的菜色精致好看,但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陈曦终于露出了又惊又喜的光芒。礼让再三,他还是在母亲的催促下伸出了第一筷子,挟了那翠绿欲滴的菜蔬进口,他只觉得一股鲜香在口腔中满溢了开来,不知不觉肠胃便是暖洋洋的。
  陈皎吃过很多次章晗亲手做的饭菜,因而她对于陈曦的吃相明显有些好奇,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亲自伸着筷子把各式菜肴都夹了些放到陈曦面前,满满当当把那小小的饭碗填了个严严实实,随即便托着腮帮子看长兄吃饭。而章晗和陈善昭也鲜有地没有教训她,都在那看着久别重逢的儿子,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而陈曦直到埋头把妹妹挟给自己的东西都吃光了,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
  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他使劲点了点头道:“好吃,娘做的菜很好吃!”
  “好吃就好!晨旭,你不知道,爹当年最爱的,就是你娘做的烩面条!”陈善昭一边说一边看了章晗一眼,想到当初在章家那一碗面条后定下的盟约,最后成就一辈子的鸳盟,他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你既然爱吃,以后想吃只管说,横竖东宫小厨房都是现成的!”
  陈曦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鬼使神差的另一个字:“好!”话一出口,他便狼狈地又添了几个字,“谢谢爹娘!”
  “谢什么,不过是一餐饭而已。”章晗含笑把陈曦饭碗中刚刚吃得最快的那一盘排骨换到了长子眼前,这才催促着刚刚迟迟不曾动筷子的陈皎吃饭。一家人围坐在那儿把几个家常菜扫得精光,等到撤下了这些盘盘碗碗,继而上了漱口水和金盆净手,又人手上了一盏茶,她方才开口说道,“晨旭,你在外头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再者母后前些天咳嗽才刚好,所以你在东宫先小住四五日,再轮着在坤宁宫和东宫两头住。另外,青鸢也三岁多,都是明月带着他随便认几个字,如今你既然回来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祖母气色不如从前,陈曦刚刚在乾清宫的时候也隐隐约约发觉了,因而犹豫片刻问了傅氏的情形,得知并无大碍方才放下了心,对于住在东宫自然没有异议。然而,母亲让他教导才三岁多的陈旻,他却有些犹豫,可看到父亲也冲着自己投来了鼓励的目光,他思量再三便点了点头:“既如此,孩儿尽力。”
  “只要能让青鸢有你一半勤奋好学,我和你娘就心满意足了。好了,今日给你接风的这顿饭也吃完了,你跟我来,我看看你在外头这些日子可耽误了功课。”
  章晗目送着这父子俩出去,知道陈善昭绝不是考较功课这么简单。待回过神来,见陈皎有些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她便笑道:“怎么,这就不高兴了?想当初你耍诈让你爹答应了你去西苑莫愁湖划船,可现如今青鸢才认识几个字?你大哥文武双全,自然比你更适合教导青鸢。你若是不服气,日后等昊儿大些,你在他身上好好下功夫,看能不能盖过你大哥吧!”
  一番话说得陈皎重新振奋了精神,丝毫没注意到母亲竟也和父亲似的耍起了花枪。她上前拉着母亲的手一口答应了此事,随即却又软磨硬泡地说道:“娘,你也给我再生一个妹妹嘛!您已经有大哥和二弟三弟三个儿子了,这东宫就我一个郡主,您再给我生一个妹妹,我一定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这丫头!”章晗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才嗔道,“就明月你一个,娘就吃不消了,要再有一个还不得被你聒噪死?”说着章晗便又招手让陈旻过来,见其一溜小跑得飞快,到了近前又憨憨地叫了一声娘,她就伸手抱起他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坐好,又笑吟吟地说道,“青鸢,你说说,你是再想要一个弟弟,还是要妹妹?”
  陈旻哪里懂得这些,看看母亲看看姐姐,突然一嗓子说道:“要弟弟!”
  陈皎一时气急败坏,恶狠狠地嚷嚷道:“青鸢,你和我作对是不是!”
  当东宫丽正殿中充斥着孩子的笑声和吵闹声的时候,前头春和殿外书房中,陈善昭让路宽亲自守在了外头,这才自己在书案后头坐下身来。他见陈曦恭恭敬敬站在了书桌前,便正色问道:“晨旭,此前你奉旨在北京监国的时候,代藩之乱的时候,你让高山卫阳和卫出动时,是怎么想的?”
  “回禀父亲,孩儿是无意中在母亲的家书中看见父亲的留字,然后又开了廷议听了众家文武的意见,其中户部尚书张大人的意见和父亲不谋而合,而且还有几人也有类似兵贵神速,不可舍近求远的意思。所以孩儿再三思量之后,便用了此计,最后凭着高山卫和阳和卫二位指挥使竭诚用命,两日平乱。”
  “好!”倘若长子只是说因为看到自己的建议而如此去做,陈善昭此时少不得要直接指出其中的疏失,但听到陈曦知道先开廷议集思广益,然后再定计而为,传出去便只会是皇长孙虚怀若谷博采众长,因而他击节赞赏之后,便重重点头道,“你到底没辜负你皇爷爷多年的教导,知道如何才能名正言顺!看来,我和你娘都有些白担心了,固然猜到你应能看到我们的暗中留字,可没想到你会把这件事做得这样漂亮!”
  祖父夸奖陈曦早已经听过多次了,可刚刚母亲和父亲一直都在夸奖他长大了,此时父亲又如此盛赞,他不禁有些惴惴然地开口叫道:“父亲……”
  “这不是奏对,你不用这么紧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陈善昭招手把长子叫到了身前,抬头端详着那汇集了自己和章晗所有优点的俊秀容貌,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晨旭,我问你,你这次随同北巡,你祖父可提过要为你加冠?”
  乍然提到这个,陈曦不禁愣了一愣,旋即才有些不解地点点头道:“皇爷爷提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代藩和周藩的事情,拿了青鸢打比方……”
  “哦,那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怎么答的?”陈善昭连忙追问了一句,等到陈曦将那时候的对答几乎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原来如此,父皇派人去代藩和周藩,竟是因为你的主意。那另外一次呢?”
  “另外一次是皇爷爷在定国公面前,说若是我拜定国公为师,能够有始有终跟着剿灭马贼学一学什么叫实战,回京之后就为我加冠!”
  “看来,你皇爷爷是下决心了。”陈善昭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却没有对陈曦开口解释,只是轻轻颔首笑道,“你累了这么些天,好好休息就是了,不用想这么多。既然回京了,一切有爹在,有些担子不用你这稚嫩的肩膀去扛!不过,你得好好想一个问题,你皇爷爷为什么要这么早为你加冠?”
  自从锦衣卫废除之后,皇帝陈栐虽授意金吾左卫指挥使杜中侦缉百官,但并没有刑狱大权,不得擅自捕拿官员,因而等闲刑狱仍是在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主理。然而这一次代王被押回京之后,他却没有把人押在三法司的任何一处,也没把人关在宗人府,而是单独羁押在了内官监。这天晚上,陈栐在马城等几个心腹内侍的陪同下来到这里,一路到了最里间的一进院子,他脚下微微一停,最后便径直来到了正房门口。眼看着门口的守卫恭恭敬敬地行礼开锁,他一言不发地跨过门槛,随即淡淡地说道:“守在外头。”
  马城本要劝谏,可想想陈栐平素的性子,他最终还是不敢反对,只低声提醒道:“皇上,代王身上虽已经检视过,但还请千万小心。”
  “哼,当年朕就没有怕过他,如今朕还会怕他?”
  陈栐哂然一笑,等到后头大门被人拉上,他径直打起帘子到了西屋,见床上坐着一个呆呆愣愣的人影,他不禁眉头一皱,好一会儿方才重重咳嗽了一声。见那个人仿佛受惊的小鹿似的跳了起来,他方才冷冷问道:“六弟,从前开始,你就处处要和我还有二哥相争,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好说?”
  代王看着龙行虎步气势逼人的陈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而紧跟着便生出了一股憋不住的怒火。尽管从前的傲气早已因为兵败而烟消云散,可一想到自己被人当了枪使,他却觉得心里火烧火燎难以忍受。想到自己得到的那个消息,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叫道:“皇兄,我是中了人的诡计,我不是想真的谋反!是燕王,是燕王在我的心腹谋士中间安插了人,挑唆我举旗造反,我一时糊涂听信了那些话,到现在还后悔莫及……”
  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觉得眼前一花,继而领子竟是被人一把揪住,随即便是陈栐那狂怒的声音:“死到临头,你竟敢血口喷人!”
  “我说的都是真的!”此时此刻,代王已经顾不得什么生死了,只是想着决不能放过打算踩着他的身体往上爬的陈善睿,竭尽全力一字一句地叫道,“就是陈善睿!他在京城就是一条困龙,是他想借着平乱建功立业讨好你这个父皇,我要是说的有一字虚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三百五十九章
父子终相疑
  这深夜之际,窗户又不可能隔音,屋子里的代王又是大叫大嚷似的说话,因而守在外头的马城也好,内官监奉命看守代王的那些内侍也好,每一个人都听到了那赌咒发誓似的陈情。一时间,马城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不假思索地轻轻拍了拍巴掌,把这些个全都呆滞了的内侍都给惊醒了过来,又一个手势让他们集中到自己面前,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在宫里当差的少有傻子,而被内官监派到这里来看守代王的,更是聪明人,刚刚那么一句话入耳,人人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在宫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一个不好人头落地!此时此刻,里头皇帝还在暴怒地质问代王,但这里的人都感觉到后背心凉飕飕的,于是马城这一问,立时有人扑通跪下了,沙哑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马公公,求求您救咱们一救!”
  见其他人也要学着这家伙一样下跪,马城顿时低声喝道:“别来这一套,全都给我起来!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总而言之我只能提醒一句话!代王所言你们没听到一个字,否则若外头传言一个字,你们就连真的聋子哑巴也当不成!继续去守着,到时候我自然会帮你们说话!”
  这番话下去,几个人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继而便连忙去了原位看守着。而马城则是继续站在大门口,一面悄悄舒了一口气,一面思量代王捅出来的这一茬究竟有多大可能。尽管他才回宫,但作为乾清宫管事牌子,消息自然极快,已经听说了代藩之乱后,燕王陈善睿曾经急急忙忙入宫,先是去东宫见陈善昭,请求带兵前去平乱,继而大约是闹翻了,陈善睿气咻咻出来去了坤宁宫,结果又碰了个钉子。既然陈善睿如此不遗余力,那么代王所言之事是极其有可能的。但陈善睿从前和他情分非同一般,更何况这次听到这消息,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也得想想办法!
  好在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完全听不分明,马城自然趁着这功夫迅速思量了起来。直到背后传来了嘎吱的开门声,他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慌忙侧身往旁边让了一步。待看见皇帝面沉如水地出现在面前,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就这么蹑手蹑脚跟在了后头。直到出了内官监衙门,他见皇帝一个手势让前后打灯笼和导引后从的内侍都屏退得远远的,知道皇帝必定有话要说,他连忙深深躬下了身。
  “刚刚那些,你都听见了?”
  面对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马城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凛然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奴婢鞍前马后跟随皇上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见皇帝微微挑了挑眉,知道陈栐应该还记得他这些年跟着出入战场之功,因而他又毕恭毕敬地说道,“至于那些内侍,奴婢都已经警告过了。此时处置他们,换了一拨人来看守,万一代王有意挑拨,同样宣扬得人尽皆知,反而不美,还是让他们继续在此看守的好。待到他日处置了代王,再处置他们却也不迟。”
  尽管承诺要被帮那些内侍说情,但马城哪里就真的那么好心。见皇帝果然是微微点了点头,他心头舒了一口大气。等到这一路伴驾回乾清宫,他是半个字都不敢提不敢劝,可到了乾清宫,他仍是少不得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不去皇后娘娘那儿?”
  “皇后最近身子不好,朕去了也是扰她,你亲自去,请皇后早些安歇,朕明日晚上再去看她!”
  知道皇帝这会儿是心情不好,再加上代王所言之事不宜让皇后知道,因而马城立时答应了下来,亲自走了一趟坤宁宫。果然,皇后傅氏正在等着皇帝,得知陈栐不来,傅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多问皇帝今夜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吩咐他好生伺候,夜宵尽量用些清淡的东西,便让闵姑姑送了他出来。到了坤宁门外,闵姑姑少不得探问了两句,而马城直接拿皇帝的原话,轻轻巧巧糊弄了过去。待到回了乾清宫,他见东暖阁中灯还亮着,连忙快步进去回禀,末了见皇帝不置可否,他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不早了,是不是先安歇?”
  “代王之前的话既然你都听见了,那你说,他所言有几分可信?”
  冷不防皇帝砸出了这么个问题,马城不禁暗自叫苦。然而,面对陈栐犀利不容推脱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代王兴许只是死到临头想找一个垫背的,于是方才赖上了燕王殿下……”
  “哼!”
  这一声冷哼过后,马城后背不禁冷汗淋漓,暗暗明白皇帝只怕也知道了此前他得到的陈善睿在京期间那些消息,已经动了疑心。知道自己刚刚不该急功近利为陈善睿说好话开脱,但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尽力补救道:“燕王殿下什么脾气,皇上是知道的,尽管比辽王殿下多几分文秀之气,但战场厮杀多年,更多的是直来直去。奴婢听说代藩之乱的消息传到京城,燕王殿下便立时先去东宫再去坤宁宫请命,结果碰了个钉子也就回去了。要真的什么挑唆了代王,为了什么建功立业,他早就不管不顾直接悄悄潜出京城了,怎会闷闷不乐窝在王府里?”
  听到这里,陈栐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接下来就摆了摆手吩咐马城退下。马城虽是内侍,但多年来随着他鞍前马后沙场建功,他自然知道,其和陈善睿总会亲近一些,替其说话无可厚非。平心而论,他也愿意认为代王不过是血口喷人,想着让他父子失和,兄弟反目,可是这一次代藩之乱和周藩谋反事实在是来得蹊跷诡异,而且正好和他的北巡之行对了起来。这一次是陈善睿正好留京没赶上,要真的是他带着陈善睿同行……不过那也未必,如此陈善睿就应该跟着他去北征,而不是去大同那地方平乱,杀鸡焉用牛刀?
  想着想着,陈栐终究暂且放下了此事,吩咐了一声就寝就径直离开了东暖阁。然而,尽管此时此刻宫门已经下钥,但心急火燎的马城还是立时三刻让人将消息送了出去。当消息抵达燕王府,已经是夜半时分,但陈善睿惊醒过来之后,半坐起身便嫌恶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女人说道:“把她弄出去!”
  至于那浑身赤裸的侍妾裹了一件大氅是如何狼狈地出了屋子,他自然顾不上了。拿到马城那封用油泥封口的信,他对着灯光先看了封口,断定完好无损,他就随手撕开口子拿出了信笺,只扫了一眼就登时雷霆大怒。
  “混账,王八蛋,真是血口喷人的老东西!是我叫你谋反的,笑话,你怎么不说当初你被秦庶人生擒活捉也是我的手笔!”暴怒之下,他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下了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个锦墩,又劈手砸了一个茶盏,这才喘着粗气骂道,“自己谋反找死还要攀咬别人,我要是不让你这个老家伙死无葬身之地,我就不叫陈善睿!该死,真该死!”
  送信进来是陈善睿跟前的一个心腹小厮,见主子突然如此暴怒失态,他立时屏气息声垂手而立,生怕陈善睿将火气撒在他的头上。听着陈善睿那急怒之下的骂声,他心里很是明白说的不是代王就是周王,尽管如今都是待罪亲藩,可仍是了不得的人物,却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自家主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只见陈善睿一个旋身转了过来,却是用手指向了他。
  “你去……悄悄见一见河阴侯他们几个,让他们上书,就说国家盛世太平之际,偏有亲藩谋反……不,是亲藩造反!如今不同于当初太祖皇帝病重,当初是太祖皇帝怜惜,方才让废太子和秦庶人都捡了一条命,这一次不杀鸡儆猴,不足以警戒亲藩!总而言之,代王不死,和他一样心思的人就会一个个冒出来!不,不止是代王……”陈善睿顿了一顿,突然恶狠狠狞笑道,“还要添上周王,既然有人告谋反,那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必有缘由,得彻查,好好彻查!不查他脱一层皮,岂不是便宜他了!”
  那小厮办惯了此等事情,慌忙答应一声便退下了,直到屋子里再没了外人,陈善睿方才瞅了一眼被自己刚刚已经揉成一团的信,好半晌方才喘着粗气喃喃自语道:“那老东西就算是想要拉上一个垫背的,那也应该是大哥不是我,他为什么非得找上我,为什么?”
  想起马城所言帝已疑心,他只觉得揪心得厉害,扶着床栏缓缓坐下身,脸上却是露出了几许失魂落魄。他前半辈子顺风顺水,沙场建功娶得美人,可偏偏父皇登基之后却屡遭挫折,东宫储君无望不说,甚至和重任失之交臂,足足六年再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而这一次他功没有建成,却惹上了一身骚,难道是老天爷真的在捉弄他?思来想去,他只觉得心头越发憋气,终于重重一拳击在了床板上。
  就算父皇真的因此疑心他,他也豁出去了!这京城他不想再多呆,一刻都不想,否则他迟早要成了废物!
  
  
  第三百六十章
天威莫测,议册太孙
  相比代王,周王不至于一回京就被送进内官监让人严严实实看着,而是直接回了周王府。尽管门口也守了一些兵士,可是能够和一别就是一年多的儿子女儿团聚,他心里也一时安稳了许多。然而,此前还算优哉游哉的日子在皇帝回京之后立时化作了泡影。当今皇帝的手段他自然知道,打从即位开始,原本亲王在就藩后不但有少则八千多则一万五的护卫,如今却被陈栐左一刀右一刀给砍了个支离破碎,除却淄王这样安分而又和皇帝算是亲近的,其他最后多半只保留了王府仪卫司,他也不例外。
  更何况,他这一次被人举发的是谋反,稍有不慎,便是牵连一家子的事!秦庶人和废太子的家眷能够勉强保全,那是因为他那父皇当时还在,念着他们二人是亲生儿子网开一面,现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却是他素来心狠手辣的三哥,若万一想要杀鸡儆猴,那结果却是说不好!
  因而,皇帝回京的次日一大早,他在儿女们来问安过后,便独独留下了世子陈善睦和幼女安阳郡主陈瑄。然而,人是留下了,可他却看着他们半晌没吭声,良久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本事,连累了你们。”
  “父王,您这是什么话!”
  陈善睦才张了张口就被妹妹一个眼色止住了,见陈瑄上前乖巧地挨着父亲屈膝跪下,轻轻揉按着周王那小腿,只片刻功夫,周王脸上就露出了又惬意又惘然的笑容,他不禁暗自佩服妹妹那打住话头的本事,于是眼珠子一转便笑着岔开话题道:“爹这次回京也是正好,瑄儿的婚事去年就定下了,这一拖就是一年多了,该预备的我已经都给她预备齐了,赶明儿翻翻黄历把正日子定下,再拖下去瑄儿倒是不打紧,那章家小子可就要二十一了!”
  此话一出,周王顿时皱眉说道:“什么章家小子,那是瑄儿的未来夫婿,你未来的妹夫,也是我的乘龙快婿!而且这一次要不是他苦心安排,兴许我就被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给害死了,所以他是咱们周藩一系的救命恩人,你好歹客气一些!再说了,你在京城做的那些好事,以为我刚回京城没多久就不知道?差点学着当年太子妃和燕王妃似的烧了家里房子,还跑到宫中去绝食,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周王这一巴掌拍在扶手上,一时发出了响亮的声音。陈善睦顿时窘然,没奈何便屈膝跪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说道:“父王恕罪,儿子知道错了。”然而,他心里却恶狠狠地问候起了那个竟然在背后告刁状的人,可才想着怎么把人挖出来狠狠给个教训,另一番话又当头砸了下来!
  “你别以为是府里人没事告你的黑状,我回来的时候比老六好歹强些,他是铁板钉钉的造反,我是被庶子胁迫,所以昨日迎驾是我去的。太子殿下抽空和我说了两句话,这都是他说的!”见陈善睦一时瞠目结舌,周王便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你让我说你什么是好!如今不比当初,我的那些不甘不愿早就丢爪哇国去了,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只要你和你弟弟保住了,那就好歹有个希望,你居然敢豁出去闹!那会儿太子妃和燕王妃是因为北边还有当时还是赵王的皇上当后盾,再加上废太子行事确实可疑,所以把太子燕王皇长孙都送出去了,这才敢破釜沉舟,可你闹起来的时候想过你的弟弟妹妹?”
  尽管此前就已经被陈善昭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这会儿又被父亲劈头盖脸痛斥了一顿,陈善睦仍是忍不住满面羞惭。而一边前头始终没做声的陈瑄直到这时候方才轻声说道:“父王息怒,大哥已经知道错了。当初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他就对我和五哥赔过了礼,说日后必然不会这么冲动。”
  “你们也不劝劝他!”周王唉声叹气地在大腿上又拍了一巴掌,满脸忧色地说道,“纸里包不住火,要是皇上知道此事,再加上前事,会不会废了周藩都说不定。若也落得个编管青州……”
  陈善睦见陈瑄低下了头也不辩解,想到妹妹和弟弟那时候都被自己下令给锁在了屋子里,此刻却还陪着自己受过,顿时更觉得无地自容,好容易才迸出了极其无力的一句话:“昭哥……不,是太子殿下说过,此事他会陈情清楚……”
  “太子能帮一次,总不能什么事情都帮!”周王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却伸手把一旁的女儿给拉了起来,面带欣慰地说道,“所幸皇上金口玉言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睢阳伯和世子自不必说,父子都是好样的,一个开平一个榆林,不让虏寇越雷池一步。而章昶不但凭真本事得了二甲第一的传胪,而且我的事情他也出力不小,这样的女婿我就是提着灯笼也未必找得到。不管娘家出了什么事,已经许人的女儿都是仍归夫家。太子仁善,太子妃亦是机敏人,章家当初能以旧交之女为长媳,料想断然不会嫌弃你,你就一心好好嫁过去吧!”
  此话一出,陈瑄顿时遽然色变,脱口而出叫道:“爹!”
  “听话!”周王二话不说打断了陈瑄的话,随即便看着陈善睦道,“你二弟的罪过是我惯出来的,至于你闯的祸也归你自己。若有得罪,我们父子担当,和你其他弟弟妹妹无关。善睦,你可明白了吗?”
  陈善睦心领神会,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是,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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