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校对)第1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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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勇,这王府我就交给你了,还有这杜中也是一样!”陈善睿斜睨了杜中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立时把他囫囵送到宫中,就说是此人谋逆作乱,被我拿下了,如今我亲率亲兵弹压京城各卫,绝不会让京城出乱子,请大哥尽管放心!”
  正想再问的夏勇眼见得陈善睿举鞭一挥,拨转马头就一马当先地往南门出去,其他亲兵纷纷簇拥了上前,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结果,只能暂时按捺了下来。等到人都走光了,他缓步来到地上杜中的旁边,低头看了一眼,便伸手打算把人拖起来。然而,他才一伸手,就骤然间往后疾退了一步,正好避过了那迎面而来的刀光。下一刻,他就看见绑着杜中的那条腰带竟是碎裂了开来,人也一骨碌滚开几步远,手上掣起了一把短小的匕首。
  “杜中,你死到临头,还以为如此就能跑掉?”
  刚刚被陈善睿摔在那些亲兵面前的时候,杜中就已经醒了。然而,听到陈善睿那激励士气的一通话,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的他根本不敢露出任何端倪,硬生生挺到陈善睿带人出去,他方才骤然突袭,期冀于制住夏勇逃出生天。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夏勇明明好些年没上过战场的人,可却竟然那般警觉,偏偏躲过了自己的必杀一击。此时此刻,他好容易方才调匀了呼吸,当即沙哑着声音说道:“夏勇,你上了燕王的当!我是听说燕王趁着巡查全城之际见了好些将领,联络他们预谋作乱,这才登门想劝止了他,没想到他非但不听,更是几乎杀我灭口!事到如今他把这些亲兵带走,决计是图谋不轨,你是当年皇上最信赖的人,这才让你掌管王府仪卫司,你不该和我纠缠,应该立时赶去宫中告变!”
  此时此刻,杜中赌的就是陈善睿不一定全心全意信赖夏勇,不会把话说得那么透彻,而就算陈善睿的说法和自己的不一样,他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也能够把夏勇暂时唬住。哪怕是夏勇能够把他礼送到宫中,他只要在太子面前把这番说辞拿出来,至少能够暂保一时。至于将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尽管死死盯着夏勇,想要从其面上看出对方的态度,可让杜中失望的是,夏勇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便吐出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来人!”
  匆匆出现的是几个穿着短衣衫的精干汉子,而更让杜中为之失色的是,夏勇指着他又喝了一句拿下。他刚刚在陈善睿手中吃了大亏,此刻受伤不轻,即便还有一把靴中短匕防身,可哪里敌得过夏勇这几个手下都是勤习武艺的,三两下就被人踢掉了匕首扭了胳膊揪到夏勇面前。而他甚至来不及再想出什么蛊惑的说辞,颈侧就又挨了重重的一下,一时间脑袋一歪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惯会蛊惑人,与其听了他的话狐疑,不如打昏了算数!你们两个,仔仔细细再给他搜一搜身,然后给我堵了他的嘴!”说完这话,夏勇又看着另外两人吩咐道,“你们去预备马车,还有跟着的护卫,我要送他进宫!”
  
  
  第三百八十章
冷对逼宫
  尽管已经是四月末了,但入夜却还有些凉。天空中挂着一轮残月,惨白的月光凄冷地照在坤宁宫屋檐上,把不时进出的人影拉得更长了。西暖阁中,章晗坐在床榻前,一勺一勺地喂着刚刚醒过来的傅氏喝了小半碗粥。见傅氏摇了摇头,她就把碗放在了一边,又上前轻轻擦了擦傅氏的嘴角,随即轻声说道:“母后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取来。”
  “哪有这样的胃口,整日昏昏沉沉没个日夜的,却还要劳动你们一直守着。”
  “母后这是哪里话,原是大家该当的。太子殿下若不是监国事务繁忙,也恨不得日日侍疾榻前。”
  傅氏闻言露出了一个笑容,然而,看了章晗片刻,她却突然开口说道:“这几日善昭还偶尔过来,但大多数时候都只见你和善恩还有陆氏,善睿怎么不见人影?”
  皇后病重竟然还这般敏锐,章晗不禁心下暗叹,面上却打起了精神说道:“母后倒是一直惦记着四弟。这几天燕王府中四弟妹怀相有些不好,老是呕吐无力,四弟两头跑,往往进宫来探视母后的时候,您还在睡着,所以才没瞧见他的人。明日他若是再来,我多留他一阵子,等母后醒过来就能瞧见他了。”
  “是么?”傅氏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章晗,见瞧不出端倪,想起长媳最是心思细腻的人,她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有事,你也别瞒我。如今我是病得不轻,但至少还不至于脑袋糊涂了。若真的有什么要紧大事,我总还能帮你们出出主意。”
  尽管傅氏的声音仍带着深深的虚弱,但章晗听在耳里却觉得重若千钧。她竭力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刻,她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陈善恩的声音:“事到如今,大嫂还是不要再瞒着母后了!”
  章晗倏然转头,见本该早就去北回廊游艺斋休息的陈善恩竟是进了门来,而且外头并未有人阻拦,她不禁双目厉芒一闪,随即也不接这话茬,而是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么晚了,二弟缘何还不去休息?”
  陈善恩见皇后傅氏伸手按在了章晗的手上,这些天来分明已经神光黯淡的眼睛又绽放出了让人不可逼视的锐利,他便镇定自若地撩袍在床前跪了下来,朗声说道:“母后,大哥大嫂和儿臣以及四弟原本已经商量好了,把外头的消息隐瞒着您,但刚刚外头情势大变,儿臣思量再三,不得不违抗大哥令旨!母后,就在数天前,三弟令人送来了加急军情急报,道是皇太孙因为麾下冲得太猛,以至于失陷虏中没了音信,而父皇心切皇太孙率兵紧追不舍,三弟不得不押着后军赶上去支援,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传来!”
  “范王殿下!”
  章晗见张姑姑和闵姑姑慌忙冲进了屋子,仿佛想去伸手拉陈善恩,却在傅氏严厉而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不得不讪讪地垂手退了下去,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此前的一切准备不过是未雨绸缪,可只看陈善恩竟然会这时候出现不管不顾地揭穿这些,足可见外头确实是生变了。她紧紧握着傅氏那微微颤抖的手,压下了劝慰两句的冲动。
  “母后,大哥因为京城人心惶惶,所以派了四弟在外头带着亲兵巡查全城,以期安抚人心,数日来确实有所成效。但四弟趁着这机会见了好些将领,私底下不知道许诺了些什么,今夜京城各处火光处处,分明已经乱了!儿臣知道如今母后正病着,但当此之际不敢不禀报。大哥仁善忠厚,于四弟一直多有回护,但东宫管事牌子路宽却辜负了他的信任,竟是下药以至于他昏迷不醒!当此之际,宫中还需得母后坐镇!要知道,素来得父皇倚重,此次留京监察文武百官的杜中,现如今已经投靠四弟了!”
  章晗只觉得傅氏猛然间抓紧了自己的手,那巨大的力气丝毫不像是一个病人。此时此刻,她立时不假思索地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了傅氏的肩膀,旋即看着陈善恩冷笑道:“二弟身在坤宁宫,这消息倒是比谁都灵通!”
  “大嫂言重了,是我睡不着,所以出了游艺斋在院子里转了转,正好到坤宁门碰到前头东宫派人来急报,所以方才立时赶了过来。倘若母后和大嫂不信,可以立时召见那个东宫前来禀报的太监!”陈善恩说着便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后,当此之际,还请痛下决断!”
  傅氏长长吁了一口气,不但松开了刚刚紧紧攥着章晗的手,面色也平静了下来,却并没有说要见那个来禀报的太监,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要我下什么决断?”
  尽管傅氏表现得远远比自己预料中平静,但陈善恩完全肯定,此刻坤宁宫已经被自己的人从外头牢牢看守住了所有门户,纵使傅氏并未病倒,也不可能有别的办法。而大嫂即便狠辣果断,可只要东宫那边仍旧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便蹦不出自己的掌心。因而,他只是微微俯首,随即恭恭敬敬地说道:“关键时刻当行关键之法,请母后下懿旨,废黜四弟燕王爵位!如此一来,则四弟再无名分号召人跟从,但使熬过今夜,京城之乱指日可平!”
  此话一出,张姑姑和闵姑姑为之骇然,章晗身后侍立的秋韵只觉得手心已经满是冷汗。而章晗感觉到傅氏身子一僵,尽管对婆婆直到这个时刻还能苦苦支撑没有倒下颇为敬服,但事到如今,她索性借着扶了傅氏坐正的机会,附在其耳边低声安慰道:“母后切勿忧心,父皇和晨旭全都安好。东宫已经有所布置,太子殿下决计无事,燕王忠孝,必不至于生乱。范王言过其实,还请您拖延片刻!”
  傅氏的心里远不如面上这般镇定,因而听清楚了章晗的话,她一直知道长媳做事稳妥,必不会信口开河,只觉得心头大振,深深看了章晗一眼后,她最终轻轻点了点头,旋即便盯着陈善恩道:“若真的是燕王作乱,你以为他还会顾得上母子情分,任凭我一道懿旨便能让他束手就擒?”
  “母后当年亲自为上下军将织造军袍,又安抚军属资助钱粮,军中上下俱是对母后感恩戴德,若是别人的令旨定然无效,但母后若出懿旨,北京上下必然军民归心,届时乱事一定会迅速平定!”陈善恩说着便重重叩头道,“儿臣知道四弟素来为父皇母后信赖,但大哥乃皇太子,国之储贰,一身系社稷安危,如今父皇和皇太孙尽皆下落不明,大哥若再有差池,则天下动荡!恳请母后为天下社稷计,勉为其难!”
  冠冕堂皇!
  傅氏和章晗心中几乎转过了同样一个念头。下一刻,傅氏便淡淡地说道:“既如此,你且出去。来人,去取文房四宝,还有皇后之宝!”
  张姑姑和闵姑姑想着范王陈善恩突然直闯了进来,外头竟无人拦阻,刚刚竟然说情势那么令人惊骇,甚至直言请皇后废黜燕王爵位,两人饶是见惯了风波也都有些支撑不住。此时此刻,听到傅氏竟出此言,闵姑姑一时目瞪口呆,张姑姑却定了定神开口说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都是太子妃殿下代掌凤印,您的皇后之宝也早就交给太子妃殿下了。”
  见陈善恩一直都看着自己,章晗心知肚明陈善恩亦知道这一遭,当即微微笑道:“把文房四宝拿进来就是,凤印就在我身上。”
  事已至此,尽管陈善恩不认为章晗会真的把那五寸九分见方的皇后之宝随身带着,然而,他知道章晗顶多拖延片刻,因而并不惧她耍什么花招,更何况东宫的事情是真的,外头杜中肯定早就软硬兼施把陈善睿鸭子赶上架了,于是,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后,便悄然出了西暖阁。章晗见闵姑姑和张姑姑都没有动,当即皱了皱眉说道:“不要愣着,先取了文房四宝来!”
  “是是。”
  眼见张姑姑拉起了闵姑姑,两人跌跌撞撞出了屋子,章晗方才侧头看着面色苍白的皇后傅氏,满脸歉然地说道:“母后,并不是儿臣有意隐瞒,实在是担心您的身体支撑不住,会有什么万一……”
  “不用说这些了。”傅氏先是闭上了眼睛,随机双目倏然睁开,看着章晗沉声问道,“外头真的只有善睿?”
  “是。但四弟妹和昂儿在宫里,是四弟领命出宫之际,自己提出把他们母子俩送进宫来的,如今人都安置在清宁宫,我已经嘱咐过淑太妃身边的魏成,让他昼夜提防,若有事则紧闭清宁宫大门,而且已经调拨了稳妥人过去看护!”
  章晗见傅氏倏然眼睛一亮,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诚恳地说道:“太子殿下让四弟去外头巡查弹压,就是为了安抚人心。果不其然,关于皇上和皇太孙的流言传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四弟素来是重情重义的人,而且行事光明磊落,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刻做出那种事情来,母后一定要相信他!”
  “善昭和你都肯相信他,我这个做母亲的怎还会不信?”傅氏微微一笑,旋即悠悠说道,“他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我看着他从青涩到懂事,看着他一天天成为威名赫赫的勇将,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况且,皇上和晨旭,还有善嘉都没有音信,万一外敌当前兵临城下,现如今这等内耗岂不是让虏寇捡了个现成便宜?他就是有谋反的心,也不会是现在,我的儿子我知道,他纵使有时候轻率鲁莽,狂妄自大,可大是大非却清楚得很!”
  
  
  第三百八十一章
谁人逆谋,今夕宫乱!
  陈善恩在坤宁宫外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尽管如今正是北京一年之中天气最适宜的季节,即便入夜,外头也并不难捱,但他却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燥热。大齐立国到如今不过是两代,可父子兄弟之间,大逆不道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废太子和秦庶人在这次迁都之后被移到了北京,便是因为皇帝不放心他们留在南京的缘故。而代王被废为庶人后一碗鸩酒取了性命,就连侥幸逃生的周王,如今也是和其余诸王一样被留在京城如同养猪似的。他陈善恩不似陈善嘉和陈善睿那样武功赫赫,但当一个富贵闲王,同样并不是他的所愿!
  他年少的时候,被贤妃的谨慎,还有自己的怯懦不敢争取荒废了,等到明白过来傅氏不是那等一味打压庶子的嫡母,那段少年宝贵时光却也再难挽回,在父皇眼里,他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印象根深蒂固。若非争取到镇守北京的那几年,他那前三十年几乎一事无成。然而,他在北京几乎竭尽全力,到最后仍然被陈善昭挑出了毛病,父皇那轻飘飘的一句“太子做事缜密而周全,这一点你们都要学他”,又着重批了他的不够细致。而这一次的事情是意外,几乎谁都没想到皇帝会和皇太孙一并杳无音信,甚至连辽王陈善嘉都再没有消息传回来,以至于人心惶惶,可是他却想到了。
  不是他未卜先知,也不是他消息灵通,而是他知道自己资质才能器量,什么都不如陈善昭陈善嘉和陈善睿,所以事事都准备在最前面!于是,他知道杜中会忍不住跳出来联络军中各处将领,他知道杜中和东宫管事牌子路宽养子交往甚密,必然会利用这一层关系,他更知道杜中一定会再度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把陈善睿拖下水,现如今宫外的处处火光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他对皇后傅氏的陈情很实际,正是如今这情形下最最合适的选择!
  只要皇后傅氏能够废黜陈善睿的燕王爵位,那么,哪怕杜中让人给陈善昭所下的并非致命毒药,哪怕事后皇帝等人能够平安回来,那么他也还有机会!从前错过那么多机会的惨痛教训告诉他,只要在每一次可能发生事情的前夕做好完全预备,那么哪怕十次之中只有一次抓住,也会带来丰硕的成果!至于傅氏,两个亲生的儿子一个被另一个使人下药,如今生死不明,而且另一个正在宫外作乱,未必能支撑到皇帝回来!
  “范王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听到这话,陈善恩立时停住脚步,转头见是面无表情的张姑姑,他当即整理了一下衣冠,继而跟着张姑姑进了坤宁宫正殿。沿着原路再次进了西暖阁,他见傅氏身前摆着一张小小的方桌,那方桌上赫然是一张墨迹淋漓的纸,他眼中精芒一闪,旋即扫了一眼傅氏身侧正扶着她的章晗,这才恭恭敬敬缓步上前,到了床前几步远处方才站住了。
  “你要的懿旨,便在这儿了。”
  尽管隔着那一段距离看不清楚那张纸上究竟都写了些什么,但陈善恩还是心中一阵悸动,面上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了一丝掩盖不住的喜色。他几乎本能地想要上前把东西拿过来,可发现床沿边上坐着的章晗也好,床尾侍立的闵姑姑也好,两人全都没有丝毫动作,他不禁硬生生止住了心头那冲动。
  “母后深明大义,等到外间乱事平定,父皇大胜归来,必定满朝官员天下子民都会称颂母后的贤德。”
  “你还不知道这懿旨上写了些什么,就称赞我贤德,未免太早了些。”傅氏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善恩,这才用那只消瘦了许多的手拿起那薄薄的纸递给了闵姑姑,又看着闵姑姑满脸肃然地将其双手呈递到了陈善恩面前,这才悠悠说道,“慈母慈心皆为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是我的儿子,燕王也是我的儿子,事到如今,我为了太子废黜燕王的王爵,哪有这个道理!”
  当傅氏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陈善睿就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此时此刻,他看清楚那张纸上傅氏的笔迹,见其字字句句竟是将北京城九门防务尽皆交给了燕王陈善睿,他登时又惊又怒,捏着这懿旨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倏然抬起头的他发现章晗正面带嘲弄地看着他,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沉声说道:“母后难道就坐视四弟犯上作乱?大嫂难道就坐视大哥在东宫生死不明?”
  “太子殿下生死不明是二弟说的,我还未亲眼看见,谈何坐视?”章晗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见陈善恩瞳孔猛地一缩,她便微微笑道,“至于东宫管事牌子路宽下毒谋害太子殿下,这就更值得商榷了。要知道,就在前日,路宽还对我造膝密陈,说是他的养子不合为奸人所诱,在外多行不法事,甚至还被人抓住把柄来要挟他这个养父,让他伺机对太子殿下不利,我已经下令彻查。二弟倒是说说,他若是今天要下毒,何至于前日便坦白了?”
  陈善恩看着章晗那从容不迫的样子,一颗心冷不丁往下一沉。一想到刚刚那个跑来坤宁宫禀报的太监货真价实出自东宫,足可见不是此人早就出了问题,就是陈善昭使诈,他忍不住攥紧了藏在衣袖中的拳头,靠着那一丝刺痛让头脑冷静了下来。于是,他立时开口说道:“若是如此,那东宫派来禀报此事的太监必定另有逆谋无疑,请母后下旨将其立时拿下拷问!儿臣愿与大嫂去东宫探看大哥!”
  见陈善恩这见风使舵的本领如此出神入化,一计不成又出一计,章晗不禁盯着其又瞧了几眼,随即才开口说道:“今夜宫中情势不明,母后又正病着,与其这时候去东宫,还不如暂且封闭坤宁宫,待天明时分再作计较的好。我已经吩咐了下去,让人立时封闭坤宁门,不管什么消息都不许放人进来,只许门外禀报!”
  早知道章晗难对付,但此刻真正正面对上,陈善恩才感到这种难对付不但是口舌交锋,而且在心理上的对战也同样如此。要知道章晗的长子皇太孙陈曦现如今下落不明,丈夫陈善昭和儿女们全都在东宫,她竟然能够按捺下去探看他们安危的冲动,甚至要封闭坤宁宫静观其变,这是何等坚定的心志?他不得不使劲定了定神,竭力把这会儿连番受挫的沮丧感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就算此事败露,横竖主谋是杜中,他并没有丝毫掺和,而且这些年他只是从杜中那儿得了不少消息,并未有往来信笺的凭据落在人手,他清白得很!不过此事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怕能把自己摘干净,如若真的一无所得,那么也未免太可惜了!
  就在他竭尽全力思量对策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阵阵喧哗。电光火石之间,他便知道,是这几年入宫的那些内侍已经闹起来了。北地贫瘠,此前皇帝陈栐挥师大败秦庶人,尽管那兵灾不过数月即止,可战后追究株连以及内徙卫所的种种影响,仍是让北地多出了无数孤儿以及残破的人家。他镇守北京期间,以收容为由把那些净身只求一碗饭吃的老少男子都收入了宫里,那其中自然掺杂了秦庶人的余孽。现在这关键时刻,果然有人忍不住来钻这样的空子!至于他那些内线,应当早已汇聚了另外一批人,到时候就能以平乱为名义名正言顺地站出来!
  果然,下一刻,就只见张姑姑快步冲进了屋子,见傅氏和章晗都是面色镇定,她便屈膝行了个礼,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坤宁门外被一群内侍堵住了。而且宫中喧哗不断,仿佛是出了乱子!”
  到了这时候,陈善恩反而索性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儿不说话了。尽管如此,斜睨了他一眼的傅氏想起此前住在西苑,这宫中新进内侍宫人说是马城经手,但人从何处来,陈善恩这个镇守北京的范王绝不可能不知情,她自然心里明镜似的透亮。她强忍着脑际的晕眩昏沉,冷冷对张姑姑喝道:“传令下去,坤宁宫上下内侍守着大门和各边墙头,若能在天明之前不让人越雷池一步,明日各赏钱十贯!另外让人对外头喊话,若是他们及时收手各回各处,那便可既往不咎,否则杀无赦!”
  听到傅氏这一套行事,陈善恩眉头一挑,心里权衡片刻,便开口说道:“母后如此措置固然好,但外头究竟有多少人却不知道。不如……”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外头又是一阵喧哗。这时候,傅氏立时毫不犹豫地说道:“就照刚刚我说的去传令,再挑个精干的爬上墙去看看!”
  这刹那间,陈善恩已经想到了自己聚拢的那批人上。而一直都盯着他的章晗注意到他的神情由最初受挫后的按捺愠怒,到后来的幸灾乐祸,再到如今的隐现得意,便知道这事情也在陈善恩意料之中。尽管她早几天已经吩咐过阎立和陈海早做预备,但胜败如何,她却不能说有完全把握。
  毕竟,此前为了平安迁都而训练出来的那些人,并没有真正派上用场过!真正上去对敌,这还是第一次!
  
  
  第三百八十二章
神兵天降
  坤宁宫外已经围了差不多三四十人。尽管在这深夜之际,宫城中犯夜的处罚远远比京城中犯夜禁的下场更重,但这会儿汇聚在这里的人无疑并不在乎这一点。这些往日在宫中都只是从事最底层杂役的内侍们,此时此刻却流露出了往日卑微恭顺之外的另一层表情,一个个的眼睛里在这深夜中绽放出了夜枭一般的光芒,每个人的手中或是拿着简陋的铁锤大棒,或是拿着也不知道从那儿得来的小刀匕首,前头的几个人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一下下拍响了坤宁宫的大门,而后头的人则是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簇拥在后头当中的人方才用极其难听的公鸭嗓子喝了一声:“不用敲了,里头都是些老弱妇孺,想必也没有胆子开门迎战!兄弟们,十多年了,十多年来我们东躲西藏,最后忍尽了屈辱方才混进宫来,等的就是这一刻!原本想拿狗皇帝的脑袋来祭祀咱们死了的那些的兄弟子侄,现在老天有眼,让他自个儿失陷虏中,那我们就拿他的妻子儿女开刀!咱们遭的这些罪挨的那一刀,让他们加倍偿还!”
  “血债血偿!”
  墙角悄悄爬在墙头的一个年轻内侍看见下头人齐声应和,随即竟是分成几拨往墙边而来,一个接一个叠起了罗汉,一时魂不附体,慌忙滋溜一下爬了下地,随即撒丫子就往坤宁宫正殿跑。径直到了东暖阁,见门口的张姑姑慌忙拦他,他也顾不得其他,猫下腰就钻了进去。进了屋子的他也顾不上看还有哪几位贵人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结结巴巴地说道:“外头足足有好几十个人,这会儿正在叠罗汉,立马就要翻进来了!”
  陈善恩和章晗同时色变。就在这个时候,外头陡然之间传来了一声惨呼和厮打呼喝声。知道竟然已经有人翻墙闯进了坤宁宫,章晗本能地瞥了一眼傅氏,却见这位中宫皇后不慌不忙往枕边一探,手中已经抓了一把短小精悍的裙刀,反倒是陈善恩仿佛有些发呆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而外头的张姑姑已经退进了屋子里,就那么守在了门口,而闵姑姑则挺身护持在了傅氏身前。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娇喝声。
  “太子妃,似乎是飞花的声音!”
  章晗也听出了那叱喝的声音。想起飞花虽断了一臂,但身体调养好之后却硬是不肯做闲人,领了自己交待她的事情不算,右手齐腕而断的她苦苦用左手练刀,如今一身功夫更胜从前,她不觉深幸早早把人召入了宫中。然而,就在她才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只见门前门帘突然被什么东西劈了开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只听一声如击败革似的声响,依稀可见一个人影被张姑姑一头顶了回去。而紧跟着,门外便传来了一声惨哼,旋即声音戛然而止。
  “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可还好?”
  这一声问得异常焦急。此时此刻,又听得外头稍远的地方厮杀声阵阵,可院子里似乎再无动静,章晗连忙出声说道:“母后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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