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校对)第1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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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危不乱,处置得好!”
  “是儿臣当初跟着皇爷爷北征,扎营之际虽撒过避虫蛇的药粉,但还是撞见过几次,久而久之就学了一招。”陈曦面上镇定,心里此刻却也跳得厉害,见母亲和淄王妃张茹在最初的吃惊过后,此刻都还镇定,他这才说道,“父皇,这儿儿臣带人收拾一下吧,免得下山之际再有此等长虫惊人。”
  “也好。”
  陈善昭既然开口答应了,章晗自然没有二话,然而,她仍是扫了那条死蛇一眼,这才在陈皎的搀扶下继续往山上走。待到了万岁山顶,见底下整座宫城赫然在目,她和张茹说道了两句,突然瞥见一旁的陈皎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的,便笑着说道:“要是不放心你大哥,就下去瞧瞧。”
  陈皎立时喜出望外,然而,一想到刚刚那条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的蛇,她又有几分后怕,眼睛骨碌一转便上前去拽了陈胪的袖子,笑眯眯地说道:“小叔叔很少进宫来,这儿都是大人,他呆着肯定没趣,儿臣带他一块下去看看大哥都在干什么!”
  眼见陈胪连个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陈皎给拽跑了,章晗不禁莞尔,张茹也笑吟吟地说道:“明月小时候便是古灵精怪,如今长大了,还是这么想干什么干什么,风风火火的性子。要我说,她和太子简直是倒过来了。太子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少年老成沉静大气,便犹如夜空的明月那般;反倒是明月这孩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烈性,倒像是白天的日头。他们两个都像皇上和皇后娘娘,可又都不像皇上和皇后娘娘。”
  “十七婶别尽夸赞他们。”
  章晗笑了笑,心里却知道张茹只说对了一半。陈皎是面热心冷,对于不在乎的人完全不放在心上。而陈曦……年少时倒是面冷心热,如今却是藏得越发深了。看着陈皎和陈胪下山的背影,她又想起了刚刚那条蛇。
  她从小家境微寒,虽没有干过上山砍柴那样的力气活,可大哥章晟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带着赵破军那几个邻家孩子,常常没事去弄些吓人的东西,这蛇便是其中一种。她第一回看见的时候还吓得腿软动弹不得,后来章晟捉了蛇来便煮了当肉食,她就渐渐习惯了,也能分得清楚无毒还是有毒。就比如刚刚那条蛇,应该是无毒的种,否则她就是后怕都来不及了!
  
  
  番外六
晨曦(三)
  陈皎拉着陈胪,前头走得飞快,可到那些邻近草丛的石阶上,她就小心翼翼多了。而后头的陈胪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不由得也心里发毛,到最后忍不住开口说道:“公主,不会再有蛇吧?”
  “胆小鬼,哪来这么多蛇!”陈皎轻哼了一声,随即才想到陈胪好歹是长辈,少不得又色厉内荏地说道,“没事,小叔叔你放心,要是有蛇,我也会和大哥一样,一把抓住狠狠摔死,不会吓了你的!”
  靠着这壮胆的话,两人倒也平平安安到了刚刚遇着蛇的地方。然而,发现那条死蛇连同起头那块石头上的痕迹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可陈曦和刚刚留下的几个禁卫都不见人影,叔侄俩对视一眼,一时更加好奇,当下陈皎在前,陈胪在后,两人俱是蹑手蹑脚地往山下走去。堪堪下了这座并不算高的万岁山,他们俩就看到山脚平地处,陈曦正背对着他们,前头跪了十几二十个内侍。
  “这万岁山上下除草洒扫的人,就是他们这些?”在得到身边内侍的确认之后,陈曦扫了一眼这些战战兢兢满脸惶然的内侍,沉声说道,“琼华岛乃是西苑重地,万岁山更是父皇母后不时要来赏玩的,尔等既然司职山上洒扫除草,养护花木,便当尽心竭力!今日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若明日是一条五步倒的竹叶青则何如?尔等有几颗脑袋可以赎罪?”
  “太子殿下恕罪,实在是因为不知道今日贵人来,不曾事先净山……”
  “琼华岛乃是在太液池中堆土为山造成的,四面都是青石铺就的平地,若是水蛇还说得通,这菜花蛇若不是有人不慎带入,抑或是心怀叵测,怎么会在这琼华岛上出没?”陈曦的语气突然转厉,见再无人敢辩解一句,他便冷冷地说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如今父皇母后尚未离岛,尔等立时先将万岁山左近好好搜索一遍,休要再出此等差错。罗玘,你记着去对内官监说,从今往后,把琼华岛以及万岁山上各处分成片,让他们各自抓阄认领。日后若再出了事情,自有相应的人承担罪责。”
  陈曦右后方的那个东宫内侍立时躬身应道:“是,奴婢遵命。”
  眼看着大哥突然转身往这边走来,刚刚拽着陈胪在树后头看热闹的陈皎知道躲藏不住,这才笑吟吟地现身出来。看着妹妹又是这么个光景,陈曦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才对陈胪说道:“小叔叔,明月就是这性子,你不要和她计较。”
  尽管陈胪辈分高,可连陈皎都应付不了,面对年纪大了整整六岁的陈曦,他自然连忙摇摇头道:“没事,我也是想四处逛逛。”
  “那我叫人带着你四处走走!”陈皎不等大哥同意,连忙叫了罗玘过来,不由分说让他带着陈胪到琼华岛上四处转转。等人走了,她方才上前拽着长兄的袖子说:“大哥,你刚刚对他们未免也太客气了一些,什么处分都没有。这要真是毒蛇怎么办,我险些都给吓死了!”
  “真要是毒蛇,自然是另外一回事,但如今既然不是,父皇母后和淄王淄王妃仍在琼华岛上,打板子处置闹得鸡飞狗跳,总是煞风景的事,处分的事自然得延后再说。反倒内官监那边得给他们敲敲警钟,这便如同父皇考核官员似的,宫中内侍也应该如此才好……”
  兄长分明有把小事变成大事变成国事的架势,陈皎立时咳嗽了一声道:“大哥不愧是太子,这明察秋毫的本事,我可比不上!我才刚从万岁山上下来,不想再上去啦,大哥,咱们好久都没有两个人逛过了,绕着这琼华岛走一圈吧?”
  想想山上除了父皇母后和淄王淄王妃,还有好些禁卫,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再看看陈皎那你若不依就另使花招的样子,陈曦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下来,又摆手叫来了几个内侍和禁卫远远跟着。等到了太液池边上的太液桥时,他突然听见陈皎在背后问了一句:“大哥,你可想过今后要娶谁为太子妃么?”
  此话一出,陈曦愣了一愣便头也不回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听父皇母后的。”
  陈皎却寸步不让地说道:“可大哥你是知道的,当初父皇迎娶母后,虽说是太祖皇帝赐婚,可却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父皇早早就认识了母后,更是暗中通过书信,见面更不计其数,最后父皇还托了李公公在太祖皇帝面前递话,于是方才促成了姻缘?”
  “你好大的胆子,在背后编排起父皇母后了!”
  陈曦倏然转头喝了一句,可见妹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知道他板着脸能吓倒很多人,包括两个弟弟,可偏偏对付不了陈皎,他只能又转回了头去,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平静的水面发呆。
  父皇母后的往事,父皇从来没有瞒过他,非但如此,还曾经自夸似的在他面前讲过,也正因为讲过,他方才会在祖父第一次北征的时候识破密信玄机,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可父皇那时候只是赵王世子,可以自由出入宫闱市井,而他毕竟身份不同……
  见大哥扶着桥栏杆一动不动,陈皎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和顾铭张琪的女儿顾仪很要好,尽管最初曾经对张琪说谣言止于智者,可顾仪常常进宫,她还是觉得对方成为大嫂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别说顾仪遇见过大哥很多次,大哥却仿佛对人没什么特别反应,而且就连顾仪自己都私底下对她说,皇太子威仪太重,令人望而生畏。
  她自己倒不觉得陈曦有那么威严,可只看陈旻和陈昊在父皇母后面前都会偶尔撒娇,可在长兄面前就立时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吭一声,也知道此言不差。可是,能够配得上大哥的女子,就凭她曾经多次出入众多勋臣贵戚府上的经历,却连个人选都没有,想必父皇母后也正烦恼呢!倒是她自个儿,此前金殿传胪的时候,她偷偷溜过去瞅过一眼,礼部恩荣宴的时候也让人去打探过,心里已经有了些盘算。要说大哥真的是太板正了!
  万岁山上,俯瞰下头巍峨宫城的章晗亦是若有所思。突然,她仿佛漫不经心似的对淄王妃张茹说道:“十七婶,你说倘若让晨旭自己挑一挑他的太子妃,如何?”
  张茹顿时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先去看了正相谈甚欢的陈善昭和陈榕一眼,一时连敬称都忘了:“你怎么生出这主意?”
  “他本就少年老成,因太宗皇帝和仁孝皇后同日而崩的事情,这些年更加不苟言笑了。小小年纪能自持固然好,可身为人母,看着他如此拘束自己,我总有些说不出的担心。他是长兄,明月和他虽处得好,但毕竟明月将来是要嫁人的,若选妃不得人,我实在是怕他日后寂寥。”
  不但是寂寥,东宫如今没有一个妙龄宫人,不是她怕儿子纵欲伤身,而是陈善昭登基之后,东宫用人就交给陈曦自主,陈曦挑的都是些性子老成年龄更老成的!洁身自好固然好,可倘若一个人真的一丁点缺陷都没有,人前人后都那么完美,甚至于把自己禁锢管束得太严格,她实在担心万一那看似坚固的堤防崩溃时,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不论是出身平民的女子也好,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子也好,倘若他真的能够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兴许也能多一个能说话的伴!
  淄王妃张茹在片刻的惊讶过后,旋即若有所思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么说,太子殿下确实在优秀之外,太过沉静了一些。作为皇储来说自然是好的,可这选妃上头若是也选个性子恬静的大家闺秀,兴许倒是一对闷嘴葫芦了。不过,皇后娘娘也不用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当初咱们那会儿,谁知道最后会是如今这个结局?”
  被张茹这么一说,章晗顿时哑然失笑。想当初张茹虽是隆平侯大小姐,可家中被嗣兄一家把持,母女二人完全说不上话,纵使隆福寺中一番巧遇,可哪里想得到被许配给了人品才学尽皆出众的淄王;至于她就更不用说了,纵使对陈善昭有些好感,可从来都没想过会成为赵王世子妃。这世上,有时候天赐的缘分未必就不可靠,如果陈曦真的看中什么人,对她和陈善昭禀告,他们难道就一定会棒打鸳鸯?
  “十七婶说的是,倒是我这个当娘的关心则乱了。”
  说笑之中,张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当即开口问道:“对了,今日听说六宫局和宫正司考女官?记得这是皇上即位以后的第二次,连宫学都是皇后娘娘一手倡导成立的,这琼华岛上逛完,不如去中书房看看?”
  此话一出,章晗顿时也记起了此事。知道今日这一批应该是宫学之中学成的第一批宫人,她只踌躇片刻便点了点头:“也好,我们悄悄去看看热闹。至于皇上和十七叔,让他们俩在这琼华岛上吟诗作对好了。索性我们留下世子再加他们俩,三个书痴相得益彰,我们把晨旭明月一块带去,也看看这次考女官的人质素如何。”
  
  
  番外六
晨曦(四)
  自永安元年大放宫人之后,章晗便重提太祖皇帝的旧制。宫官六局一司,六尚及宫正皆正五品,这往年都是齐的,但司记、司言、司簿、司乐等二十四司正六品,二十四典正七品,二十四掌正八品,却往往人员不整,不入流的女史就更不用说了。因而当她颁布新令,凡入宫的宫人识文断字者,可以考宫官,如同前朝官员一般授品级,服劳多者,或五载六载,得归父母,听婚嫁。年高者许归,愿留者留宫奉养。现授职者,家中给禄米,一时之间,原本认为一入宫便再不得出的宫人自然喜出望外。
  而坚辞庄靖夫人不受,却又愿意永留宫中的秋韵,章晗便授了她宫正之职,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罚之事,于是秋韵复了当初从六安侯夫人吕氏的姓氏,宫中不是称一声吕姑姑,就是叫一声吕宫正。
  前几日会试杏榜放出,外头杏榜题名的贡士们正踌躇满志之际,宫中也到了两年一度宫官考选的时节。尽管章晗让人设了宫学,在入宫的宫人当中择选聪颖灵巧的学读写,但加上原本就识字的,应考的也不到一百之数,自然比不上动辄两三千的举子。
  特意腾出来作为考试的中书房中,亲自监考的秋韵从一个个应考宫人的身边走过,间或在那些墨迹淋漓的卷子上扫一眼。她跟着章晗已经快二十年了,当年不过粗通文墨,但后来耳濡目染,不但写得一手好字,四书五经和不少史书也都通读过,至于听陈善昭和章晗说话时的那些前朝轶事,就更加不用说了。因而,只瞧着那些宫人的字迹,她便能约摸明白这些人水准如何。
  想着宫官二十四司的主官才不过堪堪备齐,下头从二十四典到二十四掌,再加上女史,几乎一小半的位子都空着,章晗的意思却是宁缺毋滥,宫官必得凭真本事,方才真正能在宫中起到制衡宦官的作用,她粗粗算了算今科能够取中的人数,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至少还要如此考上五六次,这才能够真正把人员补齐全。至于今后要真的让这些女官和宦官们分庭抗礼,却还得需要长时间的磨练和磨砺。如此想着,她脚下却不停。当她走到一张靠窗的书案前时,原本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可当看清楚那张卷子上的笔迹,她却突然站住了,随即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一番小方桌后头端坐的那个少女。
  尽管穿着和其他宫人一模一样的紫色窄袖遍刺折枝小葵花的团领衫,但这少女却显得有些稚气,乍一看年岁仿佛不过十四五。然而,自从太宗皇帝和仁孝皇后崩逝之后,放过宫人却没再进过宫人,更何况历来选宫人都是年十三以上听选,这看上去年纪尚幼的丫头是打哪儿来的?
  存着疑惑的秋韵索性便在其人身边站住了,眼看其笔下犹如行云流水,她不禁更是挑了挑眉。此次宫考是二选一的题目,妇人之德以及宫中度支,这两道题截然不相干,旁人大多都选了更容易回答的前者,却不料此女竟是选了后者。那洋洋洒洒的文字言简意赅,却陈述得清清楚楚,从衣裳到薪炭到饮食的统计调派都囊括在内,显然真的是有些见解的。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她最终又越过其到其他人边上转了一圈,等回到原位的时候,她就伸手叫来了一个女史。
  “靠窗那边正数第四个看上去岁数还小,她是怎么回事?”
  尽管秋韵在宫中资历并不算最深,但谁都知道她是皇后面前最受信赖的,这三年身为宫正执掌赏罚公正无私,一时就是从老宫人中提拔起来的女官都不敢小觑了她,更何况那宫正司的女史。闻言吓了一跳的她急忙往秋韵所说的那个少女瞧了过去,好一会儿方才如释重负,连忙躬身低声解释了起来。
  “回禀吕姑姑,她姓齐名晓,是年纪小,今年才十五。她不是小选入宫的,此前皇后新提拔了六尚和您作为女官之首,又设了宫学,可宫中识文断字的本来就少,您和张尚宫闵尚仪又不可能把时间耗费在教导下头宫人上头,再加上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挑拣那些有些才学的宦官,却又是犯忌讳的。所以,后来还是张尚宫举荐了几个人,她便是其中一个。”
  此话一出,秋韵顿时大为讶异。张尚宫便是当年仁孝皇后傅氏身边的张姑姑。原本其和闵姑姑都提出要为太宗皇帝仁孝皇后去守陵,拜夫人亦是坚辞不就,在陈善昭和章晗的挽留下,两人最终都留在了宫中,一为尚宫,一为尚仪,皆正五品,和秋韵一并都是如今宫中女官的顶尖人物。
  而宫学的事情也是章晗力推,宫学既备,先生却难得,总不可能去朝中请大儒来教导宫中的女人,至于宦官之中多有净身之前就精通经史的,可若是让宦官来教未来兴许执掌一局的女官们,又失去了制衡的意义,让两者沆瀣一气。所以,章晗思前想后,却是想到了晚唐那赫赫有名的宋氏五姊妹身上。
  晚唐时期,宋家五姊妹因文名被召入宫,宋若莘先为尚宫,其后宋若昭代姊职,一时后妃皆呼为先生,恰是名动一方。奈何如今风气不比唐时,鲜少有闺阁文字流出来,而有些名气的往往是倚仗文字成名的青楼名妓。张姑姑举荐的几人,她听说大多都是寡居女子,却不料还有这么一个异类!
  “既是宫学里的先生,今日是考女史,她怎会来?”
  “吕姑姑,您都觉得她年纪小,更何况她当初刚进宫学之中是什么年纪?偏生她规矩大,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怕她,可平日教导读书认字和简单的经史,除了一手好字,鲜少展才,所以这次好些人联合在一块,撺掇了尚服局的冯姑姑,硬是让她也一块考。冯姑姑说若是第一名,便正七品二十四典之职任她挑选……”
  这话还没说完,秋韵便眉头紧皱,旋即冷笑一声道:“荒谬,既是宫学里的先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们也不想想自己能读书认字是谁教的,竟然敢这般不敬!怪不得我看此女文字娴熟,于宫规律条也是了若指掌,原来竟是这般人物。这些人还没学成,倒是会恃才傲物了,她们真是枉费了皇后娘娘一片苦心!”
  见秋韵一时勃然大怒,那女史不禁噤若寒蝉。她却不知道秋韵启蒙认字便是吕氏亲自教的,因而对吕氏这旧主敬重十分,纵使跟了章晗也一心报旧恩,哪里看得那些宫人的伎俩。然而,尚服局的冯姑姑是宫中资历最老的女官,当初太祖皇帝在世的时候就掌管尚服局,她同样得罪不起,一时只能三缄其口。
  秋韵回想起刚刚那一篇字迹秀挺条条有理的文章,心中正掂量此事之后的内情,突然只见外间有宫正司的女史何氏正在探头探脑。当下她便吩咐先头的女史继续守着,随即不动声色地往外走去。待到了外间,她左右一看,见外头守着的宫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窥视,她方才看着何氏低声问道:“何事?”
  “吕姑姑,皇后和淄王妃带着太子殿下和长宁公主正朝这边来。”
  何氏那声音压得极低,见秋韵片刻的错愕之后,便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她不禁又轻声问道:“可要知会那些今日与考的人一声?毕竟她们能有今天,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
  “不用多事,皇后娘娘并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更何况今次这一批人中,也没几个出色人物。”
  秋韵一言定了基调,何氏虽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多提,便按照秋韵的吩咐,只装作没事人似的跟着她进了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喧哗,继而就安静了下来。秋韵只瞥了一眼就注意到,那一排支摘窗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长宁公主陈皎还有谁?可再看了自己之前留心的那小丫头一眼,她却一时为之气结。
  那小丫头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陈皎最好热闹的人,因而淄王妃张茹提议到这儿看热闹,她是再高兴也没有了。可这会儿隔着支摘窗看了几个宫人愁眉苦脸在那儿做的文章,她那眉头就不禁皱成了一团,直到前头一扇窗前,她见书桌后头的那个人竟是趴在那儿,分明香梦正酣,这下子愕然之余不禁恼火了起来。觉察到身边大哥也过来了,她不禁拽了拽大哥的袖子,又指了指里头那人。
  陈曦对今日的宫学大考并不以为意,跟着来也不过是因为母亲的意思,然而,隔着窗户看清楚了那个趴在那里睡的正香的少女,他顿时就愣住了。
  他今日回来就特意看过国子监那边这几个月的奏折,原来国子监绳愆厅监丞齐九章素来刚正严厉,就连安国公的一个孙子都挨过他绳愆厅的小竹板。其人膝下子女情形尚未探知,可如今这个分明应是他女儿的丫头怎会在这里?
  错愕之下,他又使劲盯着人看了两眼,发现确实是自己印象深刻的那训弟姊姊无疑,又见那张墨迹淋漓的卷子便在一边,索性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通篇读完,他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竟连母亲和淄王妃张茹走到背后都没察觉。
  
  
  番外六
晨曦(五)
  见陈曦站在窗前看得专注,章晗不禁有些惊奇。她摆摆手示意陈皎不要做声,便也悄悄走了过去。只扫了一眼那卷子上的字迹,她就不禁眼睛一亮。她幼年习字,顾夫人请来的先生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让她识帖。古今中外的名人法帖她都看过摹本,因而,此刻看到这分明源自东晋卫夫人风骨的字样,她自然而然为之动容。
  再一看这一笔字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阐述,她更是生出了几许激赏。只是,那言简意赅文字之下的赏罚功过,和这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迷糊稚气丫头却显得极其不相称,倘若不是信得过秋韵,她都要怀疑是哪个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老资历女官代写了如此文章。
  “啊……母后。”
  发呆的陈曦好一会儿才发现章晗已经到了身后,而一旁的淄王妃张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时窘然的他连忙定了定神,这才解释道:“儿臣没想到如此笔法文章,竟是出自一介宫人之手。”
  这外头说话的声音固然不算大,但已经惊动了内中安安静静答题的宫人们。尤其是刚刚打起了瞌睡的齐晓,此刻迷迷糊糊惊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外头,立时发现了站在窗外几个女子当中别显突出的陈曦。她有些疑惑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随即便看见刚刚监试的秋韵和几个女官都迎了出去。外头情形一时看不见,但声音她还是能清清楚楚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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