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校对)第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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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平郡王妃,这事儿会不会有些误会?”
  太子妃方氏正恼火地僵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旁东宫颇有脸面的冯姑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在侄儿媳妇面前丢脸,当即如是说了一句。
  然而,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王凌顿时冷笑道:“误会,什么误会?夹带了首饰从宫里出来,又在王府里莫名其妙地往外头送,一被人发现就混赖是世子爷送给她的,眼见世子爷揭穿了她,竟然又胡乱嚷嚷什么世子爷曾经在梦里叫过她的名字,这简直是不知廉耻到了极点!我幼学庭训,就不曾知道这居然也能用误会两字来解!总而言之,赵王府是消受不起这等女子,若是东宫这位姑姑觉得是误会,那便好好审一审吧,无论如何处置,赵王府上下皆铭感五内!”
  说完这话,王凌便深再次裣衽深深施礼,口中却是撂下了一句更加强硬的话:“现如今赵王府中大嫂已经快要临盆了,天幸此人不曾引来更大的祸患,否则就不是妾身把人押到东宫,而是直接请皇上做主了!”
  眼见得王凌行礼过后就这么径直退下,太子妃方氏只觉得浑身气得发抖。本以为世子妃章晗就已经是个油盐不进难对付的人,这王凌出身侯门千金,妯娌两个怎么也不会和睦,铁定在家里不知道怎么个明争暗斗法。结果倒好,赵王府中从来没传出过什么妯娌争锋不和的传闻,而这王凌蹬鼻子上脸到自己面前已经来闹腾过两回了!
  砰——
  她重重一砸扶手,看了一眼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那个孙念熙,暗恨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还一直捎信进宫说万事顺利,赵王世子对其很是用心,她顿时怒从心头起,突然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贱婢先捆了!”
  “太子妃……唔!”
  然而,孙念熙这一开口,东宫人等却不像赵王府中还有些阳奉阴违的人,闻听太子妃发号施令,左右早有身强力壮的太监扑上前去,熟练地反剪胳膊之后就塞住了孙念熙的嘴。等到瞥见太子妃微微颔首,他们顿时把人架了出去。这时候,起头说话的冯姑姑便凑近太子妃身旁,弯腰低声问道:“太子妃殿下,是不是立时处置了?”
  “那还用说!”太子妃恼羞成怒地喝了一声,这才冷冷说道,“幸好赵王府不曾狠狠审她,否则凭她那没用的样子,三两下就什么都招了。早知道我就不该看她还知书达理,亲自面授机宜教了她那么多!”
  这事儿坏就坏在您居然还亲自见了她上头,否则若是使人暗示,就可以强硬地不接这一茬,把人打回赵王府去处置,也好让人看看赵王府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随意发落宫中赐下的宫人!毕竟,那些理由等等传到外头,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腹诽归腹诽,冯姑姑自然不会在这当口没事找事,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等到了庑殿一间昏暗的小屋子里,见孙念熙正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她皱了皱眉后便用平淡的语气对两个太监说道:“还是照从前的旧例,少让她受些罪。”
  眼看两个太监熟练地拿了白绫过来,孙念熙一时面色一片惨白,而让她更是几乎昏厥过去的是,冯姑姑走到门口时,竟然又回过头来嫌恶地说道:“给你个全尸已经算是便宜你了,若是照赵王府的家法,早就杖毙了你丢到乱葬岗子上了,如今好歹还能挣一口棺材!”
  等到一出了屋子,她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极低的,仿佛被堵在喉咙口的哀嚎。在宫里这么多年,即使这种状况并不算很多,但她也见过不少,此时自然连叹息的冲动也不会有。还是一个小内侍疾步冲到她面前行了个礼说出一句话时,她才为之勃然色变。
  “宛平郡王妃去长宁宫了!”
  那个王凌去长宁宫见顾淑妃干什么……糟糕,之前那些各色首饰,王凌并没有拿出来,这会儿不是去把那些东西给顾淑妃瞧吧?即便这都不是在东宫簿册上的东西,但从御用监弄出来也是有迹可循的!
  
  
  第二百零二章
孤注一掷!
  东宫议政殿,当正在见人的太子看到一个内侍在那儿冲着自己使眼色后,当即找了个借口先离座而起。等到了后殿听明白赵王府的那番风波,他的脸色虽然变化不大,但在熟悉他的心腹赵太监看来,只凭这位主儿坐下后无意识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扶手,指甲盖上分明微微泛白,就知道他已经是怒极了。
  确实,此时此刻的太子心头正憋着一团无穷无尽的火。即便他当初听到的陈善昭那梦话只是一时误听,实则是陈善昭那小子星星念念惦记着未出世的孩子,但挑来选去,太子妃竟然会选中那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而且还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他自是恼火得无以复加。而且,王凌不依不饶的举动更让他难解。
  须知陈善睿和陈善昭这个大哥较劲不是一两天了,同样是皇帝的孙媳妇,王凌至今还未曾有机会面圣,而且嫁入王府之后也至今未曾传出有喜讯来,她为了章晗这么卖力干什么?突然之间,太子突然恍然大悟,顿时一把捏紧了扶手。
  他那父皇最看重的是孝悌,王凌这般奔前走后,皇帝知道了少不得要赞一个贤字,到那时候连带陈善睿也会被高看两分。赵王府不知道是什么运气,一个世子妃章晗就已经够难缠了,居然还来一个同样聪明的郡王妃!老天爷怎么就不让他的妻子真正聪敏一些,正事常常办砸不算,倒是会在他那少之又少的几个侧室上头使劲!如今看来,正事上头不能再用她了!
  “去告诉太子妃,让她不用杯弓蛇影。长宁宫淑妃娘娘素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就算宛平郡王妃真的去陈情,她听过之后也就完了,断然不至于在明面上叨登出来。”说完这话,太子方才放低了声音,“你派个稳妥人,去国子监见顾振,对他说是时候了!”
  “可是……”那赵太监自然明白太子是什么意思,犹豫片刻,这才低声嗫嚅道,“可之前报说,张昌邕……”
  “此人名利心极重,自然会快马加鞭,不数日就可到。只要他能够赶在事情闹到最高潮的时候抵达京城,那就够了,就算人真的事后才到,那也不打紧。”
  话是如此说,特意给张昌邕谋了一个进京述职机会的太子自然也希望张昌邕能够准时抵达京城。然而,太医院那边送出的讯息却是,十日之内章晗极有可能临盆,再加上此次事败极有可能会传入皇帝耳中,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此事的影响,另外则是促使接下来的计策能够成功,他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那个张家旧仆妇好容易方才透露清楚的事情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能够把赵王府和顾家都牵扯进去,然后闹得沸沸扬扬。无论赵王府还是顾家,都是要面子的,一旦闹开了即便暗里追查,明面上必然会千方百计遮掩,但只要捏着人在,事情就不会轻易平息下去,出了这种事后,两家翻脸恐怕还是轻的。
  他真的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有如此打算,为了第一个重孙出世便要改元,那置他这个东宫储君于何地?他的两个儿子大的才十岁,小的才六岁,成婚生子还要许久,可陈善昭如今还未真的有子,据说已经有人鼓吹什么赵王英武,世子仁孝纯善,若世子再有子,则能保数代江山云云,这简直是存心冲着他来的,若没有赵王府的人在背后捣鼓,他决计不信!
  一大清早,赵王府内外就已经呈现出一片井井有条的景象。昨日发生的那一幕上上下下都默契地谁也不提,然而,那事情的结果却清清楚楚地在他们记忆当中。无论是世子爷罕有地大发雷霆,郡王妃那出手亦是让人惊悸莫名。尽管如今人已经送到了宫中发落去了,但谁都知道,那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必然只有一个死字。而期望世子妃和郡王妃妯娌之间能明争暗斗,自己方才好趁机捞点油水的人,一时间全都消停了。
  至于最倒霉的,则是昨日在议事厅中却不曾照着王凌的吩咐拿下孙念熙的那几个仆妇。尽管她们苦苦等着王凌回来便立时千般请罪万般求饶,可王凌却毫不容情,把一应人等的差事全都革了,撵了两个去后头花园里头扫地,四个则是发去浆洗衣裳,统共六个人连求情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哭丧着脸各自去各自的地方上差。
  这会儿,王凌在议事厅料理分派完了今天的家务,照例不回自己的鹏翼馆,而特意来到了梧桐苑。才一出穿堂,她就只见闻讯出来的芳草和碧茵两个丫头笑吟吟地迎上前来。相比从前她们的客气,如今的态度里头便显出了几分热络。对于这些,她即便素来并不太在意,可心情自然不错,等到进了东屋,瞧见章晗正含笑站在那儿,她便连忙走上前去。
  “大嫂站着等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外人!”
  王凌笑着要扶章晗坐下,章晗却拉着她的手说道:“昨儿个你被淑妃娘娘留在长宁宫用饭,回府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又不好特意到你那儿去,有些话也不好让别人捎带过去,但今天你既是来了,我总该站着对你道一声谢。都是世子爷惹出来的闹剧,却是你累得你劳心劳力收场,我心里想想也不好意思。四弟妹,这一次真的多谢了。”
  见章晗收回手后,竟是由沈姑姑扶着对自己行礼,王凌慌忙伸出手搀扶了人一把,继而又把人强按着坐下,这才嗔道:“大嫂和我说这种客气的话干什么!我乍一进门就接手了家里上下的事,也没个头绪,是你让人来告诉我谁是世子爷的人,谁是你才刚用的人,没有一丝一毫遮掩,平日但凡有宫里赏赐的好东西都不忘了匀给我一份,我身子有一丁点不好,你也都记在心上,我还不曾谢你呢。昨天那事情原本就是我该做的,哪里值得一个谢字!”
  待人接物若是用真心,彼此都能感觉出来,此时此刻妯娌两个你眼看我眼,最后全都笑了起来。章晗挪动了一下位子请王凌挨着自己坐下,她这才诚恳地说道:“父王和母亲都在北平,京城赵王府空空落落就住着咱们两对夫妻,平日他们两个男人都在外头,就咱们妯娌两个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知道多少人盼着看笑话。若她们瞧见咱们这样齐心和睦,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王凌想着此前的不服,不禁也笑了起来。不说别人,就连她偶尔回家去看父亲的时候,父亲得知她和章晗相处得不错,最初同样也是异常惊愕,后来虽也夸她果然不负多年教导,却更赞章晗有做长嫂的风仪!她那会儿还有些心里不舒服呢,但被父亲一点,想起章晗又不像自己那样父亲手把手教着,能有今天比自己更不容易,她也就释然了。
  于是,她便哂然笑道:“那些人尽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咱们偏不让她们如愿!”说到这里,她突然看见章晗那一张棋桌上的棋局,想起这些日子常常听到梧桐苑传来琴音,甚至于帐房那边有梧桐苑支领宣纸笔墨颜料等等,她突然一时兴起,当即说道:“如今时辰还早,大嫂可有兴致和我手谈一局?自从出阁之后,我就没摸过云子了。昨日宫里淑妃娘娘虽是赏赐了好几盒,但我都还放着没动呢,都忘了给你送来,说是出自云南永昌府的上好永子。”
  “好啊!”章晗立时吩咐芳草和碧茵去把小棋桌搬过来,待就在榻上摆好了,她方才说道,“只不过四弟妹,我可有言在先,我这几手棋,就是当年在归德府的时候跟着一位先生学了一年,就只懂一个皮毛,若是万一下出什么昏招来,四弟妹可别笑话我。”
  “一年?那可和我是半斤对八两。”王凌说着便笑道,“我自小就是喜动不喜静,之所以学这个,实在是因为我爹样样精通,唯有这棋是怎么都不入门,我学了这个之后让三子也能赢他,但凡比武场上被教训得抬不起头来,回头我就下棋找回这口气!”
  说笑间,两人分先之后,便是章晗先下子。两人都只是图个消遣,须臾便各自下了十几手,继而方才渐渐下得慢了。一旁的芳草和碧茵谁都看不懂,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沈姑姑和单妈妈也只是略懂个皮毛,见她们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时而拈棋犹豫,时而面露悔色,心里却不禁都暗自高兴。
  家和万事兴,这妯娌俩真能处得好,那是赵王府的福气!
  就在章晗攒眉苦思如何应对王凌那凌厉的一招棋时,就只听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继而则是秋韵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进来。她也顾不得王凌在场,就这么直接走到章晗身侧,弯下腰紧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世子妃,不好了,之前服侍过您和张大小姐的那位宋妈妈,也不知怎的到了威武街顾家门前磕头不止,一时头破血流,紧跟着立刻被应天府衙的人带走了!刚刚是府衙那边和咱们王府相熟的人送来消息,她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的人写的状纸,告张大小姐颠倒嫡庶,和咱们世子妃联手谋害亲姊,说张大小姐只是庶女,根本不是顾夫人亲生!”
  此话一出,章晗顿时拈着手中的棋子不动了。良久,她才看着皱眉不解的王凌,却是对秋韵说道:“屋子里都不是外人,把你刚刚这话儿说给大家听听。”
  等到秋韵再次复述了一遍,屋子里一时一片寂静。王凌与其背后的武妈妈和瑶光固然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而单妈妈和沈姑姑亦是错愕。而从不知道此事的芳草和碧茵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全都露出了义愤填膺的表情。
  “那个该死的老虔婆,竟敢血口喷人!”
  
  
  第二百零三章
骑虎难下!
  芳草性子最急,竟是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而眼见她这般言行举止,纵使起头诧异过后心中大为惊疑的王凌也一时为之大怒,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冷笑道:“天底下还有这般奇事?而且,人在顾家门口还没闹起来,应天府衙的人就立时将其押走了,好快的耳报神,好迅速的反应!怎么那一回三山街上赵王府的铺子着火,不见他们如此着紧?事有反常即为妖,大嫂,这事情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
  “多谢四弟妹能说这么一句公道话。”
  尽管早料到了这一天,亦知道陈善昭必然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安排,可想到此事闹开对上上下下的冲击,章晗仍是忍不住心下黯然。她面色晦暗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道:“既然事情都闹得这么大了,知道总不能装不知道,派个人去问问消息吧……”
  “这种时候,大嫂若是直接派人去打探消息,别人还以为你心虚。”王凌却拦住了正要走的芳草,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嫂,我不妨撂一句话在这儿,这应天府衙既然敢做初一,那就必然敢做十五,或早或晚会到咱们家里来传了你的丫头去问话,你信不信?”
  仿佛是印证她这话似的,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小丫头叫秋韵姐姐的声音。秋韵看了屋子中众人一眼,连忙匆匆出去,再次进门的时候,面色已是铁青一片,咬牙切齿地说道:“世子妃,郡王妃,外头应天府衙来人了,说是……说是要请芳草和碧茵去当庭对质。”
  “看来,这位府尹还有下头那些府丞治中通判是铁了心要和赵王府过不去了!”
  王凌哂然一笑,当即扫了一眼芳草和碧茵,一字一句地问道:“虽说世子妃可以庇护着你们,不去衙门走那一遭,可我倒是觉得,与其避而不见让别人背后非议,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出面。我倒不信,真到了公堂之上,应天府衙的人还敢为难了你们不成?”
  “郡王妃,既然应天府衙真的敢传人来问奴婢和碧茵,奴婢也没什么好怕的!”芳草径直就这么跪下了,随即斩钉截铁地说,“自打奴婢被卖到张家后就跟着世子妃,眼看世子妃和张大小姐日日同出同进,同食同寝,而那宋妈妈分明是仆大欺主,如今竟敢说这样颠倒黑白的话,奴婢若是见着她,第一件事就是啐她一脸!”
  碧茵性子更沉稳缜密些,此刻随着碧茵跪下后,她便开口说道:“世子妃,奴婢也愿意去。若是不去,那些不知道的人还真的是以为咱们心虚!就是应天府衙的人真的敢为难,不过就是一条性命罢了,奴婢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承担逼死人的恶名!”
  王凌知道章晗身边三个丫头,秋韵是从前六安侯府的旧婢,而芳草碧茵据说也不是张家世仆,而是外头买来的,所以规矩进退都不那么娴熟,自己那三个眼高手低的丫头还曾经笑话过人家。可此时此刻看着这两个如此陈情,她不禁暗叹一声,随即就对满面凝重的章晗说道:“大嫂若是不放心,我让几个家将跟着……”
  “不,四弟妹的好意,我心领了。”章晗终于完全镇定了下来,冲着王凌颔首微笑之后,她就淡淡地说道,“这虽说是我的私事,但如今这当口闹出来,却已经是涉及王府的公事。既如此,便让我大哥带着王府亲卫光明正大地送了他们去!不管外人是说王府仗势欺人也好,说我色厉内荏也罢,总而言之,总不能因为阿猫阿狗一句指摘,就弱了声气!四弟妹,越是这当口,只怕家中上下人等越是人心浮动,趁着这机会,正好再整治整治!”
  “好!”王凌倏然站起身来,看着章晗的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这府中内外就交给我了,断然不会让一个人做耗,大嫂尽管放心就是!”
  等王凌行过礼后,带着武妈妈和瑶光就这么去了,章晗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方才轻声赞道:“将门虎女,千金风范,不外如是!”赞了这么一句,她立时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来人,去正堂设座,宣王府亲卫统领章晟!”
  应天府衙公堂之上,一贯升堂只是为了见属官分派各色案子的应天府尹方存泰正端坐在那儿,目光却也看也不看下头跪着的那个形容枯槁的老仆妇,只在那儿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这官原本当得好好的,倘若不是上一回赵王府下头的铺子着火,他那会儿正忙于给儿子庆生,下头差役也多有懈怠,引得最后淄王陈榕亲自到应天府官廨好一阵怒骂,他也不会在时隔数月时候莫名其妙遭了申斥,还罚了一年的俸禄,这考满之后调任六部侍郎的期望也落空了。更何况,他原本就和太子妃娘家认过亲,听说赵王府那世子妃和郡王妃几次三番落了太子妃的颜面,这一仗他只要能够打得好,在异日的储君面前定然大大出彩!
  想到这送上门来的顾家旧仆妇,还有那些个轻轻松松到手的人证,方存泰忍不住眉头一挑,心中尽是踌躇满志的感觉。然而,正当他盘算着届时自己派人去赵王府和顾家提的人必然不敢到堂,自己可以在大堂上怎样借题发挥,怎样让宋妈妈把事情闹大,事后怎样让差役到外头贴告示,怎样对皇帝上奏,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差役的声音。
  “报,赵王府的人送了那两个丫头来了!”
  方存泰闻言顿时一愣,待见底下人都看着自己,他才恍然醒悟,立时高声叫道:“传!”
  他在应天府当府尹已经有整整三年了。尽管有道是京畿地界难做官,但他左右逢源,对付下头部属的手腕更是分化打压提拔无所不用其极,因而在这应天府衙赫然是说一不二。就好比今天这事儿论理交给通判去审就完了,可他硬是以事涉勋贵王府为由,自己亲自出面,如今分坐左右的那些个属官谁也不敢有异议。
  然而,出乎方存泰意料的是,随着一声高似一声的传字,这往大堂内来的人却并不止那两个据说出自乡野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丫头,在她们俩前头的是一个身穿玄衣手按宝刀的年轻人,乍一看去便是英气逼人,而两个丫头后面还跟着四个服色一模一样的亲卫。面对这光景,他先是一愣,等人上前后便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赵王中护卫指挥佥事章晟奉世子妃命,把府尹大人要的芳草姑娘和碧茵姑娘送来了。”
  妹妹临产在即,应天府衙却闹出了这样的案子,章晟心里那一团火甭提多炽烈了。因而,此时此刻他这说话的语气也好,行礼拱手的样子也罢,全都是硬邦邦的,甚至用挑衅似的目光环视了一眼四周围那些应天府衙属官,随即方才冷冷说道:“另外,既然事涉王府,那末将忝居四品,奉王命统管亲卫,如今代世子妃和郡王妃旁观一二,应该也是有法可依的吧?”
  方存泰本待王府会拒绝或是推搪,到时候自己只需义正词严把相应罪责扣在相应人等的头上,甭管赵王府和顾家反应如何,他自己在清流中间名声大涨不算,太子亦会对自己另眼看待。然而,赵王府非但爽快把人送来了,世子妃还把嫡亲的大哥派了过来旁观,这压力就不一样了。尽管此时此刻心头大为警惕,可他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当即便冷笑了一声。
  “章指挥既然要旁观,来人,搬一张椅子来!”
  他倏然又指着芳草和碧茵,正要指斥她们在公堂之上挺立,可话还没出口,他就只见后头两个亲卫上前一步,竟是在芳草和碧茵前头各自安放了一个厚厚的锦褥,等芳草和碧茵都直接跪坐在了锦褥上,这两人方才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刚刚坐下的章晟背后侍立。
  “公堂之上,尔等区区两个婢女,竟敢如此放肆?”
  而章晟面对满堂惊讶呆愣的目光,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她们都是我家世子妃侍奉起居的贴身婢女,既是应天府衙相召,世子妃以律法为重,不得不放了她们来。可她们两个关乎世子妃和腹中胎儿,既然见官当跪,可她们既非苦主,又非被告,而且未犯律法,这区区两个锦褥府尹大人也要挑理,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不等气得脸色发青的方存泰开口,章晟便提高了声音说道:“谁都知道我家世子妃临盆在即,更是当今皇上的第一个重孙,府尹大人丝毫不顾及事情轻重,仅以一个背主刁奴的首告便贸然派人去赵王府提人,如今又横挑鼻子竖挑眼,难道不是存心不良?”
  面对章晟这突然发难,方存泰险些没被气炸了肺,可是对方这话里头指斥的罪名太重,他怎么也不敢正面招架,此时此刻竟只能色厉内荏地说道:“好,好,本府不和你争,且待是非黑白分明了之后,看赵王府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这话还是府尹大人自勉吧,到时候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好!”
  说完这话,章晟便老神在在地眯起了眼睛,再也不看人不说话了。他可是信奉动手不动口的人,如这样冠冕堂皇和人斗嘴却还是第一次……幸好章晗特意提醒过他一些要诀,而抓着一点就穷追猛打的道理,就和他打仗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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