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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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三章
汪程许三分天下
  家丑不可外扬,再加上如今汪孚林是已经下定,立马就要娶妻的人了,又当着程老爷的面,许老太爷自然不想随便提起许三老爷的丑事。而且,眼见今天是程老爷父子和汪孚林同来,他就知道今天汪孚林绝不仅仅是来给自己送婚礼请柬的。等到抬手请了众人坐下,他就笑看着汪孚林身后脸色有些局促的叶青龙,故意打趣道:“叶掌柜站着干什么?你如今好歹也是徽州米业行会真正掌总的人,难不成到我这里还没个位子?”
  “不不不,小的不敢。”叶青龙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可等到前头传来了汪孚林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他立刻就老老实实说道,“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可是,等他到汪孚林下手边,屁股刚挨上凳子,顿时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这才想起今天背着荆条去下跪负荆请罪,那长长的荆条不但把赤裸的上身扎出了不少血痕,屁股也和腰背一样遭了不小的苦头。见别人都在看自己,他赶紧挺胸抬头,坐了个笔直。可是,一旁的汪孚林却偏偏又多了一句嘴。
  “这小子今天早上吃饱了撑着,跑到我那儿去负荆请罪。这会儿让他正襟危坐长长教训。”
  那一声哎哟有了解释,许老太爷不禁莞尔,当下开口问道:“今天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我只是个陪客,出主意的是孚林。”程老爷笑了笑,随即郑重其事地说,“我觉得他的主意可行,打算掺一脚,但只我一个恐怕尚不够分量,所以不得不拉上老太爷。若是汪、程、许各占一分,这才是万无一失。”
  “哦?”许老太爷这才是真正丢开了关于许三老爷无知闯祸的那点怨念,整个人空前认真了起来。他坐直了身体,沉声吩咐道,“传我的话,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屋前不许留一个人!若敢偷听,打死勿论!”
  屋子里本来只有两个小厮伺候茶水,闻听此言慌忙退了下去,外间骚动片刻,一下子完全安静了下来。因此,尽管大门敞开,却没有人怀疑许家会再有人违抗许老太爷的吩咐偷听。这时候,汪孚林便整理了一下语句,有条有理地将之前对汪道昆,对程老爷说过的那番话,再次复述了一遍。而且,因为这次在面前的,是两位沉浮商场很多年的豪商巨擘,故而他还举了不少后世票号银庄以及西方初期涌现出的那些银行作为例子。
  这些话里头程老爷听过一大部分,但也有些是才刚听说,此时此刻对照这些天心里推敲的那些主意,他不得不承认,相较于看似一本万利的盐业,汪孚林指出的这条路,确实是一条铺满了金钱的康庄大道。然而,一旦真正做起来,晋商也好,江右商帮也罢,甚至就连一度退居西北的陕商,全都会一拥而上。这样一来,如何抢占先机,就变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突然看到许老太爷瞅过来一眼,眼神中的意味他一下子就领悟到了,当即不假思索地说:“这样吧,我出十二万两本金,许家不妨也拿出这样一笔钱来。至于孚林,你能拿出多少便是多少,余下的本金可以日后补齐。我等三家各占三成,剩下的一成,也就是四万两,孚林不妨去问问你家亲友,看看他们可有兴趣。若是没有,我和老太爷不妨找找亲友之中可有感兴趣的,各分两万两的银本。当然,话不用点透,就看谁有那个福分。”
  汪孚林知道自己这算是占了大便宜,要知道他和程乃轩合伙创下的那点事业固然发展飞快,可要他拿出十二万两,呵呵,拨皮拆骨都不可能!只不过,这算是出主意的人占的巨大福利,他也没有什么心虚。再说了,之所以人家提都没提汪道昆,自然是将松明山汪氏一块算进去了。至于剩下的一成给他用来做人情,其实也是另外一种暗示,如果他能吃下这四万两占个大头,他们也没意见。
  心里合计着该便宜谁,汪孚林就看见对面程乃轩在对自己使劲挤眉弄眼,顿时一阵好笑。程老爷就你这么个独子,以后什么都是你的,用得着这么逮着机会就想要证明自己吗?可下一刻,他就看到程乃轩挺直脊背,做了个很有决心的表情,还悄悄地握了握拳。这时候,他只能翘了翘嘴角,丢过去一个你且安心,回去再说的眼神。随后,他也不管程乃轩是否看得懂,是否能够明白,笑着岔开话题,说了说这次到扬州那些事。
  因为其中不少都是自家老爹的丰功伟绩,程乃轩一边听一边比较自个,渐渐有些心不在焉。而许老太爷见程老爷不时谦逊地解释两句,还把功劳反推给汪孚林,想起自己长子虽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守成继承人,可相比程老爷却是相去甚远,而更烦心的是还有许三老爷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顿时难掩疲态。突然,他想到今日传闻,连忙问道:“对了,据说高阁老刚刚罢相,丹阳邵芳便以妖言惑众等罪行被斩首示众,这是真的?”
  收尸都是我带沈应奎去的,那还有假?可怜一代丹阳大侠强横一时,最终险些连唯一的子嗣都保不住!
  虽说不知道许老太爷为何突然问这个,但既然自己也算是亲身经历者,汪孚林就将自己如何跟着邵芳到丹阳,后来应程老爷之请去镇江买粮食,却遇到邵芳被抓那点事,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分明是外人的事,可他就只见许老太爷的脸色始终变幻不定,仿佛有什么疑难一般。果然,临到告辞回去的时候,他本待和众人一块走,却不想许老太爷突然开口说道:“孚林,我家那老婆子也念叨你好多回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见她。”
  汪孚林有些小小的意外,但念及方老夫人一直以来对自己和大姐汪元莞的善意,也就答应了下来。当然,向程老爷告辞之后,他少不得吩咐叶青龙回去再喝点消炎镇痛的药,好好包扎外伤,又被程乃轩拉着嘀咕了两句,无奈承诺分个半成股。等到人都走了,他跟着许老太爷出了厅堂一路向内,却突然觉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说起来,许老太爷夫妇一直都对他颇亲近,想让他当孙女婿的那种意思也很鲜明地流露了出来,只可惜他和许三老爷八字不合,又更多的只是把天真烂漫的许薇当成妹妹……
  而许老太爷走着走着,终究是被邵芳的事勾起心头纠结,干脆就直说道:“小薇他爹爹之前做了一件天底下最愚蠢的事。他上次结交了那张泰徵之后,就生出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因此,张四维一起复,他就立刻写信过去,言辞露骨地说自己的女儿是宜男之相,就因为之前听说人家的元配妻室至今无子!
  可转瞬间高拱罢相,风云突变,高拱的不少心腹都遭了殃,甚至他引荐入阁的高仪吐血而死,他听说张四维和高拱极其亲厚,高拱甚至一度打算援引张四维入阁,就有些发慌了,竟然打算给人家写信,说是之前心志迷乱,胡言乱语。幸好这时候张泰徵的回信刚巧送到,被我看到了,他那封回信又没送去,否则,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焉知现在的丹阳邵氏,就不是以后的斗山街许家?”
  卧槽,许薇真倒霉,摊上这种渣爹!许老太爷还不如干脆狠点,把这种作死的儿子直接打死算数!
  汪孚林在心里把许三老爷骂了个半死,随即才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忙问道:“九小姐可知道了?”
  “知道了。”许老太爷停下脚步,脸色苦涩地看着汪孚林,低声说道,“你和叶家二小姐定亲的事定下之后,她就大哭了一场,后来才刚振作了起来,反过来安慰我和她祖母,却又捅出来这么一件事。若非那是我的儿子,她的亲爹爹,我真想把人活生生打死算了,免得日后成了祸害!”
  当许老太爷带着汪孚林来到内室,方老夫人见到汪孚林的时候,同样是不等人行礼就将他拽起来拉到身边坐下,随即百感交集地说:“真是没想到,你爹娘给你挑的竟是叶家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
  大约是知道这话太露骨,她苦笑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低低说道:“叶家大小姐行事品格,我家小薇拍马都比不上,和二小姐却差不多仿佛。可如今看来,单单论父亲,叶家二小姐就是好福气,而小薇则实在是福气太薄了。”
  如果从小北的亲爹和兄长论起,她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福气,可从现在的父母姊弟说起,小丫头确实真的是福气很好!
  事到如今,汪孚林唯有劝道:“事已至此,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如把九小姐的终身大事拿过来自己管吧。许三老爷如此急功近利的性子,这次不成,下次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是自然,斗山街许家的女儿,怎能做人二房?别说张泰徵不过是学士公子,就是宰相公子,那也不可能!”方老夫人眉头倒竖,沉声说道,“我已经警告过他爹,日后若再有行事差池,我和老头子就当没他这个儿子,直接去衙门告他忤逆!”
  说到这里,方老夫人看了一眼汪孚林,低声说道:“所以,你到时候办喜事的时候,老婆子我就不去了,在家里好好陪着小薇,老头子会去给你捧个场。你很好,只是我那些儿子不成器,不像叶观察那般慧眼识珠,挑中了你这样的女婿。”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老两口却都觉得轻松了下来。不论怎么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将来才是最要紧的!尤其是许老太爷,想到将来汪程许三家在徽商中引领群雄的格局,更是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只要长子能够守成,下一代能培养好,至少还能保许家二三十年!
第四五四章
婚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离开斗山街许家的时候,汪孚林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跟着方老夫人来这里的时候,那一堆躲在珠帘后偷窥自己的闺秀八卦团,许薇也就是其中的一员而已。他也是到后来才知道,那便是自己最初和金宝在县后街上邂逅的那一乘轿子中的鬼面女,也是程乃轩记忆中吓得人快要发疯的鬼面女。这位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系了一丝芳心在他身上,他只认为过去就好,可没想到,最终捅那一刀最狠的,竟然是她自己的父亲。
  “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反被无情恼……”
  他轻轻念了一句,随即拨马从下坡路渐渐远去,心中再一次认识到,无论是哪一生哪一世,能够拥有一个好父亲,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只希望疼爱孙女的许老太爷和方老夫人,能够给那位九小姐寻觅一位如意郎君。
  婚期渐近,尽管自己即将是要当新郎官的人了,但数之不尽的请柬,却有不少是汪孚林需要亲自去送的,这其中就包括哪怕不可能离开徽州府城去松明山,他也要亲自去送一份请柬的徽州知府姚辉祖。
  府衙重地,从前徽州知府还是段朝宗的时候,汪孚林来过好几次,但自从姚辉祖上任,他就没怎么来过了。因此,被人引着来到书房的时候,看见那和从前完全迥异的陈设布局,他在心里叹了一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就恭恭敬敬上前长揖行礼。而姚辉祖却和从前的冷淡截然不同,笑吟吟地搀扶起了人之后,就满脸感慨地说道:“本府上任,可以说是被人从京城撵出来的,因此谨慎小心,唯恐有一丁点闪失,没想到终于日月换新天了。”
  竟然用日月换新天来形容张居正进位首辅,高拱罢相,足可见姚辉祖之前被逼出京的时候有多郁闷。他打手势请汪孚林坐下之后,自己却没有回主位,而是在房间里踱步说道:“高敏正挟高拱之势,由一介推官连跳数级进为徽州捕盗同知,上蹿下跳构陷同僚,之前本府不得不苦苦容忍,如今却终于可以去掉这颗毒瘤了!他不是在养病吗,那就干脆回乡去把病养养好,再回来当官!”
  话虽这么说,可汪孚林哪里不知道,高敏正从前靠着和高拱同乡之谊备受信赖,甚至险些荣升徽宁道,可现在高拱一落马,高敏正这回乡养病四个字恐怕就要坐实了,还没处说理去!他虽犯不着落井下石,可也不可能表示什么同情。
  “姚府尊明察秋毫。”
  对于汪孚林这简单却又不失恭敬的恭维,姚辉祖觉得很满意,随即就拿着手中请柬道:“我身为知府,离城去松明山参加你的婚礼是不可能了,只能到叶观察那儿叨扰一杯送亲的喜酒。届时我会让我长子姚明全带上徐师爷走一趟。听说汪少司马的夫人带着儿子已经进了京,这次就只能让他们顺路拜望一下汪老太爷了。”
  汪孚林顿时想起,自己早些时候撺掇了汪无竞去向吴夫人陈情,跟着汪道昆去任上,如今汪道昆上任兵部侍郎,真娘又已经出嫁,那一对母子自然已经走了,留在松园的便只有汪良彬以及那位老姨奶奶何为。他正思量的时候,姚辉祖却又说道:“不过,听说仲淹仲嘉二位松明山才子都在回乡路上,应该能赶得上你的婚礼才是。”
  当初汪家和叶家虽只是暗地交换婚书,但汪孚林相信,汪道蕴也好,叶钧耀也罢,很可能都给汪道昆报过信了,而这次老爹老娘趁着他不在快刀斩乱麻把婚事定下,兴许还有汪道昆在背后的推手,所以,他对汪道贯汪道会的回归也不觉得多少意外。接下来,姚辉祖小心翼翼试探了他对朝中那些争斗了解多少,他自然完全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对于是否会上京也含糊其辞,结果出门的时候,姚辉祖长子姚明全亲自相送不说,还送了他一沓厚厚的书。
  全都是类似于科考指南这种让人烦心的玩意!
  因为之前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哪怕婚期在即,汪孚林在送完必须让他亲自送请柬的那些要紧人家之后,就被柯先生和方先生紧急拎回了松明山关小黑屋,程老爷非常体贴地奉送程乃轩陪读。至于离不开两位老师的金宝秋枫和叶小胖,自然也一并被打包送去了松明山。老宅整修之后,住下这么点人绰绰有余,每日里只听琅琅书声从后院传来。汪道蕴和吴氏夫妻俩也一块回来准备新房喜宴等等种种事宜,成日里喜形于色,走路步子都有些飘忽。
  哪怕汪二娘和汪小妹都还云英未嫁,这次也跟着一块忙活兄长的婚事。自从汪孚林打出名声以来,她们这两个嫡亲妹妹的行情自然也渐渐看涨,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汪孚林早早在外头放出风声,自己妹妹的终身大事,他要亲自掌眼,因此汪道蕴哪怕再不高兴,可妻子吴氏在后头提领着,他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认同了儿子的抢班夺权。反倒是金宝因为此次道试落榜,而汪孚林又要成婚,行情明显低落了起来。
  谁家女儿要是嫁了过去,还得伺候只大个五六岁的婆婆,这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更何况又不是亲生的,等亲生儿子生出来,金宝还能有什么地位!再说,少年神童,大了之后泯然众人矣的又不是少数!
  城里暑热未退,松明山乡间的早晚却已经有了几分凉意。汪孚林这两年多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城里,回乡小住也只是偶尔,这次备考备婚,说是水深火热,但放风的时间里骑骑马,游游泳,应社学族学乃至于各种私塾之邀,去给那些读书的童子们讲讲书,说说外头的世界,他渐渐觉得这种日子非常充实,比在外头与人斗心眼相比,反倒更轻松些。
  这天一大清早,他照例在丰乐河里游了个来回,等回到岸边和非得自告奋勇在这看着的金宝会合之后,他打了个招呼,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听到桥上传来了一个声音:“哟,多久不见,孚林你这身体倒是结实多了!不过你还真是老样子,凫水的时候一定有个人看着,怪不得当年守了我三天。”
  汪孚林抬头一瞧,这才发现是汪道贯。想到昨晚上还没听到这位叔父回来的消息,这会儿人又是骑在马上,他忍不住眉头一挑道:“叔父不会告诉我说,这是走夜路回来的?”
  “当然是坐船,哪敢走夜路,不怕像你当初坐轿子那样被人打闷棍?”汪道贯毫不客气地揭了汪孚林的短,随即跳下马来,双手扶着木栏杆笑道,“怎么,就没想着教金宝凫水?听说你那未婚妻也是个能下水的,回头一家人都能入水如履平地,那不是佳话?”
  这家伙什么耳报神,小北在西湖下水的事情他竟然也知道!
  汪孚林暗自腹诽不已,动作利索地擦干身体迅速披上衣裳,这才开口说道:“金宝当然已经学会凫水了,否则我也不会带着他这个救生员。叔父看到没有,旁边还有个羊皮圈,浮力很大,真要是出了问题,单纯会凫水,救人也可能出问题,还是这样最保险。”
  “你小子做起事情时,那是常常不顾后果奋力一搏,没想到平时居然这么谨慎。”汪道贯看到了那羊皮版救生圈,虽觉得好笑,打趣了一句之后便正色道,“大哥上京之后就是北巡蓟辽,再回京应该在明年。你若今年科考能拿到明年乡试资格,便明年秋闱后再进京。京师居大不易,一个举人和一个秀才的分量截然不同,故而大哥吩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你先拿到乡试资格。孚林,你脑筋手腕远胜同龄人,但功名二字,不可或缺!”
  “叔父,我这才十六,你们这样殷切希望,我实在是压力山大啊!”
  汪孚林自嘲了一句,随即不等汪道贯说什么,他就耸耸肩道:“总而言之,我尽力就是了。尽人事,听天命。”
  汪道贯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天命是什么意思,却也当然不会点破。南直隶之地,科考比乡试难,乡试比会试难,哪怕一般的才子也会折戟,但也不是没有特例的,比如当年弘治年间有名的苏州四大才子,唐寅便是中了解元仍然一路蹉跎。可是,如徐渭徐文长那样赫赫有名的才子,不就是连个举人都没中?哪怕提学大宗师是赏识汪孚林的谢廷杰,哪怕方先生是押题高手,哪怕柯先生是备考高手,在实力还说不好的情况下,一切都却还要赌在运气以及手段上。
  叔侄俩攀谈片刻,汪道贯又告知汪孚林,汪道会要先到府城县城见一些人,尤其是丰干社中的那些成员,还要去见一些歙县以及其他徽州五县的乡宦,言下之意便是要借汪孚林这场婚事,把松明山汪氏的声势进一步造起来,同时推动族长汪道涵在婚礼之后开宗祠祭祖。总而言之,用汪道贯的话来说,他的婚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松明山汪氏一场难得的盛事,办得要多大有多大,不惜一切代价。
  对此,汪孚林这个晚辈哪还有什么话说,唯有在心里头打鼓。只希望到时候能少折腾他一点就行!
第四五五章
结婚是件力气活
  松明山村距离徽州府城和歙县县城三十里,但却是松明山汪氏的起源,再加上众多支房族人大老远从扬州赶回来,汪孚林的婚礼举办地自然不会再选其他地方。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无论是叶家送嫁妆,还是汪孚林去迎亲,这来回三十里山路全都是第一道关卡。
  至于叶家那边,苏夫人通过水路从宁波接来了叶老太太,同时还有整整两条船的叶家族人。哪怕当初还和弟弟闹矛盾要打官司的叶家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竟然都坚持了一定要参加,苏夫人的几个妯娌也众口一词地表示要来添箱。懒得和他们争执的苏夫人也只好听之任之,抵达之后就以徽宁道按察分司的官廨实在是太小为由,包下了附近的一座旅舍,只把叶老太太接了去同住。即便如此,她又不能拦着人家不让登门。
  叶家三兄弟看到老幺叶钧耀现如今竟然连升三级,是这座从五品按察分司衙门的主司,从前因为分家的那点芥蒂似乎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话都拣好听地说。叶钧耀起初倒还觉得飘飘然,听多了就烦了,到最后不得不把母亲给请了出来,以自己公务繁忙为由,能少见尽量少见三个兄长。然而,送嫁妆的这一天,他却没法阻止这自告奋勇要去松明山村的三人,只能反反复复叮嘱叶小胖。
  “看住你三个伯父,万一他们有什么丢脸的举动,你就……”犹豫了好一会儿,叶大炮就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去找你姐夫解决他们!”
  叶小胖还以为老爹有什么杀手锏,到头来竟然还得靠汪孚林,他忍不住流露出鄙视的眼神,随即就在叶大炮恼羞成怒作势要打之前一溜烟跑出去老远,这才回头做了个鬼脸道:“爹,您就放心好了。咱姐夫那是什么人?怕他的人叫他灾星,敬他的人叫他财神,我那三位伯父战斗力这么弱,怎么敢轻易挑衅?再说了,松明山现在是贵宾云集,他们算什么!”
  “臭小子!”叶钧耀笑骂了一句,等叶小胖跑出去和其他人会合了,他才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心里百感交集。
  想当初刚见到汪孚林那会儿,人还在歙县学宫打功名保卫战,他只觉得这小秀才挺不错,能读书,也能对付得了泼皮,如此自己才洗脱了连带的污名。接下来一次又一次,新官上任的他就是靠着这么个帮手,过五关斩六将突破无数难关,最终稳稳当当一个徽宁道入手,顺带还赚了个女婿!
  得意洋洋的叶钧耀差点没把胡子揪下两根来,随即却是低声嘟囔道:“可要是照我挑中孚林的标准,明月的夫婿该怎么选?”
  考虑到可能会没事找茬的言官,尽管叶钧耀已经不是府县主司这样的父母官,嫁女儿也不是娶妻娶媳,但叶家和汪家还是早早就商量好,一切走古礼,也就是嫁妆也好,聘礼也好,全都一切从简。所以,从府城出去的送嫁妆队伍在平民百姓看来,那叫一个寒酸,和从前那些徽州豪商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有早些时候看到过汪家下聘礼的人,则是一面比划,一面摇头晃脑。
  “总共三十二抬嫁妆,正好称了汪家当初那十六抬聘礼。据说聘礼中竟然有真正的大雁,此外就是一些很寻常的衣裳首饰书画什么的。汪家说了,还清旧债再加上修缮祖宅,聘礼只能一切从简,这也是圣人古礼,还请叶观察和夫人见谅。又说嫁妆也不妨一切从简,汪家看重的是人,不是嫁妆丰厚与否。”
  “这倒是真难得,如今咱们南直隶哪家有钱的嫁女又或者娶妇,不是铺张豪奢?是不是叶家这次嫁的是庶出的次女,所以才……”
  “这你就不懂了吧?是汪家老员外亲自去求亲的,说是菩萨托梦给老安人,就是要二小姐才匹配汪小官人,更何况你没见这次两家来了多少客人?叶家亲族都从宁波赶过来了,汪家那些几十年都没回过家乡的也都从扬州赶回来了,还有不少其他徽商,大名鼎鼎的何夫山先生,茅鹿门先生,新昌吕公子,这样的名人还很不少。说到这场面,胡部堂五周年祭的时候,也就是如此了。要是真的挑嫡庶长幼,叶家会有那么多亲戚过来?”
  外头闲话如何,叶小胖当然不会在意,他虽说在父亲面前那样说,可真正走在去松明山的山路上,他还是非常注意自己那三位伯父的言行举止。好在一路上这三人都没闹出什么幺蛾子,让他心下稍稍一松。等到了地头,瞧见他们主动落在后面,让自己这个小舅子负责一应接洽事宜,他这才高兴了起来,待人接物之间,尽显到徽州这两年多历练以来的成长。
  他是早两天才从松明山刚刚回到城里去的,这一趟回来自是老马识途。等到嫁妆安放好,他被汪孚林提溜着去见那些贵宾,早就把三位伯父丢在了脑后。他一个个人见下来,一会叫先生,一会叫伯父,除了曾经见过的茅坤何心隐等人,到最后他压根分不清楚谁是谁。直到好容易昏头昏脑地出来,他才一下子惊觉,揪着汪孚林的袖子便怨气冲天地说:“好啊,姐夫,你耍我!”
  “嗯,这下你知道我这些天有多苦了吧?虚名害人啊,上次胡部堂五周年祭我好歹是躲在后头的,这次谁都想考我一下,我躲都躲不掉,就快疯了!”大倒苦水之后,汪孚林见叶小胖一脸的心有余悸,就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说,“好了,你就是体会一次而已,金宝和秋枫这次才叫是痛并快乐着。几位赫赫有名的名士把他们带在身边,这一番熏陶,他们一定会终身难忘。”
  要换成自己,恐怕真的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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