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2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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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梅林集?姐,这是哪来的?”
  叶明月笑着冲汪孚林那努了努嘴,随即低声说道:“别忘了,你家相公手里有一家印书坊,光印米券岂不是要大亏特亏?”
  小北这才知道,汪孚林竟然提都不提便做了这个,忍不住将那书紧紧抱在怀中。接下来,她和汪孚林一起,又去见了叶家其他长辈,叶老太太拉着他们唠唠叨叨许久,等到终于告一段落,宿在了官廨中的客房,她才捧着那本书来到了汪孚林的面前,却没有开口。
  “问这个?”汪孚林只瞅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笑道,“本来还想当个惊喜,谁知道这就被你知道了。接下来不是还要拜祭另一位岳父吗,总不能多烧一点纸钱算是见面礼,我就想着印个一百套出来,烧上这一套算是见面礼。幸亏是活字,从排版到印好,都一个多月了,印出几套来总不成问题。”
  “谢谢你。”
  听到这样的解释,小北沉默好一会儿,这才迸出了三个字。不等汪孚林再说什么,她突然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跑出来,流浪了这么久,能够被爹娘和姐姐收留,我觉得这是最幸福的事,可现在还要再加一件。能够遇上你,能够喜欢你,能够嫁给你……真是太好了!”
  感觉到那温热的水滴掉落在自己的后颈上,汪孚林不由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虽说你常常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常常冒冒失失,丢三落四,常常逞能瞎帮忙,不是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才女,也不是洞悉人心精明能干的闺中豪杰,更不是千军之中能取上将首级的高手,只是个会翻墙,会打架,会哭会笑的傻丫头,可能够遇上你,能够有这样的缘分,实在是很不错!”
  “又叫我傻丫头!”
  见小北一下子松开手,气鼓鼓地瞪着自己,汪孚林不觉莞尔。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看向了支摘窗外的暮色。
  暮色苍茫之中,天空一轮月亮似隐似现。
第七卷
璀璨京华
第四五八章
乡试前夕
  万历元年金桂飘香时,南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旅舍几乎全都爆满,住的自然都是今年来考南直隶乡试的各县生员。
  这都是历经科考以及录遗杀出来的佼佼者,每个县几百名生员当中,能够得到考试资格的人,多的三四十,少的一二十。而所有那么多府县加在一起,总共约摸有两三千人,加上随从家人,据说能够有数万。
  而整个南直隶能够录取的举人总数,也就是解额,尽管历经数次增加,也只有区区一百三十五名,和北直隶持平。所以大多数官宦子弟为了取解更容易,往往会寄籍又或者借籍乡试容易的顺天府。相比南直隶,另两个魔鬼乡试省份则是江西和浙江,一个解额九十五,一个解额九十。
  所以,从小读圣贤书,以进入官场为己任的莘莘学子,要从南直隶、浙江、江西这三地杀出来,那全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精英中的精英!
  南直隶那么多府,历年乡试举人位居前列的诸府秀才,常常是到了南京,趁着还没考试之前就有各种文斗预热。从诗词歌赋一直比到琴棋书画,全都卯足了劲想要把别人压下去。这其中,本乡一府六县颇为贫瘠,徽商却在外地豪富的徽籍士子,十次当中倒有九次是被人攻击的对象。尽管徽州一府六县才子不少,勉强也能不落下风,可总是分心不少。可今年参加完状元楼英雄宴,来南京参加乡试的这些生员却有福分了,因为他们有一个战斗力太强的同伴!
  那就是松明山汪小官人!
  去年年尾,被强化训练三个月之后,靠着神奇的押题方先生,汪孚林在提学大宗师谢廷杰主持的科考中,再次和程乃轩一同跻身一等。当然,这次他们的名次总算是往前头挪动了一点,虽不是吊榜尾的难兄难弟,可名次仍然神奇地紧挨着,用小北戏谑的话来说,那就是难舍难分。而等到今年南直隶的乡试主考官下来之后,方先生和柯先生立时拍手称庆。
  原来,这位主考官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南直隶当过提学大宗师,更在胡宗宪灵柩被其子胡松奇丢在路边之后,亲自护送了回绩溪的耿定向。耿定向之前在高拱当政的时候讥嘲这位首辅浅薄没度量,被怀恨在心的高拱借着吏部考察远远赶了出去,现如今张居正当权,当年被高拱罢斥的旧人大多被启用,耿定向先是被调到衡州府为推官,随即又调回京镀了一下金,这次便放出来当了主考官。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耿定向和谢廷杰一样,属于王学泰州学派!
  所以,汪孚林这次和程乃轩到南京,柯方两人便跟了来。当然,他们并不指望能够从耿定向那边通融一二,弄点考题来作弊,反而是有心再试试押题。对于这两位一门心思做这个,朝中汪道昆又是一个月一封信,汪孚林也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唯一让他很无奈的是,从徽州那些亲友团,再到眼下身边这些人,全都瞒着他早就在南京造过势,以至于他初临贵地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人砸场子,一来二去,他不得不拿出了十分的战斗力来。
  不过如此一来,竟是让他在同仇敌忾的徽州府士子当中赢得了不错的名声。
  徽商豪富,在南京亦是建有一座新安会馆,平时供徽商往来,科举时则提供给应试的徽籍秀才,虽不如在扬州,在汉口镇上那么招摇,可在寸土寸金的这金陵之地,对于前来应考的贫寒士子们来说,已经是一等一的福利了。唯一不足的是,这里只有几十间房,常常要两人甚至三人合住一间,可即便家境殷实的秀才,也更愿意在这儿住,从而加强彼此的联系,抱团应付各种局面。至于带着的书童仆役,则安置在附近旅舍又或者民宿。
  汪孚林和程乃轩当然同住一房,这天又应付了一场所谓的文会回来,吩咐墨香去柯先生方先生那儿打探打探,汪孚林跟在程乃轩身后进屋,用脚后跟一磕门便伸了个懒腰。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江郎才尽了!”
  “谁让你在诗词文坛上名气不大,在其他地方却是名气不小,再加上和曾经那位丹阳邵大侠的败落还扯上了关系?”
  程乃轩拿起茶壶倒了两杯,给汪孚林推过去一杯,自己拿起自己的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干,这才一抹嘴道:“不过话说回来,是骡子是马,终究还要进了贡院才能分出胜负来,柯先生和方先生最近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之前说的到底可靠不可靠?”
  自家人知自家事,汪孚林很清楚,要论通权达变,应付危机,自己前世里曾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那些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少有能比得上自己的,可要论制艺文章,哪怕眼下勉强也算装着满脑子四书五经,又闭门苦读一年,可他的根底基础以及思维模式不一样,比不上那些从小浸淫在其中的家伙。要不是资深应考达人方先生和柯先生在背后鼎力支持,从强化到押题全都给包办了,程乃轩也许还有点希望,他这水平绝对够呛!
  所以,对于程乃轩的疑虑,他也只能报之以苦笑:“我怎么知道?反正去年加今年,磨了将近一年的枪,现在再着急也是白搭。”
  “你倒是真想得开。”程乃轩苦恼地一屁股坐下,双手托着下巴说,“要知道,我那岳父可是解元出身,现在已经是詹事府右赞善,日讲官,每次来信就是问我这个女婿课业,还不时出题考我。我要是能考中个举人,那还能透口气,要是考不上……你不知道我岳母说了,赶明儿就把我提溜上京去!要知道许家那家教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可我不想学他们,我只想学我爹!”
  “你爹当初可也一样是举人,而且算起来比你岳父还先考中举人,就是运气不大好,进士没考上,两次之后才转了方向而已。”汪孚林似笑非笑地提醒了程乃轩一句,见他仿佛被刺破的皮球一般,一下子趴在桌子上老大没精神,汪孚林想起自家那位在徽宁道任上有声有色的岳父,不由得掐指算了算。
  要说叶钧耀第一任县令便只当了两年多,不满一任三年就连升三级,现在徽宁道也只当了两年不到,要想再升,这次恐怕是一定要任满了。而分巡道不如州县主司那样要涵盖方方面面,苏夫人去年年尾因为让他安心备考,特意请了位精通刑名的师爷,现在这位岳父倒是用不着他帮忙了。现在反而是他自己的问题比较大,要在一百三十五名举人当中占据一席之地,何其难也!
  就在这时候,外间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汪孚林见程乃轩无精打采,便只能自己站起身去开门。一拉开门,他就看到老没正经的柯先生正笑眯眯站在外头,却不见他们刚刚打发去找人的墨香。走廊上人来人往,他没有多问,等把人让进来关门之后,这才笑道:“看先生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是有什么好消息?”
  此话一出,程乃轩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用期冀的目光看着施施然坐下的柯先生,就只见其从怀中拿出一本集子,笑容满面地放在了桌子上。程乃轩不假思索一把抢了过来,一翻之后便如获至宝地说:“才十篇范文?太好了,背下来之后,这次乡试就不用愁了!”
  汪孚林却知道柯方二人素来是剑走偏锋,却不像程乃轩这样乐观。果然,下一刻,就只听柯先生嘿然笑道:“背下来?那倒不必,你们只要给我仔细看一看,回头乡试的时候,切不可用上其中任何一句话,尤其是这文中的论断和要旨!”
  “啊?”
  这下子别说程乃轩目瞪口呆,就连汪孚林也小小吃了一惊。他连忙从程乃轩手中夺过了书,翻了翻之后,便放在柯先生面前,低声问道:“怎么,是这样一本范文集,给耿定向耿主考看到了?”
  “历来科考也好,乡试也好,总会有人是靠着背上几十篇范文,然后以此过关的。当然,像你们这样靠押题的人少点,但也有。”柯先生不太留情面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见汪孚林和程乃轩全都挺淡定,他不禁微微一笑。不论如何,有自知之明的学生才是好学生。顿了一顿,他就继续说道,“所以,主考官为了降低被人糊弄过去的几率,也大多会搜罗一些这种书,让其他考官一块看了之后心里有个数。至于这本,是目前只在小圈子里流传的东西,被人称为绝妙。”
  这种东西是如何弄到的,汪孚林当然不会深究,可他刚刚粗粗一翻,就已经感觉到,这几篇文章端的是万精油,很多四书题都能搭上边。而听到不是把这厚厚一本都背下来,程乃轩虽说刚刚吃了一惊,这会儿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接下来,柯先生又拿出了一份东西:“这里是总共十道题,四道四书题,剩下的是论、判语、时务策。你们尽快倾尽全力做出来,我和老方给你们批答修改。要全力以赴!”
  难道这才是这次真正押的题?
  汪孚林和程乃轩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有些发光,不过汪孚林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位耿主考到南京之后,锁院没见过人吧?”
  “那是当然,耿定向这个人虽说有时候大嘴巴,可该谨慎的时候自然会谨慎。虽说他出自王学泰州学派,可自从领命启程之后,昔日师友一个都没见过。”说到这里,柯先生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去年你那伯父南明先生北上之前,作为湖广巡抚去衡州府见过他,中间曾经提到过这些年的科考和乡试,甚至两人还一时兴起做了不少篇时文。耿定向精明得很,一定知道你这次参加乡试,哪怕为了不惹闲话,那些他最得意的东西就会弃之不用。所以,靠排除法……”
  汪孚林简直已经无语了。他不知道耿定向此次主考南直隶乡试,汪道昆是否在背后使过劲,可如此心理战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总而言之,乡试这么大的事,十成把握自不可能,毕竟取解的几率差不多是百里挑一,所以哪怕是三成,你二人也要奋力一搏!”
  柯先生说到这里,心里却有些感慨。想当初受了得意弟子之邀过来当门馆先生,不过是解闷,谁知道渐渐地会如此上心。湛学甘泉学派也好,王学泰州学派也罢,饱学大儒不计其数,可年少却通权达变的妖孽实在找不出来。最重要的是,不管哪个学派都有些太松散了,而且都是靠人资助,长此以往,朝廷袖手不管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朝廷收紧那根绳子,又有哪个学派能够独善其身?
第四五九章
考完了!
  汪孚林一醒过来就已经是道试吊榜尾的便宜秀才,之后虽参加了一次岁考,一次科考,但那时候用的都是临时性的考棚,正儿八经进贡院号房,却还是头一次。尽管在进大门前的搜身经过实在是有辱斯文,不提也罢,可真正看到自己要呆上好几天的那间号房,他还是觉得人生实在是惨淡。然而,他还算是运气的,被分配到的号房是没有偷工减料的老号,而且来之前据擅长观云的消息人士柯先生说,近来应该无雨,因此他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乡试三场,每场三天,考试的题量比之科考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一场四书题三道,第二场论一道,诏、诰、表一道,判语一条,第三场经史时务策五道。但乡试虽说比岁考和科考只靠提学大宗师一人提调要强得多,还有不少考官,可时间紧,数量大,正如同某些人说的,第一道四书题要是做得不好,就算之后的所有题目再花团锦簇,那也白搭。相反,只要第一道四书题完成得好,后面只要凑合能过,不是词不达意,也就问题不大了。
  所以,当第一场第一道四书题宣布,汪孚林在草稿纸上写下“禁于未发之谓预,当其可之谓时”这一句题目时,他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却已经翻腾开了。遗憾的是,方先生押题还没这么准,最重要的一篇上来就中,但幸运的是,因为叶小胖没少反抗过两位魔鬼教师,而他和程乃轩曾经帮忙给小胖子出过主意,因此有一次倒霉地被罚抄礼记中的学记全篇,顺带还被人掰碎了分析其中那些比较重要的句子,方先生更是丧心病狂地拎出来让他们一一做破题。
  那时候叫苦连天,可现在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有个魔鬼教师的好处了!
  汪孚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刷刷刷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一面写却还一面有功夫在心里思忖,不知道程乃轩看到这头一道题目会是什么表情。有了这个良好开端,第二道第三道题目到手时,其中一道赫然押准,他只觉得心应手,虽说读书未破万卷,但下笔已然如有神。
  好在接下来真的天公作美,入夜虽说在号房之内不可能呼呼大睡,饭食更是可以温饱,不可能满足口舌之欲,但开头不错,接下来第二场第三场,他就更加从容了。第二场那道论恰是“治天下者审所上”,押中了;一道判语是擅调军官,没押中,但他对于判语素来很有心得;第三场的时务策中,恰有一道问廉耻伦理……他每次都是抓紧第一天时间答卷,剩下的时间润色修改加休息。
  就这样等到三场九天结束,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也快发馊了!当随大流出了贡院大门,他也没指望从一大堆人当中找到程乃轩会合,只能提着考篮奋力往外挤去。一路上,他就只听四周围的考生在那讨论着这次的考题,有骂娘的,有赞颂的,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当然,凭应试者的记性,尽管一道道题目不少,要记下来却也轻轻松松,更有甚者连自己的文章都倒背如流当街卖弄,恰是乡试之后众生相。
  汪孚林却没心思在这耽误时间,只拼命一路向前挤,等到进了新安会馆的时候,门前早就迎候的伙计高声叫道:“预祝汪小官人桂榜提名,京报连登黄甲!”说完这吉利话,其中一个便上前笑道,“小官人真是好快的脚程,您是第一个回来的!”
  废话,老子要不是第一个回来,岂不是回头要泡混汤?
  “浴池热水烧好了?”
  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汪孚林蹭蹭蹭上楼丢下考蓝,拿了换洗衣服就直接冲去了浴室。得益于徽商们遍布扬州,也养成了扬州人爱洗澡的习惯,这新安会馆却比其他那些会馆多了一个大浴室,尤其是其中那个大池子尤其对汪孚林的胃口。他最爱干的就是趁着人少来泡头汤,尤其是今天这样在考场中被硬生生熬了九天,浑身一股酸臭味的情况下。只不过,占得先机的他更清楚这会儿动作一定要快,否则等人全都扎堆赶来了,那扑鼻的味道可绝对销魂。
  所以,区区一刻钟功夫,平常至少泡个两刻钟甚至半个时辰的他就出了池子。这时候,正有三五个刚刚从贡院里回来的生员进来。一见汪孚林已经裹着软巾慢慢腾腾往外走,立刻便有人笑骂道:“汪贤弟,你这动作可未免太快了吧?这好好的清汤池子,被你一泡可就是泥水了!”
  “这才叫先到者先得。”汪孚林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随即笑眯眯地说,“各位且享受,我先上楼补觉去了!”
  见汪孚林施施然一拱手就去外间穿衣,几个生员虽不是歙县的,却也不禁议论了起来。笑话他回来赶头汤不过其次,他们更多的是猜测汪孚林对于这次乡试有多大把握。只不过,乡试历来比会试监考更严,评卷更紧,想要作弊拿个举人,那比举人作弊拿个进士都还难,更何况人人都知道汪道昆虽说上任兵部侍郎,可这位少司马受命巡边就是大半年,对南直隶那是鞭长莫及。末了,却有人嘟囔了一句。
  “小汪还不如当初去顺天府寄籍,反正那些京官子弟都是这么干的,何苦在南直隶和我们争?”
  “你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有人嘻嘻哈哈地嘲讽道,跳入浴池中带起高高的水花,“不过汪孚林程乃轩到底祖上是出身商贾,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又从来没有自矜自傲,倒比某些眼高于顶的官家子弟好相处得多。就不知道这一科他们考得怎么样,不过乡试这一关,运气好的十六七岁便能中举,运气不好的考到五六十才中都不奇怪。唉,恨不能生在东南之外,那样考个举人就容易多了。”
  “你怎不说其他地方都不如东南人口众多,更没有那么富庶,要供一个读书人多不容易?”
  下头浴室中那些应考生员从考试说到地域说到人口,汪孚林当然不知道,他穿好衣服在脑袋上包了块毛巾上楼,第一件事便是往床上一躺,直接一滚面朝板壁闭上了眼睛。前世里也算是经历过中考高考的人了,可这样艰苦的考试条件,这样漫长的考试日程,他还是第一次亲身领略,着实是累得狠了,憋得苦了,那种极度的疲乏甚至让他这个大吃货忘了这些天没吃什么东西,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香味。他几乎本能地一骨碌爬起身来,一下床便看到桌子上一个绿纱罩子,打开一看,下头是四碟子点心。他也顾不得什么是什么,三下五除二扫光了大半,这才有余暇抬头看周围。这不看不打紧,只扫了一眼,他就觉得不对了。此前在新安会馆住了足有一个月,所有的陈设布局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眼下却分明不是在那熟悉的屋子里。
  再者,他本来是和程乃轩同住的,眼下这屋子却只有一张床!
  可不管怎么说,汪孚林都不会认为有人能从新安会馆中把自己一个大活人给弄走,而且还这么体贴地准备了点心。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被自己扫荡一空的点心碟子,思忖片刻便扬声叫道:“娘子,既然来了,干嘛躲着不见人?”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声音:“把你挪到这里的时候睡得和猪似的,现在一醒了,倒是警觉得很!”
  跨过门槛进屋,小北一看桌子上果然空空如也,脸上顿时高兴了起来。不论怎么说,自己亲手做的慰劳品能够让他吃完,总是莫大的成就。因此,她也没接着打趣,上前收拾了东西便笑吟吟地问道:“好吃吗?”
  “不知道。”汪孚林耸了耸肩,见小北那张脸顿时僵住了,他便无奈地说,“被关在贡院九天,带的都是不会坏的干粮,顶多是能够烧水弄些油茶,一出来倒头就睡,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哪能分得出好坏来?不过,那个什么榛子酥应该不错。”
  “我只做了松仁酥!”小北恼火地瞪着汪孚林,见其慌忙双手合十像模像样道歉,她一肚子气也就飞到爪哇国了,“你一觉睡了整两天,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别累病了!爹娘硬是让我算准时间过来接你,我和许姐姐一块来的。”
  所谓许姐姐,自然是程乃轩的媳妇,汪孚林没想到程乃轩那边也夫妻团聚了,不由莞尔。对于小北的建议,他不以为然地一摊手道:“是病了,不过是饿的,馋的,都说金陵乃是天下难得的美食云集之地,尤其是鸭血粉丝汤更是绝妙,我自从到了这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城之后,成日里这个挑战那个砸场,根本没顾得上。如今考完乡试一身轻松,你既然也来了,我们出去吃个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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