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2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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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怎么会有牙?
  这恐怕是后世很多第一次接触到葡萄牙这个名字的小朋友最大的疑问,汪孚林却听人提起过,葡萄牙这个名字的由来,恰恰因为不是中国人自己翻译的,而是一个不懂北方官话,只懂闽南话的美国人如此翻的。然而,比起从前其他拗口难记的译名,葡萄牙三个字可谓是朗朗上口,一下子就取代了从前那些五花八门的译名。正因为如此,早已习惯了后世那些译名的汪孚林,这会儿借用这一张地图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无非便是正名。
  正好趁机把欧洲那些国家的中文译名全都给定下来,省得日后听到大明版各国译名,他耳朵痒得难受!
  如果换成是别的葡萄牙人,对于汪孚林这番话,也许只会单纯理解为汪孚林只是一时起意,但在精通神学,掌握英语、法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拉丁语,还能说一口不错的粤语和官话,只在汉字的阅读和书写上不大行的贾耐劳听来,却从中分辨出了一丝弦外之音。在澳门这么多年,他也接触过不少商人,这其中,甚至有因为逐利之心而不惜罔顾明朝的海禁,前往东南亚吕宋满剌加等地定居的,但很多人仍旧分不清他们这些欧洲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而面前这个明朝的官员,竟然能够在地图上准确地指出他的国家所在,而且分明是准备定下一个通用的译名,这岂不就和自己先前设想的一样,通过这样一个人楔入明朝内部是很有可能的?
  因此,贾耐劳根本没去想葡萄有没有牙这种荒谬的问题,满脸欣悦地笑道:“好,非常好!这么多年来,我国和很多来自西方的国家一样,都被称之为佛郎机,现在终于得到了一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
  “很好,那么我们继续下一个。贵国相邻的这个国家怎么读?”
  这一次,贾耐劳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头雾水,而是含笑说道:“LesEspan-as。这就是我出生那个国家邻国的语言,据说是野兔之国的意思,但也有人说是矿藏之国,宝藏之国的意思。”
  “那么翻成西班牙,贾主教你看怎么样?”
  和休息室一墙之隔的门外,因为隔音效果平平,包括陈炳昌在内,每一个人都能隐隐约约听见汪孚林和贾耐劳的谈话。可听清楚了并不代表他们就明白了,这会儿他们无不你眼望我眼,谁都不明白汪孚林究竟在干什么。至于贾耐劳嘴里蹦出来的那些发音古怪的词,他们就更加茫然了,不由得全都异常佩服汪孚林只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能想到合适的译名。这一翻译,那些听着古怪的词语就全都变得简单易懂,就连他们也能记住几个。
  除了之前的葡萄牙和西班牙,还有什么法兰西、英吉利、德意志、奥地利……总之全都只有一个特性,那就是顺口得很!
  贾耐劳本来只是猜测汪孚林对西方诸国颇有些了解,然而,随着一个个国家从地图上的葡萄牙注解,变成了中文译名,他的表情渐渐流露出了几许凝重。在葡萄牙和西班牙之后,汪孚林首先注意到的都是那些大国,而且译名恰如其分,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而不是临时现想。以至于当汪孚林的手指头点在了教皇国时,他竟是愣了一愣。
  “CivitasEcclesiae……意思是宗座的国度。这是我们天主教中天主的世俗代言人统治的国度。”
  “那么就按照你说的含义,翻译成教宗国,如何?”汪孚林想都不想便迸出了这么一个名词,见贾耐劳再次愣了一愣,随即缓缓点头,看向他的目光赫然惊疑不定,他低头扫了一眼那张被自己的译名注解得差不多了的地图,突然词锋一转道,“我想问贾主教一个问题,SocietasJesus,你是否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在如今这个世界,汉语拥有最庞大的人口基数,但要说在世界范围内最通行的语言,法语和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的使用率都非常高,远远胜过了后世最流行的英语,因为这年头的英国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哪怕伊丽莎白一世女王在位已经快二十年了,但英国的实力却还远远不及西班牙。但是,要说哪一种语言是上流社会必须掌握的,那么不是法语也不是西班牙语,而是拉丁语。无论宗教界的教士还是世俗界的贵族,无不以说一口流利的拉丁语为荣。
  因此,作为耶稣会士的贾耐劳,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发音不太标准的拉丁词语是什么意思?
  SocietasJesus……那就是拉丁语中他所属的那个组织——尽管成立时间并不算很长,却在整个天主教中具有重大影响力的耶稣会!
  他的前辈沙勿略,便是耶稣会的创始人之一,后半生始终在孜孜不倦地力求将天主的荣光传到中国,但却遗憾地被病魔阻挡,死在了那座上川岛,最终被运到印度安葬。据他所知,许许多多的耶稣会士正在奔走,力求为沙勿略争取圣徒的称号。也正因为如此,作为耶稣会的传教士,几位继沙勿略脚步进入中国的耶稣会教士来到澳门之后,他也接到教宗任命前来澳门,经过多年经营,终于建立了现在包括东方很多地区的这个教区,并就任主教。
  然而,他虽说是主教,却并不是大权在握。比他早到这里的,还有十余位资深耶稣会传教士,而他们坚持的是为新皈依的教徒起葡萄牙的名字,让他们按照葡萄牙人的习俗在岛上生活,这也使得除却少部分坚定不移甚至到狂热的本土信徒之外,大多数人都在将信将疑信奉了天主一阵子之后,立刻就墙头草似的放弃了信仰。而且,那几个传教士坚持不肯学粤语和官话,而是强硬地认为应该教导异国信众学习葡萄牙语,这才是正统。
  尽管他和当年沙勿略倡导的那样,竭尽全力学会了说粤语以及官话,可即便如此,在这座半岛上,除却传教士,更多的是对宗教完全不感兴趣的商人,就连那些葡萄牙人,对天主的虔诚也令他担忧。所以,他一直在向总会长请求耶稣会继续派出传教士前来中国协助开展工作。所以,他还是第一次从葡萄牙人以及传教士之外的人口中听到过这样一个拉丁语名词。
  SocietasJesus……这个明朝官员究竟是从哪里听说的?是从塞巴斯蒂安·佛朗哥那里吗?
  汪孚林看到贾耐劳再也忍不住惊骇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番话在对方心中引发的惊涛骇浪。然而,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拉丁语他加在一起就只知道这个名词,那还是因为当初看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三部曲,因为火枪手之一的神父阿拉密斯摇身一变成了耶稣会的会长,而特意去查过耶稣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很巧合地知道了这么一个拉丁词。
  所以,他不等贾耐劳迸出几句拉丁语来试探自己,立刻词锋一转道:“看贾主教的样子,应该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语言,这是我很偶然地在一次做梦的时候梦见的。因为和你之前念的那些国家名字好像有点像,所以我才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贾耐劳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揪着塞巴斯蒂安·佛朗哥好好问问,这个名词是不是这家伙泄露给汪孚林的。如果是,那倒也就不用太担心。可如果不是泄露的,而真是汪孚林做梦梦到的,那么情况就截然不同了。耶稣会中,自总会长以下,有不少信仰虔诚的会士都号称曾经得到过天启,如今在这远离教皇国的地方,是否可能是汪孚林也得到了天启?更何况,刚刚那些国家的译名也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最谦卑最温和的口气问道:“这个词我确实听过,请问大人那时候在梦中,还是否得到过其他的启示?”
  汪孚林似模似样地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除了这个词之外,我后来还做过另外一个梦,在梦中看到过一幅画面,一只双头鹰将一座金色的城堡吞了下去。”
  此时此刻,贾耐劳终于面色大变。作为土生土长的葡萄牙人,尽管他是耶稣会士,将自己全部奉献给了天主,理论上应该视教皇国为自己的国度,但他不可避免地还会偏向葡萄牙,这也是大多数教士难以摒弃的执念。所谓金色的城堡,指代的很可能是葡萄牙,因为那是如今葡萄牙国旗上最醒目的标志,而双头鹰则是哈布斯堡王朝的标志!尽管如今的哈布斯堡家族统治着欧洲很多国家,甚至包括神圣罗马帝国,但他相信这里的双头鹰指代西班牙!
  在他故乡的那座伊比利亚半岛上,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明争暗斗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尽管他已经远离故土很久了,但随着那些远洋海船带来的消息,他还是得知,如今的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安一世,那位耶稣会的疯狂支持者,刚刚在摩洛哥吃了一场大败仗,但据说他还要再次征讨摩洛哥。而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同样是耶稣会支持者的那位国王,则是不但拒绝参战,还因此将女儿和塞巴斯蒂安一世的婚事无限期拖后了。
  如果正如汪孚林形容的,象征西班牙的双头鹰会吞下象征葡萄牙的金色城堡,那么岂不是代表年纪轻轻的塞巴斯蒂安一世会死?否则葡萄牙又怎么会被西班牙吞并!
  当然这也很可能只是面前的年轻人信口开河,又或者自己解读出错。可是,对方提到的前后两个梦都有深刻的含义,别说大多数明人都把欧洲那些国家全都一股脑叫做佛郎机,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内情,就连岛上很多葡萄牙人忙着赚钱,不认为年轻的国王真的会有什么闪失,更不用说会拿去外头说了。换言之,知道金色城堡暗喻葡萄牙是可能的,知道双头鹰象征西班牙却几乎不可能。更何况,明人之中怎会有懂得拉丁语的人?
  “贾主教既然能够听得懂我说出来的那个奇怪的词,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它是什么意思?而双头鹰吞下金色城堡,又是什么意思?”
  贾耐劳有些生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随即含含糊糊地说道:“大人提到的那个词,是我们教会中的一个组织。至于你那个预知梦,我就实在是不知道了。”
  不知道你还说这是预知梦?
  汪孚林嗤之以鼻,但这时候火候差不多了,他也就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巧妙地把话题渐渐拐到了海外的植物上。他以家中长辈喜欢那些来自海外的奇特作物和种子为由,探问贾耐劳是否有那些来自海外的植物种子,如果有,他愿意用重金购买。作为主教,贾耐劳早就听多了明朝官员的索贿,可不要金银,却有这种奇怪嗜好,这自然就更好办了,当下他一口答应派人去和港口上各条船的船长联系,搜罗各种植物以及种子。
  而在汪孚林正寻思着怎么引进一些欧洲的书籍,又或者通过贾耐劳在这个地方找到一个精通葡语和拉丁语的本土人才时,他突然听到了有人在敲门。在这空旷的礼拜堂中,这敲门声就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很快把心怀鬼胎的他和贾耐劳两个人同时惊醒了过来。
  “大人,好像是那个佛朗哥船长来了。”恰是赵三麻子的声音。
第六七四章
到处是闹剧
  贾耐劳正好也想暂时搁置一下这个话题,至少让他好好想一想,汪孚林透露出来的这些信息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会儿立刻趁机打了个哈哈,竟是亲自出了门去——尽管放在平时,哪怕是佛朗哥船长由落魄贵族一下子变成了迎娶子爵千金的幸运儿,那也是完全用不着他这个主教亲自去迎接的。甫一见面,他就用葡萄牙语与人迅速交谈了几句,不等对方彻底明白过来,他就把人带进了休息室内。
  “尊敬的汪大人,这就是真正的佛朗哥船长。”
  而当汪孚林看到来人时,顿时就笑了。他这次到濠镜也就是澳门之后,放眼所见的葡萄牙人,不是黑发棕眼,就是褐发棕眼,真正金发碧眼的是非常少见的,而眼前的塞巴斯蒂安·佛朗哥,却是顶着一头灿烂如阳光一般的金发,眼睛则是如同一泓碧水,单单从相貌来说,和之前那个冒牌货不相上下,甚至因为更纯正的白种人血统,比那个葡萄牙美男更有看头,当然,那得是在葡萄牙那些贵妇圈子里,大多数中国人见了绝对只会吓得倒退三步。
  “没想到真的是在普陀山见过的老相识,我是应该称呼你一声佛朗哥船长,还是佛朗哥男爵?”
  塞巴斯蒂安·佛朗哥船长却是颇费了一点功夫,这才认出了汪孚林。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和当年十五岁的少年比起来,如今面前这个显然是青年的人在形貌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普陀山的经历毕竟是他发家致富的一个起点,再加上还有贾耐劳的提醒,所以他很快就断定,这确实是和自己做了一笔大交易的那位富家公子。他立刻大笑了一声,张开双手向汪孚林迎上去,打算来上一个热情的拥抱,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
  见鬼,他怎么就忘了,这是在东方的神秘国度,不流行国内那一套。而且,他固然已经迎娶了子爵千金,顺利入主了男爵家,面前这个也不再仅仅是很爽快就能做主一笔大交易的富家少爷,在贾耐劳口中,这是什么广东巡按御史,具体是什么权力和地位,他还分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是在广东很有影响力的官员,至少比香山县令拥有更大的权力!
  “汪大人,很高兴能够在这里再见到您。”塞巴斯蒂安笑容满面,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式弯腰礼,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很高兴见到你,佛朗哥男爵。虽然用我国的话来说,他乡遇故知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但是,既然确定你才是那条里斯本号的船长,看来我之前见到的肯定就是冒牌货了。”
  “要是让我知道,是那个见鬼的狗东西冒充我,我一定拧断他的脖子,把他丢到水里去喂鱼!”怒气冲冲大骂了两句之后,塞巴斯蒂安总算克制了一下,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汪大人,我的朋友,请问你见到的那个冒牌货长什么样子?”
  “他的样子嘛……黑头发,棕色的眼睛,身材应该和你差不多,但体魄更加魁梧一点,年纪大概比你小几岁……不过这说不好,你们西方人的年纪一向是和容貌并不一致的。对了,下颌比起你来要尖一点,眼神常常带着笑意。最重要的是,人长得很英俊。”
  尽管对于塞巴斯蒂安打蛇随棍上直接来了一句我的朋友很不以为然,但汪孚林对那个冒牌货的身材体貌还记得很清楚,他注意到,当他着力介绍了一下那是个颇为英俊的男人之后,这个真正的佛朗哥船长一下子眉头倒竖,张嘴就噼里啪啦说出了一串葡萄牙语,单从贾耐劳那尴尬的眼神中,他就能够猜得到,他这个老相识是在骂人,而且还是不堪入耳的粗话。
  而发泄过后,塞巴斯蒂安终于冷静了下来:“汪大人,我会给你一个交待。如果真的是这个该死的家伙冒充我劫财劫人,我发誓我会把他吊死在桅杆上!”
  正当贾耐劳趁着汪孚林还没回答,打算当个和事佬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哗。尽管他平时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主教,并不喜欢发火,此时此刻却实在是恼火这不合时宜的打扰,快步上去拉开门,一连串葡萄牙语就直接轰了出去:“我不是说过,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要来打搅吗?”
  “主教阁下,门外来的是巡检司的人,说是来查走私的,让我们把嫌疑犯交出来!”一个黑衣司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往陈炳昌等人身上扫了一扫,“也许里头的某人才是真正的冒牌货!”
  贾耐劳简直觉得脑袋轰然炸了开来。尽管汪孚林没有出示任何证据,但不论是谈吐举止,还是后来见到佛朗哥船长的表现,他都本能地不愿意怀疑此人的真实身份。然而,本着谨慎为上的念头,他还是朝着那个黑衣司铎打了个手势,随即转身进了休息室,字斟句酌地说道:“汪大人,巡检司的人说是来查嫌疑犯。您看,我这里的地方非常有限,总共就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有什么涉嫌走私的嫌疑犯?”
  巡检司竟然会跑到望德圣母堂这座如今澳门的主教座堂来,而且拿的借口还是搜捕什么涉嫌走私的犯人?汪孚林根本不用多思量,就知道必定是之前自己匆匆离开码头,某些人心怀不甘,于是给他找的麻烦。他直接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佛朗哥男爵那条船上的冒牌货,真的是手眼通天,竟然能把手伸到巡检司去。”
  见汪孚林二话不说直接出了门,贾耐劳心中一动,见佛朗哥男爵微微一愣就要追上去,他突然一把将人拦住,随即用葡萄牙语迅速问道:“你曾经告诉过他耶稣会?”
  “耶稣会?”佛朗哥男爵完全不知道贾耐劳在说什么,一时眉头紧皱,“主教阁下,我就只是在普陀山和他见过一面而已,你没见我之前都不大认得出他了?那就只是纯粹的交易,他从我这里得到了黄金和宝石,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杭州产的上好绸缎。我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我的信仰,更不要说耶稣会了。”
  “如果是那样,他是从哪儿知道的?而且还是拉丁语……”
  贾耐劳的声音很轻,佛朗哥男爵一时没听清楚,再加上他对巡检司找上门来颇为疑惑,对自己船上的那个冒牌货更是耿耿于怀,竟丢下贾耐劳就快步去追汪孚林。这不止是因为汪孚林之前帮他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而且还因为他指望汪孚林出面帮他解决一个大麻烦!
  尽管刚刚汪孚林的描述很笼统,但只凭黑发棕眼和英俊这两个特征,再加上敢冒充自己的胆量,他就几乎锁定了嫌疑人,不是那个据说曾经和自己的妻子有些勾勾搭搭的男人维克多还有谁?因为妻子出自布拉干萨家族的旁支,而他也是靠这门亲事方才得到了布拉干萨公爵的支持,所以哪怕知道妻子在没有结婚之前就和这个男人有染,他也只能装成不知道,但却通过让别人在其耳边炫耀东方的富有,而把这么一个人弄到了自己的船上,想要借机铲除。
  可是,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竟然为了情夫撒出大笔金钱,使得自己那艘里斯本号上,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水手和船员都听维克多的。他已经忍很久了!
  当汪孚林带着人来到望德圣母堂门口时,就只见门前围着十余个壮汉,为首的中年人头戴缠棕大帽,身穿黑褐色贴里,墨绿色褡护,也许是觉得大热天这么穿着实太热,此人把两边袖子全都卷得高高的,一看到汪孚林,他便立刻狞笑道:“肯出来就好,来人,把这涉嫌走私的犯人给我拿下!”
  之前回徽州期间,汪孚林没少让手底下的人跟着戚家军那些老卒过招积累经验,去宣城时也和沈家两个教授家丁武艺的师傅练过小半个月,虽说因为兵器问题,戚家军那鸳鸯阵而不可能尽得精髓,但他身边这些从浙军老卒以及杭州打行转变而来的亲卫,那手功夫仍是进益了不止一星半点。此刻汪孚林一个眼神,刘勃和封仲便抢了出去,就只见两人先徒手拿下了冲在最前头的两个人,随后彼此配合,竟是只用连鞘的刀剑,就把十几个人全都打翻在地。
  巡检司平日里也是欺软怕硬,很少会跑到佛郎机人聚集的这座望德圣母堂来耀武扬威,今天副巡检吴有望是听到大龅牙那添油加醋的话,心热于对方所说腰藏千金的豪阔,这才铤而走险,只想狠狠捞一票后,不管对方是否背景硬,自己就立刻混在那艘里斯本号走人,那样哪怕对方有什么背景也不用担心,可没想到气势汹汹找到这里之后,立刻碰了个头破血流。眼见手下一个个躺在地上哭爹喊娘,他无比后悔今天来时人带少了。
  早知道就不止带上自己这些亲信,而是拉上几十个人出来,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归想,吴有望跑得却非常快。可他丢下其他人转身拔腿就跑,却不过才溜出去没几步,就只觉得领子被人一把揪住了,随即胳膊被人一扭一卸,他还想挣扎时,却发现胳膊已经扭脱了臼,这一惊登时非同小可。
  当他被那个脸上除了麻子就是一道长长刀疤的中年大汉一拖一拽,最终给扭送到了之前自己认为的年轻肥羊面前时,他忍不住色厉内荏地叫道:“你别得意地太早,巡检司整整有百来个弓兵,提调司和备倭司那边还统辖着四百人,识相的就赶紧放了我,磕头赔罪!”
  汪孚林居高临下地扫了吴有望一眼,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名字,还有你在巡检司中担任何职?”
  “老子是巡检司副巡检吴有望!”吴有望被汪孚林这倨傲的态度给气疯了,只想着大龅牙既然说汪孚林是第一次来濠镜的初哥,还傻乎乎跟去了码头交易,那么肯定不是那些得罪不起的豪商子弟,因此哪怕胳膊脱臼的地方疼得厉害,但他还是显出了滚刀肉本色,“告诉你,老子是朝廷命官,真要闹大了,甭管你背后是谁,老子也不放过你……哎哟!”
  吴有望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啪啪两声,那个刀疤麻子脸竟是甩了自己两个重重的嘴巴子。他一时又怒又恨,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刀疤麻子脸怒斥一声道:“你一个杂职副巡检,不但冲撞我家大人,还污蔑走私,更在我家大人面前口口声声老子,你好大的狗胆!”
  大人?什么大人?
  吴有望心头咯噔一下,却只见汪孚林从腰间锦囊中拿出了一枚直钮铜印,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要知道,他这个副巡检是从九品官,却因为不是掌印官,没有铜印,但巡检刘宗的铜印他总见过很多次,甚至有些垂涎欲滴。然而,就连刘宗的铜印也似乎比眼前这家伙的大,足可见对方哪怕真的是官,也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他使劲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嘿然笑道:“什么不入流的货色,也配自称大人,这小破玩意还不赶紧收起来,惹人笑话!”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嚷嚷声:“提调司的人来了……是马提调带队!”
  吴有望闻言大喜,趁着刚刚按着自己的刀疤麻子脸稍稍分神之际,他竟是一个翻滚逃脱了开去。奈何双臂脱臼,他连滚带爬也没能起身,反而很快就再次被人死死摁在了地上。他只能竭尽全力抬起脑袋,等看清楚头前一匹马上果然是提调司的马提调时,他立刻大声叫道:“马提调救我!”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马提调利落地从马背上纵身跳下,竟是快步朝自己走来。他知道整个濠镜虽说设有提调、备倭、巡检三司,此外市舶司也有分支机构在此,但真正掌握了司法权以及兵权的,就属这位军职是百户的提调官了,因而发现马提调身后赫然还跟着几十个人,他自然胆气大壮。
  毕竟,他这个副巡检平日里对马提调恭敬有加,没少送钱,再加上这家伙雁过拔毛的个性,又怎会放过这肥羊?
  然而,当马提调走到他面前时,他发觉摁着自己的那刀疤麻子脸手一松让了开来,正心中狂喜之际,却没想到手中提着马鞭子的马提调只是皱眉瞅了他一眼,随即依旧一溜小跑地从身边过去,来到了那个自己认为不过不入流小官的年轻人面前,竟是单膝下跪行了个礼。
  “汪爷,卑职得知消息之后就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来迟了,卑职向汪爷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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