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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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账,胡说八道什么!”方氏简直气坏了,捶床便怒道,“你真想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不成?我问你,你榕姐姐可曾把你代她去相亲的事情说出去过?”
  许薇顿时愣住了,好半晌,她才不太确定地说:“似乎……没有。”
  “你啊你啊,如果不是许翰林家的榕丫头腼腆善良,那位程公子闹归闹,却没把事情嚷嚷得四处都是,汪小官人更不是多嘴的人,这件事差点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方氏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继而低声说道,“你给我回房里去,足不出户好好反省,别给我胡思乱想,别的事情自有我!”
  许薇没想到祖母竟是如此轻轻放下,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祖母……”
  “出去!”
  听到这简短而不容置疑的声音,许薇才意识到祖母并不是不生气,那深沉的怒气全都藏在心里。她只得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耷拉着脑袋出了屋子。而方氏心烦意乱,足足好一会儿,方才出声叫了一个心腹妈妈来,让她去外间打听这次拜寿期间发生的事。等到最终听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描述和揣测,尤其是许薇一听到鲍夫人对汪孚林起了做媒心思时,竟是还砸了一个茶盏,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忍不住揉着太阳穴苦笑了起来。
  “早知道不让那丫头走这一趟,兴许还不会这么多事!”
  尽管汪孚林一度打算去找大姐汪元莞问计,可想到万一这事情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那纸里就很难包住火,更何况大姐嫁的是许家旁系子弟,他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他倒是有心去找同样避婚从宁国府到歙县来的李师爷,旁敲侧击一下躲婚事有什么秘诀——毕竟程乃轩的那档子事绝对不能当成经验——可这天一大早,他就被一群粮商堵在了家门口!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相一照面,汪孚林就清清楚楚地觉察到,这些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那简直是恨不得把他给瞪出两个洞。偏偏脸上还要挤出热情的笑容来,那样子要多假有多假。可以肯定,倘若不是自己背后还站着个官居郧阳巡抚的大人物,只怕他们就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小官人是大忙人,咱们来好几次了,今天才总算是没扑空。”吴兴才这个最倒霉的粮商起了个头,虽说忍了又忍,话里仍是带出了几分火气来,“可怜咱们这些小本生意的粮商,每日都是辛辛苦苦本本分分赚钱,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被人指斥为奸商的下场。”
  “怎么,吴东家难道没有得到南溪南吴老员外赔补的损失?再说,我不是听说你们都涨价了,涨价了就不是奸商嘛。”汪孚林假装没听懂,见对方一下子卡壳,他方才笑容可掬地说道,“前些天我确实事忙,很少在家,慢待了诸位,来,厅里说话。”
  之前几次,吴兴才等人都是直接吃了闭门羹,这座正对县衙知县官廨后门的宅子,他们还是第一次来。这些都是人精,打听消息的钻营本事一等一,谁不知道这里是汪道贯名下的房子,汪孚林能够住在这里,本身就代表着汪家兄弟的态度。
  于是,众人谁都没有左顾右盼,一个个镇定自若跟进了明厅。刚一坐定,见一个丫头匆匆进来奉茶,而用具只是很普通的白瓷茶盏,就有人故意开口说道:“想不到小官人如此俭省,官窑茶具也用不了几个钱。我有个兄弟在景德镇,专做瓷器生意,回头让他捎带一套上好的青花瓷。”
  “那就承情多谢了。”汪孚林故意把人家的调侃当成真心,见对方脸色一僵,他这才笑嘻嘻地说道,“这些用具都是我借住在叔父这套房子的时候,里头早就准备好的,我不过一个寄居住客,也不想添置用具,太麻烦。毕竟,我家是负债累累的穷人,不能和各位豪富身家相比。”
  汪孚林的那点家底,随着他名声大噪,早就被人给挖了出来。尤其是其父汪道蕴当年经管家族盐业生意却赔了一大笔的往事,更是在小秀才的仇人当中津津乐道,可债主汪道昆汪道贯兄弟都没什么二话,外人又能怎么样?此时此刻,汪孚林直接无赖喊穷,那个大方送瓷器的粮商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景德镇一套上好的青花瓷,那得多少钱?他干嘛要摆阔?
  喊了穷之后,汪孚林便满脸诚恳地问道:“不知道各位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尽管每个人都恨不得撕烂汪孚林那笑脸,可问题在于,之前停收歙人卖粮作为反制措施,这是他们使出来的;后来集体涨价,放弃停收歙人卖粮的宗旨,想要逼迫之前卖便宜的乡民回去闹事,这对策也是他们想出来的。可接连两次全都被汪孚林给阴了一把,他们甚至一度怀疑中间是不是出了内奸!就是现在,他们也远不是表面上看的一条心。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你眼看我眼,最后,吴兴才见别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顿时恨不得破口大骂。可谁让事情是他底下的小伙计挑起来的》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低姿态打破了僵局。
  “汪小官人,咱们两边相争,却让别人看笑话,也助长了那些泥腿子的气焰。之前乡民闹事的架势,小官人也应该看到了,他们不过趋利小人,拿着便宜的时候就说好,小亏一把就会闹事。小官人既然已经把店开起来了,就当咱们徽州府再多一家米行,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可开交?”
  “你说得没错,如果再这样下去,当然是一定会两败俱伤。”汪孚林笑了笑,喝了一口连翘泡的茶。这年头并没有端茶送客的规矩,所以他不必担心这个举动招人误解。环视了一眼今天过来的这些粮商,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大家身为坐商,在城里有铺面,有伙计,看上去日子富足安闲,但收粮要钱,存放粮食的库房要钱,铺面要钱,雇掌柜伙计也要钱,相比而言,那些在外头奔波的粮商,每年苏松最缺粮的时候,他们从湖广用船把粮食运上去,沿途把粮食一口气全都高价卖空,然后再从江南把那些贵重的什物再运到南边,一来一去不过一两个月,即便一两千的本,却比我们在这儿一年甚至几年赚得还多。”
  说到这里,见众多粮商的表情都有些小小的微妙,他便开口说道:“都说徽商冠甲天下,可人人也都说,只有最没出息,最不思进取的徽商,才会留在徽州。各位身为坐商,难道甘心不是被人骂没出息,就是被人骂奸商,还赚不到多少钱的困局?”
第一八三章
行会和岁考
  每一个粮商都做好了准备,以为汪孚林会狮子大开口提出各式各样的条件,到时候讨价还价就行了。谁也没想到,他竟是突然把众人身为大商人的那层光环给一下子捅破,露出了外头光鲜,内里虚弱的事实。尤其是带着几分烈士一般的悲壮,希望汪孚林划出道来的吴兴才,他更是用犹如见鬼似的目光瞪着面前这位汪小秀才,好一会儿才吞了一口唾沫,突然再也不想兜圈子了。
  “小官人你明说吧,到底想怎样?”
  “我设义店的初衷,其实是因为叶县尊对我提到,眼看预备仓凋零已久,如今存粮甚至不到千石,一旦发生灾荒,无粮可贷,更不要说赈济了。所以说,最初我把这义店的架子搭起来,其实是为了重振预备仓做个准备。”
  此话一出,就只见所有粮商全都面色微妙。这时候,有人想到当年预备仓虽说盛极一时,可随着朝廷监管越来越乏力,最后不过是肥了地方官和仓吏;有人想到万一叶县尊和汪小秀才联手,有了预备仓这官面上的庞然大物,足可将粮商打击得更加灰头土脸;也有人认为汪孚林是表示从事粮商只不过一时起意,很快就要退出这个行当,他们不用太过担心……总而言之,不过是顷刻之间,众人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分化。
  面对这些反应,汪孚林便笑眯眯地说道:“而叶县尊看到义店如此兴旺,又听到我当初在状元楼召集歙县各乡宦富绅时说的话,心中意动。他这次病愈复出之后,曾经对我说,希望借助义店,日后可方便乡民缴纳夏税秋粮。也就是我之前在状元楼上说的那样,根据义店给出的公平价,里长收齐乡民的粮食,卖粮于义店,义店直接兑付相应银两,里长再缴纳给征输库,如此一来,粮长只负责催科和解运,收纳环节自有里长负责,方便省力多了。”
  “那敢问小官人,您答应了?”
  “为什么不答应?”汪孚林笑眯眯反问了一句——今年因为拉了各家大户投入资本,加上程乃轩的私房钱,和两人那家林木轩的收入,夏秋两季勉强够用,等明年开春逐渐卖出粮食之后,他就打算把众人的一份份资本全都抽出来,届时叶县尊挪用县衙公费的那部分也应该增值了,到时候就以义店作为蓝本重建歙县预备仓,这样就从民路过了官路。当然,他本来就不止是为了做官府生意。
  明代是没有皇商之说的,朱元璋那会儿,对功臣固然狠,对百姓却还算不错,在正税之外,从来不让下头备办什么东西,可一个个皇帝下来却是变本加厉盘剥无度,官府甚至还不得不因为上头的摊派,专门佥派铺户来免费备办皇帝要的各种东西,连白条都不用打!至于那些由太监把持遍地开花的织染局,那就更不用说了,打个白条都算看得起你!就连早期那些守支的盐商们,因为官府根本没那么多盐,却开出众多盐引,多少人等得倾家荡产?
  所以,商人们对于和官府做生意,无不存了十万分小心,生怕被坑了!
  此时此刻,粮商们面面相觑。就算歙县是徽州首县,每年夏税秋粮,外加杂七杂八的岁办军费以及各种摊派,顶多也就是三万两左右。而这个数字看似庞大,可相当于这笔钱的粮食,在八山一水一分地的徽州,却已经很不少了,毕竟不少人家都是靠经商补贴生计的。纠结之余,就有人开口问道:“难不成了夏税秋粮之外,义店就不做粮食生意?”
  “怎么可能!”汪孚林顿时笑了,他毫不在意别人发黑的脸色,用那种十万分诚恳的语气说,“我挂我的牌,人家要送上门来卖粮食,我总不成把人往外推?其实,就是我刚才说的,与其想要竭力多赚买入卖出中间的那些个差价,就在本地这一亩三分地上死命折腾,赚几个钱都要被人骂成是黑心奸商,而且还要彼此窝里斗,何妨把眼光看远一些?徽州商人在外地行商,那是各行各业的龙头,可留在本地的粮商却因为几个蝇头小利被人咒骂,不是笑话吗?”
  “所以,大家说不应该两败俱伤,这一点,我完全同意。”
  不用晓以利害,不用提条件,不用讨价还价,汪孚林竟是轻轻巧巧抛出了这样一句话,大多数粮商只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汪孚林转瞬间又说出了另外一番让他们更摸不着头脑的话。
  “南明先生此行郧阳上任之前,曾经对我说过,农乃国之本,然商何负于农?尤其是粮商,经营的更是百姓温饱必需品,所以分外重要。取利乃人之常情,但如何合理而有名声地取利呢?难道也和某些乡宦一样,非得在比如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夏税丝绢案中争一个你死我活?”汪孚林毫不客气地把汪道昆这个杀手锏给祭了出来,然后就继续说道,“所以,我的意见是,六县粮商不如成立一个米业行会,合则两利。”
  汪孚林倒腾这么一出,当然不是为了回头就给叶县尊一个重建预备仓的政绩,让叶青龙锻炼一下掌柜才能。徽商之中如程老爷这样的巨商,大多扎根在外地经商,徽州本地反而都是些小资本的商人留守,也没有什么紧密组织,例如各种行会。就如同眼下这些粮商,他们都是坐商,资本有限,也许他们会聚在一起商量一些对策,做出一些决定,可并不存在这么一个组织架构。
  趁着资本雄厚的豪商看不上徽州一府六县这一亩三分地,正好拿来一用!他推出所谓的义店,不但借了戚家军牛头,将来还会卖预备仓狗肉,可拉拢了大批歙县大户作为旗帜,如今又和这些粮商扯皮,却只是为了组一个行会。
  “米业行会?”吴兴才敏锐地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这个米业行会是干什么的?”
  “只是一个让大家喝喝茶,聊聊天的地方。”汪孚林当然知道这话说出来鬼都不相信,但即便顶着这么多刺眼的目光,他还是笑着说道,“让收粮的价钱合理一点,这是其一;而利用大家合则力强的特点,回头开春,行商从外地运米进来的时候,咱们收米的时候能够有最强的议价权,这是其二。至于其三,大家不觉得咱们除了收粮卖粮之外,还能做一点其他的?”
  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他还把汪道昆这张虎皮给拉出来,但这样大的一件事,众人当然不会立马答应,再说不少人只想汪孚林表示不再搅局就心满意足了,一点都不想跟着再折腾。汪孚林也不强求,表示了一下会维持现有价格不变,不会再继续涨价争斗,就笑眯眯把这么一行人送到了门口。
  你们现在不答应成立行会,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各位就知道了!
  眼见人全都没了影,他才松了一口大气,进了门之后,他就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喉咙口都冒烟了。这时候,明厅里头却是先后出来三个人。不但有之前在里头端茶递水的连翘,还有汪二娘和汪小妹。两个小丫头脸上全都尽是迷惑,显然刚刚躲着偷听的结果是,完全不知所云。
  汪二娘见汪孚林催促连翘去拿水来解渴,她便小声问道:“哥,你是不是因为爹的事,这才急着赚钱?可读书的事情要紧……”
  读书两个字一出,汪孚林顿时拉长了脸。想到李师爷的告诫,即将到手的廪生,每年都必须要过的岁考,他只觉得原本轻松了几分的肩膀上一下子又压了千斤重担,最后忍不住无精打采地打断道:“先赚钱,后考试……好歹我也是应试教育那么多年过来的!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你和小妹好好看家,我这就去找李师爷!”
  所谓应试教育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汪二娘不怎么明白,可发现兄长心情大坏,她倒是有些歉疚。因此,眼看汪孚林就这么出了门,她忍不住对汪小妹问道:“小妹,回头等叶青龙回来,找他打听打听,这府城县城,哪里的庙宇道观对于考试最灵验,我们去多烧两炷香!”
  上次有功夫向李师爷讨教制艺,也就是八股文,已经是约摸十多天前的事情了,所以,此刻汪孚林再次光顾,李师爷倒也没有二话,直接丢了一本当年自己的制艺册给他,一道道的习题中,破题承题起讲等结构一应俱全。对这种东西,汪孚林本就带着几分抗拒心理,这会儿更是看了一小会就生出困倦来,可一个瞌睡还没正式打下去,他就突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打中了额头,一抬头就看到李师爷恼怒地瞪着自己,而在他身后,是三个偷瞄自己的小家伙。
  “榜样,榜样!”李师爷恨铁不成钢地告诫了一句,见汪孚林无奈坐直,他就开口说道,“我九月初一出发。先坐船到杭州,然后从运河北上。这样虽然慢些,但胜在没有颠簸,路上还能有时间看看书。我之前对县尊推荐了我从前的授业老师,信早就写过去了,他大约在我走的前后就会到徽州府。不过,我听说南明先生也推荐了一个人,还是汪二老爷的师长?”
  叶大炮也太嘴快了,这事告诉李师爷干嘛?
  汪孚林顿时头痛了,因为李师爷除却偶尔笑笑,平时都是一本正经,语重心长的傲娇模样,所以他不太确定这位是不是不太高兴,只能严正申明,汪道昆举荐师长的时候,并不知道李师爷也推荐了人选。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师爷却低声说道:“如果日后两位先生都来了,不妨就让汪二老爷的业师教授明兆金宝和秋枫,他们三个的基础都还算不错。至于我的那位授业老师,可以指导你的举业。想当初我能得南直隶亚元,也多亏了他。”
  如果我打算去考个解元又或者亚元,那一定会欣喜若狂,可这会儿我正想着该如何钻空子作弊低空飞过!
  汪孚林一想到以李师爷的脾气,那位授业恩师兴许是更加乖僻严厉的性子,他哪敢沾惹。反倒是汪道贯性子放纵恣意,那位业师兴许会好相处些。但他脸上当然不会显露出来,赶紧连连答应。就在这时候,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
  “汪小官人,皂班郑班头说,有急事找您。”
  歙县衙门三班六房的事情,李师爷在经历之前舒推官逼宫一事后,有意深入了解了一下,这时候便大觉奇怪。叶县尊,又或者说汪小秀才在县衙中的亲信,主要是户房司吏刘会,刑房吴司吏,典吏萧枕月,以及壮班班头赵五爷,其余的人都要差一截。至于皂班郑班头,那是属于上次砸场不成,即将被扫进垃圾堆的角色,这会儿是想找汪孚林求情?
  汪孚林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搅扰李师爷这上课的氛围,告罪一声便出了书房。等到了外头,从那通报的小厮口中得知郑班头在后门,他便径直出去。等到了后门口,他就只见一身便装的郑班头正在那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便好整以暇走上前去。
  “郑班头有急事?”
  郑班头猛然抬头,一看到是汪孚林,他立时蹬蹬蹬冲了过来。要不是碍于这是在县后街,他几乎就想立时跪下了。
  “小官人,您一定要救救小的!之前您吩咐的事情,小的已经按照吩咐散布了出去,眼下到处都在传,竦川汪家不但不帮着歙人卖粮,而且还挑唆那些粮店闹事!可小的下头出了奸细,汪家三老太爷竟然知道了是小的放风声!他放出话来,立时三刻就要敲掉小的饭碗!”一股脑儿说了这些,郑班头看到汪孚林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把心一横,这才丢出了杀手锏。
  “三老太爷家长孙,也就是那个汪幼旻,他不但是秀才,而且早就是县学廪生,之前煽动人闹事,就是他的手笔。他说,今年的岁考一定要让小官人你廪生当不成,而且还丢人现眼!”仿佛是生怕汪孚林不重视,他又加了一句话,“小的听说,他还拿出一大笔私房钱,准备在小官人那家林木轩对面开店,也是卖的那小胡桃,说是拼着赔钱,也一定要砸了你的生意!”
第一八四章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最讨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家伙!
  汪孚林本来还对郑班头存着几分无所谓的心思,帮是人情,不帮也说得过去,可听到最后这两桩,他终于怒了。他本来就压根没招惹汪尚宁,可当初一醒过来,先是被人差点坑掉了功名,紧跟着家里险些背上了粮长,再跟着今年轮充粮长的舅舅吴天保险些因为汪尚宁对乡民里长的煽动许诺,而不得不倾家荡产去赔补夏税的缺口!
  之前汪尚宁在状元楼上被他的声东击西转移战场之计给气得昏了过去,一转眼汪家就煽动人来义店闹事,又被他一巴掌给拍了回去。他知道这种乡宦一时半会打不死,让郑班头放点风声,恶心一下这些兴风作浪的人,谁知道这转眼间又来了!这些人是不是实在太悠闲了,吃饱了饭没事干不成?他眼下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特意对付这种犹如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包袱!
  所以,他瞅了一眼郑班头,随即就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回去吧,等我消息。”
  郑班头见汪孚林径直消失在知县官廨内,也不知道自己那番话是打动了人呢,还是毫无作用。可眼下他算是被彻底丢下的弃子,舒推官自身难保,听说在段府尊面前也不如从前,谁会待见一个没事就把上头按察副使给招惹来的属官?汪老太爷那边,他是彻底得罪了。如果不能挽回叶县尊对他的观感,这歙县他只怕呆不下去,只能看看能不能跟人去外头当行商。可他都年过不惑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怎么能甘心就此背井离乡?
  眼下他只能寄希望于汪孚林拉他一把,那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毕竟,汪孚林身后,站着整个松明山汪氏,站着刚刚起复为郧阳巡抚的汪道昆!
  作为东家之一,汪孚林去过作坊,却还是第一次造访林木轩。他对于小胡桃这种休闲食品的记忆,还在于当初最喜欢吃这个的父母,小的时候那几次自家炒制的经历,他至今想起来仍旧觉得历历在目。再加上歙县正好盛产此物,民间吃这东西却还远未蔚然成风,他就打算包装包装,依托那些有闲有钱的闺秀千金,试一试这东西的市场。
  这会儿,一身青衫直裰的他步入其间,见里头一个小伙计正对客人吹得天花乱坠,那口才比叶青龙不逊多让,他不禁在旁边看了会热闹。
  店铺既然精美,会进来的人,多半也是豪门管事之流。最初这些人还带着几分倨傲,可得知小小店铺后头,站着的是黄家坞程公子和松明山汪小官人,可谓强强联手,态度就自然而然客气了下来。等到前头两个人拿着一捧盒东西满意离开,汪孚林就上了前去。小伙计又不认识他,刚开口叫了一声客官,正巧一个人影从后头掀帘出来,一看到他就又惊又喜地叫道:“小官人!”
  见是墨香,汪孚林就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这位程乃轩身边第一得力书童对小伙计解释了一声这也是东家,就赶紧把人给请到了后头。跟着墨香入内的汪孚林没有注意到,那小伙计看着自己的背影,眼神中带着相当的炙热。
  要知道,叶青龙从小伙计到大掌柜的传奇,早已在府城县城伙计学徒业界刮起了一阵旋风!
  证明了未婚妻不是鬼面女,程大公子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神采。甫一见面,他二话不说,先对汪孚林笑吟吟地伸出一个巴掌,随即又把巴掌翻了过来,满脸的兴奋:“一百两!这些天扣除成本,一共赚了一百两!”
  “哦,那还真不错。”
  汪孚林也挺高兴的,毕竟那义店开张到现在,银子流水似的用出去,除却之前赎回的时候,少许赚了个几两银子,但那连人手工钱都不够。而且,那边用的都是程乃轩的私房钱,县衙的公费,他自己没什么身家,可也一股脑儿都砸了进去,要回本至少得等到明年开春。毕竟,囤积居奇这种事,本来就相当于一次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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