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校对)第4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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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那时候越老太爷并没有得到小皇帝出走的消息,但他还是凭借那市井之中摸爬滚打,比一般官场中人更大胆更敏锐的思维做出了判断,于是大大方方把人请回了县衙,让人旁观了县令从审案到亲民,到接见商贾大户,商定水利事宜等等的忙碌一天。
  于是,等到宫中的人终于姗姗来迟时,年少的皇帝已经对他刮目相看……如果不是那时候的偶遇,也就没有后来皇帝慧眼识珠,君臣相得的佳话了。当然,等小皇帝变成了真正成熟的天子之后,很容易就猜出当年他早就认出了自己。
  想着想着,越老太爷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下一刻,外头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越老大人,皇上召您去宫中下棋。”
  话音刚落,越老太爷便面色大变。他想都不想就拍了拍小不点,压低了声音说:“快,去外面说,你太爷爷我病了,没力气,起不来!”
  他明明已经致仕的人了,干嘛没事还要跑宫里陪闲得没事干的皇帝下棋?
  然而,外间的陈五两就仿佛千里耳似的,笑吟吟地说:“谁不知道您老当益壮,哪里会生病?皇上说了,举棋不悔真君子……”
  这话还没说完,越老太爷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好了好了,别啰嗦,我去还不行吗?”
  他的棋力比臭棋篓子好不到哪去,皇帝虽说棋力也有些糟糕,却偏偏比他稳胜一筹,如今大事小事渐渐交给太子,竟然就把虐他这个昔日首相当成了爱好,简直不可理喻!就连难得悔一步棋,也要被念叨好几天,哪来的这么小心眼!
  站起身的同时,越老太爷却二话不说就直接牵了小不点的手,嘴角露出了一丝滑胥的笑容。今天他带着重孙子去,若有万一,直接放破坏力强大的小不点去搅乱棋局,要算账的话,让皇帝去找越千秋,就这么定了!
番外二
平安
  腊月时分,北地的寒风夹杂着沙石,铺天盖地席卷过来,不但能把人脸割得生疼,对于那些缺衣少食的流民来说更是犹如一场犹如噩梦的劫难。
  自从那位残暴却能掌控局面的北燕皇帝死在霸州城下以来,权贵将领拥兵自重,地方豪族争相起事,而那位曾经封了太子的三皇子在南京城破之后就再不见人影,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遁去空门,可不管怎么说,整个北燕终究是失去了一个正统的继承者。
  哪怕有人声称,北燕皇帝临死前把皇位传给了女儿越国公主,可在纷乱的时局之下,谁都不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更何况,那位越国公主自从受兄长三皇子之命去南吴谈判,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南吴也不曾趁势送她回国主持大局,这流言自然就没了市场。
  如今,那些因战乱又或者饥荒逃难来的流民聚居在上京外城的城墙底下,寄希望于在开城门时躲进城去,可每日里眼见同伴竭力尝试突破城门,成功者寥寥,死伤者却众多,日复一日地下来,也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了光彩,剩下的只有麻木和绝望。
  谁能想到,这世道竟然会乱得这么快?他们固然好不容易逃到了上京,但进不去城门,缺衣少食,每天都有人冻饿而死。如果不是上京城里人担心死人太多造成瘟疫,兴许连那仅有的一点点食物和破被子,城里都不会提供!
  占据了上京的,是当初在萧卿卿坐镇主持大局时幸存下来的一位驸马。他的妻子,某位号称金枝玉叶的公主早就亡故了,这位驸马又不像那位不知道多少人嗟叹时运不济的兰陵郡王萧长珙,能力出众,既有皇帝赏识,又曾经有萧敬先推荐,甚至还有一位如今赫然为一方大豪的晋王萧容作为义子。才能平平的他能占据上京,纯粹是因为……运气好!
  那时候萧卿卿杀了无数权贵,唯独他却幸存了下来,城防营则被慑服得犹如兔子一般不敢动弹,此后当萧卿卿突然失踪时,上上下下正一团乱,曾经人人都不当一回事的驸马爷突然揭竿而起,买通了几个城防营小军官干掉了都统,趁机上位,同时许诺城防军洗劫大户。
  现在的上京城中,多少被萧卿卿杀得没了主人的高门大户重新打开,里头住进了吆五喝六的大头兵。而多少曾经在先头那屠刀下躲过一劫的富贵人家,却被城防军再次大杀了一通。昔日不被人重视的兵丁们,眼下无不是婢妾如云,腰缠万贯。
  正因为一朝造反成功,所以这位驸马爷简直把上京城当成了铁桶来守,进出盘查极其仔细,对于守城将士则是大把大把的钱洒下去,对流民则是当成瘟疫似的盯防,绝不许人进城。如果不是担心激起周边其他势力窥伺,他恨不得把兵马撒出去,把人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然而,想归这么想,这位驸马爷到底并不是那些满肚肥肠,脑子里全都是肥油的纨绔权贵。被冷落多年的他除却有运气,还有点脑子,故而他倒也常常派心腹管事带着全副武装的亲卫出城,从流民中挑选无亲无故的精壮汉子进城,为的自然是充实自己的亲卫队伍。
  显然,对于自己好容易重金拉拢,同时挑唆了干掉原有城防营都统的城防军军官们,他并没有那么大的信任。只不过,他不知道是自己想的,还是听取的谋臣建议,挑选的人非常少,整整一个多月,也总共只挑了七八十人,自然还没引起城防营那帮军官小团伙的警惕。
  此时此刻,在无数流民或坐或卧,看似无精打采,实则等着希望或者说失望的又一天降临时,就只听城门口再次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分明是城门已经开启了。这是上京城如今唯一对外开放的门,把守严密,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众多还自忖体壮的人悄然爬起身。
  那一双双眼睛里,闪动着如同恶狼似的绿色光芒。有人希望能借着那城门开启的瞬间混进去,也有人昂首挺胸,寄希望于能够被出来挑人的选中。
  然而,当那城门大开时,犹如旋风一般席卷出来的一拨骑兵却是不管不顾风驰电掣,那战马四蹄翻飞,却是将最初几个朝城门扑去的流民活活踏死!眼看那鲜血淋漓,一大堆人却是纵声大笑,紧跟着方才有后头一群衣甲鲜亮的护卫簇拥那位身披重裘的中年人缓行跟来。
  眼见两侧那些流民呆滞的呆滞,害怕的害怕,懂得乖巧行礼的人很少,长安公主驸马不由暗骂了一声晦气。他的妻子长安公主和当年的平安公主一样,都是不得宠的帝女,所以封号也不如那些得了大封国的金枝玉叶,他自然也始终郁郁不得志。
  此时此刻,想到据说在北燕皇帝死后和义子萧容归国时便吐血而亡的萧长珙,他不禁打起了几分精神,暗想自己之前只不过没遇到好机会,如今既是趁势而起,怎么也不至于输给萧长珙!
  因此,他强忍心中的嫌恶,微微抬了抬下巴,傲然说道:“本驸马今日要游猎,只要能跟着本驸马一行人跑到猎场不掉队,本驸马便大发慈悲,收了你们入府!”
  说完这话,眼见四周围的流民一时骚动了起来,他自鸣得意,哈哈大笑之后,就使劲一挥马鞭,在众多随从前呼后拥之下扬长而去。而刚刚当先从城门疾驰出来的那些城防营骑兵眼见真的有流民不管不顾追了上去,不禁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还真当这位驸马爷心慈手软?就他从前收进府里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要不是人和从前那些达官显贵没什么两样,几位军头早就把人拉下马了……”
  “这些贱民能干什么?怎么样,今天咱们便以人为猎物,比一比如何?”
  几个骑兵当初同样不过是底层人士,如今却趾高气昂,旁若无人地说着长安公主驸马的怪话,更是根本没把流民当成人看,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可就在他们边说边笑时,就只听几声破空利啸,紧跟着,根本没有反应的他们便从马背上重重跌落在地。要害中箭的他们又惊又怒,可竭尽全力也不过在临死的最后时刻捕捉到了几个眼神冰冷的流民。
  与此同时,城门口原本正在试图冲卡的无组织流民们骤然变得极其有秩序。当赤手空拳的他们突然掣出一件件短兵器的时候,城门口天天拿流民冲卡当成乐子又或者狩猎的城防营官兵们顿时陷入了慌乱。
  尽管杀起寻常百姓来是一把好手,可平生没上过战场的他们也就只能对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动动手了,遇到了真正的硬点子时却是捉襟见肘。
  因此,原本正在观望的其他流民眼见城门守卒竟是被几十个人杀得哭爹喊娘,不知不觉那仅剩的一丝畏怯就淡了。有人捡起了原本防身的木棍,也有人抄起了扁担,更有人捋起了袖子。也不知道是谁发狠似的一声嚷嚷,一时间应和此起彼伏,竟是无数人朝城门蜂拥而去。
  当上京那座唯一开放的城门终于沦陷之际,毫不知情的长安公主驸马也已经在路上缓缓勒马停下。即便身穿重裘,但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节,纵马飞驰的时间太长,他还是受不了那拼命往脖子里钻的寒风。只不过,他给自己找了个非常好的理由。
  如果他不让这匹四条腿的马停下来,后头那些两条腿的流民怎么追得上来?如果他们追不上来,自己处心积虑想到的这个挑选死士的办法,岂不是白搭?
  他足足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那些踉踉跄跄的流民出现在视野之中。乍一看那摇摇晃晃的身子,他就知道很可能下一刻就有人会一头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他哂然一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恶意说:“这到猎场还有好几里地呢,你们要是跟不上,本驸马可不会网开一面……”
  就在这时候,跟上来的几十个流民之中却有人突然叫道:“我若是真的跟到了猎场,驸马爷真的能收留我和家人吗?”
  话音刚落,长安公主驸马便遽然色变,他厉喝了一声,身旁亲兵立时就抬手一箭射去。顷刻之间,人群中便传来了一声惨呼,随即便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本驸马慈悲为怀,承诺收入府的是能够跟到猎场的人,可不包括那些只能吃饭的没用废物!若是还有敢乱说话的,那刚刚那个就是下场!”
  眼看自己说完这话之后,不远处的那些流民一时噤若寒蝉,长安公主驸马自然非常满意。在他看来,无底线的仁慈在这种乱世当中只会害惨了自己,立威比立德更加重要。可下一刻,满以为已经震慑了众人的他却听到了一声冷笑。
  “一个连招揽心腹都犯蠢的饭桶还想称王称霸,简直是痴心妄想!”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长安公主驸马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恐慌,因为他依稀发现,自己好似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声音!然而,他根本没有仔细思考回忆的时间,因为刚刚那些狼狈得像野狗似的流民之中,却是有十几条人影一下子窜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虽说面上尽是泥灰,身上也是破衣烂衫,可起手那一道匹练似的寒光将一个上前阻拦的亲兵直接腰斩时,长安公主驸马只觉得一股寒气刹那之间从尾椎骨蔓延全身,甚至连动都不会动了。
  眼见那些冲上来的人犹如砍瓜切菜似的对付自己的随行亲卫,他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迸出来两个字:“萧……容……”
  那些真正的流民听到这两个字时,大多数没有太大的反应,然而,那些正惊骇欲绝经历这一场屠杀的亲卫们,却是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随着有人跪倒在地双手抱头以示投降,不少人自知不敌,慌忙效仿,更有人大声嚷嚷了起来。
  “晋王殿下饶命!我们都是被萧林这家伙逼迫从逆的!”
  长安公主驸马差点没被这话给气死,然而。当看到那个面容冷漠的少年仗剑走上前来,哪怕他高踞马上,居高临下,对方却只是徒步,可他却仍然生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不由自主地策马想向后退,奈何坐骑根本不听使唤,以至于当少年来到面前时,他还留在远地点动弹不得:“萧……萧容,你……你怎么在这里?”
  甄容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锦绣华服,重裘加身的驸马爷,突然随手一挥剑。顷刻之间,就只见刚刚还洋洋得意的长安公主驸马一头栽倒在地,抱着胳膊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面对这种情况,甄容毫不动容,任由剑尖的鲜血一滴一滴掉落在泥地上。
  “我再不来,上京城大概就要变成死城了,冻饿而死的人恐怕连数都数不过来。眼下我不过是划伤了你的胳膊,你把百姓当成贱民,奴役虐杀取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因为他们的惨叫而生出过一丁点怜悯之心?”
  直到这时候,那些惊骇欲绝的流民方才意识到,萧容是谁……不就是那位占据了东南面大片疆土,手下号称有十万之众,在诸多豪强中据说最得民心的晋王殿下吗?
  和昔日那位妖王不同,如今这位晋王殿下传说有南吴在背后提供粮秣兵器,又很得人拥戴,因此众多拥兵自重的将军和豪强们联手拉了一条封锁线,严禁流民以及百姓过去投靠,否则他们早就不远千里跑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一个个流民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甚至还有人喜极而泣地恸哭了起来……至于地上依旧在那哀嚎惨叫,犹如小丑似的长安公主驸马,却是再也没人去理会,即便是他最亲信的那些亲兵也一样。
  众多人的目光都落在甄容身上,哪怕此时的少年衣衫褴褛,乍一看去就和寻常的流民少年一模一样。
  已经习惯了这般视线的甄容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转身看向了上京城的方向,片刻之后便一字一句地说:“从今日起,这上京城不再是某些人的一言堂了!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及盗抵罪。这乱糟糟的天下既然没有王法,没有天理,那么,就重新立一个!”
  当年刘邦的约法三章,拿到如今来正好能用上……只不过,和那位看似仁慈的汉高祖一样,如今的他也并不干净。刚刚死了的那个人,城门口冻饿而死以及被虐杀的那些人,原本是不必死的……只不过,他的力量有限,终究救不了所有人……
  北燕皇帝暴崩三年之后,晋王萧容入上京城,斩长安公主驸马及城防营将官三十七人,募流民六千为军,号平安军,取天下平安之意。
  然而,只有真正熟悉甄容的人才知道,这平安两个字,不只是心性刚正的他祈求天下平安,也是思念那位如今正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成天享清福的平安公主驸马……
番外三
英雄梦(上)
  故地重游,素来很容易让人心生感慨,这道理对于如今还不到四十,一直都自认为年富力强的严诩来说,自然也是管用的。走在北燕上京城街头,曾经作为大吴使团副使来过这里的他环目四顾,看到的只有满目疮痍,那感慨更是忍不住往外蹦。
  “所以说,哪怕是一个庸碌的皇帝,也比一个疯子好……当然,比一个疯子更倒霉的,就是遇到一群疯子!”
  听到严诩这话,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不禁面面相觑。虽说大多数人都忍住了没接话茬,但到底还有忍不住的。比如性格难改跳脱的小猴子就不禁嚷嚷道:“严将军说得对,北燕就是因为疯子太多了,这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初上京城多繁华……”
  “这个话题还是暂且打住得好!”泼冷水的人是年纪比严诩小一半,但性格却比那位真正成年人更沉稳的庆丰年。他在告诫似的瞪了小猴子一眼后,随即就低声说,“严将军,毕竟我们是打着甄师弟旗号进上京的,要是让人知道我们来自大吴,甄师弟那边压力就大了!”
  “庆师兄你太小心了!”
  作为师弟,慕冉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谁不知道甄师兄背后就是大吴,他这次以身犯险飞夺上京城,不带我们来,光凭他那些绝命骑,那也不够用啊!再说了,他的大本营那边也离不开那些精锐,跟他出来的就没多少人……反正,就算我们不嚷嚷,别人也会知道。”
  “就是就是!”小猴子笑嘻嘻地附和道,“我们又不是没来过,说不定还有人认识严将军和你我呢!说来真可惜,越九哥竟然没来……”
  严诩听着这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欢,他不禁有些唏嘘。越千秋没来,那是因为他的强硬要求,因为他实在不希望自己这个已经成了掌门的大弟子再出什么意外了!
  就之前越千秋和他一同出使北燕,以及护送萧敬先回北燕那一次,他一个没注意人就会陷入诡异的大麻烦中,他哪里还想再尝试那震惊到心脏几乎骤停的滋味。
  而刚刚进城之际,那可是殊死搏杀,他其实也为身后这些少年们捏着一把汗。这都是武英馆的精英,各家门派未来的希望,别说折损,就是伤着哪儿他都难辞其咎。所以他本不打算带这些小家伙,只打算带着玄龙司的下属冲锋陷阵,谁曾想人直接就被一道御命塞了过来。
  而一同过来的,还有小猴子送的越千秋家书,上头振振有词的留言彻底让他不得不收下这些人——越千秋的道理说得非常有条理,年轻人们已经说动了自家门派的长辈,认为玉不琢不成器,而且边关将士也都有父母家人,凭什么人家能冒风险,他们就不能?
  没有过得去的功勋,各大门派就仍然没有多少人能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之上,就还是容易被某些只会嘴炮的清流欺负,不趁着即将展开的灭国之战而出来建功立业,难不成还在家混吃等死?
  见庆丰年被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干脆闭嘴不说话了,严诩便干咳一声道:“好了好了,庆丰年说得是正理。眼下甄容已经正式入主上京,招募了一支平安军,又清洗掉一批城防军中的贪腐蛀虫,抄家之后,又挨家挨户敲开百姓家房门,清点发还他们被掠夺掉的财物,算是挽回了一点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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